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彼靠在储藏室的柜子上，心里的疑问潮水般上涨。
任何一个城市被核爆，都无异于在告诉全世界, 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开始了。
但大都会被核爆意味着更严重的事情。
它是美国第一大城市, 但是并没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因为主要产业是金融业、服务业。军事上它远离战区, 工业上它并不能提供任何工业产品，金融上它没有华尔街那样的全球资本支配中心。
也就是说，核平大都会，并不能为战争带来好处，只是一场单纯的屠杀。
等一等。艾彼闭上眼。先跳出思维惯性。
核战争虽然只有大国之间才能发起, 但这个世界的犯罪手段远非寻常, 如果有人偷到了核弹密码，也可以使用核爆打击世界上的任意一个地区。
但是，如果超人在，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超人也出了意外？
一切疑问都可以在未来得到解答, 艾彼睁开眼, 立刻使用第二次时间胶囊。
她再次来到未来，这里是核爆的第二年。
艾彼推开铁板, 天空已经恢复了湛蓝，地面像是破碎的陶器，黑色的裂痕交织遍布, 有土壤的空旷地带已经杂草丛生, 呈现出大都会从未有过的野蛮生机。
城市的地下并不是实心的，经过核爆和一年的空置, 凹陷出了一个个坑洞。
艾彼从矮坡上下来, 才发现那是警厅的废墟堆积成的小山。落地窗的玻璃成了像泥一样的东西, 凝固在外围，门口本应人来人往的大街不见一抹足迹。
周围的高楼大厦满是燃烧的灼痕，向着各个方向胡乱攀爬，仿若地狱的实景。曾经靓丽的摩天大楼如今空洞洞的，如同矗立在天地间的巨型水泥骨架。
但即便这里的景象已经翻天覆地，却依然不是爆炸的中心，核爆的中心区，一切都会被夷为平地。警局在市中心偏北的地方，艾彼决定向南走。
她还记得在第五年，也就是短短三年后，大都会已经有人居住，超人军队的基地也建立在城郊。她当时不知道核爆，从未想过要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虽然正常来讲不太可能，但当时的辐射残留量应该已经减少到可以居住的地步了。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去除的辐射。
现在她带着防爆组的盖革计数器，每到一处都能测出辐射残留量。
残留量越高，证明越靠近核爆中心。
按开电源以后，盖革计数器嘀声不断。正所谓盖革一响，爹娘白养，这种程度的辐射肯定会对人体造成很大的伤害，只是不会立刻就致人死地。
艾彼捏捏鼻子，内部还很干燥。
【要是我流鼻血或者呕吐止不住，或者脑子不清醒了，记得解除技能。】
【收到。】
艾彼向前走着，绕过一座遮挡视线的高楼。
【那是什么？】
街道尽头是一个很奇异的景象。
白光直冲云霄，波动般产生缕缕环状折射，光的尽头有什么东西被几乎完全遮蔽，像是一个飞碟，又或者金属高楼，相当……科幻。
艾彼向那边跑去，她的移动速度不比开车慢，几栋大楼在视角中转换移动，露出身后高矮遮蔽的冲天景象。
她发现自己看反了光的方向，那束巨型的白光不是冲天，而是向地，由一个三只脚的圆规似的巨型机器发射出来。
但这个机器不像圆规那样僵硬笔直，它的脚是蟹爪一样的节肢结构，仿佛可以攀爬钩抓，死死地扣在大都会的地面上。
像是另一种末日景象，外星的巨型机器降临在地球表面，发射不知名的光波，将人类如同蝼蚁般扫荡。
可大都会，早已是一座死城。
而巨物中心发出的冲击波更像是在把什么能量打入地面。
艾彼继续向前，距离那机器稍微近一些，地面便微微的颤抖，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张被撕扯到断裂边缘的薄纸上。
艾彼停下脚步，在光芒的巨型涟漪中感到眩晕，越集中精神感受，越发现最剧烈的感觉是自己的心跳。
这时，似乎有什么出现在天空一角。
系统：【好像有人来了。】
艾彼不知道为什么系统说那是几个人而不是鸟群，她有点看不清远处，那些可能是人的东西飞得很快，但还有一定的距离。
她低头看向盖革，把脑袋凑近一点才能看清数字，有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屏幕上。
和她预想的核爆中心相反，越靠近那个巨型机器，辐射的数值越小，但她的身体已经积累太多辐射，无力回天。
艾彼摸了摸鼻子下面，一手鲜血，手臂的颤抖无法自控，在视线中摇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溃败已经弥散开来。
系统：【我将解除技能。倒计时3、2、1。】
身体一下回复到正常状态，艾彼稍微歇了口气，直接来到第三年。
这一次她没有被封存，身边是建到一半的房子，似乎已经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艾彼依然从警厅向市中心走，不到几分钟，竟然真的看见了拾荒者。他们有些穿着全套隔离服，有些就只穿着衬衫牛仔裤，在废墟之中低头忙碌。
更远处，三人高的铲车推倒废弃的建筑，压路机夯实被填补的地面。
艾彼喊了一声，没人回头，人人都带着耳罩，因为车辆与机械一直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盖革计数器的数值已经恢复正常，看来大都会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第四年。
艾彼打开板门，这里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屋子，能遮风挡雨，避开日光。
房屋外的封条像篱笆一样围了一圈，两面都是灰，她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怕不是已经被鉴定为死亡了。艾彼毫无自觉，直接伸手拉起封锁线钻了出去。
她依然走向同一个方向，城市虽然萧条，但已经有了人气儿，街道两旁成排的空闲店铺，私家车开过街道，明明道路空旷，却不是大都会应有的速度。
艾彼站在原地目送轿车缓慢离去，想着司机一定不是原先在大都会的人。
但她也不知为何放慢了脚步，就像生怕这个重生的城市脆弱得一碰即碎。
这种重建的速度已经相当之快，仅仅四年人们就可以在核爆后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这本来是四十年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事。
身后又传来唏唏梭梭轮胎压在新马路上的声音。
她招手请求路人带她一程顺风车，那人很热情地答应了她，把她放在人比较多的市中心。
艾彼的公寓在一个位于大都会边缘的商圈，她已经知道那里的重建并不完善，直到第五年都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她没有想到市中心恢复得这么好。
这里和以前的大都会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虽然艾彼亲眼看到了被夷为平地又被光柱注射的市中心，但经过人力的修复，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的摧残。
虽然建筑恢复了，但市政厅和图书馆以前人来人往，如今却没有了那时的繁华。
艾彼打算去图书馆，在那里搜集资料是最全面快捷的。路过报刊亭的时候，她被头版吸引了目光。
《最高领袖永久终止两国冲突》
上面写道。
这个标题有一点点不符合常理。
终止是终止，但报道者怎么知道终止是永久的？难道写报道的人也像她一样可以从未来穿越回来吗？
她打开报纸细细读起来，“前所未有的伟业……绝无仅有的魄力……为两国人民带来永远的和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与其说是新闻报道，不如说是篇赞美诗。
“哎，”报刊亭老板正忙忙地收拾东西，“马上要宵禁了，你买吗？”
听到老板的话，艾彼很快地思索了一下，把报纸叠好放回去：“宵禁的范围是哪些？”
报刊亭老板惊讶地看着她，以为她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学生。
“公共区域啊，”他指指眼前的大片范围，“马路、广场、当然还有酒吧，不过大都会根本没开。”
他看了看艾彼，好心提醒：“别到处乱跑，那些人抓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图书馆还能去吗？”艾彼问。
“图书馆可以，市政厅也有收留无家可归之人的场所，你可以去问问，”他小心嘱咐道，“但是要快，哨声响起的时候就晚了。”
艾彼向他道谢，老板锁上门急匆匆走了。艾彼把身上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塞到垃圾桶里，来到大都会图书馆。
也幸亏她放下了东西，图书馆不再向以前一样任人进出，加了安检，将她里里外外查了个遍。
进门后，闸机旁的女士还要检查身份证明，艾彼掩住惊讶，什么时候人们习惯带ID了？大都会的戒严甚至改变了这一点？
她只好掏出驾驶证，作为新世界大礼包，本证如假包换，系统制造。
“这是旧大都会的……”登记员愣了一下，“算了，你进去吧。”
她打开闸门。
图书馆内部的灯光色温柔和，几大分区敞开大门等待着人们的来访。
里面会有一切的答案。
通透而明亮的大厅一侧, 并排放置着数十台电脑一体机。
艾彼走近，发现每一个机子的边框都雕刻着不同的名字，写明由何人捐赠。
看起来, 大都会的重建收到了很多支持。整个城市一夜之间蒸发, 财政自然也不存在了，也许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由外界慈善募捐的。
可惜现在这里的访客并不多。
艾彼刚刚打开机子就遇到了难题。
想要进入操作界面, 必须先输入ID。
这ID一定是新的身份识别编码，艾彼左右环顾，空荡荡的图书馆内没有其他人，想要偷看别人的ID找到编码规律是不可能了。
幸好纸质资料的区域是开放的。
要想得到近几年的信息与真相，报纸是最好的渠道, 艾彼走过书架, 来到分门别类摆放着不同纸媒的报纸库。
星球日报是大都会最著名的纸质报刊，与超人关系匪浅，如果能看到他们的报道那就再好不过。
艾彼将整沓报纸抱下架子。星球日报的总部就位于大都会，核爆时并未能幸免, 在总部遇难后, 华盛顿分部承担了出版任务。艾彼能够清楚的看到从某一天起，报纸的体量一下变小了。
她又将纽约时报、每日邮报近几年的报纸也都抱过来。
要想把这些报纸都看完, 没有三五天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艾彼只需要进行最原始的手工活就行了，她搓搓手。
所谓手工活，就是只需要动手, 不需要动脑的, 传说中的量子速读大法。
既然不能够使用电子检索，那就人工录入后再让系统检索。
艾彼拿起四年前的报纸, 从头开始快速翻阅, 每一个页面都只打开半秒, 纸张页面翻飞，几分钟后就被她一摞摞放到一旁。
随着出版日期的临近，报纸越来越薄，能够很直观地感受到报道内容的减少。
艾彼翻到最新一日，信息输入完成。
系统：【有一些报纸缺了版面。】
艾彼：【很多吗？是新图书馆的工作失误还是？】
系统：【更像是专门隐藏了某些信息。被抽走版面的报纸都是前期的报纸，越到后面，报道的内容越少，信息有很大局限性。】
艾彼皱了皱眉：【隐藏的是什么信息，能推测出来吗？】
系统对前期后期进行了对比，回答道：【内容减少的类型，似乎是正义联盟以外的超级英雄的相关报道。】
【你是说，有人不想让大众知道其他超级英雄在干什么？】
【无法完全确认其目的，但是，所有政治版面，正义联盟都占据了大批篇幅。他们成为了无法忽视的政治力量。】
【详细点。】
【核爆第一年，正义联盟进行了重组，顾问蝙蝠侠、成员绿箭侠等超级英雄退出正义联盟。超人、神奇女侠一反常态，主动武力打击各地犯罪组织，包括局部战争也被划分为犯罪行为……】
【他们是想？】艾彼心中一惊，难道说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疯狂？他们不仅想要遏制超级罪犯，连普通人的冲突都要消灭？
【超人警告全世界，所有武装冲突都必须停止，否则他将亲手终止它们。】
【以……什么形式？】艾彼问。
【他“解雇”了一位总统，带走了三名国家首脑，转移了哥谭所有罪犯……】
【没有杀人吗？】
【没有，报道中没有。】
这和她实际看到的不符，艾彼现在百分百肯定，她在第五年的那次突击任务，超人是用自己的热视线，先下手为强，杀死了那个任务目标。
这些报道，果然隐瞒了太多东西。
艾彼：【还有什么信息？】
系统：【现在正义联盟几乎掌控了全世界，身份证明和宵禁都是他们的新政策。其中一些报道……用词非常夹杂不清，但本意似乎是有几个反对组织，都遭到了正义联盟的处罚。】
艾彼思绪纷飞，从一开始的惊讶转为了思考。在她看来，正义联盟的这种做法是不可持续的，他们毕竟只有几十个人，核心成员也只有几个人。
要与世界为敌，就算是正义联盟也不可能使所有人心悦诚服。
不如说，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超出了艾彼的想象。
【那么他们的这种威慑……成功的部分有多少？】
【据报道所言，几乎全部成功了，尤其在他们手腕强硬之后，就连仇恨最深的两个部落，也签署了停战协议。】
艾彼觉得后面会有一个转折：【但是？】
【但是，如果所有不利于正义联盟形象的报道都被隐藏了的话，那么越来越少的报纸内容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失败、或者反抗。】
【或者是那些不能放在台面上的血腥东西。】艾彼接道，【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那报道不会是这样。】
系统补充道：【是的，一开始还是有很多评论家支持他们的，而且他们的威慑也富有成效，很多地区都恢复了和平。可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隐患一直存在着。】
这让艾彼更加痛苦，正义联盟变成全世界的威胁，这是第一重难以接受的事，而他们决心那么大，却最终失败了，这更是让她无法面对事实。
照这样下去，要么正义联盟将人类改造成只知服从的奴隶，要么人类与他们玉石俱焚，否则，就只有不止不休的纠缠与折磨。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病症，这就是为什么系统会将她投放进来。这本应是回到了艾彼熟悉的领域：反抗世界黑暗的一面，重新夺得属于人类的平静。
可这个世界，它明明是那么不一样。
它有着最为平凡也最为璀璨的文明，它融合了人与非人双方的善意，逐渐接纳着不同于过去的未来。
它仰望着明日之子，而明日之子也为它降落于人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小丑。】
艾彼一愣：【小丑？】
【大都会的核爆是由哥谭的罪犯，小丑，策划的。】
艾彼身上发凉：【就只是这个小丑吗？就他一个人？】
【至少，超人是这么认为的。】系统客观地说，【在核爆发生后，超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小丑。这也开启了他威慑世界的第一步……】
【他再也不是那个不杀人的超人了。】艾彼直接说。
系统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等待她平复心情。
【小丑为什么要这么对大都会。】艾彼问。
【似乎没有人知道。所有报道中都没有这件事的详细过程，因为能够采访的人一个死了，一个成为了……最高领袖。但关于小丑的一些专题中提到，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在哥谭时就毫无理由地肆意妄为。】
艾彼压抑住想骂脏话的冲动。
这是最、最、最差劲的一种情况。甚至也许，这正是为什么超人会想要改变世界，因为他连复仇都不知道该向谁复仇。
小丑？他只是一个行为随机的精神病罢了，真正不合理的，是这些罪犯的存在足以威胁世界。
【大都会于5月27号被核爆，据报道，死亡与失踪人数达到千万级以上，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和讣告有数十万条，但具体数字依然无法统计。】
系统继续平稳客观地转述。
【很多人认为，在杀死小丑这件事上，超人是真正的英雄，也有人认为，他堕落成了罪犯，正义联盟因此分道扬镳。】
储物室无声的灯光下, 艾彼揉了揉额头。
小丑引发了一场本不该出现的战争。如果他不是这么丧心病狂，这个世界的犯罪底线不会引出超级英雄们的分歧。
当他们认为自己能保护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还会容忍罪犯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