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放走彭翟二人,之前就说了,他们暂时不想跟天下令闹翻,放人离开是让陆祁阳相信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此刻,不管陆祁阳信与不信,都不会在大敌将至之前自断臂膀。”
严辞唳听的咋舌,“这三个老东西够贼的啊,又想出兵又给自己留足了退路,摆明是墙头草嘛,两边晃头。不过三大派的实力不容小觑,真得了他们助力,再加上拾恍山那几位,齐手杀了陆祁阳那老王八蛋,也不失为一桩好生意。只是这风向——太不稳,万一三大派不肯拚命,摆我们一道,也是得不偿失啊。”
“三大派肯不肯拚命,其实取决于另一个人的态度,这人若反,胜算至少有八成,若不反,就目前的情况看,只有六成。他们需要一个能定住他们心的人,便如九派之首的王常与,有一呼百应的份量。”
“你是说天云帝师杜寻?”严辞唳问。
“我是说前武林盟主薛行意。”付锦衾饮下一口清茶。
这次连姜梨眼中都有几分惊异,不过她惊异的不是薛行意还活着,而是付锦衾的谋算。
九派是意外,三大派是接引,拾恍谷是意料之中,就连彭翟二人和薛行意也在他计划之内。
翻手掌江湖,原来他之前不是不动,而是一动就要一击毙命。
可薛行意为什么要帮他们,天机阁又为什么同意跟他合作。她觉得付锦衾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这件事,非是他不说,而是不能说!
“这些年您助陆祁阳一路登顶,目的就是要看他多行不义,包括琼弩鼎,也是你引他动的心。”
与此同时,身处无胜殿的薛行意正在回忆陆祁阳闭关那日,他与付锦衾之间的对话。
“一鼎上渊天下财,并将启承龙脉心。他胃口太大,江湖已经养不住他了。”
琼驽鼎只是一个引子,真正会惊动天机阁的,是琼驽鼎背后的大启龙脉!
薛行意说,“众人皆知琼驽鼎是增进武功的至宝,不知道它真正的用途,是开启龙脉的钥匙。”
龙脉是大启之根,既有天下之财,也有攻城之器,说简单些,谁开启了龙脉,谁就有了抗衡天下,易主江山的能力。
“若众人皆知琼驽鼎存在的真正意义,那么不止江湖,整个天下都会为之动荡。”这是他吊出天机阁的筹码,也是他牵制付锦衾的底牌。
他一再逼近,可那个年轻人从头至尾都很平静。他替他说道,“你担心仅凭三十六派之力,杀不得陆祁阳,便想逼朝廷的人派兵镇压。你知道天机阁授命于大启皇室,世代看守龙脉,早想见我。一为探听京里的意思,二来,天机阁有名医,若要全力对敌,势必要拉拢于你。而你与我们合作的条件,就是救出薛琢,保住她的性命。”
他看了看薛行意,“可你也并不糊涂,知道如此重地,就算生出些许动乱,朝廷也不会轻易动作,只会派我们权衡解决。而你要的,就是我们全力辅助于你,拔除陆祁阳。”
薛行意对此供认不讳,“龙脉关乎大启根本,一旦大举出兵,消息就会不胫而走。西北邻国虎视眈眈,各地藩王各怀鬼胎,真闹出大动就不是小小江湖能够止歇,而是兵戈铁马的一番争斗了。”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想,也不敢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只是掀动了风波,逼天机阁介入。他知道天机阁主会来,想从他这里收获一条新路,也给他的琢儿谋一条生路。
“我可以保薛琢不死。”付锦衾并未犹豫,他肯来见他,就是有备而来。
薛行意手里落进一只牙色药瓶,倒出一看。
“绿丹丸?”
“此物只有我天机阁才有,可平气血,可化百毒,无需服用,只要戴在身上,自然融于身体。前辈之所以跟天机阁合作,另一部分原因不就是为了绿丹丸吗?”
“琢儿中毒太深,我寻访无数名医,都说只有此药可解。”薛行意攥住药瓶,“多久可以见效?”
“半月左右便有成效,之后只需连续服药,三年即可治愈。”
“三年?”
“你女儿中毒太深,非一时半刻可解。这里面是两个月药量,杀死陆祁阳后,我才会给剩余。”他看着薛行意沉下来的脸,“前辈不用想着立竿见影,就算此刻晚辈将药全部给你,薛琢常年遭受毒物侵袭的身体,也要在天机阁医者辅助之下才能渐愈。”
“不行!”薛行意激动道,“光有绿丹丸没用,你们必须在我与陆祁阳动手之前救出琢儿。”
“晚辈又怎知前辈不会食言?若我们提前救出薛琢,您带她跑了,这江湖上的烂摊子,留给谁去收拾?”
“你先把人救出来,你方才不是说了,就算琢儿服下绿丹丸,也需医者辅助调养。”
“薛琢不能在这时离开天下令。”
“为什么?”薛行意此刻已经忘记要杀陆祁阳的事了。
“因为前辈要与在下里应外合。”付锦衾提醒道,“薛琢若是提前失踪,陆祁阳必会生疑,也必定会疑心嚣奇门外,另有其他势力存在。”他必须保住自己,才能更好的保住姜梨,做好之后的事。
付锦衾说,“绿丹丸是晚辈送给前辈的诚意,留下薛琢,是前辈交给晚辈的订金。”
天机阁的生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有胆子请他过来,就要有能力承受。
“老夫还以为天机阁是什么名门正派!没想到仍是用琢儿做要挟。”
“生意而已,前辈何须动怒。您助陆祁阳登顶江湖,何曾想过其他门派的不易。二十四小盟任凭生杀,三十六派常年被压制,还有那无辜被灭的雾渺宗,不都是你与陆祁阳共同的杰作。”
“你在替姜梨鸣不平?”薛行意横眼。
“晚辈是在帮前辈认清时局。”付锦衾慢条斯理地捻着佛头,瘦长五指仿佛手握人心,“天机阁不会白白为人做刀,前辈想用我们的手除去陆祁阳,就要用同等代价做交换。何况陆祁阳不死,纵使你与薛琢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一日安宁。”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你们帮我救出琢儿,我帮你们杀陆祁阳!”
付锦衾没再说话,让薛行意自行衡量利害,这笔生意,天机阁不是非与他做不可,杀死陆祁阳的方法也不会只有一种。
长睫微展,付锦衾将视线落在了闭关中的陆祁阳身上。
此人一直维持着双手展开,摊于膝上的状态,腕心处有块方正的旧疤。他目光微顿,盯着那块旧疤看了很久。
“说是有块心爱的玉佩与人交手时打碎了,他舍不下那东西,便用精铁原样复刻了一块,烧红了,烙在自己身上。”听了半天“故事”的翟四斤对付锦衾道,“他这样的人还能有这样割舍不下的东西,倒叫我们惊讶了很久。可惜没人识得这玉,也无从找寻源头。”
翟四斤本以为付锦衾会想在这块玉疤上做些文章,没想到他看了片刻,只是赞了声,“好玉。”
至于薛行意,仍然心有不甘,“若我全力助你,怎知你不会食言而肥?”
“因为前辈别无选择。也因为,薛琢的命,只有天机阁保得住。”
薛行意闭了闭眼,仿佛此刻仍能感受到那日的压迫。他本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命门,实际对方恰是在等他自投罗网。
天下令无胜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薛行意挑起眼,回神看向不断磕头的钱西风等人,这些都是他们派去三十六派的人马,有的死在了外面,有的被姜梨伤的半死不活,送了回来。
而这一路从南到北,造足了声势,这么一大批穿着刺客服被送回天下令的人,无疑是对真相的另一种肯定。
“埋了吧,吵得耳朵疼。”
陆祁阳摆了摆手,立时有人将这些人拖了下去,
刘小红的快板书其实比他们还要先到一日,马腿跑不过人嘴,传得最快的就是人言。彭翟二人站在下首,义愤填膺。
“王沛之那个混蛋搅浑水,叫了冯时蕴他们过去站场,还说叫他们过去是您的意思。老冯他们不疑有他,刚好赶上王常与布的那个局,谁能想到这老东西是装疯?”
“现在外面声讨之声不小,我们反倒成了众矢之的,连拾恍山那几个老家伙都惊动了。”
陆祁阳没言声,手里拿着一只染血的快板,不甚熟练地打了两下。
无胜殿里只有竹板敲击的声音,他独自玩儿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的说,“三大派的人心思活泛了。”
“什么活泛?”翟四斤楞了愣,他是三人之中脑子最粗笨之人,“又活泛了?”
三大派不是这次有反骨,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造一次反,不过都是小幅度的,他不认为他们敢在这种大事上动手脚。
竹板声又起了,陆祁阳情绪不多,遇到烦心事时就喜欢找样东西把玩。地上躺着一个说快板书的,他玩够了,随手把竹板扔到他身上。
“杜寻亲自去看看,压压他们的性子。”
“杜寻”嗯了一声,向来跟陆祁阳是这种交谈方式。
陆祁阳不相信三大派会糊涂到分不清他的命令,王沛之说是他的意思,他们就信了?王沛之是谁,代表得了谁?这些年他确实压得他们太狠了,可若分不清轻重,就要好好说道一番了。
至于彭轻涤和翟四斤这两个,他也持怀疑态度,王常与那个老疯子确实是个意外,可以彭翟二人的心计,会这么轻易上当吗?若不是岁数大了脑子不够用,就是也有了旁的心思。
什么心思呢?
他让他们全部下去,视线在三人背影上穿梭,最后定格在“杜寻”身上。如果他们知道他是薛行意,那这次的变动一定与他有关,可他替他“养着”闺女,他那么在意她的死活,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那个付锦衾到底什么来路。”
陆祁阳想到他之前与薛行意的对话。
“翟老四跟他交过手,没看出来处,似乎是集百家之所长,各派功夫都会一点,是个单帮剑客。我派人查过他的底,这人有些奇怪,前十年的身份一片空白,似乎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上行走,接近姜梨的目的是要进嚣奇门。”
单帮剑客想进嚣奇门无甚稀奇,江湖第一刺客门,赚得多,买卖大。只是身份无处可寻,就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
陆祁阳问,“此人背后有无势力?”
“只他一人,唯姜梨所用,容貌生得俊朗,还与姜梨相好,嚣奇门的人都知道。”
薛行意给了他答案,也交出了疑点,与平日汇报无有不同。他没跟他一起分析,只是依照规矩将自己探查的所有回禀给他。而这些内容,陆祁阳在招来暗探部的人细查之后,与薛行意所说无异。
可他仍旧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薛行意没有骗他的前科,无论他做什么都会顺从他的心意,可是这份顺从并非出自真心,而是无可奈何。便是彭翟二人忠心于他,也是因“杜寻”听令于他。
陆祁阳招手叫人,想找个比三护法更值得信任的心腹监视他们,可是扫视一圈,似乎还不如他们三个。
最后还是派了几个人去,心里并不愉悦,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年他也被薛行意养出一个致命弱点,一个除他们三人以外,再无可信之人的弱点。
他常年对他们委以重任,他们也对他言听计从,可他不懂以心换心,一旦有了怀疑便是连坐式的不放心。四侍主原本可用,可惜没了。之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姜梨那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这是个问题啊。
陆祁阳茫然地看着漆液,这是个大问题啊。
他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就想去看看薛琢,那是个安静又不会说谎的孩子。
薛行意直接去了奉山城,陆祁阳偶尔派他敲打三派,便将人叫到这边问话。
暑夏之季,太阳很大,薛行意因为薛琢的关系十分厌恶这种天气,宁愿一直阴着,推不开看不清的那种。今日倒不似往日那般,甚至抬头多望了两眼。
城内有人由远及近的迎出,伙计打扮,是天下令放在奉山城的老钱头儿。冯时蕴那几个不是第一次“闹脾气”,陆祁阳“削藩”讲究循序渐进,每进一次,这几个就要闹一次,连老钱都有些见怪不怪。
一张桌子上坐齐六个人,都是天下令的肱股之臣,话里话外却都是对令主的怨言。
“这次又让你敲打我们什么?担心我们有反骨,当初就别做那些缺德事!”
“传代秘籍,良兵强将,全喂了他天下令的嘴了,拿我们几个当不要钱的奶妈子呢?我们剩下什么了,血喝干了再炖了我们这身老骨头?”
“三大派在他眼里就是天下令的后花园,想要什么就带走什么,前段时间,老东西上我那儿转了一圈,搬走了一尊铜像。那是我们立派祖师的铜像啊,他拿到无胜殿门口当摆设。怎么,我给他效犬马之劳不够,还得让我祖师爷给他看门?”
这些大段大段的话,外人看来应该是最能嚷嚷的玉自寒说的,实际出自江湖第一天师冯时蕴之口。老头儿在自己人面前无所顾忌,关起门来是最能抱怨的一个。
他吹胡子瞪眼,撸胳膊卷袖子地跟“杜寻”讨说法,“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老钱头儿替他们倒了壶茶,从来不在屋里多留,大门一关就到门口打盹去了。
“他可能是为了辟邪,心里有鬼,自然睡不踏实,你祖师爷不是相传半仙之体么?”段无言劝冯时蕴。
“那也不能拿去给他镇宅啊!你觉得土地庙的老神仙看着亲切,能把老神仙搬走吗?平时那些诚心参拜的人怎么办,我们这些每年都得对着祖师爷念一夜三清戒言的人怎么办?”
“你到无胜殿念去呗。”
“你怎知我没去?”
“你能不能别对着我耳朵喊。”
段无言在外面没话,实际是个“窝里横”,背地里就数他和冯时蕴能说,玉自寒插不上话,彭轻涤翟四斤只管喝茶,“杜寻”双手交手于腹前,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这不是跟往常一样吗?”蹲在窗外听了大半天的姚千魂压低声音对黄百面说。
这是陆祁阳勉为其难选中的那两个,两人能将气息匿于无形,最适合“旁听”。
黄百面说再等等,“这才刚开场,杜寻不是还没说话吗?”
坐在屋里的“杜寻”睁开眼,冯天师仍然喋喋不休,段无言似劝非劝,门外人看不见门内情况,实际这几位的神色,并没有表现的那般愤慨。
姚千魂、黄百面在他们眼中只是不起眼的“小鬼”,打从他们进门就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可小鬼也有小鬼的难缠,陆祁阳明知以他们在冯时蕴等人面前根本匿不住行踪还叫他们跟来,就是为了警示他们。
如果“小鬼们”死了,说明冯时蕴他们有话不敢让他知道。如果没死,今日的对话就会原封不动地搬回陆祁阳耳朵里,他们就算想合谋也没有机会。
“这次羽西剑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为什么会去,冯时蕴先说吧,就因为他扛走了你祖师爷?”
“那是只有祖师爷的事吗?这么多年... ...”
“杜寻”开了个头,抱怨继续,冯时蕴从八年前第一个不满开始说起,简直要在众人面前写下一本自传。
“所以你说他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付出吗?”
“所以你们这次是专程去剑宗搅混水。”
“没错。”
“我们就是想搅合一番,让他自此以后有个收敛!”
对话至此才算进入正题。
黄百面说,“老头子们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这不是跟咱们令主置气么?”
姚千魂道,“置气是好事,敢放在明面上说的话,心里都没鬼。”
“小鬼们”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房内已在无形之中经过一番偷梁换柱。这里有一条密道,有人从密道出来,无声换坐到桌前。这些人都是善于口技的说书先生,冯时蕴看似说个不停,其实每段话都间隙,负责模仿他的先生在他换气期间接替他的声音,旁人再见缝插针,制造出六人仍在房中交谈的假象。而真正的冯时蕴等人,则从密道中进去,换到另一间房中。一招金蝉脱壳,走了六个来了六个,只有姚千魂和黄百面以为如今房内的还是之前那几个。
老钱头儿犹自在放空,年岁大了就爱犯困,眼睛半眯起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哥,门外那个。”冯时蕴换了地方便不再聒噪,主动放低了音量。
薛行意知道他不放心老钱头儿,“杜寻在世时有一师兄唤作钱无米,便是这个老钱头儿。那时他游历江湖,欠了桩情债,担心‘债主’找上门来,便谎称自己死了。陆祁阳不知道钱无米还活着,江湖上没有他的画像,老钱头儿就这么在天下令里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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