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拿着两样东西，呆呆站着，就像从没得到过任何礼物的小孩，在本非节日的日子突然得到了两份惊喜。
这些本来就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但他一直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
“我要……怎么才能验证呢？”他看着手里的金属盒子，不太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运作的。
“我可以帮你。”史蒂夫微笑着说，“我那里有差不多的记忆提取器。”
随之，他又坚定地说：“不过，想要验证里面到底是不是你的记忆，只有通过我去看，因为我不受洗脑机器的影响。”
“不！”巴基一听，立刻就拒绝了。
史蒂夫说这件事，本来是想得到对巴基记忆进行查看的许可，没想到巴基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有人站在巴基面前说他觉得洗脑机器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要替巴基戴上洗脑仪器，那巴基能给的反应，就只有一口回绝。
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巴基哪怕没有一丝记忆，也完全记得在洗脑台上的痛苦。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坚定地回绝道。
“但是我们也不可能让你直接使用这份记忆，因为你被洗脑了，还记得吗？”艾彼对他说，“万一里面被佐拉写入了触发词怎么办？”
巴基有洗脑触发词这件事，史蒂夫也是知道的，因为在他找到的实验记录上，就明确写出了巴基对触发词的“良好反应”。
巴基攥紧了手里的纸张，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
史蒂夫看着他，就像用眼神对他说“没事的，兄弟。”
对于巴基来说，这是全新的体验，他还从来没有“为了别人”而这么纠结过。
也许，相信别人、受到别人照顾这件事，也会成为全新、但常见的经历。
他犹豫地点了点头。
史蒂夫放心下来，高兴地看着他。
“也许在我看过之后，我的记忆也可以一起放进去，这样我们就都备份了对方的记忆，如果发生什么事，还可以再次交换。”
巴基终于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他的心跳像是一个包着软皮的鼓，越来越对史蒂夫的声音有共振的趋势。
他只能说：“谢谢。”
用一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的柔软语气。
艾彼和史蒂夫的饭是由巴基解决的。
他猎到的野鸡和野兔，倒立悬挂在屋外房梁上，一早就被他攥干了血水，在天然冰箱里冷冻着。
森林小屋里，工具都准备得很全，棉衣、毛毯、斧子、小刀，还有可以挂在壁炉边的铁锅。虽然没有什么调味品，但把冻肉放在火堆旁烤着，也能飘出油脂的香味。
壁炉被用来做饭的这段时间，火堆会被添得大一点，浓烟顺着烟囱飘到房屋外，只有热度被留在屋里。
三人环坐在壁炉前，等待着食物被烤熟。
艾彼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人，觉得必须要问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回去？”
巴基不用说，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而且看起来，他很喜欢小屋里这样生活单调、事情简单的生说。
所以这个问题主要是在问史蒂夫。他是否愿意和艾彼回去，成为正义联盟的一个助力呢？
如果艾彼是他们两个，在找到非常重要的同伴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史蒂夫能留在这里，是因为他相信艾彼不会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但是稍作休息后，他们就肯定会离开了。
两个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史蒂夫用眼神向巴基传递一个信息，巴基很快就懂了。在两人准备餐食的时候，艾彼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你们打算趁我不注意时离开吗？”艾彼又问。
史蒂夫叹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肌肉的紧张感：“如果你是想要九头蛇的情报，我可以给你我知道的所有东西，但是……”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冒犯到艾彼，在他组织自己的措辞的时候，艾彼已经明白了。
“你不愿意加入正义联盟。”
史蒂夫摇摇头：“不。”
“超人正在做的事是不可思议的，他停止了很多战争也帮助了很多人，但是我觉得，他不是一个能‘自己停下来’的人。”
他眼中的火苗比艾彼想象得要大，微微在壁炉里翻滚着，因为三面墙壁，而没有扩张出伤害。
权力需要被限制，过度的权利更需要被遏制，这是史蒂夫一开始就知道的道理，这并不是说明他不信任自己的领袖或者那些明明有良好声誉的人，而是在于一个简单的道理——权力就像火一样，是不受人的意志所控制的。
“我在醒来以后，读到过一个非常令我震惊的旧新闻，是关于超人的故事。”他说着，像是阐述一个寓言。
“有一次，一个博茨瓦纳的小孩请求超人，说他听说欧洲人的水都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能不能让他们也得到这样的水源，希望超人去南极把雪山搬来。”
“超人看到那里干旱得寸草不生的土地，答应了他。但他当然没有去南极，他去了北极，找到了一座从冰原上脱离的冰山，检查了所有地方确保里面没有北极动物，然后使用了自己的伟力。
“他把这座冰山搬到博茨瓦纳，那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但是清水源源不断地从上面滴落下来，汇成小溪，汇成河流。
“融化这座冰山用了整整4个月的时间，而留下的水资源更是养育了那里的生命将近3年，不仅博茨瓦纳人把那里变成了新的聚居地，很多野生动物也受到了超人的恩惠。”
他看向壁炉里的火，就像看到了一片阳光下的蓝色山川。
“但是，超人后来却说，他后悔了。”
夜色开始下垂, 森林中风声变多，树枝上的雪被刮落，像一场新雪一般洒在屋檐。
屋内依然温暖而平静, 艾彼和巴基都静静听着史蒂夫的叙述, 知道他会有自己的解释。
“为什么他会后悔呢？据记者对当地的调查，虽然那座冰山猝不及防地改变了当地气候, 但带来的好处远远多于坏处，就连科学家也把这件事当作重要的研究，世界各地的游客源源不断地前往那里，就为了看一看非洲中心的北极冰川。”
巴基露出好奇的神色，而艾彼早就了然。
“因为超人比记者更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 ”艾彼说, “在后来记者对他的采访中，他提到一开始他只担心被搬走的冰山会不会影响当地动物的生活，因为那么巨大的冰山有可能会成为载着北极动物移动的船板。”
史蒂夫点点头，等待她说下去。
“所以他更多地关注了北极, 觉得当地人可以自己解决新出现的问题。但是, 就在几天后——在各国记者们还没有进入这个贫困、荒芜的土地上前，超人发现, 博茨瓦纳出现了冲突，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血斗。
“在一个生命资源贫乏，生存备受威胁的地方, 突然出现的水资源就像是一个不会反抗的王座, 谁掌控了它，谁就掌控了至高的权利。
史蒂夫点点头：“超人说！就连那些不是在博茨瓦纳出生的人也都要来争夺这片地盘, 人们开始抢夺冰山区域的控制权, 从邻人械斗到军阀倾轧……”
“很多人都声称自己拥有这座冰山, 所以一切受到冰川恩惠的人都应该给自己上税，其中最令超人不敢置信的是——尤其是那个请求他帮助的小孩，声明得最强烈。
“为了维护自己拥有冰山的权力，他也拿起了武器，而且伤害了好几个人。他认为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博茨瓦纳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得到这座冰山，是因为自己聪明地向超人提议了，所以大家才能享受如海般的水资源。”
史蒂夫讲到这里，眼中也涌上深思，艾比为他续上结局。
“后来超人很快阻止了这些事，那些源源不断赶来的军阀也在他的警告下不得不自行离开。如果不是超人，可能冰川融化的那几个月，人们根本无法好好地利用这些水资源，而是会陷入到莫名的斗争之中。”
艾彼知道这个新闻，是因为它被着重写在星球日报对超人的专刊上。
和那些超人救猫的新闻不一样，专刊罗列了数年中所有有关超人的新闻中最值得记载的那几件。
这个故事由对超人的采访而来，联合编辑栏中有克拉克·肯特的名字。
他说他自己后悔于没有把这些事提前预见到，他也不应该用一地的资源去弥补另一地的匮乏，他当时的思虑并不成熟，对于自己能做到的事的边界还不清楚。
“他说如果再来一次，他不会做同样的事。”史蒂夫说，“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了他的善心不该滥用；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了很多事哪怕他能做到，也不应该做，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艾彼从来没有将这个新闻和超人的现在联系到一起过，而且她很惊讶，史蒂夫竟然讲这个故事记得这么清晰，就好像他也深深思考过。
“我很佩服他，”史蒂夫说，“但我无法不想起那个在采访中自己反思自己的人，我没有看到他现在还在做同样的事，我只看到了扩张与推进。”
艾彼沉默了片刻，有人说用树木烧火，就像是在释放其中贮存的阳光。她看着温暖的火堆，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是因为一直有人在阻止他们、是因为一直有人在试图强行让他们停下。
所有人都会怀疑超人在得到权力后会无法控制自己的野心，艾彼也不例外。但很多事情，人们都不会仅仅因为怀疑而阻止它，只有这件事，谁也不想看见一点火苗。
“执火者和纵火者在远处看起来是一样的，“她最后说，”我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不畏惧火光，但我不会在结果出来前下判断。”
“什么时候才算是结果呢？”史蒂夫沉静地问，显然他需要这个答案，如果正义联盟变成了为非作歹的组织，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艾彼心里早就有数：“5年，最多五年。”
一个政权的倒塌是一瞬间的，而一个良性政权的建立是一定会需要时间的，幸好艾彼知道这个结局的时间。
史蒂夫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艾彼的说法。他也仍然需要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他和巴基……
“我虽然无法帮助你们，但我会去对付九头蛇。”史蒂夫说，“我们必须停止他们对我的克隆，并且试着唤醒那些已经这制造出来的克隆。”
他对巴基说。
巴基半懂不懂地点点头，他相信自己拿回记忆后，就会明白史蒂夫在说什么。
他仍然处于激动之中，但对艾彼和史蒂夫的信任已经毫无疑问，没有九头蛇会这么设下陷阱，表演出一副对他的存在习以为常的样子，还等着他为自己做饭。
巴基把烤好的肉拿下来，分到盘子里，锅里用雪水煮的松针茶也溢出清香。三人饱餐一顿后，决定先在此歇下。
艾彼得到了屋中唯一的床榻，她在壁炉辐照的温暖下很快睡着了，身体与精神都得到了休息。
她是被通讯提示音吵醒的。
房间里已经没了其他人的身影，史蒂夫和巴基悄悄离开，不愿意被艾彼知道他们的行踪，壁炉里的火还烧着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
艾彼接通正义联盟的通讯。
「超人和蝙蝠侠正在战斗！请尽快回来！」
艾彼立刻申请使用传送功能，她用瞭望塔做中转站，回到正义大厅的的广场上。
她快步走进大厅，轮换到监控岗的阿普快步跑出来，用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一样的语气告诉艾彼：“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
艾彼一愣，开始迅速思考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她想不起来日子了，但是立刻摆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坚定地说：“我见过他们两个，他们绝对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阿普抓住艾彼的手腕，把她拉进去：“快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直播超人的公告。
暗红色的背景上像是一座希腊雕塑的半身像，超人用最严正的语气告知全世界，蝙蝠侠已经变成了正义联盟的通缉犯，而他的真实身份，是哥谭的布鲁斯·韦恩。
艾彼收到通讯的时候，战斗其实已经接近尾声。
蝙蝠侠并不愿意和超人起正面冲突，他最近一直在九头蛇的“掩护”下做各种各样的事，艾彼并没有把他列为优先处理的对象，所以超人军并未与他发生过战斗。
但这次是超人对他紧追不舍。
蝙蝠侠炸掉了超人在哥谭新建的监狱，那是为世界各地值得超人留意的超级反派们准备的。监狱有着极深的沟壕、无法翻越的高墙以及最全面的监控系统。
但监狱刚刚建成，还未投入使用，就被蝙蝠侠炸毁了。
他在超人的追捕下受了伤，但是仍旧用自己的渠道逃脱了。
这两件事都不足为奇，让艾彼感到疑问的是他手中明明有超人药，为什么却不使用？
他囤着超人药是在等什么？
而身处于战斗之中的超人，则更加愤怒。
他将监狱建在了哥谭与大都会之间的岛屿上，但依然被蝙蝠侠认为这是在将危险转嫁给哥谭，哥谭人不想接收全世界的反派，也不想受到超人军的控制。
超人的努力被他完全地否定了。
而且，他竟然还不小心让他溜走了。
他怒不可遏，既对蝙蝠侠，也对自己。于是他立刻开启直播，对全世界人宣告他通缉犯的身份。
蝙蝠侠曾经最在意的东西，他的真实身份，就这样公开给了全世界。
艾彼的世界观也崩塌了，布鲁斯·韦恩怎么会是蝙蝠侠？！
他看起来整天挂在两个超模的身上，就像下肢身患重疾一样，怎么可能像蝙蝠侠一样一脚踹飞几百磅的反派？！
但是超人不可能弄错，也不可能用全世界人开玩笑，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毫无疑问。
“你是布鲁斯·韦恩？”
当蝙蝠侠被搀扶着走进秘密基地，一个加入他们的英雄惊讶地对他说。
他的腿被超人打断了，但是装甲的支撑系统立刻固定了大腿，他坐到医疗台上，护甲被拆掉。
很多其他英雄看着他，像是用一种全新的目光认识了他。
布鲁斯干脆摘下面具，这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众人的目光变成了确信或震惊。
“我还以为你是我们中的一员……”那个一开始提问的英雄继续说。
“什么是你们？”布鲁斯沉声问道。
那个英雄对着自己比划了两下：“就是、没有保险，吃不起米其林，每天穿梭于街头的这种……”
出身底层的英雄。
但不是的，他和他们不是同一个阶级。
这改变了很多事。
“如果我不是布鲁斯·韦恩，我要怎么付得起蝙蝠飞机的账单？”布鲁斯轻巧地反问道，医疗机械正在拨开他的皮肉，寻找里面的碎骨。
而他就像什么也感受不到一样坐在那里。
他的忍耐力太强了，哪怕是身体与心灵同时受伤，也不会在表面上露出任何弱点。
“我不认为你应该私自行动。”另一个英雄说，她更冷静，也更强大。“你激怒了超人，这对你没好处。”
他们聚集在蝙蝠侠的麾下，无一不是相信着蝙蝠侠，但这场他单独进行的行动却很不理智，平白给他自己添了很多伤。
布鲁斯沉声说：“我们必须抓紧机会，九头蛇就快要覆灭了。”
九头蛇并不是容易战胜的对手。
就像他们引以为傲的口号一样, 砍掉一个头，长出两个头，战胜九头蛇的难点就在于无法根除他们。
史蒂夫的存在被艾彼告知给了正义联盟, 以免狭路相逢的时候发生什么误会。
他现在是能够钉住九头蛇的一根针, 史蒂夫和巴基都曾处于九头蛇内部，拥有更多他们的情报, 而且，艾彼的任务还依然处于接受状态。
只要哪天这个任务消失，就说明所有的克隆史蒂夫不是死了，就是觉醒了，她就知道, 他们的使命完成了。
巴基对于刚刚离开九头蛇就要回去, 甚至是主动出击，其实是忧虑很严重的。那天晚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彼知道他们还需要时间，这件事不会很快起什么变化, 便先把任务放在一边。
超人和蝙蝠侠在哥谭的这场战斗后, 哥谭爆发了游行。
人们挥舞着旗帜，高举着横幅, 汇聚成河流走过大街小巷，这些游行的主旨，是希望把超人赶出哥谭。
游行在超人军的监督下进行, 而很多人也因此和超人军发生了冲突, 也有超人军摘下面具，谩骂着“不知感恩的畜生们”露出哥谭人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