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棠在宿舍里待到晚上十点半,开始做准备了。
今晚沈小棠打算生魂离体后行动,躯壳就先存放进铜镜里,所以她在行动之前,就交待钱果果道:“果果姐,帮我看管好铜镜。”
如果放在以前,在沈小棠明知道这单任务是“有惊无险”,是不会让钱果果帮这种具有一定危险的忙。
但这次卜算出沈小棠有“贵人相助”,并且卦象还指示出来了所谓的“贵人”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小棠便合理推测出,她这个“贵人”十有八九很可能就是钱果果了。
钱果果顿感责任重大:“小棠,那我要怎么保管?”
“果果姐,不用太过紧张的。”沈小棠就道:“你就把我那个装着铜镜的书包背着,不离身就可以了。”
钱果果郑重地保证道:“小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书包离开我身体的。”
沈小棠:“嗯嗯,我相信你。”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小棠眼睛一闭,生魂就离体而出。
仔细算下来,这还是沈小棠第一次当着钱果果的面这么操作。
钱果果就见着前一刻还和她说着话的沈小棠,猛不丁地就眼睛一闭,身体倒在旁边的铁架子床上了。
接着下一刻,沈小棠的躯体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扛了起来,朝着铜镜的方向挪动着。
钱果果在呆愣了片刻后,试探地喊:“小棠,是你吗?”
沈小棠的声音就从躯体的方向传了过来:“果果姐,是我。”
钱果果这才松懈下来。
沈小棠把躯壳送进了铜镜里面藏好,为了让钱果果能安心,临走前她还打了招呼:“果果姐,我要出去抓鬼了啊。”
钱果果忙走过去,将书包背在了自己的胸前:“嗯嗯,你快去吧。”
接下来,钱果果就看见宿舍的门自己打开了。
然后它又自己关上了。
钱果果再次试探地喊:“小棠,小棠……”
这次过了许久,都一直未能得到任何的回应。
钱果果就明白沈小棠这是已经离开了,她便就这样将书包一直牢牢的背在胸前,躺到了铁架床上。
沈小棠的魂体直接飘到员工住宿的铁皮房子的楼顶蹲点。
这次沈小棠依旧戴着大大的渔夫帽和口罩,把脸遮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再往魂体上拍了一张隐匿符。
这一蹲,沈小棠就蹲了半个多小时。
是夜十二点。
工地上的灯光昏暗,铁皮房里的工人们在陷入熟睡过后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的响彻了起来。
就在这时,五道黑色的影子骤然出现。
在行动上,这五道黑色的影子是有规律的,由最前面的那道黑影道路,后面的四道黑影依次跟随。
看着这五道黑影越发靠近铁皮宿舍,屋顶上的沈小棠也开始悄无声息的挪动起来。
沈小棠自认她的动静已经微不可闻了,但好像还是被后面的四道黑影察觉到了点异常。
四道黑影忽然间齐齐停下,朝着沈小棠藏匿的方向倏地看了过来。
竟只见着这四张脸上,全都没有眼睛!
感知到身后四只鬼的异样, 最前面带路的那只鬼也停顿下来,缓缓转过了头来。
与后面四只鬼所不同的是,这只鬼的脸上是有眼睛的。
第一只鬼开口询问:“怎么了?”
后面四只鬼纷纷回答。
“刚刚好像有什么动静。”
“嗯, 我也感觉到了。”
“在那个方向。”
“那里!”
听完四只鬼的话,第一只鬼也朝着沈小棠藏匿的方向看了过去。灰白色的鬼脸上, 两只黑幽幽的眼珠子来回的扫视起来。
沈小棠屏住呼吸,静默不动。
仔细扫视一圈,第一只鬼许是没有观察到任何的异样, 鬼脸逐渐变得疑惑起来:“什么都没有啊?”
后面四只一直竖着耳朵的鬼,神色也变得狐疑起来。
“是没有动静了。”
“我也没有再听见了……”
“听错了?”
“或许是听错了吧。”
第一只鬼便道:“那就不用管了, 继续去找人吃吧。”
很显然,在这五只鬼当中,有眼睛的这只鬼才是做主宰的那一只。
它的话一出,其余四只鬼立马便选择了听从。
四只鬼齐声道:“是, 先生。”
蓝色铁皮宿舍一楼第一间。
随着一道轻微的“吱嘎”声响起, 从里面反锁着的门竟就这么被打开了, 房间里的用以夜间照明, 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显得又暗淡了不少。
这间十几个平米的宿舍中, 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上,每张都躺着一位闭着眼睛,发出响亮鼾声, 进入熟睡中的工人。
在工人们毫无察觉之下, 五只鬼依次进入,正准备按照惯例开始行动时, 身后忽地刮起了一阵风。
五只鬼循声转头, 便瞧见相隔不远处的工地围墙旁, 一颗高大的绿化带大树探进来工地范畴内的树枝被夜风正吹得哗啦作响。
没有发现异常, 五只鬼便也就都不去在意了。
眼前,可是八个活生生的人。
四只没有眼睛的鬼,鼻子不停地耸动着宿舍空气里,飘荡着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那股独有的气息,俨然已经垂涎欲滴到迫不及待了起来。
队伍中的第二只鬼,压抑不住欲望之下,鼻子剧烈的耸动起来,发出阵阵“呼呼呼”的声响,那张没有眼睛的灰白色鬼脸,就要朝着临近的铁架床下铺,睡着的那个看起来得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工人的鼻子凑近。
第一只鬼突然嫌弃地开口道:“这个男人爱赌又爱piao,欠债多又有病,是个垃圾,你不许吃他。”
它这话一出,第二只鬼立马就收回了鬼脸。
就蹲守在门口,隐匿起来的沈小棠看到这一幕,面露微讶。
她懂相面,能从面相上一眼看出人为善还是为恶,但要想做到这么详细的了解,还是需要掐算一番才能确定。而这个工人也确实是像第一只鬼说的那样,嗜赌成性,亲戚朋友间都欠了许多的钱。
老家待不下去了,他才来到外地打工,而之所以选择工地干活,也是因为像他这种没有学历和其它技术的人,只能靠劳动力赚取较高的工资。
第三只鬼这时又动了,盯上的也是临近它身边的那张铁架床上铺睡着的工人,灰白色的鬼脸朝着对方的鼻子凑过去,再次被第一只鬼喊住。
第一只鬼依旧嫌弃地开口道:“这个男人从小就报复心强,恨天恨地恨一切,就是不怪他自己……这也是个垃圾,你也不许吃他。”
第三只鬼便也立马收回了鬼脸。
沈小棠则默不作声地再次掐算起来。
得,这次又全准了。
这个工人心眼小,坏心重,小时候因为邻居担心自家孩子会被他带坏,说了他几句,半夜就给人家杂屋放火。幸好村子里人多又及时发现,才没有害邻居损失太大。
现在三十五岁他还没能娶到媳妇,一直在责怪爹妈没本事,既给不了他别人能有的起点,也给不了他老婆本,还又怪这年头的女人太物质。
也就是他没能力没资本没靠山,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他只能在背后蛐蛐别人,或是在网上化身喷射侠。
接着,轮到第四只鬼开始行动,在宿舍里又找寻到了一个新目标。
第一只鬼又出言阻拦,但语气明显好转:“这个人爱老婆爱孩子,对父母有孝心,对亲友和气又良善,你不能够吃他。”
第四只鬼当即也不动了。
沈小棠:……
工地上的工钱结算方式和普通上班族不同,他们一般是一个季度,或者是半年才发放一次。
像冯松平的这个工地就是每半年发一次,分别是在九月的开学季和年底。
工地包住,因此工人们每个月先拿到的是只有一千五的基础工资,实际也就是他们的生活费。
早餐算五块,中餐和晚餐分别十块,光是吃饭就需要保底25。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时候一个月还能省出五百给父母,五百给老家的妻儿,自己实际只花销五百。
为人性格又和善,来工地做事三年多,就没有和人红脸争执过。
最后,轮到第五只鬼行动起来了。
对于它找到的这个目标,第一只鬼终于点头:“这个人一生都在碌碌无为,既没有怎么作恶,也几乎不做好事,我们今晚就吃了他吧。”
这话一出,那四只鬼顿时欢喜雀跃了起来。
四张灰白色的鬼脸上,因为没有眼睛,欢喜之下不由之主咧开的嘴角,再配上迫不及待的动作足以让普通人为之惊惧到崩溃。
谁都能看得出它们其实都已经馋得很厉害了,但仍旧还保持着秩序。
第五只作为找寻到目标的那位,它被第一只鬼允许为第一只去进食的鬼,然而就在它的鬼脸即将要趴到床上那名碌碌无为的工人的鼻尖时,一道劲风从门口突然袭来。
沈小棠之前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这种鬼她幼时只从沈一刀嘴里听说过,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到过。
这五只鬼叫五奇鬼,也因为只有第一只鬼有眼睛,余下的四只鬼都得听从第一只鬼的命令,并对其称呼为“先生”,还被号“一目五先生”。(1)
它们以人的精气为食,常夜间结伴出行找寻合适的目标,四只没有眼睛的鬼先按照秩序上场,最后再由有眼睛的那只鬼“先生”上场,逐一在选定好的目标的鼻子下面吸食走精气。
而被它们吸食走精气的人类,就会在睡梦中毫无知觉的死去。
沈小棠蹲守多时,又出其不备。
待它们对此有所察觉时,一道雷火咒已然以一种避无可避的强势,直轰在有眼睛的那只鬼先生的魂体上。
火德之精,五雷之神。
救命降及,收捉鬼神。(2)
霎时,为首的鬼先生就被雷火咒击了个正着,凄厉又尖锐的惨叫声响起,其余四只鬼还来不及对沈小棠发出攻击时,她这边又一道拘魂链朝着为首的鬼先生抛掷过去,牢牢的将其套住。
沈小棠再一个用力,就强行将为首的鬼先生用拘魂链朝着宿舍门外拉出去。
五奇鬼不同于其它的鬼,它们是一体的,且又都必须听从为首鬼先生的命令。因此在一见这情况,想也不想就相继飞快也冲出了宿舍,朝着沈小棠追了过去。
宿舍里,工人们也被刚才的动静闹醒。
却只见着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原本被他们从屋内反锁起来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有工人便没好气地问:“谁最后回来的,门都不锁一下。”
“不是我……”
“是我,但是我记得我是锁了门的啊?”
另一边。
沈小棠快速地将它们引到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方才停顿下来。
瞧见四只鬼想要朝着她出手,为首的鬼先生也在妄图奋力挣扎束缚着它的拘魂链,沈小棠手指飞快舞动。
随着她的动作,指尖隐隐可见金色光芒闪现。
待到符成,沈小棠朝着为首的鬼先生双手用力一推,轻喝道:“去!”
为首的鬼先生再次被击中,周身黑气汹涌地翻滚起来,嘴里也发出又一声凄厉的痛苦嚎叫。
余下那四只鬼见状,又急又担忧,便也都顾不得要再对付沈小棠,齐齐奔赴向了为首的鬼先生。
沈小棠见状,便抓紧机会,赶紧又拿出了几条拘魂链,朝着余下聚集在一起的四只鬼抛掷过去!
刺耳的脆响,就只见着五只鬼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刺眼的红色光芒,一股庞大的力量也从它们体内迸射而出,和沈小棠抛掷过去的拘魂链冲击到了一起!
只一瞬间,四周变得格外的安静起来。
拘魂链碎成了纸屑。
五只鬼也从眼前消失了。
铁皮房里。
钱果果焦急地等待中,忽地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声响。
她回头望去,就只见着关闭着的门“砰”的一声自己打开了,然后又“砰”的一声自己关闭了。
钱果果下意识抱紧了胸前装有铜镜的书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棠,是你回来了吗?”
沈小棠:“嗯,果果姐,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钱果果紧绷的心弦一松,忙把书包里的铜镜拿了出来。
片刻后。
生魂回体的沈小棠出现了,只是神色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钱果果关切地询问:“怎么了,今晚抓鬼不顺利吗?”
沈小棠:“嗯,让鬼跑了。”
论魂力,这五只鬼完全不是沈小棠的对手,更何况当时为首的鬼先生已经被她用拘魂链束缚住了。
但这五只鬼显然是提前被人在魂体里打下禁制,背后的人通过这道禁制感知到了它们当时的情况,及时出手将它们召唤了回去。
跑了其实也不打紧,可五奇鬼不同于普通鬼。
在传闻中,只要五奇鬼出现在人间作祟,就昭示着疫病要来。
而这次,很可能还是人为的操控。
第180章
沈小棠现在还不清楚背后那人操控这场疫病的最终原因, 但她却深知疫病一旦爆发起来,对人类的传播性广、致死率高、恐怖性强。
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疫病爆发之前,将其消灭。
沈小棠拿出一张符篆, 先试着联系沈一刀。
这不单单是第一次有鬼从她手中逃跑,最要紧的是这件事干系不小, 如果沈小棠处理不好或者解决的不及时,都可能给人来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沈小棠不会在这种事上托大,她想要沈一刀帮忙把这件事汇报给地府。
至于沈小棠, 她现在只是地府驻A办事处的临时工,并不具备独自可汇报地府的资格。
只是结果和之前试过的一样, 沈小棠的讯号成功发送了过去,那边却是迟迟没有任何的回应。
看来沈一刀还在执行地府指派的那桩公务,处于无法联系的状态。
沈小棠又拿出另一张符篆,试着联系苗光明。
好在这一次, 远在X省的苗光明有了回应, 还当即就回拨打一个电话过来:“沈道友, 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小棠干脆利落地便把今晚上的事情快速讲了一遍。
苗光明脸色立刻就变了:“五奇鬼!”
在玄门术士这里, 五奇鬼几乎等同于瘟疫的代名词。
它们每每都是趁着疫病而出, 人类如果被其中的一只鬼闻一下鼻子,吸食走精气,就会大病;被闻的鬼越多, 被吸食走的精气越多, 病情就越严重。
一旦被五只鬼尽数闻过,这人就必死无疑。
所以别管有没有人在背后操控, 只要五奇鬼现身, 对人类的影响就小不了。
苗光明神情越来越严肃:“多谢沈道友告知, 这件事我会立即汇报给地府, 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些。如果后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随时开口。”
沈小棠:“多谢苗道友,有需求我必不会客气。”
电话挂断后,沈小棠扫视一圈铁皮宿舍,掐算出合适的方位,再把桌子挪动过去,取出法器铜镜端正的摆放在上面。
买卖束缚的是双方。
一旦完成交易,对方赖账,就会成为沈小棠承担各种灾祸的替身,直到天道经过评判欠债还清。
可同样沈小棠如果完成不了交易,也需要承担违背契约的后果。
所以为公,这次的事件是有人在背后恶意操控着五奇鬼,将会给人类带来危害不小的疫病。
为私,赊刀人的规矩,沈小棠必须将作祟的五奇鬼解决。
沈小棠收敛神色,集中精神,口中默念咒语,双手灵活地掐动法诀。
钱果果便瞧见一道道玄妙神秘的线点在沈小棠的指尖闪现,最后构建成一道古朴深奥的符篆,凌空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待到符篆飞进铜镜的那一刻,镜面便犹如一片铜黄色的水波晃动起来。
与此同时,在工地这片区域上方的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风,厚重的乌云全都朝着这个方向快速涌来。
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隐隐还有闪电在云层里闪现。
钱果果听着外面忽然爆发起来的这一阵阵的大动静,哪怕已经有过好几次经验,她看向沈小棠的脸上还是浮现了担忧。
这次的动静,她怎么听着比前面的还要来得大不少,持续的时间也长不少。
钱果果又怕惊扰了沈小棠的卜算,便只能在心里安慰和祈祷:“菩萨保佑!云快跑,雷快跑,一定要和前几次的一样……”
铁皮房隔音效果又巨差,工地上的工人们被这阵阵雷声也都陆续惊醒。
“好端端的,怎么半夜突然刮这么大的风了啊?”
“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怕是要下大雨了!”
被电闪雷鸣声惊醒的工人们纷纷从床上起来,跑到外面的晾晒区收睡觉前才换洗下来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