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柳看他一眼,继续慢吞吞地吃。
“行行行,你吃吧,我去给你煮碗面。”辰野认命地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你真打算跟人相亲了?”
“昨晚就想问了吧。”沈新柳冷眼看他。
辰野满不在乎地摊手:“作为前夫,关心一下前妻不行吗?”
“你也知道你是前夫?”沈新柳反问。
辰野噎了一下,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摔摔打打半天后又冲出来:“我不仅是你前夫,还是你的项目投资人,有资格知道……”
沈新柳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上,睡得已经不知今夕何夕,本来漂亮的长卷发此刻灰扑扑的,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衬得严肃冷静的沈教授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怪可怜的。
辰野那点火顿时散个干净,从她手里把肉松饼扣出来后,两口就给解决了,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到楼上卧室。
沈新柳也是疲惫到了极致,任由他给自己脱衣服盖被子都没醒,辰野帮她调整一下枕头,默默趴在床边盯着她看,许久之后才板着脸说一句:“你就会欺负我。”
嘴上这么说,人却默默凑了过去,在她脸上用力嗅了嗅。
两年没见,还是那个味儿。
辰野像个变态一样亲了七八下,又挤到她脖子上闻了又闻,直到她睡梦中不高兴地轻哼一声,才心满意足地出去做饭了。
大概是时隔两年又见到前夫的原因,沈新柳难得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刚去大学报到那天。
八月底的天气还热得厉害,她没让爸妈跟着,独自一人推着两个行李箱来到了报到处。她从小就是波澜不惊的性格,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新生的窘迫,顺利地办完一系列手续后刚要推着行李去找宿舍,就被某人拦住了去路。
“同学,这个表怎么填?”十八岁的辰野穿着白色的T恤,一双在太阳照耀下泛着浅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沈新柳不是热心的人,但也不至于拒绝别人的求助,于是将填写的方法告诉了他。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同学,这里该填什么?”
“这里呢?”
“同学饭卡该怎么办理,要拿身份证去吗?”
“同学你用学校发的银行卡了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安全,但我要是重办一张的话学费是不是就没办法自动扣除了?”
“同学同学同学……”
沈新柳倏然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十八岁的辰野还在耳边‘同学’个不停。
沈新柳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静静盯着天花板第一万次思考:她当时明明很烦辰野,最后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思考到最后,第一万零一次得出结论:被他骗的。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她第一次发现大学的校园那么小,小到两个不同系的人竟然可以一天偶遇八次,每一次他都有新的问题要问,而且生活常识还欠缺到离谱的地步,时常让她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在她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后,一米九二的高大男生一脸无辜:“我出生在大山里,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门,平时也很少有机会上网,所以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后,她着实愧疚过一段时间,具体表现为他再来问她事情时,会从学习里勉强抽出一点时间回应他,也会经常性请他吃点好的,发现他入秋了还只穿短袖后,还给他买了两件外套。
她发誓当时只是好心来着,结果人人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圣诞节那个晚上,辰野约她出去看无人机表演,表演结束时,他红着脸问:“沈同学,我喜欢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啊。”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要拒绝的,只是还没开口,这人的眼睛就先变得湿漉漉了,她仔细想想,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到底还是答应了。
结果谈了恋爱才知道,出生在大山里也不代表贫穷,入秋了还穿短袖也可能是因为真的火力旺不怕冷,至于那天的无人机表演,根本就是他妈的为她准备的,她就因为一时心软,最后和辰野从十八岁一直纠缠到现在。
“你醒了?”辰野探进半边身体,打断了沈新柳的回忆。
沈新柳‘嗯’了一声就要坐起来,结果刚一动,身上就传来一阵酸痛。
“别乱动,”辰野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你身上虽然没有外伤,但撞击之后也有很多淤青,现在正是疼的时候。”
沈新柳眉头紧蹙:“夏千千呢?”
“夏千千夏千千,你满脑子都是夏千千。”辰野不满。
沈新柳无声看着他。
“……她好得很,能吃能睡的,还抢小孩棒棒糖。”辰野郁闷道。
沈新柳:“谢谢。”
“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谢谢了?”辰野不高兴。
沈新柳:“不是你说让我礼貌点吗?”
辰野噎了一下,没忍住捶了一下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突然柔和:“两年没见了,好像还没正式跟你打招呼。”
辰野:“我愿意。”
沈新柳:“嗯?”
“……没事,你继续说。”辰野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
沈新柳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辰野,好久不见。”
辰野匆匆别开脸,嘀咕:“至于这么正式嘛。”
沈新柳轻笑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辰野心里痒痒的,平复情绪之后默默往前挪了挪:“你心情很好嘛。”
“嗯。”沈新柳点头。经历了飞机失事还能全员活命,这种概率真的比中彩票还小,她很难不高兴。
辰野看着她眉眼轻松的样子,心里更痒了,沈新柳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毫不遮掩的眼睛。
“老婆,要不我们……”
“滚。”
“好。”
第29章
辰野马不停蹄地滚了,一分钟之后又滚了回来,给沈新柳送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和一把拐杖。
“这里没有轮椅,我随便去垃圾桶里捡一把拐杖,你上厕所的时候拄着它。”辰野矜傲道。
沈新柳看一眼绑了彩绳贴了卡通彩钻的拐杖,沉默三秒后道:“你能从垃圾桶里捡出这种东西,也挺厉害。”
辰野的耳朵一秒支棱:“你夸我?”
沈新柳:“……”
短暂的沉默后,辰野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记得把青菜吃完,不要挑食。”
“谢……”沈新柳刚要道谢,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把剩下那半句谢谢咽了回去,“好的。”
辰野轻哼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不少,沈新柳盯着过分浮夸的拐杖看了半天,到底没有把上面奇奇怪怪的装饰物去掉。
她不太熟练地拄着拐走到洗手间,看到洗手台上新的洗漱用品也不觉得意外,简单收拾一下后回到卧室里,面已经有些软了,好在辰野知道她生活中比较磨叽,盛面的时候特意多盛了些汤,这才不至于坨了。
一口热汤下肚,从出事就几乎没吃过东西的肠胃终于发出抗议的咕咕叫,沈新柳挑起几根面条吃了,熟悉的味道让她竟然生出些动容。
用了将近半小时才把面吃完,沈新柳看着碗里剩下的青菜,表情突然凝重。
吃过不知是什么时间的饭,沈新柳伸了伸懒腰开始铺床,结果铺着铺着,铺出一绺……毛发?
看着手里灰白交杂不足一截指节长的毛发,沈新柳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那条狗辰野还养着呢?
他们十八岁的年末交往,二十七岁结婚,三十一岁的时候离婚,婚姻只持续了短短的四年,还不如谈恋爱的时间久,离婚的导火索就是辰野背着她养了一条狗。
她七八岁的时候被狗咬过,虽然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从那以后就对狗这种生物敬谢不敏,辰野也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偷偷养了狗。
养也就算了,还死不承认,她好几次都在家里发现狗毛了,他非说是窗外飘进来的,当时两人的婚姻本来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多次因为这事儿吵架之后,她在那年春节前提出了离婚。
从三十一岁末到如今的三十四岁初,两年多的时间,没想到他还养着那条狗。
一想到狗子可能就在任意房间里,随时会冲到她面前,沈新柳突然有点紧张,匆匆把床铺好后拄着拐就出去了。
沈新柳出了门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竟然睡过了一整个白天。
傍晚时分的风是凉的,吹过山林时发出哗哗的响声,远方雾气缭绕,风景秀丽,光是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旷神怡……如果没有那么多狼就好了。
沈新柳是怕遇到狗才从屋里出来,结果刚在门口站稳,就看到了三四头狼。看着这些无论是外貌还是基因都和狗高度相似的生物,她默默后退了一步,有点踌躇不前。
“大嫂!”
沈新柳一顿,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辰康抱着一头小狼,高兴地朝她跑来:“大嫂,你怎么出来了?”
“我出来透透气,”沈新柳看一眼他怀里的小东西,默默又往后退一步,“你换回正常衣服了?”
辰康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白T牛仔裤,笑道:“族长召集我们开了会,大嫂在村子里修养期间,所有人都要穿正常衣服。”
没想到辰野会这么做,沈新柳沉默一瞬,道:“我完全尊重你们的文化,你们没必要因为我改变生活习惯。”
“知道,但族长说他不想让你看到太多腹肌,怕你长出花花肠子。”辰康相当坦诚。
沈新柳:“……”
“对了大嫂,族长就在村头巡逻,你要去找他吗?”辰康抱着狼崽子往前一步。
沈新柳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看出她的警惕,辰康失笑:“大嫂别担心,我们这边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他们通人性的,非常通,绝对不会伤害你。”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我理解你们对部落图腾的感情,但这种事哪有什么绝对,西北狼是境内体型最大的一种狼,野性太足难以驯化,我觉得……”
话没说完,两头路过的狼突然对着沈新柳趴下,撅着屁股行了个礼。
沈新柳:“?”
“他们在向您问好。”辰康解释。
沈新柳卡顿三秒:“啊……谢谢,你们好。”
得到族长夫人问候的两头狼心满意足地走了,不远处几头打打闹闹的小狼也跑过来问好,其中一头还叼了个棒棒糖给她。
看着小狼期待的眼神,沈新柳嘴唇发干,并不想靠近,小狼察觉到她的疏离,突然吐掉棒棒糖,呜咽一声嗷嗷嗷地跑开了,其他小狼也赶紧追过去安慰。
“它……被我惹哭了?”沈新柳在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辰康却一本正经地安慰:“没事,很快就哄好了。”
所以真是她把狼惹哭了。沈新柳一时间有些凌乱。
辰康还想跟她聊天,结果没等开口说话,远处就传来了有力的狼嚎,他连忙抱着狼崽子离开:“大嫂你慢慢透气吧,族长叫我过去我得赶紧走了!”
沈新柳莫名其妙:“我只听到了狼嚎没有听到辰野的声……”
话没说完,辰康已经跑远了。
沈新柳独自在辰野的房子前站了片刻,在待在外头面对一群社会化训练不错的狼,和回到房子里面对一条薛定谔的狗之间纠结片刻,最终选择了前者。
“你好。”恰好有人经过,她连忙喊了一声。
“我?”被叫住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沈新柳对视后不敢置信地捂嘴,“族长夫人,你在喊我吗?我何德何能,竟然让族长夫人主动和我说话。”
……看来辰野这个族长的地位还挺高的,难怪他会一脸得意地说自己当官了。沈新柳不太擅长应对人际关系,看到她夸张的样子也只是干巴巴点了点头:“请问你知不知道收留我学生的是哪一户人家,我想去看看她。”
“啊啊啊我知道,您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头一拐弯那个红色的房子,就是辰苗的家,她就是昨晚收留您学生的人,”女人热情道,“您的脚受伤了,要不骑着我去吧。”
“谢谢,我自己可……骑?!”沈新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人立刻点头:“我可是整个族群最强壮的女狼,您别看我已经上岁数了,但驮着您跑上五十公里不在话下!”
沈新柳无言以对,女人当即挽起袖子要来驮她,吓得她瞬间回神,手忙脚乱地拒绝了。
“那好吧,”女人有点失望,“那您自己去,山路不好走,您要慢点。”
“好的,谢谢。”沈新柳冷静道谢。
等女人走远,沈新柳拄着拐杖慢吞吞地沿着台阶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这座村子的确与世隔绝,许多词汇还保留着古早的用法,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女性自称女郎,背着她也不说背着,说什么骑、驮之类才词儿……
从辰野的房子到红房子的距离不算远,无奈台阶太多,沈新柳又不怎么会用拐杖,所以走得很慢很慢。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了炊烟,刚才还算热闹的村子,转眼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沈新柳慢吞吞地走在各种石板拼接的窄路上,快走到拐弯处时,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在和一只狼崽打架……是打架,不是打闹。
看到狼崽子龇牙咧嘴扑过去咬小孩时,沈新柳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大声驱赶:“喂!”
狼崽子和小孩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就跑,沈新柳看到小孩还敢跟狼崽子一起,连忙拄着拐杖去追:“小朋友,快停下!”
她不喊还好,喊了一声后,一人一狼跑得更快了,沈新柳顾不上脚踝传来的疼痛,急匆匆地往前追,结果刚跟着拐个弯,就险些撞在墙上。
竟然追进了死胡同,她惊疑不定地四下看,最后从胡同角落的砖瓦后面,找到了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当即问自己追的那个孩子:“狼崽呢?”
小孩被点名了,怯生生看了旁边的小孩一眼。
沈新柳眉头紧皱,当老师的毛病顿时犯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
“我也没有。”
沈新柳才不信他们,板着脸亲自检查。
小孩似乎很怕她,老老实实站好任她观察,沈新柳只当他们被自己老师的威严吓到,确定没事之后还不忘教训一句:“下次再跟狼崽玩的时候要注意分寸,如果对方有攻击的意思就立刻停止,千万不要去挑战野生动物知道吗?”
两个小孩连连点头。
沈新柳看着两人单纯无辜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摸他们的脑袋。小孩一看到她伸手,还以为自己要挨揍了,惊呼一声捂住了脸,耳朵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冒了出来。
沈新柳看到毛茸茸的耳朵愣了愣,伸出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小孩见状赶紧手牵着手跑了,远远把她抛到了后面。
胡同里顿时只剩下沈新柳一个人,她僵硬地看着小孩离开的方向,脸上难得是呆愣愣的表情。
“教授?”
夏千千突然从胡同口探出头来。
“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沈新柳回神,可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突然冒出来的耳朵。
夏千千哀嚎一声冲到她面前:“教授你去哪了,我想去找你,可所有人都在阻止我!”
沈新柳看到她泛红的眼圈,表情柔和了些:“我今天早上才睡,他们估计是怕你打扰到我,才没告诉你我在哪。”
“才不是!”夏千千警惕地看一眼周围,确定无人后刻意压低声音,“教授,我跟你说,这里很不对劲,很不对劲你知道吗?!”
“哪里不对劲?”沈新柳脑子里再次浮现小孩毛绒绒的耳朵。她自认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从不相信怪力乱神,奈何那双耳朵实在是太真实了,完全不像魔术道具。
夏千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哽咽道:“昨天带我走的那个女的,我我我昨晚起夜的时候看到她变成了一头狼……呜呜呜我当场就吓晕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又出现在床上,她说我是做梦梦到的,都是假的,我又不是傻子,梦和现实我还分不清楚吗?!”
“狼……变人?”虽然刚才亲眼看到两个小孩脑袋上多了毛绒绒的耳朵,可此刻听到夏千千的话,沈新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夏千千猛点头:“没错!就是狼变人,幸亏我戴了家里祖传的玉佩,不然她肯定要把我吃掉了!”
“谁把你吃掉了?”
轻慢的声音响起,夏千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躲到了沈新柳背后。沈新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叫辰苗的女生和辰野并肩而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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