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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未眠灯)


平日二十筐,大概派至午时就能全部派完,现在加至四十筐,几乎能派一个白日。
裴莺后面没多问,只是若有所思。
夜幕降临,黑夜笼罩大地,在数个时辰过去后,金乌重新升起,时间来到了六月初七。
明日就是大婚,大婚前夕还有一些流程需要再次核对,今天一日,裴莺都待在府里,孟灵儿也没有出去。
在两人都未注意到时,裴府处于一种封闭状态,用度之物由卫兵送来,府中的女婢无需外出。
初七的申时,负责明日给裴莺梳妆的妆媪如约出现在裴府门口。
按计划,今晚四个妆媪会在府中歇息一晚,翌日天不亮就起来为裴莺梳妆。
裴莺知晓明日有的忙,今夜早早便上榻歇息。但被子盖上了,却不是说想睡就睡得着,以至于第二日她寅时被喊醒时,人还是迷糊的。
浑浑噩噩洗漱完,裴莺才稍精神些。
接下来是更衣,穿上凤冠霞帔。
上回从远山郡裴家里出嫁,裴莺穿得已是非常隆重,后来光是拆妆就花了两刻钟,今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旧是玄、赤二色的襦裙,不过圆领换成了交领。衣身刺绣繁复,衣襟和袖口上还笼了一层盈盈如水的纱,只要有少许光芒落于信期绣上,那燕似的纹路仿佛顷刻间活了过来。
裙摆层层叠叠,玄赤二色交织,一直垂至缝嵌了明珠的翘头履上。
嫁衣一上身,屋中无人不惊叹。
“夫人世无双。”
裴莺的注意力在首饰盒上。
偌大的雕花木匣子里面分了六层,每层又分了大小不同的小格,一处小格内置一样饰品。而像这样的雕花木匣子,足有三个之多。
裴莺觉得她就是再长多两个脑袋,也用不完这三个妆匣的全部首饰。
盘发梳妆,四位妆媪齐忙活,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裴莺打扮好。
镜中美人面如桃瓣,色若春晓,远山黛眉稍稍一弯,便是一段动人的煦色韶光。她身着繁复精美的玄赤嫁衣,此时坐于榻上,长长的衣摆在她身侧铺开,宛若一副舒展的画卷。
“娘亲好漂亮!”孟灵儿眼睛都不眨一下。
裴莺抿唇笑了笑,“谢谢囡囡。”
这时辛锦端来一点吃食,母女俩简单用了个早膳。
膳罢,妆媪给裴莺上口脂,“夫人天生红唇,这口脂倒只是添些光泽罢了。”
整装完毕,时间也来到了迎亲的吉时。
外面锣鼓阵阵,迎亲队伍来了。
裴莺再次披上红头盖,听着那锣鼓声渐近,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心里还颇为平静。
她远嫁,身旁只有女儿一个亲眷,因此还是取消了挡新郎的一项。
裴莺静坐于榻上,等着时间过去。锣鼓声萦绕在耳,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也似乎无限被拉长。
当她的手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宽厚大掌握住时,裴莺回过神来,她回握了一下对方,而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一步一步,裴莺随他牵着往外走。
裴府门口往外一圈,一众布衣被卫兵拦在规划好的区域外,每人皆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咱们霍幽州丧妻有十五六载了吧,十几载都无续弦打算,未曾想下了一回冀州就打算再娶了,想来是喜爱裴女至极。”
“这自是不必多说,你瞧四座城门都派了小半个月的红鸡卵了,虽说鸡卵一个才一钱,但这加起来,也是一笔账。”
“我还未见过州牧夫人呢,也不知晓今日是否得以看见。”
“今日大抵不可能。虽然霍幽州与寻常郎君娶妻稍有不同,后面会揭头盖入霍家祠堂参拜,但那也是入府后之事,我们看不到。”
“快看,霍幽州携夫人出来了……”
周围先是一静,又很快热闹起来。
他们最先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出裴府,男人玄赤长袍加身,一头墨发高高束起,金冠在日光下折射着亮光,一如他那双狭长的黑眸此时擒着的淡芒。
“莫名觉得今日的霍幽州和善了许多。”
“美人在怀,心情岂能不好,若是换你你也高兴。”
很快,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倩影婀娜曼妙,翘头履挡住前方微扬起的裙摆,或许是看不见,也或许是天生如此,那被牵着的女郎每一步都走得很雅致。
直到那道身影乘上马车、马车逐渐走远,骑兵队亦开始收队了,一些百姓才回过神来。
“虽今日未见裴夫人之容,但莫名觉得看了回仙人下凡。”
“哈哈,我和你们不同,我在集市意外见过那位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
“如何如何?”
“国色天香,远山芙蓉。”
州牧府正门敞开,门前和前庭皆是打扫得纤尘不染,两位守门的卫兵今日也换了新装束,精神抖擞。
坐于马车的裴莺感觉到马车停了,很快,车厢门被推开的微响传来。
“夫人随我回家。”
裴莺被他牵着带入府,过门槛时,她只觉这霍府正门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加之身上嫁衣层层叠叠,头饰更是不必说的重,裴莺抬脚迈过去时,一度觉得她第一回抬脚说不准得以失败告终。
但最终还是迈过去了。
进了霍府后,她听到了旁的声音,好像是宾客。
来了好多好多的宾客,继锣鼓声后,宾客之语一团一团如棉球般涌过来,充盈着她的双耳。
霍霆山的双亲已逝,且如今霍族以他为首,他乃一族之长,因此上首无人坐,遂省了跪拜一步。
在大堂之上,证婚的霍族老翁笑眯眯道,“请霍公揭开新妇盖头。”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霍霆山抬手拿开面前人的红盖头。
这一刻仿佛是亲手揭开一副不世的名家画作,满堂的金碧尽数沦为陪衬,立于堂中的美妇人光彩熠熠,映带左右。
霍霆山听到了宾客的抽气声。
在惊叹中,他面前的女郎抬起眸,她面染胭脂,端是稠艳流丹的惊为天人,她对他抿唇笑了笑,眼尾因此弯出一个小钩子般的弧度。
男人的舌尖重重扫过后槽牙,腹中饥饿更甚。
后面是成婚的流程。
裴莺结过婚,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她觉得累人,但和今日一比,才知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霍霆山既是州牧,又是一族之长,这代表着他不可能和许多郎君一样,能随新妇直入婚房,将宾客抛给长辈暂且应付。
霍霆山不走,裴莺也走不了。
堂都拜了,她如今已是幽州牧夫人,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裴莺得留着一同宴宾客。
待应付完宾客,后面又去了一趟霍家的祠堂,参拜了霍家的列祖列宗。
待真正回到主屋,裴莺累得一团,有一瞬感觉自己都要去见方才参拜过的霍家先祖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莺知道是霍霆山过来了, 但她如今在坐在软榻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头上的首饰还未拆,繁复的嫁衣也未换下, 皆因在卸妆前还有一个流程:
喝合卺酒。
器具已备好在侧。
“夫人。”裴莺听到霍霆山喊她。
这是得起来了。
辛锦在侧, 裴莺借着她的搀扶从软榻上起来。
夫妇共牢而食, 合卺而酳。
匏瓜已备好, 从中间裂开两半,旁边还有一个装着酒的小壶。
裴莺和霍霆山相对而站, 一人拿着苦葫芦的一半, 以半边的匏瓜去盛酒。
合卺而醑, 其意是以酒漱口, 并非直接饮下。
酒入口的第一瞬,裴莺便蹙了黛眉,这酒的度数好像有些高, 不是寻常的清酒。但只是漱口罢了, 不是饮下, 裴莺也没说什么。
半壁匏瓜放下, 裴莺抬眸不经意对上面前人的眼睛。
那双狭长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从他眼底看到翻涌的暗色,仿佛是辽阔的海域里庞大的海兽在海底下翻腾,露出了冰山一角的恐怖背鳍。
裴莺被他这一眼慑到。
“为夫人拆妆。”霍霆山看向辛锦和另一个伺候的女婢。
两人应声。
裴莺回过神来,温声细语和他说, “霍霆山, 今日你也累了……”
“夫人安心,我不累。”霍霆山截断她的话。
裴莺:“……”
更难以安心了。
“耳房已备好热水, 等拆完妆,夫人可去耳房疏缓疲乏。”霍霆山还在看着她。
裴莺无言, 只能坐在软榻上让辛锦她们拆妆。这回拆妆比上回久得多,上回花了两刻钟,今日是半个时辰起步。
方才酒液过口,有几分酒意醺人,加之疲惫得紧,裴莺坐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大半个时辰,正好小憩了一番。
待头上的饰物拆卸完,又换下了繁复的嫁衣,裴莺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待进了耳房,裴莺看到一个雕花的木质大浴桶。椭圆形的桶,桶口如花瓣似的外敞,大概能容四人有余。
这桶的工艺精美,金玉作配,表面上还有栩栩如生的雕花牡丹纹。
裴莺心底却有几分遗憾。
比起浴桶,她其实更喜欢远山郡的浴池,可惜天然的汤池不是大白菜,得考虑地形和周围环境,并非随地就有。
热气氤氲,裴莺除了中衣和裈裤,踩着旁边的木阶梯走进了浴桶。
温水漫过皮肤,惬意和舒适似乎要沿着表皮渗进骨头里,裴莺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总算活过来了。
这时普通热水和天然汤池的区别就出来了,后者最多泡两刻钟,前者可以待到水凉才上岸。
裴莺在耳房里待了很久,久到骨头都被泡酥了,懒洋洋的不想动,最后还是辛锦进来,“夫人,六月天也需注意防范风寒。”
“他让你进来的?”裴莺靠在桶内特地安置的小靠背处。
辛锦笑了笑,没说话。
裴莺心道了声果然,忽然又想起一事,“辛锦,泡一个鱼鳔吧。”
之前从集市上收购来的鱼鳔经过香皂刷洗和晾晒,已几乎闻不到腥味了。
裴莺将晾干的鱼鳔叠起来。
有两层的,三层的,也有四层的,组合对比,她后面发现三层叠加起来就差不多了,于是鱼鳔通通以三个为一组。
听闻裴莺说只要一个,辛锦迅速看了眼不远处抬手正要拿浴巾的美妇人,见对方面色如常,不像是口误。
辛锦迟疑了两瞬息,到底依言行事了。
裴莺穿好衣裳出去,发现霍霆山已然去其他的耳房沐浴完,他只穿着一身玄色的中衣,带子也不好好系,领口敞着,露出一片精壮的深色皮肤。
男人坐于窗边的软榻上,慵懒地晒着那一片溜进来的月华。
许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的这一眼,裴莺心头一跳。
海兽凶悍,比方才更张狂了,骇人的贪欲明晃晃的不加掩饰。
裴莺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下来:“霍霆山,我有件事和你说。”
见裴莺在不远处站定,霍霆山从软榻上起身,他身量足,步伐也大,没走几步就到了裴莺身旁,“夫人想说什么?”
裴莺正要开口,眼前人却忽然将她腾空抱起。
“世人皆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有想和我说的话,不妨换个地方说。”霍霆山抱着人往内里走。
裴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一步步往里走,纤长的手指将他肩胛处的那一小块布料揪出几许折痕:“是关于燕好之事……”
她声音很小,但霍霆山听见了。
男人长眉扬起,兴致盎然地问,“夫人有何指教,莫不是今晚夫人想自己来?”
说完他似回忆的颔首,笑了下,“也可,就是到时候别又喊累就行。”
“不是!”耳尖呼呼的冒着热气,裴莺挣了挣,“你先放我下来。”
霍霆山没松手,不过脚步停下了。
裴莺拍拍他肩膀,“放我下来。”
“夫人想做什么?”霍霆山将人放下,见她往回走,从辛锦手上接了一个小瓷碗。
裴莺端着瓷碗转身,恰好对上霍霆山的眼睛,他那目光直勾勾的,有那么点“你再磨蹭也无妨,反正有的是时间”。
美妇人的动作有瞬间的停顿,先前只是泛起一层浅淡绯红的耳尖红晕更甚。
霍霆山随之上前,待看清碗里的东西,他认出来了,“夫人拿着这是,鱼鳔?”
看起来很像鱼鳔,但颜色和形状又有少许区别。
“是鱼鳔。”裴莺低声道:“霍霆山,老是喝避子药也不是办法,你用这个来避子吧。”
在最初听闻“喝避子药”时,男人面色有少许变化,又听闻裴莺后面说用鱼鳔来避子,霍霆山便以二指将小瓷碗里的鱼鳔捞起。
鱼鳔以温水浸泡,已变得柔软,他拿在手上捏了捏,触感比新鲜的要硬一点,很快霍霆山又发现这个鱼鳔不止一层。
联系起鱼鳔的形状和她说的避子,霍霆山当即明白这鱼鳔该戴在何处。
“夫人,你想让我戴这玩意儿?”霍霆山语气莫名。
裴莺点头说是,“避子药寒,我不想喝了。”
“那就不喝。”霍霆山接话。
裴莺观他面色,敏锐的察觉了点旁的东西:“我不喝避子药,那你得戴鱼鳔。”
“孩子有了就生下来,我又不是养不起,且我与夫人之子一定聪明伶俐,胜过旁人多矣。”霍霆山手指一松,他手中的鱼鳔掉回小瓷碗里。
裴莺眉头皱起,这人果然还没放弃,“霍霆山,我有一个孩子……嗯,三个,现在有三个孩子已经足够了,而且生孩子哪是容易之事?古往今来,多少孕妇死在鬼门关,万一我难产,那肯定就是一尸两命。”
最后四个字狠狠拨动了下他的神经,“不会的。”
裴莺见他如此神情,就知他是不懂。
或许霍明霁和霍知章的降生,这人完全是当甩手掌柜,只知女郎十月怀胎后就能得一个孩子。
裴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古时连月经都能避讳,更别说产房中事了。
这些男人高高在上惯了,刀子不割到自己肉上不觉得疼,因此觉得生孩子轻松,和生一场不痛不痒的小病相去不远。
那些生育的妇人呢?
她们本就得靠着夫家,且丈夫有可能还不止她们一个女郎,又哪里会将这些苦扬到人前,多是自己默默吞回肚子里,至多和自己最亲的母亲哭泣生育之苦。
而死去的孕妇并不会说话。
因此长久以来,这些男人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女性的生育之苦,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生孩子相当容易。
包括如今的霍霆山。
“你觉得不会,是因着你听闻得少。”裴莺没好气,“再说了,你又生不了孩子,这事你没有发言权。”
霍霆山皱着长眉,并未说话。
裴莺认真和他说,“我如今已非双十年华,身体比不得当初了,你可以去问问冯医官,我这个年纪生孩子的是否要远远危于年轻的小娘子。”
“我改日和他说。”霍霆山拿过她手里的瓷碗,另一手单手圈着裴莺的腰,竖着将人抱起来,“今夜我且帮夫人试试这鱼鳔。”
裴莺那声惊呼还在喉间,就听他还有后半句,“不过此物甚是新奇,夫人得亲手为我戴上。”
几步路以后,霍霆山绕过了雕花屏幕。床榻旁有小矮柜,他先将手里的瓷碗搁在矮柜上,而后抱着裴莺坐下。
他坐于榻上,裴莺坐在他的腿上。
男人长臂圈着怀中人的细腰,眼尾挑出一抹笑,“夫人,请。”

第89章
主屋经过修葺, 陈旧的设施一律翻过新,此外还添了女郎用的妆匣和许多衣匣柜子,屋内墙壁上新增了金玉托盘, 其上托着一枚枚偌大的夜明珠。
明珠光彩熠熠, 光芒亮且柔和, 连成一片时将屋子映得宛若白昼。
不过此时, 墙壁上带着黑纱的小盏落下不少,小盏罩于明珠之上, 将屋子内大半的明珠光芒尽数遮蔽。
裴莺不住呼吸微窒, 这人是“整装待发”, 只欠“东风”, 且还想她亲手把这阵“东风”送至。
置于她腰后的大掌感受到她的僵硬,男人低笑了声,“这鱼鳔是夫人想用的, 是也不是?”
裴莺顿住, 过了半晌才小声吐出一个“是”字。
“既然如此, 夫人哪有不出力的道理。”霍霆山理所当然地说。
裴莺和他对视片刻, 到底将目光移到小柜的瓷碗上, 她欲起身,但腰上还箍着她。
“霍霆山,你是否仍不想用鱼鳔?”裴莺见他不放人,黛眉拧起。
“夫人误会我多矣, 只是拿鱼鳔这等小事, 何须劳烦夫人。”霍霆山长臂一伸,将小柜上的碗拿了过来。
小碗已到跟前, 裴莺慢慢捞起里面的鱼鳔。
最初她让辛锦用热水浸泡,既是将干硬的鱼鳔泡开, 也是高温杀菌。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如今水都不怎么热了,不过温度倒是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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