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看在眼里,将吃完的果核丢进垃圾桶,提出告辞。
 坐在旁边病床上的季铎闻言站起身,“今晚我陪床,妈你跟她一起回去,我叫小方送你们。”
 “你明天不是还要出门?”徐俪迟疑。
 “出门也不用我开车。”
 季铎坚持将两个人送到楼下,徐俪想想还要安排林乔住下,自己回去的确比儿子回去方便,就没再说什么,交代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和林乔一起上了车。
 车子抵达四合院门口的时候,林乔之前见过那位保姆刚好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
 “这是去买菜了?”徐俪笑着从车上下来,叫住她,“家里来客人了,晚上再添两个菜。”
 说着回身问林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你张阿姨给你做。”
 看来这位张阿姨的确是照顾季老爷子起居的保姆,林乔是客人,又不熟悉季家的饮食习惯,自然不会乱点菜,“我哪会点啊,您正常做,我尝尝您家的家常菜就行。”
 “那就买两斤猪肉,再来点香椿芽,现在香椿芽正新鲜,做面炒鸡蛋都好吃。”
 张阿姨赶忙答应一声,徐俪又回头看林乔,“你们家那边香椿芽也该下来了吧?”
 “还差点。”林乔说,“家里比燕都冷,我走的时候,香椿才刚开始冒尖儿。”
 和那位张阿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望着她,脸上明显露出些不自然。
 毕竟才把人拦在门外,不多久人就和女主人一起回来了,女主人待她还很亲近,谁心里都会没底。
 人是叶敏淑让对方拦的,她只是听命做事而已。林乔之前没难为她,现在也不会仗着徐俪对自己态度不同,和她计较,反而朝她笑了笑,“麻烦张阿姨多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阿姨赶忙摇头。
 这反应太过小心了,徐俪只要稍一琢磨,就能猜出个七八分。
 她笑着帮林乔推开门,“进来吧。”
 能在这样的位置拥有这样一套四合院并不容易,季家内里却比想象中还要低调。
 很简单的庭院布置,没有精心打理的花树,更没有价值不菲的摆件。只在墙角搭了葡萄藤,栽了果子树,树下一架简易秋千静静垂落,还是用粗麻绳绑的。
 徐俪注意到她的视线,“那是你季爷爷给小玲做的,她嫌麻绳磨手,只玩了两次就不玩了。你季爷爷还不让拆,就那么放着,放好几年了,收拾卫生都得多擦一个地方。”
 来的路上她就和林乔大致说了家里的情况,林乔知道季老爷子一共两个儿子,次子未婚,长子季钧膝下一儿一女。这个小玲是季老爷子的小孙女,今年刚满十三周岁。
 没想到季老爷子身居高位,看着脾气也不太好,竟然会亲手给小孙女绑秋千。
 不过低调归低调,该有的季家还是都有的。
 进门就是一组老式沙发,茶几上的果盘里装着苹果香蕉,正对面还有一台24寸彩色电视机。
 看成色,这台电视机已经有些年头了。国内是从去年改革开放后才开始大量进口电视机,之前不管进口还是国产,全提供给了机关部门,这在个人家里十分罕见。
 徐俪开了电视,和林乔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我记得你是62年生的,对吧?”
 “是62年生的,上个月刚满十八。”
 要不是已经成年,拿不到国家给烈士未成年子女发放的补贴了,林守义夫妻俩就算为了钱,也会把她再留一阵子,哪至于这么快就找个人卖了。
 “那你应该已经毕业了吧。”徐俪问得委婉,没说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
 事实上农村和城里不同,家里活多,男孩子还好,女孩子很多连初中都没有机会读完。
 燕都不是农村,只要能干活,读不读书没所谓,没有文化是不行的。林乔在叔婶手里讨生活不容易,要是没机会读书,不管婚约成不成,最好都到学校里再读几年。
 没想到林乔竟然说:“毕业了,去年就高中毕业了。”
 徐俪有些意外,林乔就解释了一句:“奶奶说多读点书没坏处,当初我爷爷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当年战火四起,上了战场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管有没有文化。
 可等仗打完了,就看出有没有文化的区别了。林老爷子但凡多识几个字,也能捞个工人当当,哪至于回乡种田,所以老两口一直很重视教育,林乔父亲也是初中毕业,才去当的兵。
 到了林乔这里,老太太心疼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更不舍得早早让她下来干活。日子再难,老太太也坚持让原身读书,一直把原身供到了高中。
 徐俪没怎么见过这位林老太太,但听林乔说,觉得应该是个挺有智慧的人,“你奶奶说得对,是该多读点书。不管做工人还是做农民,国家都需要有知识的人来建设。”
 说着张阿姨买菜回来了,徐俪起身去厨房看了看,又在后院给林乔收拾了个房间。
 “这是小玲回来时住的,床单被罩我都换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来前院找我。”
 她一看就是那种做事仔细的人,还拿来一个暖水瓶两只玻璃杯,就放在窗边的写字桌上。
 林乔把自己背来的书包也放到了桌上,大大方方和对方道谢。
 连着好几天精神紧绷,这一觉算是林乔穿越后睡得最好的一觉了,毕竟一直悬心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徐俪又打包了一些早点,到达医院的时候,季铎的吉普已经在下面等了。
 从燕都到林乔老家所在的沙河村,少说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听说季铎已经吃过了,徐俪交代几句让他照顾好林乔,看着吉普开出医院,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另一份早餐。
 “老大媳妇刚来过了。”季老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叶敏淑这个人别的不说,在照顾季钧和老两口这方面,的确挑不出毛病来。昨天她才惹老爷子生了气,今天自然要表现一番,只是听老爷子这语气,显然不太高兴。
 徐俪在病床边坐下,“还是昨天那个口风?”
 季老爷子没做声。
 徐俪一看就知道了,叹气,“其实林乔那丫头不错,脑子聪明,有胆色,又难得不咄咄逼人。昨天我带她回去,她面上什么都没露,人也不卑不亢的,不讨好,也不故意端着。”
 太过巨大的差距往往会让人心态失衡,要么生出艳羡,要么生出嫉妒,要么生出自卑。
 林乔却从始至终保持着平常心,没有受宠若惊,更不会为了颜面故作清高与不屑。
 “她也就是出身差了点,文化、教养都不比别人差。她奶奶也会教孩子,还让她读了高中。”
 “她还读了高中?”季老爷子初听也有些诧异。
 当初两家定了亲,老两口是想过把林乔接到燕都来养的。毕竟来燕都,林乔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教育。可惜没等林乔到上学年龄就出了些意外,两家联系也就此断了。
 徐俪闻言点头,“去年就高中毕业了。不过我也就是说说,你该怎么决定还怎么决定,。”
 季泽的婚事谁都能管,只有她身份尴尬,不那么好插手。
 徐俪看看窗外,主动转移了话题,“我看这天怪阴的,搞不好要下雨。”
 季铎也发现天色不对了,天空阴沉沉坠着大朵乌云,像是随时都会压下来。
 出城前,他让司机小方转了个弯,下去买了些稻香春的点心,一部分放在前座,一部分放到林乔手边,“这天恐怕要下雨,要是找不到地方吃饭,就吃点垫垫。”
 季铎这人话少,不喜欢闲聊,这已经是上车到现在跟林乔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林乔点点头,从纸袋子里摸出个炸得酥脆的套环,一个还没吃完,外面雨珠子已经砸了下来。
 等到了下午,即使开着雨刮器,瓢泼的雨水依旧冲得前挡风玻璃一片模糊。司机小方小心翼翼注意着前方的路况,“不行,雨太大了,再这么下,今天晚上也开不到。”
 燕都距离林乔老家本来就不算近,他们早上七点多出发,也要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到。
 现在路不好走,吉普车跑不起来,别说三四点钟了,九十点钟都不一定能到。
 而农村休息都早,晚上八点多就基本都上炕睡觉了。更别提雨天不仅能见度低,路面还极易打滑,小方这种经验老道的司机,也不敢说趁夜开车一定安全。
 季铎脸色还算平静,问林乔:“你是不是没有介绍信?”
 林乔一听就知道,他是想在路上过夜,等明天天亮了,再往沙河村赶。
 而八十年代初还没有私营旅店,不管住旅店还是招待所,全都要介绍信。
 林乔实话实说,“那个知青就是我们村村支书老婆介绍的。”
 如果是别人介绍的,碰到个好一点的村支书,还可能偷着帮林乔一把。人就是村支书老婆介绍的,林乔不可能透露出一点自己要跑的意思,更不可能拿到介绍信了。
 季铎没再多问,“那就找个老乡家借宿。”
 他和小方都是军人,哪怕林乔没有介绍信,多给点钱,也不至于太引人怀疑和警惕。而且这段路实在有些偏,开出好久都看不到一户人家,真想找个有旅店的城镇,天黑前还未必能找到。
 小方应了声,更加留心起前面的情况。
 然而眼见着天渐渐黑下去,借宿的人家没找到,倒是又出现了新状况。
 小方把吉普车停在路边,拿了伞下去,顺着车前灯走出一段路,又折回来,脸色不是太好看,“前面好像滑坡了,路被挡了一大半,到底能不能过去,离太远看不清楚。”
 林乔觉得她要是季铎,这会儿都该生气了。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个人和自家有婚约,让自己白耽误两天跑这趟不说,事还一个接一个。
 男人也果然蹙起了眉,“再往前看看。”
 小方依言照做,这回连季铎都将车窗降下来一点,隔着雨幕观察起前方的路况。
 雨已经没之前那么大了,远光灯的照射下,隐隐能看到被砂石吞没大半的土路。林乔也探头望了一眼,觉得剩下那点路也就半米宽,绝对不够一台吉普车通过。
 小方更有经验,“开不过去,除非清出个一米多。”
 清出个一米多?怎么清?
 别说他们有没有工具,就算有,这么大的雨,要不多一会儿人就浇透了。
 何况雨没停,山体还可能有第二次滑坡的危险,只是为了赶个路不值得。
 季铎抬手摇上了车窗,“往回开吧,先在之前那个镇子住一宿。”
 那可就远了,少说要开上两三个小时……
 林乔正要靠回椅背,突然在雨声中捕捉到什么,“好像有声音……”
 话没说完,前面季铎已经沉声道:“停车。”几下将即将合拢的车窗又摇了下来。
 男人侧耳听了一瞬,立即拉开门下车,不顾倾泻而下的雨水大步朝前方走去。
 小方慢了半拍,赶紧拿了伞追在后面。两人很快去而复返,季铎拉开车门,直接开始解军装的扣子,“有人被埋了,我和小方去救人,你先在车上等着。”
 外套往副驾驶座上一甩,转身去后备箱里拿了铁锹。
 他里面就剩一件挺括的衬衫,被雨水一打,很快湿哒哒贴在紧实的胸膛上。
 男人丝毫没有在意,随手挽了下袖子,露出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手臂,干净利落开始清路。
 没想到这人看着冷峻严肃,干起脏活累活也不犹豫。
 不过现在就是在跟时间抢人,林乔也顾不上多想,同样跳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可能是这年代路况不好,常会遇到各种情况,吉普车后备箱里备了不少工具。除了季铎和小方拿走的铁锹,还有镐头、铲子、锤子,甚至一个大号的军用探照灯。
 林乔想了想,拖出镐头和探照灯,抱在怀里跑了过去。
 跑近了才发现,砂石堆积的土路边缘的确露出半辆木制独轮车。车子斜斜歪着,下面还压着个一身泥水的男人,男人看不清面目,只能听到他虚弱的口申口今。
 林乔赶忙打开探照灯,照在了独轮车所在的位置。
 有了这道灯光的加入,视物立即变得清晰许多。季铎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林乔这才有时间去看一眼旁边滑坡的山体,发现已经露出了里面坚硬的山石,暂时不像要发生第二次滑坡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帮着两人挪起了那辆独轮车。
 三人合力,总算将被压在下面的男人救了出来。
 季铎把人平放在路边,伸手按了几处,“腿骨、肋骨都有骨折,内脏有没有出血不知道。”
 这么重的伤,肯定是要送医院的,几人又将男人抬到了吉普车后座。
 林乔把书包、吃的都放到了后面,人也尽可能往边上挪,给男人留出足够的空间。小方扭钥匙,正要启动车子往后转,男人挣扎着开了口,“走、走前面……前面近……”
 可是前面的路还没有清出来,小方看了眼副驾驶座的季铎。
 季铎什么都没说,推开车门,重新去后备箱拿了工具。
 走前面果然快,两人又花了十几分钟清路,清完不过开了二十分钟,就看到了镇子的轮廓。
 人送到镇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太过疼痛昏迷了。这样肯定联系不上家属,季铎干脆帮着垫付了诊费,先让值班的医生止血、包扎,把该做的检查做了。
 看着人被担架床抬走,林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和季铎、小方身上都还湿着。
 尤其是季铎,湿发有些乱,紧贴着结实长腿的军裤上还沾着泥土。比起平时的军装整肃,看着稍显狼狈,可也把军装遮挡下那副常年锻炼的好身材展露无遗。
 听到林乔打喷嚏,男人瞥过来一眼,触及林乔贴在脸侧的湿发又礼貌地别开,问路过的护士:“有没有没穿的病服?”
 来的是两名军人,还刚刚救了人,护士连声应有,很快给每人都找来套病号服。
 “先换上。”季铎将其中一套递给林乔,“人还没醒,先将就着在这待一晚。”
 身上黏糊糊的的确不舒服,还很冷,林乔接过来,进女卫生间换了。出来的时候季铎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身上的湿军装还没换,唇角在昏暗的灯光下跃着一点猩红。
 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车上不好通风,这还是来这一路,林乔第一次见他抽烟。
 听见脚步声,男人侧身回眸,拿下唇角咬着的香烟,长指夹着往不远处一道病房门指了指,“护士给安排的病房还空着两张床,你先睡,衣服可以晾在烧水的锅炉上。”
 语气像老干部在交代工作,咬烟时的小动作却透出丝和他严肃外表不符的不羁。
 林乔觉得应该是他这浑身湿透的模样带给自己的这种感觉,笑着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她虽然和谁说话都不打怵,有点社牛属性在身上,可也不是非得没话找话的类型。季铎和小方都寡言,小方更是要专心开车,路上她都在睡觉吃东西,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
 季铎以为她是要说什么抱歉的客气话,声音淡淡,“不至于。”
 “不至于,那就是有些麻烦了。”
 没想到林乔闻言,竟然微微挑起眉,“既然已经麻烦了,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她实在有双过分明艳的眼睛,尤其是轻挑着看人的时候,眼尾红色小痣勾着,狡黠、灵动,全在里面。那种漂亮,是存在感十足且具有攻击性的。
 也不知道她突然说麻烦,到底是什么事。
 季铎敛眸收回视线,只吐出一个字:“说。”
 “明天到了我家,不管我叔叔婶婶提什么条件,你都不要答应。你大概不知道,除了我堂哥的工作,他们还收了对方不少东西,这事儿要不成,他们根本还不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是怕欠人情?”季铎咬着烟,低沉的嗓音透出几分含糊。
 林乔坦然地摇头,“我是不想让他们占便宜,一分都不想让他们占。我不欠他们什么,从小活没少干,我爸的津贴也被他们拿去不少,他们还要卖我。如果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答应他们的条件,相信我,他们一定会像水蛭一样吸上季家,没完没了。”
 这话说得直白,可也正因为直白,反而更像叙述事实,而非带着个人情绪恶意揣测。
 季铎抬了抬眸,“你对他们倒挺了解。”
 “人都要被卖了,再不了解,岂不是个傻子?”
 别说她,原身都没想过真去嫁给那个男知青。林乔眨眨眼,“你信不信就算我跑了,他们也不会把亲事退了,只会尽可能拖延时间,想办法抓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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