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序的人工建筑上，蜿蜒着无序的遐想。
钢骨的信号指示带着他们深入大都会中心。
一座被吞噬了一半的建筑是信号的来源。
已经没有人能认出这座摩天大厦本来的面貌了，但超人在看到它时还是愣了一下。
他们顺着信号强度往下走。
地底的水管滴着零星的水滴，四人的呼吸几乎能听见回声，像是怕惊动鬼魂一般，他们徒步慢慢向下。
超人搬开一块倒塌的巨石，钢骨测量支点，轻轻轰击出一个开口，绿灯侠似乎意识到自己必须完全负责艾彼的安全，和她站在一旁。
他们来到一扇门前。
一扇完整的门前。
这是一扇铅制大门，不仅可以隔开辐射，也能阻绝超人的透视。
他轻轻抠住门缝，将大门缓缓打开。
“……”
“？？”
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他手里拿着纸笔，显然在计算着什么，昏暗的内室突然发出莹莹绿光，聪明绝顶的男人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莱克斯！”
超人快乐地大叫起来。
莱克斯·卢瑟像是在封闭的世界待得太久，一时失语，但他也同样露出惊喜的笑容，接住超人的怀抱。
“我还以为你死了！”
把好友高高抱起的超人惊讶道。
“我也以为我会死。”莱克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回地上，“你们听到了我的广播，谢天谢地。”
他拍拍衬衫的褶皱，看向后面的几人：“就只有这么点人来接我吗，我还以为作为幸存者的迎接队伍会隆重一点。”
在场的人只有艾彼是第一次和他正面打交道，对于这么一个把生命危险举重若轻、随口开玩笑的男人，她感到好奇地在后面看着他。
卢瑟也回看过来：“一个普通人……”
他智商超群的头脑意识到，这并不寻常。
“对，她才是第一个幸存者。”钢骨告诉他，“所以你的可能就没那么隆重了，不好意思。”
“哦！”卢瑟看起来立刻来了兴趣，“她是怎么存活的？”
“你呢，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超人也好奇地问。
卢瑟笑了笑，弯腰捡起被超人的拥抱撞了一地的纸张。
“我早就对这类灾难有预案。我雇佣的一名极速者，会在任何无法确保我生命安全的情况下立刻将我带到这个安全屋。”
而这个安全屋的防御等级，自然是世界上最完善的。全铅的隔离墙也导致超人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里。
“那那个极速者呢？”钢骨问。
卢瑟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遗憾地说：“她……她想要去帮助更多人，但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第一时间察觉了爆炸，将自己的雇主带进了安全屋，然后想要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哪怕只是将最近的人拉进来也行。
……但那道光追上了她。
莱克斯看了看手中自己对于核爆的公式计算，意识到他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正义联盟能来接他，意味着大都会已经进行了基本的清洁，他可以离开了，不用再计算核爆的威力，也不用再数辐射消散的日子。
“好吧，”他将计算草稿扔到桌上，“让我们从这里出去吧，还等什么呢？”
独居让他反应迟钝了一些，总是尽可能掌控一切的莱克斯不得不承认。但他依然会怀念这里的。
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莱克斯·卢瑟的幸存显然是一个大新闻。
超人没有给他过多的帮助，因为他并不需要。
他是卢瑟集团的最终控股人，他的失踪时长并没有长到必须执行遗嘱的地步。所以一朝重见天日，莱克斯·卢瑟就又成为了世界首富的候选者。
他在自家医院获得了最好的救治。
超人敢说就算孤独堡垒都不一定能比莱克斯隐藏的医疗科技更先进。
不过，这就是莱克斯的作风。
看着好友走上豪车，超人很平静地想。
如果说整个大都会只有一个人能幸存的话，那个人当然会是莱克斯。
他并不失望，也不再过分惊喜。
解除了绿色装备的艾彼站在他身后，目送卢瑟被接走。
超人看着她笑了：“你不太喜欢他是不是？”
就好像他能看穿每个人的小心思。
艾彼耸耸肩：“观感一般。”
她总不能剧透自己和莱克斯工厂曾经的过节。
超人用披风垫住自己的小臂，轻轻环抱住她。
两人飞上蓝天。
轻柔的风拂过她的额头，艾彼看起来欲言又止。
超人并没有注意到她。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最终还是说。
蓝色的眼睛柔和地回望过来。
“我不需要。”
“只要你活下来就好。”
重建大都会的计划完全提上了日程。
超人一边要强迫各国领导坐下来拟定和平条约，一边在北极的孤独堡垒派遣机器人修复世界引擎。
两项工作几乎同时完成。
超人看着高耸入云的蟹脚般的机器。
世界引擎，氪星人用来改造宜居星球气候与地理环境的巨大能量机器。
在损毁它时，他可没有想过自己还会需要它。
现在，这个为氪星人开辟过无数家园的机器，会再一次达成它的使命。
帮助大都会重生。
超人举起它，如同举起一把火炬。
世界引擎的体型大到人们站在地面上都可以目视。
无数人看着它飞过天空，看着曾经给大都会带来灾难的外星巨物再一次落在大都会的土地上。
瀑布一般的光波冲击地面，整个大都会震颤起来！
新的家园，在这种轻微的震动中，缓缓奠定基石。
只剩下那些将将未倒的周边建筑。
看到它们和大都会市中心有多么格格不入，超人终于下定决心，把它们全部推倒。
艾彼记忆中, 在五年后依然苟延残喘的双子大楼, 在超人手下轰然倒塌。
世界各地给正义联盟捐赠了很多物资，其中韦恩集团, 奎恩工业和斯塔克公司捐赠的最多，莱克斯·卢瑟以私人名义提供了很多技术，可以免费使用在新大都会中，
但重建并非完全顺利，因为超人想要的是一个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大都会。
他们没有设计图。
“这些资料不应该都在联邦政府保存一份吗？”钢骨抱怨道。
“城市规划不关联邦政府的事。”绿灯侠安抚他。
钢骨可以在网络上和大都会互助会里找到几乎所有卫星图像和建设蓝图, 人们在分享的时候总是会留下痕迹。
但最早的给排水系统却只有实体手绘稿。
所有下水道都在水利系统规划中, 而给排水系统被称为城市的生命线，一旦建成就要使用几百年，所以整个设计是在城市建设最初就定好的。
没有这个线路图，地面上的建筑再华丽精致也没有用。
动用全世界网络找了一天, 钢骨只找到一些拍摄了边边角角的照片, 他感到心累：“要不然我们反向推导吧？”
绿灯侠想了想，觉得这得需要非常多专家才能做到。
从叶可以推到枝, 从枝可以推到干，但从树干要怎么推到树根呢？
“还不如干脆边建边排……”
“会乱的。”超人说。
他也在努力回忆大都会的地下世界。
大都会半岛从形状上看起来像一片叶子，也许水利系统的排布也是像叶子的纹路一样？
他让钢骨先休息一下, 自己缓缓踱步。
正义大厅的玻璃屋顶, 投射下金灿灿的阳光。
餐桌旁，艾彼似乎在描绘什么。
感觉到那边的空气似乎更能帮自己捋清思绪, 超人走过去。
她非常专心, 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到来。
她在画……设计图？！
“艾彼！”
超人惊讶地跃过去, 几乎是飞了一步。
“你记得大都会的水利设计图？”
艾彼掐了掐笔杆，分出一点思绪回答他：“我在大都会博物馆看到过，但是……”
太难画了。
因为存储了这部分记忆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系统。
所以现在是系统正在指导她应该怎么画。
可设计图不是示意图，而是真真正正按照比例尺，一个墨点都不能错的施工图。
她的手很稳，甚至可以直接徒手画出直线和正圆。
但是只听描述来还原每一个细节，即便默契如她俩也不太好做。
超人站到她身旁，露出笑容。
“不，你已经画出来了……”
他拾起艾彼放在一旁的给排水系统图。
和施工图不同，系统图非常简洁，能够让人很快速地就对管线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艾彼正在做的，是依据城市建筑画出全部施工图。
而他，是最熟悉大都会建筑的人。
“下面的我来吧。”超人将手伸到艾彼手指旁。
艾彼把铅笔交给他。
一阵小小的旋风后，她面前的纸张就连成了一整个城市。
“我们完成了。”超人告诉其他人。
这幅图像太大了，如果不是正义大厅的餐桌够大，根本无法完全展示出来。
在博物馆，艾比也是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但现在超人把它画成了完整的图像。
他双手撑在桌边，看着这细节满满的城市建设图，脸上的欣喜就算藏也藏不住。
伏案过久的艾彼抬起双臂，艰难地伸了个懒腰。
“嗯……”
酸涩感像绷紧的皮筋。
两肩突然出现温热的重量。
“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你应该告诉我们，而不是总是自己默默地做事。”
超人的双手轻轻捏揉她的双肩。
艾彼吃惊地看着他。
看到她的神情，超人的手突然僵了一下，垂下的面孔似乎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在她身后撤出一步。
“抱歉，”他有些对自己感到吃惊地说，“我经常会给我妈……抱歉。”
太不过脑子了。
他在心里痛斥自己。
你怎么可以对她这么随意。
如果艾彼因此产生什么误会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自己的每一次不在意。
艾彼笑了笑，站起身把椅子推好：“没关系，我还在想你是从哪学的呢，感觉相当专业。”
超人稍微放松下来，轻声地：“嗯，我妈干活比较操劳，所以经常会肌肉酸痛。”
“她在户外工作？”艾彼好奇地问。
“她经营一家农场。”
超人笑着说，依然感到自豪。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肯特农场了。
那就像一场十分遥远的幻梦，也许能够支持他继续前行，然而一旦伸手触摸，就会看到晃动的波纹。
超人看着艾彼呼唤钢骨扫描设计图的身影。
有些梦必须打破才能前行，而有些梦永远都是一道未揭破的伤疤。
他会看着它们化脓的，
所以，他不想再添上新的伤口了。
镭射眼削开钢材，万磁王抬手指挥，地面上的金属如银龙一般飞向地基，架设成大楼的骨干。
这种粗旷的场景看起来竟然十分赏心悦目，电视台镜头如同在拍摄电影一般，运镜也高级起来。
“大概多久能建设完成呢？”
“大概一个月。”
神奇女侠面对镜头回答。
她的身后，超人抬起屋顶飞在半空，闪电侠只是不能捕捉的红影，钢骨检测着梁木的平衡，仅仅几十秒，一所房子就在众人眼前建成。
“这么快！”记者惊讶道。
那可是整整一座能容纳千万人的城市，他们把建城弄得好像搭乐高一样简单。
“是的，”神奇女侠淡定地说，“这要感谢所有给予了我们帮助的人，他们的名字将会被永远留存在大都会图书馆内。”
“另外，”她继续说，“关于新大都会的人口，我们欢迎所有愿意前来的和平公民，你可以在正义联盟的官网提交申请。”
“但是请注意，新大都会不是一个不劳而获的地方，除了学生和难民，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会优先通过申请。”
记者打断了一下：“请等一下，您是说新大都会有学校？谁来提供教学服务呢？”
神奇女侠笑笑，记者的话仿佛揭开了一道神秘的帷幕。
“教学服务将由X教授来提供。这也是我要提醒的第二点：新大都会将会是一个完全平等、不存在歧视的城市，不论是普通人、变种人还是外星人，在这里都是同等的公民。”
她的面容既骄傲又郑重。
“我们欢迎每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只要你们欢迎彼此。”
艾彼正在努力审核入城申请。
正义联盟收留的那些超能力者已经差不多都融入了建设工作，仅剩几名有语言天赋的女性和她一起联络确认申请者。
新大都会的建设开始进入正轨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多起来。
钢骨飞到她身旁：“我正在编写一个AI程序，不然照这样下去，每个人都会累坏的。”
他有点担心地看着几乎趴在联络台上的众人。
“哦谢天谢地！”一个超能力者说，他的背上有两只触手，可以同时接四个电话，“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触手也会酸痛。艾彼，你不累吗？”
他看向最忙碌的那个身影。
作为一开始就接触计划的人，艾彼既要给申请者解释又要给志愿者解释，哪怕已经提纲挈领地传达了要点，也经不住大家无限制的想象力。
比如说变种人和外星人如果通婚怎么办，球籍还能不能被地球政府认可……
别说正义联盟没想过了，这种符合实际又生活化的问题科幻小说里也找不到啊！
不过，这种忙碌每个人都很喜欢。艾彼能看出来，比起战争，正义联盟的大家都愿意花更多时间去把大都会建好。
就连超人也久违地一点眉头都没皱过。
他希望大都会的重生是美好的，完美并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艾彼也有同样的想法，宁愿谨慎一些，也要把入城申请者的秉性查清楚。
谁也不希望他们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地下水道混进老鼠。
“哦对了，”钢骨又对她说，“大都会建成后我们就会回瞭望塔了，小闪让我记得告诉你一声。”
瞭望塔升级完成，他们也和政府定下了条约，华盛顿不再是久留之地。
“哦。”艾彼并不意外。
“正义大厅的食物就那样放着不管就行，这里的所有设备都是自动化的。”
小闪将心比心地觉得艾彼一定不会放心那些新鲜的蔬菜。
“我知道了。”艾彼温柔地笑笑。
“那，就这样。”钢骨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正式说再见。
金属脚部喷射着蓝色火焰带他走了，艾彼看着他既笨重又轻巧的身影，不由得想，这确实是一种不错的设计。
钢骨的AI上线后，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她们几个人中分出一部分去大都会核对入城者的身份，另一些人做工作的收尾，大约在大都会建成的又一个月后，所有移居程序就都完成了。
人类又开始在名为大都会的土地上活动起来。
艾彼由一名会飞的超能力者带着，所有正义大厅的留守者都来到了大都会。
或者说，回到了大都会。
“我已经有家的感觉了。”透明翅膀的南美女性放下她后，看着城市的天际线说。
“希望你在这里住得开心。”艾彼祝福道。
轻盈的变种人振翅高飞：“我会的！”
广阔无际的天空是自由与快乐的象征，飞行，在这里成为了一件最美妙的事。
“再见艾彼，”她向她挥手，“在明日之城的明天见！”
艾彼目送她自由自在地离开。
而朝阳，刚刚从这座城市升起。
「是我！一些摩加迪沙人也搬到这了, 我想约个时间大家见一面，怎么样？」
是在摩加迪沙时的一名志愿者, 她们的联系并不多，却毫无疑问的有过命的交情。
「好。」艾彼回复。
能见见老朋友，也许就能填补这部分空虚了。
麦当当。
艾彼推开门，肤色各异的几个人看到她向她招手。
她仔细辨认过去，发现每一个人自己都认识。
志愿者小分队的达莉亚、斥候小队的阿普、编队队长珐鲁……
她们都穿着城市里的衣服, 坐在炸鸡汉堡的后面。
这一幕连在艾彼的想象中都没有过。
她高兴中带点吃惊：“你们……”
珐鲁顺着她的视线拽拽自己身上的衬衫：“对、对, 我们也没想到。”
阿普：“我们真的来大都会了！”
小女孩带着口音的英语响亮地传到大堂里，周围全是和她一样的新大都会人，大家善意地笑了笑。
达莉亚连忙拉着艾彼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