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无法在逆光中辨明，透光的血色披风却如同赤焰般张扬，将蓝色制服的沉静衬得肃杀。
艾彼看着他缓缓降落，进入落地窗。直射的室内灯光赋予他鲜明的色彩，一切紧张似乎都得以缓解。
红色的披风下是蓝如深海的紧身制服，制服的轮廓不失力量，腰际暗纹显露出紧窄的腰身，一双红靴包裹住笔直的小腿，脚尖并未触地。
随着光线漫过他的胸前，钻石形状的徽记框住的红色S一览无遗。像一面黄金打造，赤铁流过的盾牌，就在他身上最显眼的地方。
想必这就是红色臂章的由来。
是属于“超人”Superman的符号。
超人，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几乎一下子就说中了核心。
看似人类，却超越人类。
他的外表和“当年”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五年的时间差距，并没有使这个男人变得更年轻，唯有额头多出的一缕卷发是两者最大的不同。
他是不是人造人啊。艾彼怀疑。
完美的躯体，能力，或许还有心智。如果可以，艾彼不会选择与他为敌，而是会想办法与他合作。
漂浮在半空的男人优雅地落地，以人的姿态向她们走来。
“我查过附近了，这应该是唯一一个爆|炸|物。你们还好吗？有人受伤吗？”
同样的白炽灯照在同一张脸上，呈现出的却不是同一场飓风，而是春风化雨般的微笑。
他和“最高领袖”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又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并没有解除艾彼心中的警报，他显露的能力并不比那个时候弱，而即便抛去第一印象，艾彼心中也有无数合理的疑问：他怎么出现的？这个世界存在魔法？眼前的两个人又认识？
这里有个“又”，是因为两个人看起来都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虽然不知道这和部下见到领袖的那种认识一不一样，但她很肯定，自己这一轮的“谁是卧底”游戏，又抽到了空白词卡。
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否则多说多错。
世界观的构建需要时间，她现在还没有想通为什么现代社会、看似普通的时代、拥有超能力的他会这样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人前，甚至还穿着显眼的带有独特标记的制服。
在拥有军队的时候这样做很正常，但在那之前？
除非他是量产的人造兵器。
虽然直觉告诉艾彼，兵器一词与眼前的男人相差甚远。
她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冷冷站到一旁。
而凯伦对超人，也就是五年后的最高领袖，似乎只有感激。
她在哭泣的同时喃喃着超人的名字，无法想象自己真的在最后一刻得到了拯救。
超人对被拯救者的激动似乎习以为常，打算等待她自己平复。他看了一眼被破坏的消防门，向艾彼点头致意：“这是你做的。”
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衣着普通、面容沉静的女性。她不像是被绑架的FBI的同事或朋友，更像是一个还未出道、不懂得隐藏面孔的街头英雄。
他曾经遇到过几个这样的人，他们有的鲁莽、有的青涩，但都是想要帮忙的好人。所以现在，他对她天然就有一份好感。
考虑到自己是正义联盟的创始人之一，而且通常是年轻英雄们心中的偶像，他应该问她的名字，并告诉她超级英雄永远欢迎新的同伴，前提是他们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但他看到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够将落日余晖反射得如同虹膜在燃烧般的眼睛。
超人被这双眼睛带回到很久以前，他独自站在非洲草原上，向背后转身。及肩的灰黄色草丛掩盖着捕食者的身形，却掩盖不了它的眼神。
警惕、冷漠、评估。
那是一只非常非常美丽的生物，他当时多么想摸摸它发光的皮毛啊，可那美丽的生灵属于残酷的自然，他的到来已然打乱它捕猎的进度。不论是让步还是战斗，亲近还是敌对，都会对它造成伤害。
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超人避开了她的视线。凯伦的身上没有重伤，但她受惊过度，又长时间没有进食，几乎不可能自己站起身来。超人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第无数次用自己最轻的力道抱起劫后余生的人类。
“等等，”离开之前，凯伦请求道，她看向她的另一个救助者，“你叫什么名字？”
艾彼回神，向她微笑一下，不在意地抬手：“只是个热心市民罢了。”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超人收回视线，在原地只留下一道被划开的气流。商场终于完全清空，不剩一人，危机也解除了，虽然还没有人知道。
艾彼加入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人们擦肩接踵，不愿离去。她远远看到红色的披风在一群警察中停留了一会，随后冲上天空。
这还是艾彼第一次切切实实地看到他是如何起飞的，似乎就只是足尖一点，重力就唯独不再束缚他一个人。他飞行的速度快到能产生音爆，在高空炸开绒花般的痕迹。
在这样的速度之下，即便全副武装也无法避免内脏受到压迫。但艾彼记得，不论何时，他的头发都没有一丝凌乱。
更别提那无风自动的红披风，也许比起牛顿的理论，他周身的气流更有自己的想法吧。
警察一直在排查所有人的身份和物品，为了通过检查，艾彼将撬棍等物品藏在了商场的杂物间。但现在，她隐隐觉得，需要告别的不只是撬棍，而是一整个物理学。
【咱们的挂是不是可以升升级？】艾彼内心局促，【T病毒也没有这么离谱啊。】
目送超人离开，变成一个再也看不清的小黑点，她收回高高仰起的头。
而其他很多人还依依不舍，不断伸着头仰望。这场景就像对神的膜拜，和现代风格的街道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她如今知道天上的景象确实值得一看，肯定会觉得多少有些荒诞。
艾彼还记得，五年后，那些人的表现更近似于敬畏。行动开始前誓言效忠般的口号、在艾彼开枪袭击领袖后无法克制的颤抖，和当前的爱与慕是那么不同。
人们鼓着掌，高呼他的名字，就连孩童也知道他拯救了今天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系统的任务栏不再有条目跳动，平静得如同从未产生过变化。
系统：【任务由他人完成，不计入点数，当前无可接受任务。】
没有入账，但总算保住了家门口的安宁，艾彼伸了伸懒腰。
【没有任务那就回家啦。】她跟着从公寓里出来的人群往回走，【对了，看下大量任务出现的时间和超人出现的时间能不能匹配上。】
【根据本轮数据的粗略特征，两者结合的时间线可以看作先有任务出现，再有超人出现。超人出现后的表现与任务撤销速度的提升有强相关性。】
哦？也就是说超人现身后任务就有所撤销，超人让炸弹在高空爆炸后，撤销得更快了？
【在事件解决之前就？难道他经常这么做？】艾彼边在前台签字确认自己未遭受损失，边回问。
她回忆起超人那令人安心的微笑。
那笑容简直有一万种辉光，熟练到让艾彼甘拜下风，承认在救人这项业务上两人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水平差距。
也许他就是有这种水准。
夜晚的喧闹逐渐消散，商户提前打烊，不少人败兴而归，劫后余生者若要肆意畅饮只能去远处的酒吧。归家的人享受着舒适与安稳，一场危机反而为街区带来一个最安静的夜晚。
电视只是开着，并没有人在看，给艾彼稍微分出的一只耳朵里划过零散的信息。
艾彼坐在电脑前浏览网页，信息时代的情报收集只需要一个关联的单词，超人，拥有飞行能力、极速、坚不可摧的躯体、X视线或者透视眼、热视线、冷冻呼吸、范围极大的超级听力、超级力量……
说真的，干脆全部都用“超级”来形容他的能力好了。艾彼腹诽着，切换到词条页。
「简介」：
超人来自氪星，是最后一个氪星人。*不是变种人，现在地球上出现了多种外星人，这一点不再有疑问，但早期很多人猜测他是变种人。
他乐于助人，没有世俗生活，不求回报。他喜欢和人交流，专访一般发布在星球日报上。我们对超人不在地球的时候做着什么并不了解，但在正义联盟建立后，可以肯定，他的很多时间都在关注地球的安全。
「时间线」：
七年前，有关于超人的传言开始兴起，人们声称自己看到了一个男人不顾烈焰冲进火海，最终毫发无伤的带回失火油井的工作人员；有人在埃及、苏格兰、南美遇到形似之人，同样做出了超出常理帮助他人的举动，一开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人们自发地称他为超级之人。
五年前，超人身穿氪星制服出现在大众视野。从此，“超人”成为他的英雄称号，只要呼唤这个名字，超人就会赶来救助。
在他之后，超级英雄层出不穷，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等等，什么叫层出不穷？艾彼疑惑地眯起了眼，超人不是最后一个氪星人吗？
这时，电视里的新闻谈到今天的炸弹事件，一心二用的艾彼立马放下鼠标，转身收看。
「……我们注意到，事发之前，X教授低调入住洲际酒店，而炸弹就被安装在酒店对面、一眼可见的建筑之中。有专家猜测，这是变种人中的激进派对X教授发出的警告……」
变种人、超人、X教授……这些新的词汇她无法一眼就看明白。
“变异”这个词在很多文化中都包含负面意义，隐含着畸形、怪物的意思。艾彼对变种病毒和变种丧尸这类组合词的回忆也不怎么美好，但这个世界所出现的是单词是变种“人”。
既是人，又非完全的人。
人类群体的分化？
艾彼猜测着可能会看到的内容，她搜索关键词。
变种人，基因突变的人类，能够掌握一种或多种超能力。能力在儿时就会显现，有些变异会改变外表，皮肤变为鳞片或皮毛等等，使变种人更加异于常人。很多变种人难以控制自己的能力，对自己和他人都会造成危险。变种人的人权问题一直是世界难题……
她将两个网页并列摆放。
一边，是超人所做过的善举，他英俊、友善、强大。
一边，是变种人造成的争议，涉及冲突、毁坏与歧视。
从她这个外来者的视角来看，第一观感，生而为人的变种人远不如外星降临的超人。
艾彼摸了摸下巴，这就是为什么超人的词条写明了他并不是变种人，超人和危险仿佛是对立的两个单词，而变种人则是危险的制造者。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本意是不是这样，但总之报道中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除去两者都拥有超能力之外，他们之间再没有更多的共同点了。超人是一个英雄符号，而变种人是人类衍生出的、并且被排斥的群体，被视为新的种族。
超人的出现诞生了超级英雄这个概念，在他之后，所有使用超能力、或者高科技来惩恶扬善的人都被称为超级英雄。他们大多数都是蒙面义警，人们无法知道面具下的身份。
超级英雄可以加入由超人等人创办的正义联盟，共同守卫地球。
而变种人则拥有自己的超能力组织，通常只是为了对抗变种人中的坏蛋。这个组织是X教授所领导的X战警。
艾彼深深感觉到自己开了眼界。原来，大家都有超能力的社会是这个样子。
拥有系统的艾彼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唯一有外挂的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大量的超能力者会不求回报地跟她抢任务，甚至他们已经有了专业的组织来“守卫地球”。
全日制义务维护和平正义的正义联盟，比艾彼见过的某学院、某兄弟会和某和平武装组织看起来都靠谱太多。
总觉得自己在这么发达的世界中好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艾彼沉思半晌，惊觉自己大难临头。
她好像，面临着严重的失业危机啊！
本来这次任务不算她完成的也没什么，系统一直坚持公平公正，她完全接受。但现在性质不一样了。
她去救火，人家下雨；她去捞人，人家瞬移。
在这个世界赚点数，可能还不如进场坐等被救更快。
“系统，说好的无限开挂、单机游戏呢？版本怎么更新成了PVP！”
温馨小屋中，出现绝望的呐喊。
失业的阴云盘旋在艾彼头上，使她今晚睡得极不安稳，总是梦见各种色彩搭配的超人在她即将完成任务的时候光速抢得劳动成果。
艾彼在梦中跑啊跑，但不管跑到哪里，天上都有超人团子噼里啪啦掉落，姿态还非常潇洒。七彩战队超人像是倾倒的mm豆一样淹没了她，只剩下一只顽强伸向天空的手。
对超人的PTSD好像变质成了另一种东西……
系统：【有新的任务出现。】
她啪得一下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是那种不会消失也没人抢的大型任务吗？】
【是的，B级任务，一个。】
【给我接！】
B级！这可是B级！干一票提前退休十年！艾彼的斗志再次昂扬，整个人坐起，看向面板的任务详情。
【B级任务：改变万磁王】
【任务详情：万磁王已经造成过无数次破坏，这一次也并不特殊。归根结底，这些举动都是源于对人类的不满，如果有人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他对人类的看法，这个世界一定可以迎来更多和平。】
【任务奖励：1000点】
B级任务的地点属于不会被系统透露的范围，不过点开电视，新闻正好在播报这一重大突发事件。
只见整个大都会体育馆环状的钢铁外围，整整齐齐飘在半空，像是一个磁悬浮篱笆，威胁着随时落地砸出几百米巨坑。
【你管这个叫“这一次也并不特殊”？】艾彼指着屏幕上的玄幻画面。
这是最终BOSS的级别吧？！
【任务描述来源未知。】系统说道，并无情提醒艾彼，【请尽快抵达任务地点。】
艾彼大怒：【你给我反思自己！八阿哥八阿哥不修，版本版本不升级，竟然还在这里催人上工！】
【系统没有 BUG。】一字一顿的节奏让人无法忽视系统的认真。
回复完这句话后，它终于学会闭麦，艾彼暂且放过了它。
从这里去画面内的地点第八大道不算远，大都会体育馆曾经承办奥运会，和繁华的商业区相邻互补。但是艾彼拦了几辆出租车，都在听到目的地时关上车窗回给她尾气。
没有点数连交通工具都换不出来，用钱买又来不及，艾彼查了一下电子地图，发现公交车倒是不少。
“您好，还去体育馆吗？”
“去，不去谁给我发工资？”本市公交属于私企，司机慨然回复，一脚油门，带着艾彼飞速前进。
车程不过5分钟左右，大都会作为一个高科技现代都市，市内车速极为狂野。
艾彼所住的地方是步行街，所以出门的时候不感觉什么，但一到了街口，不论是小甲壳虫还是保时捷卡宴，统统都是50迈。人们脚不沾地，坐上车就是一个风驰电掣，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公交车的速度还在其上！
公交有公交专用道，市内红绿灯本来就少，不到片刻功夫，艾彼就站在了体育场下。
司机没给空中的庞然大物一个眼神，用更快的速度带着车跑了。
万磁王的能力很好猜，人如其名，名副其实，所有磁力都是他掌中的玩具。艾彼来之前也查了资料，万磁王就是昨天新闻中说的“变种人中的激进派”，而且是派别领袖。
他是最令政府头疼的恐怖分子之一，却也是变种人群体中的人权英雄，受到将近一半的变种人的支持。
艾彼远远看到体育场正上方有个如履平地的身形。
高高在上的万磁王不会注意到地面上多了一个小人。体育场的底部主体是砖墙，艾彼跑到下面隐蔽，只探出脑袋尖。
半空中是一位戴着紫色头盔的老人，看起来精明而高傲，即便平凡地走在路上也不会被人小看。
一双修长的手掌凭空托起运动场的骨架，使它在艾彼的头顶发出远古巨龙濒死般的咿呀低鸣。
除此之外，这里的人倒是非常少。特种部队的速度比五年后的那支军队慢多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有计划的拖延时间还是单纯的反应迟缓。
对于艾彼来说，现在正是一个进退两宜的好时机。
【系统，存一个！】艾彼收回视线，保持蹲姿。
【已更新存档，初始存档已被覆盖。】系统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