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只要自己慢慢哄着丈夫,万有福总会有接受现实的一天,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激烈,一口血喷出,病情陡然加重。
再后来,寒风冷雨袭来,万有福病情恶化,就此撒手人寰。
1990年的冬天,是贾细花一生最黑暗的时光。
丈夫病逝、儿子不见踪影,她从此孤单一人。
她无法原谅自己,疯了似地寻找那个买走儿子的男人,她拼死拼活地打工赚钱,攒了三千块钱,她想要把儿子买回来。
可是,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她只奶过两个多月的孩子。
听到这里,夏木繁问:“是个男人买走了你的孩子?”
忆及往事,贾细花对自己卖儿子的决定懊恼不已:“是。长得很像个国家干部。可是……我后悔了,真的,我好后悔!如果不把儿子送人,说不定有福还能多活一阵。他那么喜欢孩子,看到儿子在身边肯定会心情愉快,活得也能久一些。”
夏木繁问:“然后呢?这和钟映红、亮亮有什么关系?”
贾细花继续往下说。
万有福去世之后,贾细花把店铺盘了出去,自己在星市继续打工,她没什么文化,又容貌丑陋,保姆、服务员这些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根本轮不到她,只能和男人一样在工地搬砖砌墙做些体力活。
后来,包工头发现她很有养花养草的本事,就让她帮着打理他别墅院子的花草,再后来,包工头赚了钱琢磨着开家公司,成立大鹏园艺公司,贾细花成了这家公司的资深员工。
钟映红去年搬到山水豪庭,请人打理院子,贾细花每隔半个月就会去一趟。她平时干活都是闷头做事,极少留意别墅主人,也从来没有和钟映红打过照面。
也是巧了,王秀珍是个寂寞的人,经常和贾细花聊天,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悉起来。有一回贾细花口渴,王秀珍主动邀请她进屋喝水,贾细花看到了放在边柜上的全家福。
贾细花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男人。
就是这个模样憨厚的男人,花了三千块钱买下她的孩子。
贾细花眼神贪婪地看着照片中的男孩,那圆圆的脸蛋、亮亮的眼睛,和万有福多像啊。
一想到这就是自己的儿子,贾细花一颗心狂跳不已。
从此,贾细花开着车在山水豪庭里转悠,无数次偶遇钟映红和亮亮。
她见到钟映红衣着光鲜亮丽,牵着亮亮的手在小区里散步。
她看到钟映红从豪车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她看到亮亮牵着一条白色的京巴小狗,欢天喜地地奔跑着;
她看到亮亮抱着钟映红的胳膊撒娇,询问可不可以多吃一份冰淇淋,可不可以少写一点作业。
贾细花看到亮亮长得那么高、那么壮实,激动得眼泪不断地往下流。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他长得多好啊。
亮亮并没有吃苦,他在钟映红与姜政的养育之下健康快乐地成长。
可是,她嫉妒。
贾细花内心无比嫉妒。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可是却欢欢喜喜地叫着钟映红妈妈。
这是她苦苦寻找了十年的儿子,可是他对那只狗的依恋超过任何人。
嫉妒就像是虫子,不断啃啮着贾细花的内心。
痛到无法呼吸,贾细花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内心恢复平静。
贾细花曾经试图接触亮亮,想和他说几句话。可是当她刚刚走近,亮亮就受惊似地远离,那只该死的京巴像疯了一样对着她狂吠。
钟映红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嫌恶:“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贾细花脸胀得通红,只得低下头走开。
即使走远,依然能听到钟映红的话语:“玲玲乖,以后再有这样的人靠近,你就咬她!”
还有亮亮那稚气的声音:“妈妈,这个人的样子好古怪啊。”
贾细花抬起头看着夏木繁,眼睛里透着委屈:“我看到了亮亮,那是我的儿子!如果他一直在我身边长大,他一定不会嫌弃我长得丑,你说是不是?”
夏木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贾细花戴着口罩、帽子突然靠近一个孩子,也难怪人家把她当坏人提防。可是,她这么一个性格敏感内向的人,陡然遇到分离十年的儿子,还能够隐忍到现在,也的确是一颗慈母心肠。
骂她吧,她年少容貌受损,好不容易找到个相互扶持的知心人,却又因疾病天人相隔,为了给丈夫治病忍痛把儿子卖了,身世的确可怜。
同情她吧,她不敢找钟映红的麻烦,却虐杀动物发泄内心的愤怒,实在可恨。
夏木繁长叹一声:“你打算认回亮亮?”
贾细花慌忙摆手:“不不不,我认回他做什么?他在姜家日子过得那么好,住在漂亮的别墅里,家里有保姆、司机,妈妈辞职在家照顾他,送他上市里最好的学校,将来肯定会读中学、大学,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跟着我有什么好?一个丑妈妈,一个做园艺工的妈妈,到现在住的都是出租屋。”
贾细花自嘲一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奈:“跟着我受苦吗?何必呢?我只是想看看他,知道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不等夏木繁对她进行批评教育,贾细花已经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警察同志,我知道我做错了,是我烧死了那只野猫,也是我杀了那只京巴,我该死,我无能!我不敢骂钟映红,我不敢认亮亮,我只敢欺负那些小动物。我心理变态,我有罪!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我认罪。”
这么快就认罪了?
冯晓玉停下手中笔,有些出神。纵火,果然是怯懦者发泄愤怒的方式。
夏木繁双目微眯:“你杀死野猫之后,为什么没有就地掩埋,而是将尸体装进编织袋?”
贾细花垂下头:“是我的工作习惯吧。烧焦了,样子太难看,我顺手把它装进袋子,打算和车上的枯树叶垃圾一起扔了。”
贾细花点了点头:“是啊。”
夏木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贾细花脸部的微小表情,看她坦然应对,微一沉吟,继续询问:“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动物园的熊猫馆?”
贾细花一脸的茫然:“熊猫馆?我不知道啊。”
夏木繁其实一直在奇怪,从杀掉一只与煤灰相似的野猫,再到利用蔡玉铁打电话,然后钟映红、亮亮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步步引导警察把贾细花抓捕归案,太顺利了,顺利到夏木繁觉得是有人刻意安排一般。
如果贾细花没有撒谎,那就是有人算计她。
如果警察急于结案,贾细花这个恶毒杀死小动物的女人,这个经常戴着口罩、帽子的园艺工人,这个刻意接近亮亮的古怪女人,的确很像花姐。
把贾细花送到警察面前,将她丢出来顶罪,从此花姐这个名字消失在人海之中,可以将过往抛却,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个把贾细花丢出来的人是谁?
一个对贾细花行踪了如指掌,将装着猫尸的编织袋从垃圾桶里拎出来的人;
一个与贾细花行为轨迹有重合的人。
夏木繁脑中闪过一个细节,站起身来:“带我们去抓猫焚尸现场。”
随着夏木繁的指令,大家移到了铁山水库。
贾细花带着刑警来到水库灌木丛旁,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那只猫当时就蹲在那里,冲我叫。”
接下来,贾细花手脚并用,比划着详细的作案过程。
怎么用网兜捕猫,怎么掐死,怎么洒上汽油焚尸,又怎么因为担心引发林火赶紧扑灭了火焰,将猫尸装进编织袋……
夏木繁站在一旁盯着贾细花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坐上车,来到山水豪庭,将编织袋扔进拐角一个黑色垃圾桶。
一切还原之后,夏木繁并没有在编织袋底部发现绿色油漆。
细节决定成败。
这一点绿色油漆刮蹭印迹,既然不是蔡玉铁留下的,也不是贾细花留下的,那一定是那个把贾细花推出去顶罪的人留下的。
再一次走访贾细花身边的人,包括万有福曾经的工友、大鹏园艺公司的老板,以及房东、邻居,他们都能证明贾细花没有说谎。
十年前,贾细花的确生过一个儿子,在万有福生病住院之后孩子便不见了。虽然对外说是夭折,但万有福去世之后,贾细花像疯了一样跪在灵堂前抽自己耳光,说自己不该把儿子卖了。所以,大家都知道贾细花把儿子卖了给丈夫治病,可惜却没能留住丈夫的性命。
大家都说贾细花是个可怜人。
只是,贾细花性格内向,不爱与人说话,大家各有各的生活,没有时间去了解她的心理,更没能力去帮助她。
花姐是谁?
对贾细花身边的人进行调查之后,特别行动处将目光集中在钟映红、姜政这对夫妻身上。
夏木繁来到姜政的对外贸易公司,见到了西装革履的姜总。
姜政个子不高,一米六七左右的身高,他长得一张团团大脸,浓眉大眼、大鼻子,面容憨厚,见到警察来访,姜政并没有慌乱,示意秘书倒了茶之后退下,偌大的办公室里只留下他与夏木繁等人。
夏木繁刚一落座,便将贾细花的照片放在姜政眼前:“姜总,你认识她吗?”
照片上的贾细花没有戴口罩和帽子,脸上、脖子上的烧伤疤痕很明显。
姜政看了照片一眼,摇头:“不认识。”
夏木繁:“你再仔细看看,她叫贾细花,1990年3月,星市第二医院,你用三千块钱买下了她儿子。”
姜政目光一敛,呼吸似乎停止了一拍。
两秒之后,姜政笑了:“夏警官你开什么玩笑,我干嘛买她儿子?买卖婴儿可是犯法的。”
夏木繁盯着他的眼睛:“贾细花坚称,你的儿子姜家亮是她儿子。”
姜政脸上笑容未减,摇了摇头:“这更是无稽之谈,亮亮是我和映红的孩子,绝不可能是别人的。”
姜政否认了一切。
夏木繁站起身告辞,临走前与姜政握手:“希望你能配合警方做一次DNA检测。”
姜政丝毫没有犹豫:“配合警方,义不容辞。”
走出公司,夏木繁抬头望天。
碧空如洗,澄澈无比。阳光洒下,这个城市光明而美丽。
可是,为什么总会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呢?在那些阴暗角落里,藏着谎言、欺骗与残酷。
冯晓玉轻叹出声:“怎么办?姜政果然不认。”
龚卫国说:“他连DNA检测都不怕,看来姜家亮真是他和钟映红的孩子。”
冯晓玉心中不忍:“贾细花一心以为亮亮是她的孩子呢,看来是她错了。那她儿子去了哪里?难道被姜政转手卖给别人了?”
孙羡兵“呸!”了一口:“什么外贸公司,我看是人口贩卖公司吧?”
队友们的讨论,夏木繁都听在耳里。
要么,是贾细花认错了人,买她孩子的那个男人,只是与姜政生得有些像而已。
要么,是姜政在说谎。
听说姜政否认自己买过孩子,贾细花情绪异常激动,恨不得跳了起来:“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认错他。他买了我的孩子,他说他老婆产后大出血再也生不了孩子,我看他穿得像个干部,说话又和气,我相信了他,把儿子给了他。哦,对了,他右手虎口那里有块红色的胎记,这个总不会出错吧?”
想到与姜政握手时,他虎口上那块红色印记,夏木繁沉默了。
那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姜政在说谎。
他十年前故意卖惨,营造爱妻人设,骗贾细花把儿子卖给了他,然后……不知道送到了何处。
如果,姜政将贾细花的儿子卖了出去,那他极有可能与花姐有关联!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花姐最有可能的人,是钟映红。
夏木繁再一次来到山水豪庭。
钟映红辞退了王秀珍,请了个老实本分的中年女人当保姆。见到警察拜访,钟映红有些意外:“夏警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木繁道:“害死玲玲的人找到了。”
钟映红吩咐保姆倒茶,自己则坐在沙发主位,好整以暇地看着新做的漂亮指甲:“哦,劳烦你们还特地过来告诉我一声。”
夏木繁看她眉眼间似乎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心知她已经与姜政通过话,便直截了当地说:“那个人叫贾细花,她十年前儿子被人买走,她一直在寻找。她一心认为亮亮是她十年前被人贩子买走的儿子,所以……嫉妒玲玲与儿子亲近,动了杀念。”
钟映红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夏木繁,淡淡道:“这人心理变态,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查一查她的底细,不要被她那副可怜相蒙骗了。”
夏木繁“哦?”了一声,“你怎么会认为她心理变态?”
钟映红轻蔑一笑:“活埋一条狗,还不变态?她自己没了儿子,看谁家的孩子都是她的,还不变态?就因为亮亮喜欢玲玲,所以她就杀狗,这还不算变态?”
夏木繁没有说话。
钟映红却越说越起劲:“我先生说,你们上午去公司找过他。那个姓贾的丑八怪说是我先生买了她儿子?简直是搞笑!我看那个丑八怪就是失心疯了,明明是她自己把儿子卖掉,却非要咬死别人买了去。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两幅面孔,人前装可怜,人后是恶魔!她连那么可爱的小动物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夏木繁态度很谦虚:“那你觉得她还有可能做过些什么?”
钟映红撇了撇嘴:“她自己丢了孩子,一天到晚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的,说不定当过人贩子呢。”
夏木繁点了点头:“是有可能。”
钟映红将双手置于膝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对吧,你们也这样觉得?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家里见过园艺工人,不过听你们说起,倒想起来见过这个戴口罩、帽子的奇怪女人。她一见到亮亮就偷偷靠近,一看就心术不正,说不定她就是个人贩子。”
夏木繁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可不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的别墅?”
钟映红内心并不情愿,但又不好拒绝,只得站起身来:“行,我带你们看看吧。”
从一楼到二楼,从卧室到书房,将别墅走了一个遍之后,夏木繁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院子那个废弃的狗屋上。
那是一个小木屋,精巧秀气。
最要紧的,小木屋刷了绿色油漆,
夏木繁蹲下看着这个小木屋,伸出手摸了摸,随口问道:“油漆是新刷不久的?”
钟映红不知道夏木繁是什么意思,“嗯”了一声,“以前是白墙红屋顶,是亮亮非要给玲玲住个绿房子,所以新刷了油漆。”
夏木繁转过头看向钟映红:“什么时候刷的油漆?”
钟映红想了想:“一两个星期了吧?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
“上个星期天,爸爸帮我刷的。”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是亮亮。
今天学校放学早,司机刚刚把亮亮接了回来。亮亮一看到夏木繁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夏姐姐,你的雪糕呢?怎么没有把它带过来?”
夏木繁伸指比唇,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
呼哨声响,煤灰从树梢跳下,稳稳落在夏木繁肩头。
夏木繁拍了拍煤灰的小爪子,微笑着说:“今天我没有带雪糕来,不过我带来了我最好的伙伴,它叫煤灰。”
第214章 交谈
孩子天生亲近小动物,一见到煤灰亮亮便眼睛一亮,伸出小手,礼貌的询问夏木繁:“我可以摸摸他吗?”
夏木繁点了点头。
亮亮高高兴兴伸出手,揉了揉煤灰的小脑袋。
煤灰现在讨乖卖好的本事日益见长,眯着眼睛蹭了蹭亮亮的小手,表现得十分乖巧。
自从与自己朝夕相伴三年的宠物玲玲离开,亮亮一直闷闷不乐。感觉到手掌中传来的毛茸茸温暖触感,亮亮开心的裂开了嘴,将煤灰抱在怀里,仿佛回到了与琳琳互动的时候,因为失去宠物而感到悲伤的心情也得到了治愈。
看到亮亮欢喜的模样,钟映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
夏木繁绕着木头狗屋转了一个圈,敏锐地发现靠近底部的一个转角位置有几道刮蹭的痕迹。因为木屋放在草地上,绿色的油漆与草的颜色分在一起,这个刮蹭的痕迹并不明显。
夏木繁冲着龚卫国使了个眼色。龚卫国走上前来,从不同角度对木屋进行了拍照,尤其那个刮蹭的痕迹,更是连拍了几张。
拍完照之后,夏木繁对钟映红说:“这个木屋我们要带回去进行痕迹检测。”
钟映红虽然不懂什么是痕迹检测,但直觉告诉她事态的发展很不对劲。钟映红的眉毛皱得很紧:“什么痕迹检测?是我家玲玲被那个丑八怪活埋,你们要查也是去查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到我家检查?我又没有犯法,你们把狗屋拿走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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