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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未眠灯)


元修眉头渐松。
身中起码两刀,碰上暗流,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幽州人而言足已致命了。
但是万一呢?
赵立群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且不管这万一,就算那霍霆山侥幸不死,必然已重伤,后面能成什么事。如今该抓紧时间扰乱他们军心,孔先生说速速让人放消息出去,说豫州暗中和我们联盟,昨夜的夜袭是豫州军一手策划的,霍霆山已死,他的尸首在我们手上。”
元修大笑道:“如此甚好。沉猿道有十万幽州军,望长坝前方还有几万士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回有好戏看了。”
“娘亲,今日的日光也很好,我们去周边逛逛如何?”用过早膳后,孟灵儿提议。
裴莺颔首,“也好。”
这一片都是幽州的军营,在附近转转并无大碍。
也不知晓是秋夜寒凉、昨夜身旁少了个大火炉的原因,还是旁的缘故,她有些难以启齿的没睡踏实。
今日出去转转也挺好。
秋来百花杀,一片的枯黄倒也有别样的美感,裴莺和女儿逛了一圈,中途她还摘了些漂亮的草藤,心血来潮跟着女儿编了一个小草篓。
待时间差不多,母女俩返回营地。
一匹快马从营外如尖刀般直入营中,裴莺见那士卒一脸煞白,下马时甚至还踉跄了下,眉心跳了跳。
“主母,大事不好!豫州战舟夜袭大将军所乘船只,直接将船撞沉了,大将军与同船之人皆落水,下落不明。兖、兖州那边的人说,他们寻到了大将军的尸首。”卫兵道。
“啪嗒。”小草篓掉在了地上。
孟灵儿惊骇不已,她下意识转头看身旁人,想寻个主心骨,却不由怔住,又忙拿出帕子,“娘亲,您莫哭……”
裴莺后知后觉她已泪流满面。

第182章
有一瞬间, 裴莺听不到其他的声响,只有那一句“他们寻到了大将军的尸首”宛若惊雷般不住在耳边回响。
霍霆山,死了?
那个让她在大本营等他回来的男人, 再也不会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了?
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 不是常规的婚恋路子, 最初她也曾怨过他, 怨他霸道,也怨他我行我素。
但她从未想过这人会死, 而且还死在他一向得意的战场上。
明晃晃的天幕似乎一层层的黑了下来, 柔软的白云和连片枯草地都不再别具美感。
孟灵儿连忙扶着踉跄的母亲, “娘亲, 我们先回营里。”
主帅营帐里。
裴莺坐在上首主位,看着闻风而来的几人。
当初霍霆山离开沉猿道,除了将十万兵马留给霍知章, 还给他留了不少核心班子, 秦洋、兰子穆、陈威陈杨两兄弟、公孙良等人都在沉猿道。
随他离开的武将皆是负伤状态, 伤愈后如今全部上了前线。现在留守大本营中的, 唯有二人裴莺比较熟悉, 一个是陈世昌,另一个是柯左。
二人皆已听闻前线传来的消息,此刻面色异常凝重。
“主母,传信之人在何处?”柯左问。
裴莺让候在营帐外的卫兵进来。
柯左看向那面色煞白的士卒, “前线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将军阵亡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你速速道来。”
士卒开始讲那一夜, 讲霍霆山的船只被豫州的战舟撞出一个大窟窿;讲霍霆山落水后他们一边和豫州军对抗,一边奋力打捞, 但直至第二天的午时依旧未寻到人;后面又说他们得到了来自兖州的消息,对方声称在下游寻到了大将军的尸首,而他们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将消息送回大本营。
距离最初听到消息,已有一刻多钟了,裴莺比一开始冷静了许多。
哪怕她眼眶还是红的,手中的锦帕也被捏得皱巴巴,但士卒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有认真听。
“豫州欺人太甚!”
“主母,豫州军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此等背信弃义之辈不配与我们为盟,属下请命率军攻打豫州军。”
“主母……”
武将们怒气冲天,纷纷请命。
若非豫州军从中作梗,大将军又怎么会命丧望长坝?
豫州,他们会无豫州不死不休!
武将嗓门都大,吼着嗓子说话时营帐里宛如炸开了锅,沸沸扬扬,争论不休,裴莺自知此时开口也只能是被盖过声音的份儿。
她目光落在案几上,那里有两根用来压书信的镇纸。
“呯——”
上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营中霎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上首。
他们记忆里向来温和的主母此时手持镇纸,眼里还带着未退的红意,但神情肃冷,无什表情地看着他们。
“如今不是吵闹之时,此事有蹊跷,还需多加商量。”裴莺道。
话刚落,就有人道:“蹊跷?主母觉得何处不妥?如今不是摆明了雷豫州已和兖州他们结盟了吗?”
裴莺看向说话之人。
此人名为吉远帆,任提调官,掌管军中后勤总事务。
裴莺不答反问:“吉提调,当初随将军出征的战舟有百艘,你可知豫州的战船有几何?”
吉远帆迟疑了下:“具体数量不知,但听闻至少有六百之数。”
裴莺颔首,“豫州的船队起码有六百,且这六百数战舟所乘载的士卒皆精通水性,我方一边与他们对峙,一边打捞人,如此双管齐下的行动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午时,可见豫州军并无用尽全力围剿我方的船队。”
营中一静。
有人不住生出疑惑。
为何豫州不竭力围剿他们呢?六百战舟对上一百,肯定能打赢。
“你回来的那一路,可是突破层层包围圈方归?”吉远帆问传讯的士兵。
士兵低头:“……并无,一路都很顺利。”
吉远帆皱了眉头,确实有些困惑。
柯左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若有所思。
士兵又说:“当时撞沉大将军的那艘豫州船只,驾船的是姜鸿斌,此人是雷豫州特地派来给大将军当协助的,若非他,大将军所乘船只又怎会沉?”
“姜鸿斌如何?斩否?”柯左忽然问。
士卒摇头:“此人在那夜后便失踪了,那艘撞过来的豫州战舟后面也沉了,有人说姜鸿斌被木板砸断了腿,而后被暗流卷走。”
裴莺拧起细眉。
失踪了?
“呵,依我看失踪是假的,被雷豫州藏起来才是真的。”吉远帆冷笑道:“雷家有头有脸,可不就是得扯一张遮羞布,遮一遮自己的恶行吗?”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
“正是,反正姜鸿斌不在,全当他死了也成,这死无对证,他们大可将一切推在这个死人身上,转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主母,属下请命领军为大将军报仇。”
“主母……”
有人起了头,请愿之声卷土重来。
“众位,请听我一言。”柯左扬声道,但他的声音也有限,很快被盖了过去。
“呯。”上首又是一声惊响。
营中重新静了。
裴莺看向柯左,后者了然开口:“众位,请听我一言。前线的情况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不如且先让卫兵将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待将事情的始末弄清楚,咱们再做决策。”
这话倒也有理,于是众人将目光重新放回卫兵身上。
士卒说:“当时大将军的船沉后,陈使君发现水中有伏兵,而后有的豫州士兵朝水里放箭,有的和咱们一样乘小船下去寻人。当时陈使君等人已不信任豫州军,我们与豫州军对上了,后来似乎是雷豫州下了令,豫州那边撤了军,居于江的东侧,我们幽州居于西侧,以一江之隔分开。第二个清晨,雷豫州亲自乘船来江西侧见沙都统和陈使君,并扬言昨晚的种种他并不知情,他也在寻驾船的姜鸿斌,但那人不知所踪。”
吉远帆冷笑:“真是贼喊捉贼。”
士卒继续说:“沙都统和他周旋,陈使君带人继续搜索,后面传来兖州那边的消息,雷豫州闻讯后对沙都统说,要前去将大将军带回。因着属下要回来传讯,不知后续。”
裴莺抿了抿唇。
“雷成双计杀了大将军,居然还敢上门来?着实是蹬鼻子上脸。主母,属下请愿领兵为大将军报仇。”吉远帆第三次请命。
“当时朝水里放箭的豫州士卒多否?”柯左忽然问。
那传讯的士兵努力回忆,“不多。”
柯左正色:“众位,雷豫州有可疑,但也有可能没有。若此事真是雷豫州所为,当夜放箭必定是万箭齐发,毕竟有水下有伏兵的借口在前,放箭也出师有名。然而卫兵说当时放箭数量不多,说明他们人心不齐,极有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此乃其一,也是最大的疑点。其二,翌日清早雷豫州是亲自登门的,事发后我军的情绪极为愤怒,沙都统等人一定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始作俑者逮住,再啖其肉、饮其血,在这般情况下他雷豫州敢过来,必然是报了某种决心。毕竟以当时那般情况,沙都统怒而将之杀了,事后说是为了给大将军报仇也未尝不可。”
这番话说完,他看向裴莺,认真道:“主母,某私以为如今事情未明,不可轻易下决策。”
这是反对吉远帆请愿领兵。
“一派胡言!”
吉远帆大怒道:“撞沉大将军船只的战舟是豫州的,后面朝水中放箭的也是豫州的士兵,如此,你竟还说不一定是雷豫州所为、是有人从中作梗?柯权水,你拼命阻止对豫州军发起攻势,究竟安的什么心?该不会是这五姓家奴当得不过瘾,想弄个六姓家奴当当吧?”
军中谁人不知,柯左换过许多个主子,他们大将军是他的第五位主公了。
大将军曾下了令,柯权水既然投了幽州军,往后就是自家人,军中不得拿他多番易主之事做文章,“五姓家奴”一词也不得提起。
以前众人都自觉遵守,但吉远帆认为今时不同往日。
这人竟反对向豫州出兵,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定然是他又起了易主的心思,后面想以此事到旁人那里当个敲门砖。
被如此攻击,柯左也不怒:“众位,某认为如今局势不明,此事看起来是豫州一手策划,但若有万一呢?万一此事并非豫州所为,我们贸然向豫州进军,只会撕裂我们与豫州的结盟。所谓破镜难圆,一旦结盟瓦解,后面再难如先前那般亲密无间。”
“荒唐至极!”吉远帆干脆不与柯左争论,他看向上首的裴莺:“主母,属下请求……”
裴莺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吉提调,我认为柯先生说的不无道理,攻打豫州一事暂且缓缓。”
营中武将们通通睁大了眼睛。
“主母?”
“主母,您不可听小人言啊!”
“主母,大将军为豫州所杀,您不为他报仇是为何?他生前为您如此,他死后您怎能……”
似乎觉得后面的话难以说出口,那人歇了声。
裴莺冷声道:“我没有说不为霍霆山报仇,只是此事是否为豫州所为,现在还有待商榷,若是确认了真是豫州军,我们必与他们有一战。打必须打,但不必如此急。倘若不慎弄错了对手,岂非叫真正的小人在暗处拍手叫好?”
裴莺只觉自己的灵魂好似撕开了两半,一半冷静地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争吵,最后还能不带颤音的驳回某些人的建议;另一半似乎还在帐外,在听到霍霆山出事的地方。
眼睛不舒服,心口很难受,拿着镇纸的手也很疼。但这些不适却不能说,也无人能倾诉。
“陈先生,您快点劝劝主母。”吉远帆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陈世昌。
在众武将的注视下,陈世昌对着裴莺拱手作揖:“吉提调,某认为主母决策甚好。”
武将们哗然。
吉远帆一张脸都涨红了。
角落处有个武将偷偷给吉远帆递眼色,后者看到了,心里也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那人想架空主母。
但明白归明白,吉远帆从未想过做那种事。他为提调官,掌管军中后勤总事务,军中的粮草和旁的设备都是归他管理。
因此除了大将军,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倘若没有裴氏商行支援的银钱,他们幽州军会过得何等拮据。
从银钱到后面的百炼钢,吉远帆是心服口服。
哪怕裴莺是个女郎,哪怕她不同意他请愿领兵,他也只是生闷气,再恼怒柯权水这厮蛊惑了主母。
并不知晓吉远帆心中所想,裴莺继续道:“等下我会给明霁去信,将这一切告诉他,让他从洛阳过来。在此之前,全军先行拔营前往,去和船队汇合。”
吉远帆:“唯。”
等武将们离开后,裴莺脊背上的那根支撑着她的无形钢筋仿佛逐渐被抽离,她慢慢软下来,最后靠在旁侧的凭几上。
“将小娘子和石小郎君请过来。”裴莺对外面的卫兵说。
孟灵儿一直在帐外候着,里面散会后她第一时间进来,见上首的母亲面色发白,小姑娘忙几步过去,“娘亲,您是否身体不适,要不我去将冯医官请来?”
“不必,我无事。”裴莺将人拉住。
碰到母亲冰凉的指尖,孟灵儿惊了下:“娘亲,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囡囡,你父亲的消息瞒不住,传回洛阳不过迟早之事,我会去信让你长兄过来。”裴莺说。
行军打仗她是真的不会,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做。霍霆山将长子当继承者培养多年,霍明霁一定懂领兵控场。
孟灵儿颔首,直觉母亲的话还未说完:“娘亲,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裴莺握住女儿的手,低声说:“洛阳离了你长兄后,主事权会有一部分旁落到石太守手上。囡囡,我意欲让石小郎君写一封家书给石太守,这份家书你需看着他写。”
她知晓石小郎君对女儿有意思,年少慕艾,她承认她自私的利用了这份感情。
孟灵儿转瞬便想明白了,“娘亲,女儿知晓该怎么做了。”
女儿一口应下,裴莺反而不放心,多说了句:“囡囡,除了看着他写这封家书,旁的事都不需要你做。”
小姑娘笑道:“娘亲,我明白的。”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又一日过去了。
这一日过得相当紧迫,在会议结束后,军中快马出发,直奔洛阳城。与此同时,大军迅速拔营,日夜行军奔向前线。
当初霍霆山是乘船去的望长坝,顺风行船用了一日,如今大军昼夜不停地急行军,用了两日方抵达。
在日上中天时,大军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娘亲,您好像起高热了,得让冯医官过来一趟。”孟灵儿收回探向母亲额头的手。
行军两日,她们基本都在马车中,平日长途偶尔还能小憩,但孟灵儿有几次半夜睁眼都看到母亲愣愣地看着车窗外,似乎整宿都未阖眼。
裴莺似乎片刻后才听清,她摇头说:“在你长兄来到之前,不能让他们知晓我病了。”
霍霆山已不在,若是让旁人知晓她病倒,军中定要再次生乱。
“可这如何行?病向浅中医,身体不适就该用药。”孟灵儿着急道,她如今已经失去父亲了,不能再接着失去母亲。
又是数番劝诫,却依旧难以动摇母亲的决心,最后小姑娘咬牙道:“娘亲,对外就声称我病了,要医官看诊开药,实则药给您喝。”
裴莺想了想,同意了。
金乌西坠,苍穹一层层的黑了下来,夕阳将尽,夜幕即将来临,而今夜是“霍霆山战死”的第三个黑夜。
据传已战死的男人此时带着陆续寻回来的三十个幽州兵,从林间绕路前行,同样是日夜行军,一直摸到了兖、徐二州联军的大本营附近。
因着打的是水战,他们的大本营坐落在江岸边不远,且选址颇为讲究,这是个“C”型的港湾口,两山相连环抱,其内内凹陷成湖泊,可供战船停靠。
霍霆山爬上高处,仔细考察了这方的地形,他眺望着远处逐渐被夜色笼罩的港湾口,狭长的眼眸眯了眯。
“大将军,这几日兖州这边派出的战舟好像越来也少了。”李穷奇疑惑道。
第一日还有十来艘,从行驶方向看,绝对是朝幽、豫州二州那边去无疑,但不知晓是去和豫州汇合、共同夹击幽州军,还是佯装去与豫州军结盟。
他们人手不够,也没有和幽州船队取得联系,因此没有答案。
不过第二日,不知何种缘故,虽说兖州军照样有船队派出,但数量比第一日少了一半。
第三个白日,兖州直接停了往外派船队。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从“大将军战死”至今,他们都没有看到豫州船队往这边来。
这看着挺像,他们没有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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