这样的话题聊起来是沉重的。
神话传说为他赋予这样的设定,他似乎生来就会是与亲人水火不容的。
看故事的人不能感同身受,更不会意识到如果他是个真实的人,他心里会如何想。
——是生来就不想和亲人和睦吗?
时青寻也不好说,这个话题也是少年的禁区,从他对木吒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她更是无意去触及他的伤疤。
揭开伤疤的过程是必然很痛的,就像她也很少愿意提及家人的离世。
但是,有些关于自己的事,她要和他提前说清楚。
“如果你一直不愿意坦白,千年前的往事在我心里只会日渐存疑,我不会随着时间变长接受你所说的,只会越来越觉得那与我无关,因为没有人与我说清楚。”
面对她的少年眼睫轻颤,他抿了抿唇,“我明白了。”
“……”
明白了,然后呢?
然后还是不和她讲啊!时青寻在心里抓狂了。
问又会回避,暗示又当没听到,能不能长嘴了?她没忍住盯着他的嘴,使劲瞧了瞧。
日光是永不褪色的暖色调,少年的唇色虽浅,唇形却很好看,若隐若现的唇珠被他轻抿,因用力抿唇,唇上落了一道红痕,越发弱气妖冶。
……长成这样为什么会性格敏感啊,明明是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倏然,少年唇角微动,似乎发觉了她的视线,他启唇的动作有些迟疑,语气也有些哑,“……青寻,走么?”
时青寻蓦地又与他的视线对上。
这次反倒是他先错开眸,他的脸上貌似凝出一道怪异的红雾,反而为他苍白的脸庞增添了一些生气。
“嗯……走,走了。”
时青寻也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干嘛盯着别人嘴看。
流沙河茫茫八百里,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但是只要循着西走,很快便能找到永恒往西的取经人。
并且这段路途是完全的直线距离,天上飞的好处就是一点都不带绕路的,不过其中耽误了一点功夫——因为时青寻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潜到河底去。
哪吒给她保驾护航,所以没有一点会呛水的负担,她下潜的很快,甚至都不必变做真身,就很顺利地到达了流沙河底。
嗯……怎么说呢?
和精致大熊完全不同,小水怪当年就不是她带在身边养的,流沙河底的府邸风格和沙僧长相一样潦草。
几块石头就是一张床,另一块石头是床头柜,除此之外就是很抽象画风的水草。
参观很快结束,她重新回到河面上,解开避水诀,对哪吒道:“我超快!”
哪吒微微一怔。
并非是不理解“超”是什么意思,千年前他就听她说过许多奇怪的词,只是……忽然的,他有些羡艳她这种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性格。
方才那个让她生气的话题仿佛已经结束,现下里,她很快就因为另一件小事开心起来。
“嗯,很快。”
想学她一般,笑意能够很快从眼底生出,最后却好似唯有唇角勾起,他赞许她,“你天资聪颖,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莲花。”
这下轮到时青寻错愕。
少年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庞,哪怕笑意不及眼底,也足以令天地失色。
他笑着看她,眼中总有她的模样,很难让人忽视。
但怎么说呢,看习惯也就真习惯了,她找准机会连忙反问,“哦,是吗?千年前我也是这么天资聪颖嘛?”
“……”
他又不接话了。
时青寻忽然心里起了一种很叛逆的想法,不说是吧?不说就一天cue你三百次,我看你说不说。
可惜这次没能继续cue他,哪吒很快找到了可以开脱的新话题,“青寻,我看到孙悟空了。”
“在哪儿?”
“五百里外。”
“……”
这很近吗?时青寻心里腹诽,腾云的话倒也不久,但绝不是眨眼的功夫。
正想着,忽地,耳边有风声过,随之而来是浅淡却极为好闻的莲香,一只手臂悄然攀上她的腰肢,对方呼吸的热气落在她的额上。
“我们要快些了,青寻。”与她贴得极近的少年,他若无其事道。
时青寻:……我没说我很急啊!
没等她将这句话说出来,少年足尖轻点风火轮,风声顿时变得呼啸,炽热的火焰反射而来的光,落在他的衣袍上,也落在他眸底,让他的眼眸一片晶莹。
他好似看出她想说话,却没能说出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腾起的云雾散了,雾气氤氲中,视觉变得不那么灵敏,反而是听觉异常敏锐。
时青寻可以听见少年有力的心跳声,那是十分健康的,不再如千年前海湾边的一派死寂。
有风火轮助力,果然是一眨眼就要追上西游取经团了。
眼看着都能打上招呼了,怎知,天边忽然降下几朵云,遮住了人的视线。
那云朵儿极其大,萦绕紫气,一看就是尊者的云。
“三太子,青寻仙子。”云中还有人轻唤他们的名字。
时青寻一怔,仰头看去,竟是观音与另外几尊菩萨。由于一时震惊,她都没注意到哪吒揽住她的手还没松开。
直到向菩萨行礼时,她才发现腰板正,给人箍得不得动弹,这般众目睽睽止下,她顿时面色有些红。
好在哪吒这会儿松手了。
“二位这是去何处?”菩萨不笑却似笑,温柔问道。
时青寻连忙回答是去找取经人。
“这可正是巧了。”观音与另外几位尊者对视一眼,才道,“我们也正要去找,不如顺路,也好与我们一番助力。”
时青寻心有疑惑,菩萨们去找取经团干什么?去找就算了,还能帮上忙?
努力在心里思索了一番剧情,她渐渐有了答案。
果然,菩萨也解释道:“前方要攀过一荒郊,还有一野岭,正是稀少无人烟之处,少精怪,却不可缺试炼。”
哟,这是给取经副本增加难度来了。
这样一想,取经人有点惨,一路没怪还要被手动设置怪。
没记错的话,时青寻想着,流沙河之后好像是有一难不甚凶险,却很好玩的劫难——四圣试禅心。
她又称之为,猪猪受难记之撞天婚。
原著里是几位菩萨合伙变出一座宅院,又cosplay俏姑娘说要招婿,以此来试唐僧师徒的禅心。
唐僧当然不心动,猴哥和沙僧也是铁打的直男,唯有猪八戒禅心不定,几个菩萨扮作的姑娘他都想要,因此被吊在树上待了一夜——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她身处的这个世界里,八戒看着真的很一心一意对高翠兰,他还会中招吗?
时青寻比较相信自己耳闻目睹后的感受。
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八戒并不是滥情的人。
“望菩萨明言。”哪吒开口了,“要我与青寻如何相助?”
呵,男人。
叫别人明说,自己嘴巴却紧得要死。
时青寻又没忍住在心里吐槽了。
观音含笑,倒没有打哑谜,“文殊与普贤二位菩萨本要与我和黎山老母同去,可却有些放不开。既是如此,我想着,托你二人来扮可好?”
时青寻:……
只是想吃瓜,不是想当九九八十一难……等等,扮俏姑娘?
她扮俏姑娘也就罢了,哪吒也要扮俏姑娘吗?
这不妥吧……嘶哈。
心里默默过了十遍“这不妥吧”,面上,时青寻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哪吒。
虽然少年也是长发,长相还是一等一的精致,时不时还会佯装脆弱,仿佛有一丝女气。
但其实,他整个人的气质一点也不阴柔。
微微上扬的凤眸总是淡漠清冷的,与生俱来的疏离,会让他整个人带上不怒自威的寒意。尤其是他本来也是武神,举手投足间更是会有一种凌冽的气度。
哪吒:……
她的反应很快,眼神亮晶晶的,任谁看都能看出非常明显的期待意味。
时青寻本以为哪吒绝不会答应,却不想,他却比她还快点头,“菩萨安排便是。”
这让时青寻有些错愕。
少年轻勾唇,向她恍若温柔般笑着:“你不想看吗?”
“……”
对于哪吒而言,他清楚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表象皮骨,他从未在意过。
不然千年前也不会那么利落干脆地削肉剔骨,以身偿罪。
所以,放到如今,他也不会在意自己做男装扮,抑或做女,时青寻若想看,扮一扮又何妨。
时青寻掩饰一般轻咳一声,不承认那是有点扭捏了,她得“大大方方”的。
“嗯……想看,嘿嘿。”
“……”
几个菩萨含笑看着他们闹,尤其是观音,盯着哪吒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观音道:“那便如此说定罢。”
轻纱袖摆一拂,眨眼间,几人都变了样。
扮作老母亲的黎山老母开始分配任务:“观音大士便为我大女儿真真,青寻仙子为我二女儿爱爱,至于哪吒三太子,便是我的三女儿怜怜了。”
时青寻看向“怜怜”版哪吒,却忽然有些傻眼了。
女装扮相的哪吒果然也不显阴柔,只不过他扮的并不是自己的脸,这女子的眉目本是轮廓分明的,属于是骨相美人,一双杏眸才添了浅浅一分娇俏,却因他的气质而显得傲气凛然。
——不是哪吒的脸,也不是别人的脸,这赫然是高翠兰的脸。
时青寻在心里卧槽,这、这不是直接升级难度吗?
猪猪真的有难了……
凡间夜半时分,走过观音所说的荒山与野岭,cosplay大队最终选定了一处地势平坦、适合原地建模搭沉浸式真人剧场的地方。
时青寻回看来路,别说,还真别说,取经团还走挺快,这儿看着离流沙河蛮远的。
“方才我等都在天上,时间流速已然不同凡间。”
见时青寻有些震惊的样子,没变俏姑娘的文殊菩萨向她解释着。
然后一解释完,就迅速隐入天边,进入吃瓜状态。
另一边隐身吃瓜的普贤菩萨充当画外音:“取经人将至,做好准备吧。”
才落地,时青寻还有点没找到状态,蓦然间,温热的手攥紧了她,陌生的女音在她耳边响起,“青寻,跟我走。”
许是菩萨们怕漏破绽,少年原本冰凉的体温也变得如常人一般火热。
奇怪的是,明明与自己体温全然不同的温度才该更明显,可当哪吒温暖的手握来时,她还是觉得难以忽视,乃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牵好。”哪吒似察觉了她的紧张,却并未挑明,反而是更得寸进尺地,与她十指相扣着,“我带你进屋。”
今夜天边是弦月,月光并不算明亮,才变好的宅院尚未点灯,夜色的确是有些黯淡。
不过她是神仙啊,怎么会看不清呢?
根本不需要他引道。
但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少年语气稀松平常,“此刻我们是姐妹,姐妹牵手有何不可?”
“……”
“还紧张?”
“我紧张什么。”
虽然下意识反驳,可屏住的呼吸渐渐放开后,她却惊觉,心跳不知何时也变得很快。
为什么?
夜里,月色昏昧,周遭阒寂,可神仙耳聪目明,时青寻不想被别人听到自己异常的心跳声,她一遍遍想压制,却忽然更是心尖一颤。
——不是,好端端的,她面对“高翠兰”的牵手心跳加速什么?
还是说,因为牵住她手,甚至是十指相扣这样亲密动作的……本质上是哪吒?
心跳声终是被“咯吱”一声的推门声掩盖。
推门而入的瞬间,屋内便有不知从何处起的仙风,轻柔至极,点燃了一排长烛。
长烛的颜色很微妙,是极为艳丽的赤红,与暖黄的灯火交映,氤氲出薄薄红雾,靡艳的色泽与光亮意外相融。
“哪吒……”然而不知为何紧张的心绪,并不能在一刻平静。
“嘘。”
蓦地,化作高翠兰的美貌哪吒转身,以食指抵住了她微张的唇瓣。
指腹有指纹,是些微粗粝的触感,温热而干燥。
抵在湿润的唇齿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指尖仅差一点儿便要探入她唇中,惊得她连忙想躲开。
对方却略微施力摁了一下,似警示,似乱动的惩罚。柔软的唇瓣被他的指腹压陷下,她僵直了身子,这下下意识地不敢再动。
偏偏对方是笑意盈盈的。
烛光摇曳下,美人垂眸,换了一副皮囊的哪吒笑意不再疏冷,反而是格外的生动,他正细细盯着她瞧。
“爱爱,此刻莫喊错了,我是怜怜。”终于,他收回了手。
他如此轻声唤她,语气透着淡淡一分调侃。
这个少年……入戏好快。
轻声细语,在满室沉浮光华之中,这样的叠词喊出来是别样的缠绵。
时青寻一下脸更热了,下意识要错开他的注视,却蓦地发现,对方的脸庞亦是一样的红。
这让她又不由地觉得好奇,不觉忘了方才几乎称得上暧昧的氛围,只仰头看他,仔细观察起来。
不是烛火的红,是真的,他也脸红了。
胭脂色一般的红甚至直直蔓延至耳廓,如绽开的花。
就这,就这还好意思调侃她呢!
不服输的信念感瞬然间被激起,时青寻连忙也喊了一声:“怜怜~”
“……”
他似乎怔了怔,一时没能及时回应。
脸红后的他,顶着高翠兰的脸,当真增添了一丝先前不曾有的阴柔,却并不让人觉得违和。
时青寻在心里想象到了他原本相貌会脸红的样子,加之他如今这样,的确怪惹人怜的。
“哪有妹妹直呼姐姐姓名的,怜怜?”既然要做戏,那就贯彻到底咯。
时青寻也笑着打趣道:“你要喊我姐姐才对。”
哪吒仍然未答话,他垂眸,只是静静看着她。
但他不自觉出神了。
千年前,时青寻虽然也小,才十六,但彼时的他更小,不过十五。
那时候的她,与他关系好的时候,也想让他喊姐姐。
可他并不愿意喊,这个称呼像是寄托着某种亲缘关系,可“亲人”二字,于他而言是沉重且憎恶的。
他没有亲人,也不需要亲人。
直到时青寻离开的那一天,他依旧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
眼下,他于灯火的微茫中,望着她,又在心底静静描绘她的眉眼。
女子有远山黛色般的眉,如秋水似的眸,是那样姣好的脸庞,却并不令人觉得艳媚,与他过分明艳的面相完全不同。
而他的容貌,实则已经停留在了那一年,十五岁初初张开的时候。
只是后来,他总心念着那微弱的机会,想着要与她重逢,也想随她一起长大。
他的容颜在一年又一年中变化,他盼望着以长大后的容貌与她相见。
可唯有自己心里才知道,定格便是定格,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消逝,哪怕再度给她火热的身躯,一切也好似无济于事。
从前很难回去,尤其本是她决意离开。
“哪吒?”
久久得不到回应,时青寻纳闷。
这小少年不会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吧。
对方轻轻呼出一口气,仍旧没有回应她的话,他没有喊她姐姐,而是道:“取经人到门口了,我们出去吧。”
那一开始进来干什么!
时青寻真是琢磨不透他,他的心情比六七月的梅雨天还难揣摩,阴雨连绵里偶尔会窜出来个晴天,没等你拍手叫好,立马就当头一阵暴雨,把你淋成落汤鸡。
这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然又被他牵着手带出门去,外面果然已经喧闹起来。
咋咋呼呼的拌嘴声,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倒不显得吵,反而很热闹又温暖。
隐约能听见唐僧在教训孙悟空,“你怎得还是顽劣性子不改,谁叫你去惊白龙马,好在我牵稳了僵绳,才不至于跌下马。”
“师父勿恼,小白龙定不会叫师父跌了。”孙悟空笑嘻嘻地,又道,“还不是八戒说小白龙走慢了,叫俺老孙让他快些。”
猪八戒:“我哪里是说小白龙走慢了,是沙师弟说挑担累,我就想着那都走快些嘛。”
沙僧:“啊嘞,这事和我沙悟净有什么关系?”
时青寻:……
好一出大型上下级互相甩锅现场。
黎山老母笑意深深,师徒的絮叨声根本不会让她出戏,见三个女儿都到点位排排队站好了,她将食指比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去推开大门。
外面的吵嚷声顿时戛然而止。
黎山老母开始兢兢业业念台词,她特意化作半老不老的年纪,娇声念呵,仍是风韵犹存。
“诸位长老,夜半时刻,如何来敲我这寡妇的门?”
听听,寥寥数句,外人,夜半,寡妇,这种深夜幽会的气氛已经渲染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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