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妹妹刚才的声音了。
“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呗……”
在这两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期间，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快速地就往左侧的房门跑去，然后将门拴上。
几乎同一时刻，右侧的房门开了。
一个约莫六七十来岁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停顿在堂屋门前边关门边往左侧的房门看了一眼，嘴里没好气的训斥道：“回来了也不把堂屋门关上。”
左边房间里的两个小女孩听到奶奶的训斥，俱都一声不吭。
对此，老太太脸上浮现出不满，嘴里边又骂道：“闷得跟窝草堆里的蛇一样，话都不晓得回一句……”
屋内的两个小女孩依旧一声不吭。
直到听见外面的老太太接连两道关门声响起，确定了她已经回了右侧的房门里，两个小女孩才开始有动静。
姐姐先把紫色的羽绒服拿给妹妹：“穿起来看看……”
衣服其实拿大了。
袖子如果不撸起来的话，妹妹的手都伸不出来。
姐姐看着却很高兴，咧开嘴笑着问：“暖和吗？”
妹妹也高兴地重重点头：“嗯嗯，很暖和！很舒服！”
然后妹妹这时就注意到了姐姐好像只拿回来这一件衣服，纳闷地问：“姐姐，你的呢？你没有吗？”
姐姐摇头：“你穿就可以了。”
它已经不需要了。
怕妹妹学坏，姐姐还很认真地对妹妹说：“偷东西是不好的，你不要学姐姐。”
妹妹懵懵懂懂地, 以她的年纪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事情。
可妹妹向来很听姐姐的话，乖巧地点头：“嗯嗯。”
姐姐又把吃的拿了出来，尤其是那碗已经变凉了的鸡腿、鸡翅和大鱼头：“你吃吃这个, 可香可香了。”
入秋后，天气越来越冷。
看着妹妹每天都冰凉的手脚, 姐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她偷件厚实保暖的衣服回来。
只是衣服不比吃的，吃的进了肚子里, 只要妹妹不主动跑外面去说，没人会发现的。可衣服是穿在身上的, 它如果从村子里偷，不管偷哪家的，都有被认出来的危险。
于是姐姐决定去城里偷。
但它年纪小，根本就不认得路, 一路飘着到了城郊附近, 还在找寻着服装店的时候, 忽地就闻到了一股勾人的香味。
循着这股香味, 姐姐来到了钱果果之前租借灶台和锅具做饭的那家餐馆, 从里面偷走了一个大鸡腿，一个鸡翅膀，以及一个大鱼头。
“多吃鱼眼睛, 以后能变得更聪明。”姐姐拿筷子把鱼眼睛抠出来, 在喂给妹妹吃的时候，还这样告诉她。
这话是姐姐听家里的伯伯伯娘说的, 所以以前每次家里做鱼, 伯娘都会把两只鱼眼睛先抠出来给堂姐堂弟分着吃。
而鸡腿和鸡翅膀更不用说, 一只鸡就两个腿两个翅膀, 在村子里只有被家长疼爱看重的孩子才能分得到。
那时候姐姐看着就可羡慕了。
只是姐妹俩的爸爸妈妈一年到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一次。
平时连她们姐妹俩的生活费也不寄回来，像鸡腿、鸡翅膀还有鱼眼睛这种好东西，哪可能会有她们姐妹俩的份。
这会看着妹妹一口吞下两颗鱼眼睛，姐姐忍不住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让紧紧盯着铜镜在看的钱果果和沈小棠心里都酸酸涩涩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铜镜里。
妹妹看着姐姐又喂过来的大鸡腿，也懂事地说道：“姐姐，你吃啊。”
姐姐摇头：“我不吃了，我是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
完全还分辨不出真假的妹妹，想都没想就信了：“哦。”
沈小棠和钱果果就看着做姐姐在妹妹没注意到的时候，不停地舔着嘴角或做着吞咽口水的动作。
她们都看得出来姐姐其实是很想吃的，只是姐姐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想吃的欲望，把东西都留给了妹妹。
妹妹吃得格外香甜：“姐姐，你今天带回来的东西都好好吃啊！”
姐姐再次笑了起来：“是吗？”
“嗯嗯！”妹妹抬起吃得腮帮鼓鼓的小脸，认真地点着头：“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听着妹妹这么说，姐姐脸上扬起无比满足和开心的笑脸。
不多会的功夫，妹妹就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只剩下小嘴里还含着最后一根鸡骨头嗦着味，舍不得丢掉。
姐姐看她这样，便问：“是不是还没吃饱，我还带了其它吃的回来。”
它把塑料袋打开，把里面的袋装泡面，小面包还有花生牛奶和营养快线拿出来，询问妹妹还想吃什么。
妹妹用油乎乎的另一只小手掀开衣服，露出微微鼓涨起来的小肚子，道：“姐姐，我吃饱啦。”
一只大鸡腿差不多就有四五两，再加上一个鸡翅膀和从十来斤重的鱼身上砍下来的大鱼头，确实足够五岁大点的小女孩吃饱了。
而且这还是用魂力转换的动物，纯能量吃进肚子里，让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状态下的妹妹还觉得身体变舒服了好多。
姐姐看妹妹确实吃饱，然后趴在了橱柜旁边的地板上，把带回来的那些吃的都藏在了橱柜最下面的缝隙里。
它还交待妹妹：“你要是饿了，就从这里面拿吃的，但是不许跟别人说！”
妹妹：“嗯嗯，我谁都不说。”
姐姐放下心来，起身又去旁边的杂屋打了盆清水过来，让妹妹把脸和手洗干净。
妹妹还含在嘴里的鸡大腿骨头便不得不扔了。
这一扔，沈小棠和钱果果从铜镜里看到的画面必然也受到了影响。
尤其是在妹妹洗漱完脸和手，姐姐带着妹妹去了里面的房间睡觉后，铜镜里立马就没了姐妹俩的身影。
钱果果见着只能从铜镜里听见些许姐妹俩说话的声音了，抬头看向沈小棠：“小棠。”
沈小棠：“没事，我还有别的办法。”
她再试着利用碗上面残存的黑手印气息施展追踪术，摆在桌子上的铜黄色镜面再次犹如水波般晃动了起来。
待到晃动结束，铜镜里果然再次出现了姐妹俩的身影。
只见着一张挂着许多破洞蚊帐的老式朱红色木床上，妹妹身上盖着被子，身上垫着的地方露出些许枯黄色的稻草。
钱果果在几岁的时候，曾经也在他们村子里看到过有人用稻草垫床。
但是这样的人家一般都是家里条件特别差的。
后来条件变好，钱果果已经差不多有十几年没见到过还需要用稻草垫床的了。
铜镜里的妹妹这会就睡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姐姐：“姐姐，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姐姐：“等过年就回家了。”
妹妹又问：“那距离过年还有多久啊？”
姐姐：“还有四个多月。”
妹妹就叹气道：“哦，可我好想爸爸妈妈能早点回来啊……等爸爸妈妈回来，我们就可以每顿都吃饱，不会再饿肚子了。”
姐姐看向了满脸憧憬着的妹妹，很认真地保证道：“不怕啊，爸爸妈妈没回来之前，我一定会让你每天都吃饱穿暖的。”
妹妹得了姐姐的保证，终于有了一定的安全感，眼睛便缓缓合上了。
见状，姐姐先仔细的将妹妹刚脱下来的紫色羽绒服叠好，然后起身出去，把外面的灯熄灭，再重新回到房间里熄灯。
铜镜里的画面也随之一暗。
沈小棠和钱果果隐约只能瞧见姐姐的小身板爬上了床，缩到床尾最里面的角落中，安静地也闭上了眼睛。
这对姐妹已然入睡，暂时便没什么可继续观察下去的了。
钱果果收回紧盯着铜镜的目光，沉重地看向沈小棠：“小棠，这个姐姐她，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沈小棠：“嗯。”
钱果果再想到姐姐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抖着声音又问：“她，她是怎么死的？”
沈小棠：“饿死的。”
D市属于南方，随着入秋后，山里有野生的板栗，还有各种野生的果子，其中像是野生猕猴桃这几年因为生态恢复起来，结的也不少。
姐妹俩饿得太难受，做姐姐的就想去山里找点果子回来充饥。
野生猕猴桃又是藤本植物，做姐姐的本就饿得身体发虚，采摘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从树枝上跌落，掉在了下坡的草丛中，当即晕死了过去。
当时如果有人能及时发现，做姐姐是还有救活的希望的……
听完，钱果果只觉得震惊又无法理解：“这年头还会有孩子被饿成这样？那刚才铜镜里出现的那个老太太呢”
沈小棠：“这对姐妹俩的奶奶。”
钱果果追问：“是亲的吗？”
沈小棠：“亲的。”
“亲的怎么还能忍心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女饿到这个程度？”钱果果更觉难以置信起来：“我看她的穿着和气色，怎么也不像是会被饿的人啊？”
沈小棠：“嗯，她是不缺一口饭吃。”
钱果果：“……那这对姐妹俩的父母呢？”
沈小棠眸色变得冰冷起来：“在外面打工呢。”
滞留在阳间的鬼,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沈小棠是一定要带回地府的。
但依照刚才在铜镜里所看到的画面，沈小棠很难不担忧, 如果她把姐姐的魂体送回地府，要不了几天, 妹妹很可能也会被饿死。
还有那对所谓去外面打工的父母，生而不养，还致使大女儿活生生饿死, 也得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法律惩戒。
鬼的事，沈小棠来处理。
至于这人的事, 自然得交给警察去处理。
第二天早上。
沈小棠吃过早餐，就背着小书包，旁边跟着拿着车钥匙的钱果果，明显一副又要出去的样子。
沈行衍：“去哪？”
沈小棠：“去南星村。
沈行衍不认为沈小棠今天会是为了玩, 他试探地问：“你不会是又要去抓鬼吧？”
沈小棠：“嗯嗯。”
沈行衍：“……你这可真忙啊。”
沈小棠并没有让钱果果直接开车去那对姐妹家里, 而是在进了南星村后, 找到了昨晚姐姐偷窃了吃食的那家小卖部。
她在店里挑选了一堆零食和饮料, 几乎搬空了店里的一半份额, 这让只有逢年过节生意才好的小卖部老板高兴地眉开眼笑的。
“老板。”沈小棠趁机就问：“我和我姐姐是过来这边采摘野生菌和野果的，哪处山头会多点啊？”
老板对大客户态度极为热情，当即就亲自领着沈小棠和钱果果去外面, 指着远处的几座山峰做了一番讲解, 还提醒她们：“你们就在边缘处找寻就好，太深了的地方危险。”
“谢谢老板。”沈小棠像是才想起什么, 道：“呀, 我忘记买采摘工具了。”
她又问老板：“老板, 你家的背篓卖不卖？”
老板：“我家不卖背篓的。”
农村人家, 背篓是常用工具，老板家有是有，但都是自用的。
沈小棠：“老板，你就帮帮忙，卖一个自用的给我嘛，不然我和姐姐一会上山就没东西装了。”
老板看着面前明显是来村里贪图打野新鲜感的两人，心里并不认可她们会有什么收获。
但人家有钱，执意要买，他也没什么不答应的：“行吧。”
沈小棠笑眯眯地道：“谢谢老板。”
钱果果开来的车子，顺理成章的也被允许停在了老板家门前自修的大坪里。
而在她们走后没过多久，陆续有村里的人过来小卖部。
在村子里，基本是存不住秘密的，所以当大家看到停放在大坪里的小车，少不得便谈论了起来。
“这是谁家买的新车啊？这么豪气！”
“不是咱们村里的，是城里来的一对姐妹，图新鲜来咱们村的山上去打野。”
“啧啧，城里人真是闲得慌……”
两小时后。
警鸣声响起，村民们听到动静都纷纷跑出来看情况。
“这是出什么事了啊？”
“不知道啊……”
“我瞧着这警车好像是往山那边开去的吧？”
“好像是的……”
托停在小卖部门前大坪车子的福，很快就有人联想到了早上进村上山打野的沈小棠和钱果果身上。
“哎呦，该不会是那对姐妹俩出事了吧？”
“很可能……我当时看她们那模样，就不是那种会做事能吃苦的人……”
“唉，你说说这山里的那点菌子和野果到底有什么好稀奇的，值得特意开车来亲自上山找寻。再说了，有钱还怕买不到东西吗？”
“城里人就是觉得稀罕呗。”
“稀罕！稀罕到现在人都出事了！”
在村里，本来就有点什么事都容易引起大家的围观。现在眼见着警车都来了，别说是本村的人，就连隔壁村的人也有不少跑过来瞧热闹的。
只是让大家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原本设想中的沈小棠和钱果果压根就没事。
反倒是她们在上山打野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具已经发臭腐烂了的小女孩尸体，因此姐妹俩才连忙报了警。
警察接到报警，火速赶来，派遣专业人员打捞尸体和侦查案发现场。
沈小棠和钱果果作为最先发现这具尸体并报警的人，也接受了警察的询问，但得到的结果并不多。
毕竟众所周知，她们只是来这里打野，才意外发现的这具尸体。
而且俩人的身份也好查验，沈小棠是由于其舅舅沈行衍来D市拍戏，又恰逢十月长假便过来游玩。
钱果果是沈行衍聘请照顾沈小棠的助理。
再者，从小女孩的尸体腐烂程度来看，法医初步可以判定至少死亡十天以上。
而那个时候，沈小棠和钱果果还在A市。
沈小棠和钱果果的嫌疑基本洗清，同时小女孩的身份也很快就找了出来。
就是南星村的本地人，名叫罗燕，今年八岁。
罗家老两口一共生育两子三女，罗燕和罗芳姐妹俩的父亲罗武贵排行老二，从小就好吃懒做，又爱赌博。
罗武贵在和妻子赵翠娥结婚后，就经常把应该寄回家的罗燕姐妹俩的抚养费也拿去赌博输掉，还在罗老头和罗老太面前哄骗。
罗家老两口起初没少被罗武贵以各种名义骗钱，然而钱被骗走，再也没见着还回来的话，再舌灿莲花的哄骗话也会失效的。
再加上赵翠娥和罗家老两口的关系也一直诸多矛盾。
赵翠娥认为罗家老两口作为姐妹俩的亲爷爷奶奶，本身就有看顾孩子的义务，却明知道他们夫妻条件不佳，还要找他们要孩子的抚养费。
罗家老两口则觉得，谁生的孩子谁负责。
他们生了两子三女，当初也都是他们自己抚养长大的，属于他们老两口的义务和责任已经完成。
更何况，过去那么艰难的条件，他们还生了五个都能养，赵翠娥和罗武贵只生了两个孩子，养不活是因为罗武贵爱赌，赵翠娥懒惰。
这是他们夫妻俩自己的问题！
而且就算是要老人来帮忙养孩子，没钱就该给几句好话。
赵翠娥和罗武贵都不愿意给。
这么多年来，这两口子一副就是该罗家老两口负责到底的态度，还经常在亲戚面前指责他们当爷奶的有多苛待孩子，又有多么的势利眼。
说什么就因为他们夫妻两个没钱，所以罗家老两口就去巴结更有钱的女儿们，去帮忙带外姓的外孙和外孙女，也不管姓了他们罗家姓氏的亲孙女。
罗家老两口哪受得了这种气，矛盾越发加剧，咬死了要么拿生活费回来，否则坚决不会白给罗武贵和赵翠娥去抚养孩子。
罗武贵和赵翠娥也因此嫉恨上了罗家老两口。
年初闹矛盾要离婚，导致上半年一直滞留在老家没去打工，后面又和好了的赵翠娥和罗武贵，在暑假刚来时，决定外出打工。
临出发的前一天，赵翠娥还故意躲去了娘家。
素来会哄人的罗武贵，这次又继续哄罗燕姐妹俩：“燕子，你爷爷奶奶心狠，不愿意带你们，但是爸爸妈妈要出去打工挣钱，才能供你们吃喝和上学。”
罗燕和罗芳姐妹俩年纪小，对父母本身就又有先天的依赖和亲近，再加上她们从小到大所看到的，就是罗家老两口更喜欢家里的其他堂哥堂姐和表哥表姐们。
罗家老两口也从不骂别人，就只会骂罗燕姐妹俩。
过去在给她们姐妹俩吃的时候，罗老太就会说：“你们的爸妈死没用，你们姐妹都是在吃我的，剥削我的……”
在姐妹俩偶尔接到父母打回来的电话，亲热又欢喜地喊着“爸爸，妈妈”的时候，罗老太也会不高兴地斥责：“生了不管养，喊什么爸爸妈妈？”
久而久之，罗燕和罗芳都深知，罗家老两口很厌恶她们姐妹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