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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兽语者 (胡六月)


夏木繁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张宏图的情绪一下子昂扬起来:“什么办法?”
夏木繁道:“可以约定一个手势,只要八哥说出你不想听到的话,你就比划这个手势。等我训练好了,八哥一看到这个手势就会闭嘴。”
张宏图一听,顿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你放心,你帮我训练,我不会给你亏吃。结账的时候报我的名字,直接让经理给你打对折。”
夏木繁淡然一笑:“行,那就多谢了。”说罢,拎着鸟笼子就上了楼。
张宏图在酒店大堂的皮沙发上悠闲自得的坐了下来,让服务员送来茶水和小点心,哼着熟悉的戏腔,一边吃一边等。
这么多年来,八方宾馆就像一个下金蛋的鸡一样,每天给张宏图带来巨额收入。再也不必为生计发愁的张宏图,已经学会了怎样愉悦地打发时间。
半个小时之后,夏木繁拎着鸟笼子,晃悠悠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见识过上一次夏木繁驯鸟的神奇,呼啦啦的围上了一群人,就连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服务员,也都将目光投向这里,关注着夏木繁的一举一动。
张宏图没想到夏木繁这么快就下来了,忙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怎么不多训练一会儿?训得怎么样了?”
夏木繁说:“你家养的小八哥挺聪明的,一会儿就教好了。”
张宏图最关心的是那个让小八哥闭嘴的手势,急急的问:“那个手势,你先教给我那个手势吧。”
夏木繁明知故问:“哪个手势?”
张宏图说:“就是那个让他不要乱讲话的手势啊。”
夏木繁“哦”了一声,将鸟笼放在茶几上,伸出双手食指,食指交叉相碰,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字母“X”。
张宏图觉得这个手势很简单,虽然姿势看上去有些怪异,但是如果能够成功的让小八哥闭嘴,能减少它嘴里突然冒出“天上掉下个杨家维”的尴尬,那就太好了。
学会了这个手势之后,张宏图问夏木繁:“小八哥学会了哪些话?”
夏木繁扬起手比划了一个“6”的手势。
小八哥小嘴一张,开始呱呱的叫了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张宏图一张脸笑得像菊花一样,围观者也啧啧称奇:“哈哈,小八哥会念诗,真厉害!”
夏木繁继续比划了一个“7”的手势。
小八哥继续用他那低沉暗哑的嗓门念了起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宏图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句话他从来没有教过八哥,只有杨文静来别墅时说出一次,怎么它就学会了?
他伸出手臂,想要夺过鸟笼子,嘴里不高兴地埋怨道:“就让他说几句简单的吉利话就行了,你教这么复杂的话做什么?”
夏木繁眼疾手快,一把将鸟笼子提了起来,举得高高的,不让张宏图拿走。
她个高手长,鸟笼子一举,张宏图夺了个空,这让庄宏图的脸色更加难看,皱眉道:“这是我养的八哥鸟,你难道想独吞了不成?”
夏木繁似笑非笑:“张老板,我这人最受不得冤枉气。你说这话是我教的?我可得分辨几句。这么短的时间,我根本教不了新的,这话可都是你家八哥鸟跟你学的。”
看到张宏图刚才还笑眯眯央求夏木繁训鸟,可就一句话便拉下脸来,旁边人也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呀,才这么一会功夫,她哪里教得了这么长一句话?”
“再说了,这话也没错嘛,张老板你急什么?”
“善有善报,这不是吉利话吗?干嘛不高兴。”
张宏图不想再争执,深吸一口气:“算了,我没怪你什么,这鸟我带回去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欢喜,内心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在一片嗡嗡议论声中,小八哥鸟突然张嘴说话。它的声音粗粝低沉,哑哑的,似乎自带混响,一下子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它这一张嘴,令张宏图魂飞魄散。
“外乡人有钱,弄死他们!”
“有了钱,盖大房子。”
“杨家维,杨家维埋在地底下。”
八哥嘴一张,说出来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宾馆里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眼睛在八哥鸟和张宏图之间打转转。
听说过杨家维这个名字的服务员眼神也有了变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板,当初警察为了这个人的失踪来八方宾馆调查过,老板只说不知道,没想到从小八哥听到这一番话。
没有听说过杨家维名字的人将异样的眼神投向张宏图,这只八哥鸟是张宏图养的,它说的每一句话,定然都是平时从张宏图那里听来的。
太惊人了,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瓜。
张宏图大声的叫了起来:“闭嘴,你让它闭嘴!你这都教了些什么呀?”一边叫,张宏图突然想起刚才夏木繁那个手势,手忙脚乱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叉,模样可笑至极。
偏偏,小八哥根本不听它的,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话。
声音很响,传出去老远,将大堂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夏木繁眯了眯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可没办法在半个小时教它学会这么多话,这应该是小八哥平时偷听你和旁人聊天自己学会的吧?这倒想问问你,什么叫外乡人有钱,弄死他们?”
“没有!”张宏图伸手要去抢鸟笼子,打算拿到鸟笼子之后一把将八哥捏死,省得它一张小嘴叭叭叭地,把自己的隐私到处乱讲。
夏木繁看穿了张宏图的心思,继续将鸟笼子高高举起,大声道:“杨家维是谁?是一个你们谋财害命、埋尸地下的外乡人吗?”
她这话一出,众皆哗然。
入住八方宾馆的不少都是外乡人,听到小八哥嘴里冒出来的话,不由得浑身冒冷汗,到浣城来做生意,哪个身上没有带钱?如果八方宾馆真是家专坑外乡人的黑店,那以后谁还敢来住?
想到这里,人群里传来叫喊声,此起彼伏。
“妈的,八方宾馆是黑店!”
“退房!退房!以后我们都别来住。”
“他们家的饭菜里不会下了蒙汗药吧?”
有知道内情的本地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看向张宏图的眼神里透着惊恐,小声议论着。
“杨家维,不就是那个十四年前在八方宾馆失踪的外乡人吗?”
“他不会是被张宏图谋财害命了吧?”
“我的妈呀,张老板日进斗金,原来竟然是做黑店起家的。”
张宏图感觉全身冰冷,一双脚仿佛被钉住一样。他努力踮起脚,想要拿回那只不停叫喊着杨家维这个名字的小八哥,可是偏偏夏木繁护得严实,他根本就够不着。
张宏图感觉有一张细密的网罩了过来,而他则是一只剪掉翅膀的鸟,怎么也飞不出这张网去。
惊恐,让他浑身开始颤抖。
夏木繁却不肯放过他,朗声道:“张老板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怎么一提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变脸?怎么一听到杨家维的名字就紧张到哆嗦?”
张宏图被夏木繁戳中心事,近乎嘶吼地大叫起来:“胡说!胡说!一个八哥鸟的话,也当得了真吗?”
围观群众看到他的反应,明显是做贼心虚,一个个义愤填膺起来。
“人会说谎,鸟却不会。”
“八哥学说话,说的就是你背地里常说的话!”
“报警,赶紧报警,不要让这老家伙跑了!”
宾馆外面忽然传来警笛声,门口传来一声喊:“警察来了。”
人群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范阳平带着两名手下,身穿制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来。
夏木繁抬头看向范阳平:“警察同志你们来的正好,我要报警,这个人涉嫌谋财害命,他养的八哥就是人证。”
一旁的围观群众也都纷纷附和。
“对呀!就是这个人专门欺负外乡人。”
“他害死的那个人叫杨家维,尸体被埋在宾馆底下了。”
“八哥是他养的,不可能诬陷他。”
伴随着众人的话语之中,小八哥鸟呱噪的声音还在继续。
“外乡人有钱,弄死他们!”
“有了钱,盖大房子。”
“杨家维,杨家维埋在地底下。”
八哥鸟那粗粗哑哑的声音在大堂回响,仿佛有一把锉刀在张宏图的耳边反复不断的摩擦着。
张宏图那一颗经过岁月磨砺的心脏,终于扛不住内心巨大的压力。
他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仿佛打摆子一样,却执着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那个大大的叉。
范阳平走到张宏图面前,拿出锃亮的手铐铐住他双手,面色严肃地说:“张宏图,你涉嫌一起人口失踪案,请和我们一起到警局进行调查。”
夏木繁对范阳平说:“警察同志,这只八哥鸟就是证据,它是张宏图养了多年的鸟,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和张宏图学的。”
旁边的人也开始鼓噪起来,帮着夏木繁说话:“对,我们可以证明,这只鸟就是张宏图养的,它说的话肯定是张宏图教的。谁知道张宏图背地里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全被这只八哥听到、学到了。警察同志你们来的正好,赶紧把他抓起来吧。”
范阳平与夏木繁交换了一个眼神,努力忍住笑,板着脸说:“张宏图,走吧。”
张宏图此刻被这只小八哥搅得六神无主,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夏木繁。
夏木繁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看到这个手势,八哥鸟立刻闭了嘴,变得安静无比。
张宏图内心一片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外乡人骗了。

被警察带回刑侦大队进行调查的张宏图,一路上不断的给自己心理建设。
——不要紧,现在只是这只小八哥说漏了嘴,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呈堂证供,只要自己不说出实情,谁也没办法逼他开口。
——退一万说,就算警察相信了小八哥所说的话,怀疑杨某某被埋在八方宾馆的底下,那又怎样?无凭无据的,难道警察敢推倒八层楼房子挖出尸骨来?
自己给自己打足了气之后,张宏图看向范阳平:“范警官,你们把我抓到警局去,总要通知家属吧?”
范阳平懒得看他,语气冷冷淡淡的:“哦,这会儿你家属应该也在警局里接受调查,没有精力来管你。”
张宏图一听有点急了,他是个妻管严,妻子就是他的主心骨,他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怎么把我妻子也带走了?你们为什么抓人?警察抓人不是也要有流程吗?我妻子和朋友一起吃饭逛街,难道这也犯法?”
范阳平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哦,聚众赌博,这个罪名也不小了。”
张宏图气得脸色都变了:“聚众赌博?开玩笑吧?她们几个没事做的娘们在一起打打小麻将,陶冶情操而已,怎么就上升到了聚众赌博的地步?”
范阳平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有人举报吧。”
事情这么巧?同一时间点自己和妻子被带与不同的罪名被带到警局去,即使是再后知后觉,张宏图也知道大事不妙,内心开始犯嘀咕:是不是杨文静的报复开始了?简直是滥用职权!真是可恶。
另一边,孟莎和三个牌友在一家茶楼打麻将,突然之间警察冲了进来,将她们集体带走,麻将桌桌面、抽屉里的钱全部一缴而空。
和孟莎一起打牌的也都是拆迁户,有的是包租婆,有的在附近做点小生意。家里闲钱不少,孩子们也大了,平时时间多的很。几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喝喝茶、打打牌、聊聊天、逛逛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突然之间警察将她们带走,搞得大家措手不及,都有点慌。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这家茶楼的老板不是说了和警察有关系,不会有人有临时检查吗?”
“我们平时几个也就是小打小闹,输赢不过几百块,哪里就扣得上一个聚众赌博的帽子?”
“喂,赶紧打电话捞人,咱可不能留在看守所过夜,我听说那里连床都没有,上个厕所都要打报告。要是遇上运气不好,和那些杀人放火的恶婆娘关在一起,说不定还会被她们打一顿,好可怕的。”
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孟莎脑壳疼。
和张宏图相比,孟莎警觉性更高。她很快就想起丈夫曾经跟他提过,杨文静临走之前放过狠话,要让他们好看,现在有此一劫,有可能就是杨文静派人干的,想到这里,孟莎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大了不起就是被警察关几天罚点钱,反正她们的涉案金额也不大,只要自己不说出杨家维那桩案子的真相,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孟莎安慰朋友们说:“没事儿,咱们也就是朋友之间打小打小闹打打麻将,不会有多大的事。等处罚结果出来和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来交罚金就是了。”
同时被带到刑侦大队的张宏图和孟莎此刻高度默契,都打算不管警察说什么绝不瞎开口说话,免得被警察捉到小辫子。
杨家维失踪案已经过去十四年,在这十四年里张宏图、孟莎与警察打过无数次交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两人早就已经娴熟无比。
只是两人此刻还不知道,与他们同时被抓的,还有一个锅炉工熊飞良。
审讯从熊飞良开始。
负责审讯的人,是顾少歧与孙羡兵、虞敬。
刑侦大队一楼的一号审讯室,青灰色水泥地面、金属材质的审讯桌椅,雪白的墙壁上写着大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仿宋黑色大字。
熊飞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环境,心中忐忑,脑袋低垂,一双小眼睛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顾少歧的目光停留在熊飞良的左脸上,那里有一块很深的伤疤。
经过岁月的流逝,这一块伤疤已经愈合,新长出来的皮肉和原本的肌肤交杂在一起,让那一块的肌肉看上去有些扭曲。
顾少歧眯了眯眼,并没有说话。
可惜,如果当年有DNA检测技术,仅凭着那人体残余组织和精-液的DNA,就能够将凶手揪出来。
顾少歧审视着熊飞良脸上的伤,敏锐的从他脸上交错的肌肤中找到了几块明显的牙印。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顾少歧走近了几步,弯下腰来,眼睛与熊飞良的脸只有一尺的距离。
顾少歧穿着警察制服,外披一件法医的白大褂,面色严肃,他的突然靠近让熊飞良吓了一大跳,内心的恐惧令他身体下意识往后一仰,想要离顾少歧远一些。
熊飞良个子矮小、面容丑陋,平生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顾少歧就是他最憎恨、嫉妒的类型。他皱眉咧嘴,整张丑脸缩成了一团,声音里也透着惊慌:“你,你要干什么?”
虞敬和孙羡兵看他不老实,立刻站起,一左一右按住熊飞良的肩膀,大声呵斥:“不许动!”
审讯室里冰冷严肃的氛围,身穿制服的警察态度威严,这让熊飞良内心的恐惧感不断升级。
尤其是眼前这个身穿白大褂的警察死死盯住他脸上的伤疤,这让本就心虚的熊飞良越发紧张起来。
他嘶哑着嗓子大声叫了起来:“我就是一个烧锅炉的,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
顾少岐的声音很冷:“老实人?我看未必吧。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这么明显的牙印,到底是谁咬伤的?”
熊飞良的眼珠子乱转:“谁告诉你我脸上是咬伤的?这是我回老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当时流了好多血,贴了几天的纱布。”
顾少歧仔细查看他的伤口,眉头紧皱。
他转过身,拿起放置在桌面的模具。这是一个根据黄雁英的牙齿照片做出来的牙齿模具,红色的是牙龈,白色的是牙齿,看着并不美好。
顾少歧没做任何解释,拿起牙齿模具放在熊飞良的左脸旁边,开始进行仔细的比对。
熊飞良感觉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顾少歧想做什么,但是却被他这动作弄得头皮发麻,好好的警察为什么拿出一个牙齿模型对准他的脸?
和夏木繁相处时间长了之后,顾少歧也学到了一些审讯手段。
不就是搞心态吗?这对医生来说像喝水一样简单。
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医生不说话。
熊飞良想要逃避,拼命地将脸往一旁躲,可是顾少歧并没有因为熊飞良的逃避而停止手上的动作,依然拿着牙齿印放在熊飞良的脸旁边。
顾少歧拿出游标卡尺进行测量,银灰色的金属卡尺看着像暗器一样,那冰冷的触感,令熊飞良吓得魂飞魄散:“喂喂喂,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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