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叫她“丽霞”,但称呼周耀文一直都用的是尊称:周总。
——周耀文不在家的时候,红姨态度自然而放松。一旦周耀文在家,红姨便变得拘谨起来。
——离开之前,红姨拉着她的手,眼圈红红的。她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最后却只是简单嘱咐了几句:“不要和周总吵架,多顺着点,把心放宽,少计较。”
停顿片刻之后,夏木繁站起身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你问问红姨就知道了。你被她疼爱了几十年,应该好好报答她,可别让她寒了心。”
王丽霞抬头看着夏木繁,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昏沉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
夏木繁看着王丽霞,放慢语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该学聪明一点,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说完这一句,夏木繁将豆豆放回挎包,告辞离开。
可是,她的话却成功在王丽霞内心种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只要有合适的土壤,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从医院出来之后,夏木繁来到刑侦大队。
走进岳渊办公室,夏木繁提出一个请求:“岳组长,让我们派出所案件组参与这个案子的侦查吧?”
岳渊没有丝毫犹豫:“好,没问题。”
孙羡兵看看夏木繁,再看看岳渊,兴奋得双手握拳暗暗使劲。太好了!果然跟着夏木繁是对的,这么快又有案子参与侦办了。
夏木繁问:“您准备怎么干?需要我们做什么?”
岳渊坐回办公桌后,将计划说了出来。
“第一步,对所有接触过奶瓶的人进行调查。”
“第二步,查周耀文的社会关系、通话记录,了解出事前后他联系了哪些人,有没有情人,有哪些心腹,有没有干见不得光的事情。”
“第三步,对麻醉剂的来源进行调查。”
夏木繁边听边点头,眼神专注而热烈。
在这个案子里,她不仅学习到了刑事案件的侦查步骤,还对证据链的完整性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为什么不能拘捕周耀文?因为并没有实锤的证据。
在牛奶里下毒,除了周耀文、送奶工之外,其他任何一个能接触到牛奶瓶、打开奶箱的人都有可能。
一一排除,方能锁定嫌疑。
夏木繁专心听讲的态度让岳渊很有成就感,他继续道:“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点,需要我们跟进调查。”
“第一,王丽霞父母的死是否另有隐情。”
夏木繁道:“对!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哪有那么巧,周耀文刚刚功成名就岳父岳母就出了车祸?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岳渊点点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但车祸在交通大队那边有案底,我们重新找肇事司机调查了解,还原当年真相。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犯罪,如果真的是周耀文主导这起车祸,那他一定会留下痕迹。”
说到这里,岳渊看向夏木繁:“当然,我们只是怀疑,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一起意外。”
夏木繁“嗯”了一声,眼睛里却写着笃定。从头到尾,不论是因为豆豆报警说牛奶气味难闻、发生意外的时间巧合还是周耀文接到保安、警察电话时的反应,都让她怀疑周耀文杀妻。
岳渊知道她刚入行,自信是好事,但先入为主的思想容易造成视觉障碍,看不到其他可能性,从而忽视其他细节——这也是新手的通病。
想到这里,岳渊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目前并没有铁证指向周耀文,我们怀疑他投毒杀妻,仅仅只是一种假设。P-H-D作为刑侦学的理论基础,就是要我们不断‘疑问-假设-验证’,但是有一个前提,假设并非结论,而是一个可以不断推翻的可能性。你懂了吗?”
夏木繁陷入沉思,一双眼眸流光溢彩。
站在一旁的孙羡兵知道岳渊有意提点,竖起耳朵倾听,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反复不断地揣摩着。
周耀文有罪吗?
可以合理怀疑,但警察抓人讲究证据确凿,不能一上来就定他的罪。
夏木繁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岳渊:“岳组长,我知道了。不过,目前我依然觉得周耀文嫌疑最大。”
岳渊反问:“如果我们查出来牛奶投毒的并不是周耀文呢?”
夏木繁道:“大概率是他,不过……如果真不是他,那我们就考虑误杀、仇杀、激情杀人等可能性。”
她刚才已经想过,这起案子周耀文嫌疑最大,但岳渊说得没错,也有可能不是他干的。
可能是牛奶车间某个工人报复社会,故意在某一个或某几个牛奶瓶里投毒;
可能是送奶工仇富或者与周耀文、王丽霞结仇,提前在牛奶瓶里下毒;
可能是小区住户、租户、路人撬开奶箱,往牛奶瓶里投毒。
警察办案讲证据。
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不可能随意对嫌疑人进行抓捕。
岳渊听到夏木繁的话,知道她懂了,欣慰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教,而是继续与她讨论后续计划。
“第二,联系保姆红姨,问清楚她回老家的真实意图,了解王丽霞与周耀文的夫妻感情与相处模式。如果可能的话,接红姨回来,让她保护王丽霞。”
夏木繁与孙羡兵对视一眼:“这个任务我们来做吧。”
岳渊大手一挥:“好,你们与王丽霞关系良好,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哦,对了,你们派出所没有车,下乡不方便,你们谁会开车?我借辆车给你们。”
能够自己开车?孙羡兵兴奋地搓了搓手:“我有驾照,是前年所里送我去学的,没怎么摸车,开得不太好。不过您放心,我们所里的虞敬是汽车兵,驾驶技术很好。”
岳渊从桌上拿出车钥匙,顺手扔给孙羡兵:“胆子大点,开这辆吉普去吧。”
孙羡兵接过钥匙,心头火热,咧开嘴笑了。
——当了三年警察,终于可以开车了,幸福!
等坐上吉普车的驾驶位,孙羡兵的兴奋劲渐渐缓了过来,低头看一眼脚下,努力回忆学到的知识。
点火,踩离合,轻轻松离合,点油门……
呜——轰!
汽车熄火。
坐在副驾驶的夏木繁感觉到车身一抖,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虽然夏木繁没有说话,但孙羡兵有点心虚,努力解释:“放心,我会开车,就是时间一长,手有点生了。”
孙羡兵稳住情绪,尝试了两次终于成功启动汽车,将车开回派出所,停在后院停车场。
高大气派的军绿色吉普车一开进派出所,就引来所有人围观。
“唉哟,我们派出所有车了?”
“孙羡兵你小子行啊,去一趟刑侦大队就开了辆车回来。”
“走走走,带我们兜兜风。”
虞敬是高原部队汽车连连长,爱车如命,只可惜复员回来之后没机会摸车,空有一身高超车技却得不到发挥。现在看到孙羡兵开了辆车进派出所,高兴地围着吉普转了几个圈,听说是岳渊借给派出所下乡出差用的,自己可以过足开车的瘾,不由得笑开了花:“好久没开过车了,你别说,还真想开!”
因为高度紧张,孙羡兵开车开得满头是汗,他将钥匙交给虞敬,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大虞,车就交给你了啊,等这个案子结束得还回去。”
虽然是借来的车,但虞敬依然很开心,接过车钥匙,打开车门坐上去,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招呼同事们:“走啊,我带大家巡逻去。”
一语出,那几个社区民警最积极,赶紧上了车。
“太好了,我们正要到鼓风机厂保卫处办事,送我们一趟吧。”
“有车可太好了,要是能够不还该多好。”
“刘备借荆州?亏你想得出来。”
一时之间,派出所后院欢声笑语,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魏勇站在廊下,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切。
或许,他一直以来的求安稳理念并不适合年轻人,年轻人好奇心重、敢闯敢拼,就应该不断地往前冲。
有了车,的确办事方便了许多。
夏木繁与孙羡兵、虞敬一起,到乡下找到了红姨。
红姨并没有住在亲戚家,而是在村里赁了处旧屋,她今年六十五,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腰板还算硬朗,将住处收拾得干净利索。一听说王丽霞昏倒住院,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就上了车。
红姨是个健谈的人,也许是在乡下憋久了,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
“我就说,丽霞这孩子没办法照顾自己,周总答应得好好的,说马上接他三姐过来管家,结果就这样让她一个人昏倒在家里?”
“警察同志,不是我不想待在城里,实在是没脸留啊。周总不止一次说过我老了,做的菜太咸他吃不惯,做卫生不彻底。”
“我老了,不中用了。周总有钱,家里请得起更年轻、能干的保姆,我哪里还能舔着脸继续留在那里讨人嫌?”
夏木繁问她:“那你怎么不告诉王丽霞实话,还说什么叶落归根想回乡下养老?王丽霞以为是你不想留在家里陪她。”
红姨一听这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警察同志,我心疼丽霞啊。她是个傻孩子,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她爸妈去世之后整个人魂都丢了。好不容易涵涵上了大学,周总又一天到晚不着家,你别看她每天乐呵呵的,其实挺可怜的。
她以前多爱笑啊,叽叽喳喳一张小嘴从白天到晚上讲个不停。不管是看到一朵小花开了,还是今天太阳很大,她都要和你叨叨,这世上就没有她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闷闷不乐,也不爱说话了,每天就围着涵涵转,和周总一天到晚也说不上几句话。我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啊。夫妻感情要是不好,这日子哪里过得到头?
我要是告诉她,周总嫌弃我老了,她肯定会和周总吵架。周总是她丈夫,是将来陪她到老的伴儿,我不能影响他们夫妻的嘛。”
红姨泪眼模糊,一脸狼狈,老态纵横,和“漂亮”二字半点都不沾边。可是在夏木繁眼里,她很美。
她真诚善良,将人生的大半时光奉献给了王丽霞,打心眼地疼爱她,为了维持她的家庭幸福宁可委屈自己,一句周耀文的坏话都不肯说。
红姨这张脸渐渐与记忆里妈妈的面孔重合。
如果妈妈没有失踪,一直陪在夏木繁身边,那她一定也像红姨一样事事为夏木繁着想,哪怕委屈自己也要让女儿幸福快乐。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呢?夏木繁不信。当年查案子的警察什么线索都没找到,那就自己上。
夏木繁不顾老师反对坚决报考华夏警官大学,拒绝实习单位的挽留主动要求分配到荟市,就是为了重启徐淑美失踪旧案,亲自追查。
只是,分配工作由不得她作主,她没能留在市局,而是到了安宁路派出所。案件发生地不在安宁路派出所辖区范围内,夏木繁没有找到机会。
只要进了刑侦大队,一切就有机会!
夏木繁一刹那的晃神,车厢里安静下来。
杂木参差、野花盛开、农舍有炊烟袅袅,田野间稻谷飘香,窗外景物与老家如此相似,这让夏木繁的心难以平静,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抿着唇沉默不语。
孙羡兵很熟悉夏木繁这个表情。
一旦她望着远处发呆,就说明她思绪放空,不想理睬别人。
为了不冷场,孙羡兵接过刚才的话题,从副驾驶转过头来,询问道:“红姨,王丽霞早上常喝牛奶吗?”
红姨从口袋里掏出块小手帕,抹了把脸,说话带着鼻音:“她从小都不喜欢喝牛奶,嫌味道腥。这几年她经常晚上惊醒,周总说她缺钙,就订了牛奶,每天喝一瓶。丽霞很听周总的话,哪怕不喜欢也会捏着鼻子喝。”
红姨是个母性很浓的女人,说起王丽霞的时候满是慈爱、怜惜,仿佛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的小姑娘。
捏着鼻子喝?难怪不管牛奶里有什么异味她都喝得下去。孙羡兵咳嗽一声:“那个,我和您说一件事,希望您别激动。”
红姨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你说,怎么了?”
“王丽霞昏倒并非身体原因,而是因为牛奶里掺了麻醉剂。”
“什么!”红姨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正遇上车子颠簸了一下,红姨差点歪倒。
夏木繁反应迅速,伸出手按住她肩膀,稳住她身形。
红姨顾不得其他,焦急地叫了起来:“是谁这么歹毒?牛奶里下毒想要害死丽霞?”
夏木繁歪了歪头,额角碎发飞起,厚实乌黑的马尾随着车身的行进一晃一晃。
“牛奶里下了麻醉剂,因为剂量严重超标,造成心肌无力、停止跳动,王丽霞喝完牛奶后昏迷倒地。如果不是豆豆跑到派出所报警,恐怕她会孤零零死在家里。只要不进行尸检,谁都会以为她是因为突发心脏疾病而亡。”
听夏木繁这一说,红姨更加焦灼,恨不得马上飞到王丽霞身边:“我前脚刚走,怎么丽霞后脚就出了事?是谁这么歹毒,要这么害她?”
夏木繁目光沉稳,声音轻柔却有力:“你觉得,谁会害她?”
红姨嘴唇张了张,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夏木繁再一次询问:“谁会害她?”
红姨的瞳孔陡然放大,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是他?!”
“快快快!快点开,我要守着丽霞!”
夏木繁带着红姨来到荟市六医院住院部301门口,正听到周耀文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丽霞,转院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你,你怎么就不肯听呢?我为了你和涵涵,辛辛苦苦创业开公司,你要懂事点。”
听到前面那一句,夏木繁眸光一闪,看来自己在王丽霞心里种下的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至少她知道反抗周耀文,坚决不同意转院。六医院在安宁路派出所辖区内,一医院是周耀文当年起家的地方,谁知道转院的背后有什么算计?
红姨听到最后一句话,一肚子的担忧、愤怒、焦虑全都爆发出来。
“她还要怎么懂事?再懂事被人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咧!”她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匆匆奔向靠坐在病床、眼神涣散的王丽霞,揽过她肩膀,直面与周耀文相对。
周耀文看到红姨,瞳孔一缩,面色一沉,嫌恶地皱起眉毛:“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不过是个拿钱做事的保姆,不过是个没人要的乡下亲戚,竟然敢批评他?
“都是爹生娘养,我怎么就没有开口说话的权利?”从来都隐忍宽和的红姨,看到周耀文那幅看不起人的模样,不由得心头火起。
“什么叫你辛辛苦苦为了丽霞和涵涵?丽霞是独生女,从小衣食无忧。涵涵是丽霞爸妈一手带大,懂事上进。你就算不开公司,他俩一样可以住别墅、开小车。
倒是你,要是没有和丽霞结婚,没有丽霞爸爸帮忙,就凭你那四十几块钱工资还要养活乡下父母、五个姐姐、十几个外甥的惨相,还想开公司?
做人不能忘本啊。
丽霞爸妈为你出钱出力,把自己的学生、朋友介绍给你,卖了两套房子帮你还债,对你恩重如山!他们不要你入赘、不求你荣华富贵,只要你好好对丽霞,就这点小要求你也做不到吗?”
越说,红姨越生气。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久很久,每次听周耀文用他那套“我辛苦打拼是为了你们娘俩,所以你们要感恩、要听话”的理论来忽悠王丽霞的时候,红姨就很想骂他一顿。可是红姨太知道王丽霞的个性,如果她和周耀文争吵,王丽霞肯定会可怜巴巴地央求她多理解周耀文。
现在,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差点被害死,红姨不想再忍。
“我走之前,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说一定会照顾好丽霞,保证让她快快乐乐。结果呢?我才离开几天,丽霞就差点死了。我告诉你,要是丽霞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拼命!”
周耀文被红姨这噼哩叭啦一通骂惊得目瞪口呆。
从来都以为家中保姆是个只知道做事的闷葫芦,没想到骂起来人来一张嘴厉害得很。
可是,红姨句句在理,处处揭他伤疤,这让周耀文一张脸憋得通红,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耀文气得肝疼,只能转头看向王丽霞:“这就是你请的保姆,啊?你就让她在这里充主人派头?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丽霞根本没有听见周耀文在说些什么,她张大了嘴,满眼崇拜地看着红姨。
刚刚被周耀文一通埋怨,王丽霞心虚得很,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反抗意识消磨得差不多,徒然看到红姨回来,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对着周耀文就是一通骂,句句骂进了她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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