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低落。
想来是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幸好,江总心想自己昨天主动出击,否则还真有可能在想安慰她一下的时候被这人反应迅速地拿捏。
不过换个思路,一顿打换一次贴贴。
对平常人来说可能不太能接受,可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福利double。
江总对自己以后的生活已经铺垫好了基调。
乐清按下电梯发现这人还在发呆,嘴角挂着一种,好像下一秒就要流氓上身的微笑,额头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下次,如果这人再不经过她的允许随便动手动嘴。
她一定会卸掉他一条胳膊。
她走进电梯,故意道:“你等下一趟?”
江随之微微弯唇,迈步走了进去,见她又跟以前一样“面壁”,笑意更浓。
只不过现在不是个耍流氓的好时机,这人现在跟弹簧似的,过于敏感。
得挑其他时间下手。
“想好要怎么做了?”他转移她的注意力。
提到这个乐清就认真了很多:“嗯。”
昨天就想好了。
江随之点点头:“应该势在必得。”
“不然呢。”乐清静静地说,“跟我有关系的只是我姐,不是其他人,我不吃外人的亏。”
换种思路,她也是把自己当“内人”了。
江随之身心舒畅地带着老婆一起出发,去给老婆撑腰。
几个小时后两人到达到朔城。
阳光孤儿院的院长廖明一早就听秦局长说了有人要来找他,廖明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最近来找他的人太多了,每一个问的都是当年的事情,虽然话他已经说了几千几万遍,可还是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小女孩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表情。
说实话在孤儿院那么多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小孩,乖的更是不少,但像当年乐清那样的小姑娘他是第一次见。
哪怕是面对死亡她也一点都没有害怕,不哭不闹,安静得像个漂亮的布娃娃,甚至还能忍着痛一滴眼泪都没掉就签下了那份捐献书。
那是她唯一会写的字。
哪怕时隔多年每每想起那天小乐清的表情,廖明还是会有些心有余悸,以至于后来他已经不能继续在孤儿院待下去,而是选择养老。
正想着,就听到院外传来秦局长的声音:“廖院长,客人来了!”
廖明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来,在茶几前走了几个来回才应声:“来了!”
“廖院长离开孤儿院以后就回老家种花养老了。”秦局长带着乐清和江随之穿过院中的小篱墙,“当年的事给他的打击实在不小,如果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看了眼乐清的脸,更加觉得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但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他是亲眼看到廖明抱着那个孩子的骨灰盒的。
“所以你当年没有死吗?”
余光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乐清笑了笑:“不好说。”
“欸!廖院长!”秦局长也看到了,立刻招手,“你快看谁来了!”
廖明看到院子里一下站满了人还没太反应过来,除了最前面的秦局长他认识,后面那些应该都是些保镖之类的人,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高大男人,以及一个披着头发的窈窕姑娘。
“谁……”剩下的话在看清那个姑娘转身时的脸后顿时变成了一声变了调了惊呼。
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这张脸有漂亮,而是那张他时常在午夜梦回都会看到的脸,哪怕长大了也那么相像。
“廖院长。”乐清缓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抬眸,静静地说,“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直接让廖院长双腿发软站不住,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是秦局长发现不对急忙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这时的廖明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别人的问题,整个人的目光都是呆滞恍惚的,直勾勾看着乐清的脸:“你是……”
“乐清。”乐清回答,“我是乐清,您不记得了吗?”
“你怎么、怎么会是乐清。”廖明摇头,“乐清明明已经火化了。”
他亲自让人送进去的。
骨灰盒也还在!
想到这里,廖明匆忙跑到旁边的墙角下拿起了一把铲子,不顾众人的眼光在他种满了花的小院子中疯狂挖掘。
秦局长刚要阻止,却被江随之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秦局长跟江和昌是老相识,以前就知道他有个大儿子,后来又接回家一个小儿子,小儿子比大儿子处事方式还要果决吓人,直接把自己的老父亲逼出了公司。
所以现在面对江随之的眼神,他也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乐清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廖明的动作,直到那里被他挖出一个大坑,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陶罐,上面甚至还贴着一张小孩的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直接嗡的一声。
像是又一把钻头正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打转,让她头晕目眩。
顾不得许多,她忙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江随之。
后者也牢牢将她的手拉住,让她半倚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问:“不舒服?”
“缓一下。”
原本在江言墓前的一句玩笑话此时好像成了真,似乎在看到这个陶罐的时候,脑袋里很多想起的没想起的记忆在这一刻都涌了出来,让人一时无法理清。
不过廖明已经把陶罐拿了出来,走到众人面前:“这才是乐清,你不是乐清,你是谁?”
乐清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江随之的拇指,在廖明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就控制住了自己表情,淡声道:“你怎么就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乐清。”
“我……我看着她被推进去的!”
“但你没有亲眼看到被烧。”
“怎么可能。”廖明死死盯着她的脸,好像要从上面找到一点虚假的痕迹。
可是一触碰到那双眼睛,以及那对眸子里安静又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眼神,他脑子瞬间就转不动了。
那年小孩临死前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一模一样。
这次廖明再也拿不住陶罐,那罐子摔在地上,砸到了旁边的石头破了一个洞,里面露出一截小小的没烧化的骨头。
乐清心里仿佛被石头压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
但看到了廖明的反应,她觉得自己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她蹲在了同样跟陶罐一起摔在地上的廖明面前:“廖院长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廖明条件反射一般摇头,大声道:“不记得!”
“但我记得。”乐清淡淡地说,“记了很多年,每天想的都是那份写着我名字的意向书,如果廖院长不记得,想必也不会把假的骨灰留这么久吧。”
她看着对方已经慌乱无神的眼睛,轻声道:“我今天来,是专程过来报答您当年的收尸之恩的。”
廖明双眼通红,仿佛被人捏到命门一般脸色惨白,抬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你别说了!”
他的手只伸到了一半就被江随之一脚踹在了他自己挖出来的那个坑里。
屁股怼在里面怎么都拔不出来。
几个保镖也将他团团围住,按住了他的肩膀。
秦局长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探亲来的吗?
“我想廖院长应该更清楚。”乐清笑了笑,“您说是不是。”
“要怪就怪那丧尽天良的夫妻!”廖明这么多年本来就被折磨得十分敏感,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人的心脏取出来了就活不了,他此时此刻面对乐清根本就经不起细细推敲,捂住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都是他们的主意,是他们一定要我这么做的,还给了我很多钱,否则他们不会遭报应的!”
乐清缓缓站起来,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
可她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很冷:“什么主意?”
乐清身体一僵,惊愕回头。
Annie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小院外面,和她一起的还有江叔叔和江老爷子。
此时的她才真正露出慌乱的神色:“姐,你怎么来了?”
“安安昨晚给我讲故事。”Annie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她的方向,“说小姨今天要来见一个人。”
她没有眼睛,自然有的是人做她的眼睛。
乐清有意不让她跟着来,但她自然有办法过来。
恰好两个长辈去看孩子,便一起过来了。
乐清艰难地走了一步:“我……”
哪里知道廖明在听到乐清喊的那声姐后更加激动:“你姐姐是不是?就是她爸妈的主意!是她们让我想办法带你去配型,让我推你那一把的!你要怪就该怪她!”
“你说什么?”Annie杵着盲杖磕磕绊绊往前,再没有了一贯的懒散和随性,她步伐交集,踩在都是泥土和石块的地面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你说什么!”
乐清忙上前扶她起来:“别听他胡说。”
“谁在胡说!”Annie双目通红,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触碰到了地上露出来的骨节,她颤了一下声音哽咽,“这是什么,连这件事你都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些天来一直埋在乐清心里的那颗炸弹终于在这一刻引爆了。
她倾身抱住Annie,温声安抚:“因为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错。”
“你不记得了。”她轻声说,“我的命也是你捡回来的。”
在回归到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里,她渐渐理清。
当年在她还是孤儿院里那个受到排挤的小孩时,每次出去玩都会被大家孤立,廖明作为院长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发着高烧被其他小孩丢在外面时,是当时同样在流浪的Annie捡到了她。
是Annie拿出自己那段时间在外面捡瓶子和乞讨卖了的钱带她去打了针。
也是后来的Annie在每一次她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她,说要成为她的姐姐,跟她成为一家人。
她每天省吃俭用,把自己省下来那些吃的都拿出去给Annie,后来带着她一起回到孤儿院,约定好了要一起被收养。
有了Annie的保护,这次再也没有小孩敢在有大人过来收养孩子时欺负她了。
只不过乐清知道自己还小,但是Annie已经不小了,她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是那家人只收养一个,所以她想让Annie先去。
她保证道:“我长得好看,我也一定很快会被收养的。”
“但是姐姐你要先去,你学会了很多知识,就可以一直教我了。”
到了那个时候,她才会跟Annie分开。
可即便是分开了,生活变好了以后的Annie也会经常跑回来,给她带自己的新衣服带好吃的。
后来Annie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乐清却从来没怀疑过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觉得姐姐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她们有约定,她还答应了要给姐姐买风筝。
现在她没有钱,只能用孤儿院里发下来的彩纸笨拙地做了一个。
她想留着等到姐姐来的时候给她,兴高采烈地拿着做好的风筝下楼时,却被一直等在那里的廖明推下了楼梯。
孤儿院的楼梯并不高,并不是推下去就没了意识,乐清只是觉得浑身都在疼。
她看着院长一步步走下来,见他蹲在自己身边:“你姐姐生病了,她不会来了,如果你能帮她,你会帮她吗?”
小小的乐清艰难点头。
院长笑道:“乖孩子,那她需要你的心脏,你也会给对不对。”
那自己是不是会死掉。
那个年纪的乐清已经知道了死亡的可怕,因为那时的她已经濒临死亡了。
没有一个人出来,只有院长拿着一张纸一直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疼痛,看着她的意识渐渐流失。
“心脏要在人死后五分钟之内取出来。”院长说,“乖孩子,你再等等。”
又拿着那张纸放在她身边:“你会写自己的名字是吗?写在这里,你跟你姐姐感情那么好,一定会帮她这个忙。”
乐清知道,如果不写下自己的名字自己也活不成,因为院长没有打急救电话。
但如果写下了,她还能帮姐姐治病。
所以她是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点了头。
被院长握着手写下了那个,她几乎没有机会写下的自己的名字。
后来她终于等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可是她也知道,这不是来救她的。
她安安静静地躺着,紧紧捏着没有送出去的风筝,等着救护车来取自己的命。
原本早就该在这个世界消失的命。
“姐。”乐清回过神,擦去Annie脸上的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完,“别哭。”
她轻声说:“我现在还在,你也替我活了很多年,我知道的。”
可Annie却紧紧掐住了她的手臂,像是深刻得要掐到她的肉里,张口却是再也说不出话的哭声。
自己当初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妹妹,到头来却是她来护着自己,让她苟且偷生。
“对不起。”Annie几乎不能呼吸,“对不起。”
乐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了自己的哽咽:“没关系。”
她喃喃重复:“没关系。”
没关系。
活下来就很好了。
“怎么会没关系。”
江随之望向坐在地上的廖明,蹲下身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一个换过心脏的人日夜颠倒,每晚酒吧熬夜驻唱,喝酒飙车,最后还顺利生下了小孩?”
乐清神色忽然一滞。
不仅是乐清愣住了,连带Annie的哭声都戛然而止。
当局者迷,所有的事情夹杂在一起多少会让人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对于自己的死亡乐清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
而没有那段记忆的Annie在国外身体的确一直不好,加上这些年一直被大师说的那笔债扰乱着,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
江随之这一句话直接点醒了所有人。
带Annie去江言墓前回来那天,她说起过跟江言的认识经历,两人是在酒吧相遇的,之后的Annie更是活得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心脏是被换过的,尤其那还是自己最爱的妹妹的心脏,她能那样做吗?
她恨不得三步一小歇,十步直接躺。
所以她一定没有心脏这方面的问题。
“你不会以为我今天来这里,是来心平气和跟你讲道理的吧?”江随之抓住廖明的头发,让他一直佝偻着的腰瞬间直起来往后仰倒,一脚踩在他落在地面的那只手上,“不说也行,就坐在这儿,既然是你挖的坑,那今天就埋你了。”
廖明:“!!!”
“秦局长!”
“老秦!”江和昌终于有一次跟得上自己儿子的思维了,直接上前两步勾住了秦局长的脖子,挡住他的眼睛,“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找你,我们去旁边说。”
秦局长:“……”
你们真当我是瞎子聋子吗?
但是这周围也就这么一户人家,野猫都抓不出一只来,他皱了皱眉只用了两秒思考就顺势跟着江和昌离开:“是啊是啊,上次跟你还没谈完呢。”
恶人还需恶人磨,只要不真的出事,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说了。”江随之示意一个保镖把人的嘴巴捂上,又将他手里的铲子拿起来递给另一个保镖,“把坑再挖大一点。”
廖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钱可以买命是吧?”江随之不慌不忙淡淡笑了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扔在他身上,“钱我有的是,一岁算你一百万,你跟这五千万一起埋了吧。”
几个保镖见状简直大跌眼镜,到底谁才是恶人。
怎么有人能把这么恐怖的事玩笑话一样说出来的!老板看着没少干过啊!
但老板的命令大家不敢不听,没有铲子的甚至开始用手开始刨坑。
这下廖明终于不敢再泼脏水了,一口咬住捂着他嘴巴的那只手,趁保镖吃痛松了些力道时才惊声尖叫:“我说!我说!”
江随之食指往后勾了勾,保镖马上给了廖明可以喘息说话的机会。
“我耐心有限。”江随之淡漠道,“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廖明整个人颓丧地坐在坑里,双眼赤红无神:“他们早就来孤儿院做过配型,所以才要收养乐清,但没想到乐清怎么都不愿意去,这样就没有办法去办领养手续,我说另一个孩子跟她关系好,以后也能常来往,所以他们把乐阳领走了。”
“心脏呢?”江随之问。
“他家公司早就出现了问题,加上有个先天心脏病的孩子,所以一直都在着急转移资产和找人配型。”廖明哭着说,“他们说以后会出国谁也找不到他们,没有人会知道的,为了避免以后有人知道他们的孩子,加上找心脏的风险,所以特意没有把孩子登记在自己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