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高翠兰曾说的,只要不去念,就不会想。
可实际上,人有心,所以总会有那么一点念想的。
“我曾经会想着,要是自己过得不好的话,家人一定会很难过吧?所以要咬牙生活,让一切看起来都是很好的。”
她不会去伤害别人,也不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哪怕因此将一些对她好过的人推远,拒绝多加了解,拒绝其所谓的好意。因为她身边围绕的人都该是平和至极,没有任何隐患的,这样才足够安全,可以支撑她把生活过得很好。
“后来,我也会想着,现在自己过得很好了,我的父母看到我如今的样子……”云霞又一次落在她眼睫间,有点痒痒的,惹得她轻眨了下眼,却没再因为想到这些事而眼睛酸涩,“也会为我高兴的吧。”
家人肯定会为她高兴的。
但这一日,她忽然又开始意识到——
每个人最终都将要脱离原本的家庭,去学会变得强大。只不过有的人的离别看上去晚,有的人的离别又过早。
而当真正变得强大的时候,其实也就真的会释然了。
哪吒已经变得很强大了,昔年他是被迫脱离家庭,如今是主动脱离家庭。如今她也变得强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的生活。
她也要开始学会,彻底与从前告别。
“父母的离世于我而言……是太早了,可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曾经难过的那些日子,恍然想起来,其实都已经彻底远去了。
“我会真正与这些事和解。”她道。
真正与父母的离别和解,与曾经折磨过自己、令自己痛苦过的情绪和解。
或许还会保留那一分念想,在未来遇到更好的事时,告诉自己,家人会为此高兴。
但也只是一分念想而已了。
看着哪吒回望她的眸子,她好似也能从中寻获另一分的支持,她轻道:“因为我已经变得更强大了。”
“寻寻,我会一直守着你,到你心觉足够强大为止。”
时青寻搂紧了少年的腰,拥抱着他。没有刻意去深呼吸,和平日里差不多的样子,因为她的心情的确是平静的,“是一起变得强大。”
哪吒说好。
她又说,好了,我们一起回云楼宫吧。
云楼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时青寻一路都牵着哪吒的手,只觉得他的手还是很冰冷。
一直到了莲池边,被她牵了一路的手仍旧没有什么回暖,是他消耗了太多灵力的缘故。
陪他坐在莲花池前的红木水台边,时青寻坐在台阶更上处,眼见着哪吒有些沉默的样子,她忍不住问:“……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身上,心里?你一下失了那么多灵力,是该好好休养一下。”
能坚定地脱离这段关系是一回事,但回想后心里总会有点小脆弱,那也没什么。
他们俩都这么亲近了,哪吒要向她坦露这点脆弱也没什么。
哪吒偏头看了时青寻一眼,抿着唇,他去牵她的手,眼神微暗,看上去是有些脆弱哀伤。
时青寻环住他的腰身,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哪吒……”
“嗯。”他轻轻点头,转头时呼出的那点薄薄热气,裹挟着清绻的莲香,落在她脖颈上,“所以,需要双修一下。”
时青寻:?
怎么突然开始了。
尚未反应过来,落在他腰腹上的手被他握住,他一使力,明明不算重,时青寻只觉得手腕稍稍被拉扯,却一下重心不稳被他捞进了怀里。
他的身躯比以往更凉,抚摸着她脊背的手也凉得她一激灵,可他的手又极稳,没有一分紊乱颤抖,让她没办法起身,不由僵着腰看他。
可他唇间湿潮的气息却显得温暖,俯身凑去她脖颈间时,唇瓣贴着她的锁骨,荡开一阵绵延酥麻的热意。
“喂……”她想说,你都这样了还不忘——
怎知他好像看出她心中所想,轻眨了眨眼,仰起头正与她对视上,“寻寻,正因此刻很冷,所以格外贪恋温暖。”
“……”
微凉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的颈,替她将一丝稍乱的发拨开,见她没反抗,哪吒便也没太迟疑,扣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唇瓣上的冰凉惹人颤栗,热气却又很快渡来,少年身上的莲香与满池的佛莲香并不同,那是更淡,也更幽冷清新的气息。
此刻却变得越发馥郁起来。
时青寻被吻得迷迷糊糊,感觉他黏人得紧,根本分离不开,下意识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唇,一点刺痛在哪吒唇瓣间荡开,他眼神间闪过一丝暗光,又略微拉开了点距离看她,怕她是拒绝。
满池红莲映在她的清眸间,荡漾着,像一簇浸了水也没有熄灭的小火苗。
“真的很冷?”她问他,语气微哑,听上去不置可否。
哪吒扣在她腰上的手不由收紧,呼吸乱了一分,“嗯。”
时青寻好笑地看着他,去搂他的脖子,她掌心的温度比他身体任何一寸肌肤都要暖和,因此令他十足贪恋。
“双修就会变好了?”时青寻的唇瓣落在他耳际,声音极轻。
少年不由地身体微颤,方才的从容看上去也有些乱了,顺着她的动作俯身,几乎算是依偎在她肩上。
他闷闷地答话,听上去是挺诚实的,“嗯,寻寻。”
稍稍想了一会儿,看他如此乖顺,时青寻又感到受用极了,于是同意了,“行吧,但就是……”
话还没说完,少年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手太有力,起身的动作也没有一丝虚浮,仍旧那般稳当,乃至时青寻都没觉得一下被抱起来失重感太强。
他这模样,也实在没有太多失了灵力很虚弱的状态,偏偏少年的脸色尤为苍白,连带平日里尚有薄红的唇都失了血色般,瞧着格外可怜。
每回他展露出这样的脆弱,时青寻都不太经得住诱惑,尤其这次从外表上而言,是真的。
“寻寻。”避开所谓“但就是”,哪吒眼帘微垂,“上回答应了我两天的。”
“……”
时青寻正在看他的眼睛。
许是莲池边潮气氤氲,一点湿润凝结在美少年的眼睫上,在光影下流转,泛着潋滟的光。
……上回她的确是想着做这种事能叫他体温变暖些,应该不算草率吧。
就是比她预想中履行承诺的时间,早了点。
而且两天是不是真太长了点。
时青寻一时被噎住了,难进又难退的感觉,又是真担心他体温冰凉会不会觉得不适,于是最终只是靠在他肩上,小声道:“……去房里。”
哪吒答应了下来。
毕竟此刻天色看起来还尚早,青天白日的。哪吒也看出她这点心思,才踏进阁楼,便听见吱呀两声,门关了,几乎贴在屋顶的小窗也倏然关上了。
阁楼里顿时昏暗起来,骤然转变的光线却叫人有一刻不大适应,没办法很快调节视线清晰。
时青寻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咯得她胳膊不舒服,因为她正揽着哪吒的脖子,视线不清,她干脆伸手去摩挲,抵着他略凉的胸膛,感觉到有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反而是温热的。
——是乾坤圈。
被他拿出去搜寻白鼠精后,又带回脖子上的乾坤圈。
哪吒也一顿,似乎想了想,反手攥住她的手。
“寻寻。”黑暗之中,他清冽的音色格外清晰,像循循善诱,还有一种“因为我现在抱着你,我没办法伸手”的无奈感觉,“为我取下来?”
还真让他逮着空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时青寻倒也没拒绝,被他抱在怀里,他搂稳了她的腰,让她能借力两只手一起抬起来,一边拂过他的鬓发,一边将乾坤圈从他颈脖间取了下来。
伸手的间隙,却又不小心碰到了他头上的莲花白玉簪子,簪子松动一瞬,令他挽起的墨发倾下,时青寻想去捞玉簪,可惜没捞住。
玉砸落在地的声音顿时在寂静阁楼间响起,如泠泠水响,这么脆的响声,一听就碎了。
“无事,取下乾坤圈便是。”墨发披肩的少年如此道。
柔软的发轻拂过她的手腕,连带着还有略微滚烫的灵气萦绕在手上,时青寻再眨眼,发觉乾坤圈忽然套进了她的手里。
“箍我手里干什么?”并着砸了东西的些许懊恼,此刻又成了一点懵。
哪吒无辜眨眼,“怕和玉簪一样,被你不小心砸了。”
啧,有点心虚,虽然金属做的东西总不会砸碎吧。时青寻没再多想,只道“晚些时候为你选一支更好的。”
视线渐渐复又光明起来时,对方正将她放在莲花牙床间,松了将她扣在怀里的力度,唯有揽住她的手还在收紧。
他的另一只手辗转流连至她的鬓发间,替她也卸下了挽发的碧玉簪。
“这支予我。”哪吒将取下的发簪收回手心。
隐约间,时青寻回想起头上的这支发簪倒是真和刚刚碎掉的那支有点像,也是莲花瓣的模样,很简约的款,她也不大喜欢太繁复的款。
她嗯了声,于是少年顺势倾身而下,只是中途又被她用手抵住肩头,他微顿,“寻寻,紧张?”
“还好。”这回是真没有第一次紧张,但问题是……
时青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余光瞥见的那抹红色,有点哭笑不得,“但是,它能不能先别上来?”
论混天绫为何总这般神出鬼没。
这个法器好像是格外偏爱她一些,起初就悄悄跟着她去了蛇盘山,后来有时与她接触,也表现得特别有灵性。
好几次,还特别积极向她求夸夸。
哪吒捉着她的手,将她抱进了怀里,混天绫顺着他拂袖的动作退下,他在亲吻她的耳垂,话语便带着温热的气息钻进她耳里,“它是最不易伤人,也不易留下什么痕迹的法器。”
这叫什么话。
时青寻只觉得这番话在此时被他说出来有点古怪,细想一下,一时间又想不到怎么怪。
因为哪吒正搂着她的腰,平日里总迟疑不定的少年在这等事上倒是尤为干脆利落,尤其是本得了她的默许,动作渐渐放肆起来。扣在她腰间的手在上移,另一只手原本揽着她腿弯的手也没停下来。
时青寻自觉自己是个接受能力还算强的人,有了上一回,这次并不算紧张,就是身子渐软,哪里都荡开一阵酥麻之意,一时很难集中注意力,反而开始发散着思维,什么都开始想。
混天绫吧,这个法器,不易留痕迹倒是的确,柔韧绸缎比生铁刀刃看上去自然是温柔得多,但要说它不会伤人……那可真不是。
思绪在乱跑偏,跑着跑着,忽然想到了很早之前,自己和哪吒在蛇盘山某一次吵架的事。
彼时,哪吒正在杀妖。
混天绫将妖怪的身躯整个束缚,收紧的力道撕扯着它,场面血腥到她差点当场拔腿就跑。
如此想着,在哪吒冰凉的手落在她肩头的那一瞬,时青寻不由得顺着脑子里的画面,起了鸡皮疙瘩。
哪吒顿时察觉了,指尖微滞,“寻寻,怎么了?”
“……没事。”后来时青寻也想明白了,哪有杀妖不见血的,杀鸡宰鹅都有血呢。
哪吒答应了她不再虐杀妖,事后就当真没那样做过了,除却蝎子精那一次受人控制,其余时候他都是很干脆一剑穿心。
只是……
在哪吒凑到她唇际落在一个略带安抚性的吻时,时青寻支吾开口:“我忽然想到,它、它也是沾染了不少血腥气的,就…就还是先别上来了吧。”
法器毕竟是法器嘛,用以杀敌的。混天绫上回还几乎抚遍她全身,虽说只有淡淡香气和温暖的感受,但此刻这样想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膈应。
哪吒闻言,哑然失笑,“嫌弃它?”
说这话时,他正引导着她褪去他身上的衣物,今日他最里头穿的一件倒是最轻薄,隐隐透出精致的锁骨与有力的腰腹。他怎么还一层层剥开有惊喜啊,时青寻心想,早上走之前她都没注意。
“嗯……”
“无事。”哪吒又点点头,没有拂她的意思,多数时候他只引诱,鲜少否决她的提议,“它已在床下,我不会叫它上来。”
最后一件衣裳被她施手脱去,少年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搂在怀里,唇拂过她的耳际,掀起一阵暧昧温热,“只是混天绫本是灵物,如神仙无尘,并无什么血气。不必怕,寻寻。”
害,也不是怕,等她再酝酿下情绪接受吧。
被哪吒吻得七荤八素,呼吸都有些不稳,时青寻一时再说不上什么话,她也攀附着他的脖子,由他将衣裙自肩上褪下。一切都很水到渠成,除了被吻得有些缺氧,心跳快了些,倒没有额外因为紧张而身体紧绷。
倏然间,却听到一旁有响动,像是矮凳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时青寻顿时侧头看去。
只是帷幔浮动,并不大能看清。哪吒好似没太在意,他现下里很专心吮吻着她的锁骨,摁着她的腰肢还想一路往下亲。时青寻心里忽然生出点莫名的羞赧,抵着他的额头,叫他先去注意动静再说。
“是混天绫在闹。”埋首在她脖间,哪吒的声音还有些闷哑。
时青寻:……
“它、它怎么还有脾气的呢?”时青寻更想仰起头去看帷幔外的动静了,又被哪吒找准时机作乱,惹得她身子微颤重新躺了回来。
“它有灵性。”哪吒解释着,但看起来并不大想管,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事。不过看出她想去注意,于是手穿过她胳膊搂稳她的背,让她起了身,又轻哄着,“不碍事,不必多管它。”
时青寻的手够着了帷幔,稍微抬手一拨,又被哪吒的手掌覆住,昏昧光线下,少年的凤眸里浮跃着盈盈的光,一时间叫时青寻不知该看外头,还是看他。
她还是选择看外头。
只见混天绫正缩在阁楼一处角落,红绫三丈有柔丽晖光,是灿然的红晕,能看到它像站直了一样靠在墙角,绫边垂落一角,金边绣线绣制的重瓣莲花耷拉着,看上去像个委屈极了的小朋友。
哪吒没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现下箍着她的腰在存心作乱,时青寻忍不住想缩起身子,又被他捉住了脚踝。
把她整个搂稳在身上,少年才贴着她去瞧外头的动静。
时青寻瞧着混天绫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想问哪吒,可是才开口,又被他弄得话语有些支离破碎,只好捏了捏他的手,他才老实点,“它…它有灵性,是不是还有自己思想啊?”
那就更羞耻了,时青寻心道,坚决不要它上来。
哪吒莞尔,似乎觉得她的想法也很有“灵性”,但可能笑得有点太明显,惹得时青寻作势要去捏他的腰。
“没有。”他的声音还带着闷笑,在舔舐她的耳廓,“寻寻,它只是能察觉出一些灵力波动。”
哪吒说灵力除却自己有心收敛,一般都会不自觉往外扩散,尤其是情绪波动之际,灵力也会有不同的波动。
混天绫有灵性,于是能捕捉到不同灵力中表达出的区别。
言罢他还自己践行了一回,搂着她的腰不让她逃,又在她耳边暧昧流连着说像这样,不知到底是谁身上的莲香骤然馥郁起来,在鼻尖弥散,时青寻红着脸哼吟一声,让他别乱动。
“它听不懂人话的。”哪吒的唇还流连在她鬓发边,抱着她轻哄。
时青寻又去看混天绫。
红绫原本灿灿然明亮,此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这法器自带的晖光都黯淡了些,耷拉着垂地的模样,瞧着超可怜。
——果然法器随主人,主人是什么样,法器就是什么样。
脑子里又闪过混天绫每次撒娇一般和她贴贴的模样,时青寻最终仰头,无奈小小声道:“我没嫌弃你啊,别乱想,混天绫……”
哪吒又在笑了。
指尖勾起她手腕上的乾坤圈,少年将她拉回春意正浓的榻间,似乎笑她在哄法器,又像恳求她多疼疼自己,时青寻觉得他这会儿真的特别黏人,帷幔之间的热意由此不断攀升。
“你还觉得冷么?”过了很久,浮沉之际,她问哪吒。
哪吒抱着她,轻轻摇头,“有你在,不冷了……”
时青寻呼出一口气,算是放心了些,又觉这场情.事到这个程度恰是正好,她安安心心地去搂他,“那就好。”
亲吻才落在少年眉心,忽然感觉温暖的绸缎裹住自己的腰身,惊得她睁开眼睛,“哪吒……”
才被她吻过的眉心微微蹙紧,哪吒也正在皱眉。
“真不是我。”他喃了一声,抬手要去捉混天绫,却被灵巧的红绫极快躲过。
混天绫太懂哪吒会用什么方式去捉它了,此刻预判反而很是游刃有余。
乾坤圈也莫名在发着烫,这两件好像是相生相伴的法器,甫一遇上更难舍难分,红绫绕过时青寻的臂弯,找准时机穿过金圈,而后拉着乾坤圈抬高了她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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