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孙秀芝要拿林乔给他换工作,他说什么都不愿意。
可惜世界上总有些父母是自我感动型的,要的是我都是为了你好,根本不管孩子想不想要。林伟拗不过父母,只能偷偷把积蓄都给了林乔,让她出去躲一阵子。
可这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林乔一个年轻姑娘,又能躲去哪里?
而且躲过了又能怎么样?
林守义两口子打定了主意卖她,没有马荣亮,也会有张荣亮、赵荣亮……
所以林乔选择上燕都,找季家。
见林乔要还钱,林伟赶忙朝后退,“给你就给你了,还什么还?”
说着又苦笑着低下头,“要不是我,你也用不着这钱。”
林守义夫妻俩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伤害儿子,碾碎儿子的自尊与良心。
林乔在心里轻叹口气,“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该咋办就咋办呗,”林伟满不在乎,“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顶多打两顿,又打不死人。”
“我是说以后,没了城里的工作。”
“我本来也没工作,我看种地就挺好的,干嘛非得去城里当工人?”
林伟最听不得的就是工作,转身便想走,走出几大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听我爸妈提起季家,好像是有什么事跟季家闹得不太好,还和季老爷子有关。你小心点儿,别被欺负了。”
林家跟季家肯定还有事,确定林守义夫妻俩知道婚约后,林乔就有这种猜测了。
毕竟以这两口子的性子,季家不联系,他们也会主动攀住这门好亲,哪会十几年没有来往。
要不是林乔父亲早逝,只留下林乔这一根独苗,季老爷子怕林乔将来没人照顾,这才和林家定下娃娃亲,林守义夫妻俩闹翻天,也得让这种好事落自家闺女头上。
而两家断了往来的时间也很巧,刚好在那十年开始后不久……
林乔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知道,我会注意的。”又真心实意跟林伟建议:“我看燕都已经有自己做生意的了,以后工作机会肯定越来越多。哥你要是读不进去书,再过一两年,可以去城里看看。”
林伟心性不错,一直留在村里,只会让林守义和孙秀芝耽误了。
有这样的父母,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已经改革开放了,外面的机会也会更多些。
林伟见她说得郑重,点点头,‘’那你保重。
“哥你也保重。”
两人从院后回来的时候,刘玉兰已经将东西放进了吉普车后座,正在那翘首等着林乔。
林乔已经和林伟说完了,没再多言,走过去拉开了车门,“走吧。”
“路上小心。”刘玉兰忍不住嘱咐了句,看得出有些不舍。
想到林伟刚刚的话,林乔小声在她耳边问:“林季两家为什么不来往了,妈你知道吗?”
“不来往了?啥时候的事儿?”刘玉兰满脸茫然。
这一看就是不知情,也是,她那时候应该已经改嫁了,林家哪会跟她说这些。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
林乔没再说什么,倒是季铎摇下了车窗,“您要去哪儿?我让小方送您。”
刘玉兰以前跟女儿相处都不多,更别提未来女婿了,赶忙摆摆手,“不用,我回村不顺道。”
帮林乔关上车门就走了,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回头。
林乔在车窗边看得清清楚楚,却没叫她。真把人叫上来了,刘玉兰反而不自在,何必呢。
不知道林家发生的事传没传到村支书那里,反正林乔去开介绍信,很顺利就办下来了。
吉普车驶出村子的时候,昨天被雨水吞没的小石桥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路上的水坑却还倒映着逐渐升高的阳光。也还好吉普车底盘高,不然车底早被颠坏了。
林乔把开好的介绍信收进书包,拿出林老爷子林老太太留下的信件开始仔细翻看。
林季两家突然就不来往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看着看着,林乔眼皮有些重,中途小方停下来加油的时候,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毕竟是医院的病房,还只空了两张床,昨晚季铎和小方都是挤在一起睡的。林乔虽然没人挤,但一屋好几个大男人,又折腾了那么一通,肯定没睡好。
季铎让小方把车窗升了上去,等到中午吃饭时间,林乔还是没醒。
这回他只能叫人了,连叫两声,后座的林乔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吃饭了吗?”
这一声含糊又沙哑,季铎听着不对,转回头,发现林乔半眯着眼,整张脸都是红的。大概是自己也察觉到了,她晃晃头,努力想要清醒点,看着却更加晕了。
季铎拧起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了?”林乔愣愣抬起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下,“好像是有点热。”
比起平时的聪明坚韧,看着就慢了半拍,说话也软软的像在咕哝。
季铎干脆不再问她,吩咐小方:“去医院。”
小方“嗯”声,在路边找人打听了下,很快开到了最近的医院。
就这么点时间,后座林乔已经又有点睡着了,季铎敲了好几下车窗,她才有反应。一开车门,又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明明是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人却抱着手臂直打冷颤。
看来真是昨晚淋雨着了凉,感冒了。
早知道就让她把那些衣服带上,季铎蹙眉,干脆解了军装外套递过去,“穿这个。”
同样淋了雨,人家两个兵哥哥就没事,她却感冒了。林乔有些无奈,不过也没逞强,很遵从本心递接了过去,还把两只胳膊都穿进了衣袖里,这才感觉好一些。
到了医院一查,还真是发烧了,只不过还没到必须打针的程度。
不是必须打,林乔自然不想打。倒不是怕打针,主要是对这年代的药物不太信任。远了不说,原身所在的沙河村就有因为发烧打针伤到神经,或者直接失聪的。
开好药,几人才重新返回刚刚的国营饭店,季铎还用军用水壶给林乔打了壶热水。
林乔坐在桌边,先把退烧药吃了,然后两手抱着水壶,慢吞吞小口喝热水。
身上暖和了,她状态明显好了点,不过可能是衣服太过宽大,倒显得人小小的,脸只有巴掌大。喝水的时候眼睫安静地垂着,过长的袖口里露出几根白细的手指,看着莫名乖巧。
季铎突然想起家里两个侄子侄女,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每次生病都折腾得人头疼。
或许只有被疼爱的孩子,才有资本在生病的时候任性。
或许也只有竖起一身尖利的刺,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季铎收回视线,拿没用过的筷子给林乔夹了一筷子菜。
夹完他才反应过来,抬眼,发现司机小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诧异。
季铎这人向来不好亲近,也就对自家侄子侄女好点,这还是小方第一次见他给别人夹菜。倒是林乔人还恹恹的,没注意那许多,季铎给她夹,她就乖乖吃了。
说起来她也只比季玲大五岁,甚至比季泽还要小三岁,算是侄子侄女辈的。
想想家里那两个,季铎面色恢复如常,抬手又给林乔夹了一筷子,“别光吃米饭。”
听着还有点严厉,这回林乔想不注意都难了。
不知道季家是怎么给孩子起名的,侄子和叔叔就差一个偏旁,之前她找机会看了下那封契书,发现是用毛笔写的,字迹狂放又潦草,还秀了把连笔,根本看不出写的是“铎”还是“泽”。
不过在林家的时候,孙秀芝猜季铎是他对象,季铎也没有反驳,八成就是男主了。
林乔脑子烧得还有点迷糊,觉得别管心里愿不愿意,这男人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就是有时候吧,看她总像是长辈在看小辈。
难不成原主从小没有父亲,缺乏父爱,所以特别喜欢这种爹味儿老公?
一顿饭在林乔混沌的思绪中度过,回到车上,她药劲儿上来,裹着季铎的外套蒙头大睡。
等回到燕都,她已经感觉好多了,没让季铎直接把她送回去休息,“还是去医院吧,昨天下雨耽误了,这个时间才回来,季爷爷和季奶奶应该也在等消息。”
处理完林家的事他们才出发,路上又去了趟医院,这会儿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想想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不露个面,估计老两口也放不了心,季铎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病房门外的时候,正碰上走廊里有人在等。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目光含笑气质温和,身形有些微发福。大概是才工作回来,他一身中山装,手里还提了个公文包,见到季铎就主动打招呼,“老二回来了?”
季铎也朝他点点头,“大哥。”
似乎是想起要给林乔介绍,男人侧眸望过来,林乔已经很懂事地叫了声“季伯伯”。
季钧脸上的笑一下子有些不自然,“这是乔乔吧?都长这么大了。”
今天他刚回来,就被叶敏淑截住,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说实话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当初既然同意了,现在又何必整这一出?还是在老爷子住院的时候。他当初娶媳妇也没看家世,关键还是得相处个试试,看小泽喜不喜欢。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总不能戳穿自己媳妇,又不想骗父亲,只能含含糊糊说自己最近忙,还不知道小泽处了对象。
刚说完就碰到林乔回来,他这心里实在很难不尴尬。
季铎看在眼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大哥不进去?”
“我刚出来,你嫂子去卫生间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季铎没再说什么,抬手推开了房门。
他和林乔刚进去,叶敏淑就踩着皮鞋出来了,看到两人的背影还仔细瞧了瞧,“那丫头怎么穿着老二的外套?”
刚才季钧光尴尬去了,哪有心思管林乔穿什么,“是吗?我没注意。”
叶敏淑盯着病房门,显然还想再确认一下,碍于老爷子现在对她的态度,到底没再进去。
倒是徐俪眼睛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外面变天了?”
没问林乔怎么穿着季铎的外套,反而问天气,显然是以为林乔冷,出于关心。
林乔面对她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还有些不好意思,“路上我没注意,把自己弄感冒了。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没什么事儿。”
其实要不是鼻音太重瞒不过去,她不想说这事的。
果然季老爷子立马瞪了儿子一眼,“让你照顾乔丫头,你就照顾成这样?”
季铎早有所料,也不和他争辩,倒是林乔帮着解释了下,“不怪小叔,是我没听他的,帮着去救人了。”
季老爷子果然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救人?”
林乔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说,又向老爷子道谢:“还好您让小叔陪我走了一趟,现在户口拿回来了,我也能安心了。”
她一口一个小叔,季铎还是第一次听她叫,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季老爷子倒是觉得林乔的感谢很真诚,他这些年阅人无数,出自真心还是巴结奉承,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不由和缓了神色,“以后季家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季奶奶就是你的亲人。”
两天不见,老爷子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眉眼之间依旧有着难掩的倦怠。
想起自己刚刚进门时,老爷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到自己才有所缓和,林乔犹豫了下,还是直言不讳,“季爷爷,当初林家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您对不起季家的事?”
谁都没想到林乔会突然问这个。。
错愕中,还是徐俪笑了笑,温声问:“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这次回去,我堂哥给我透了点口风。”林乔直视着季老爷子,目光坦然,“我叔叔婶婶说两家闹成这样,季家不可能还愿意要我,所以林家是不是真有对不起季家对不起您的地方?”
她不是会把脓包烂在身体里的人,既然知道了有问题,就该早一点把问题说开。
林乔一双眼明亮、坚定,像她父亲,更像当年季老爷子初次遇到,那个还年轻的林昌。那个打起仗来不要命,找他帮着写家书时又露出些笨拙的羞赧的林昌。
那个挡在他面前,血染了他一身,跟他交代遗言的林昌。
虽然后来人救回来了,可当时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至今都还记得。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对不起,当初出了点事,我和你季奶奶、小叔都被下放了,你季伯伯也受到了牵连。那时候你季伯母正怀着小玲,每天担惊受怕,大人孩子都跟着不安生。我就想着你家偏,又是烈士家属,能不能让小泽去你家避避风头。”
“我家里拒绝了?”
季老爷子沉默,顿了顿又道:“你家那么做也正常,那时候闹哄哄的,谁不害怕?”
这就是在帮着林家找补了,事实上林家不仅拒绝了,还明言不希望再和季家有牵扯。
只是那个时候夫妻、父子断绝关系的又有多少?大家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季老爷子没和儿子儿媳说这事,只是从那以后也的确没再跟林家联系,一直到林乔找上门。
没想到林乔闻言,突然去包里翻东西,“当年那件事,我爷爷奶奶可能根本不知道。”
季老爷子一愣。
她已经拿出一大叠信,“我奶奶不识字,但是有收藏信件的习惯,觉得哪怕看不懂,能摸摸心里也踏实。当初我爷爷写回来的家书,还有后来您寄给我爷爷的信,她都留着,还是按时间收的。我看过了,没有您说的那封。”
“没有?”这回季老爷子是真错愕了。
“的确没有。”林乔再次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所以我在想,那封信有没有可能被我叔叔截下了。”
林老爷子能舍命救人,就不是那怕受牵连的,林老太太也不会这么不讲情面。更有可能的,反而是这信没到老两口手里,就被截下了,老两口根本不知道。
毕竟他们不识字,读信,写信,都是林守义代劳的。
林乔郑重将信件递到病床边,季老爷子接在手里,突然觉得有些沉重。
“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不过我奶奶临终前,的确让我有难处就来燕都找您。以我对奶奶的了解,这事她要是真知道,绝对不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林乔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疙瘩能解开最好,解不开她也不强求。
见季老爷子望着信没说话,她决定把空间留给老两口,“时间不早了,不打扰季爷爷休息了。”
信息有点多,徐俪也得理理,叫季铎:“你送乔乔回去,顺便在家歇歇,都累两天了。”
这回季铎没再说要留下来陪护,扫一眼那些信,“您和爸也早点睡。”
等两人走了,徐俪按按眉心,问季老爷子:,“要不要我帮你看?”
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急性子,现在虽然好多了,这事要是不解决,他今晚也别想睡着。
没想到季老爷子抬起头,“我老花镜呢?”竟然要自己看。
徐俪去抽屉里帮他拿了眼镜盒,自己也坐在床边,“看看也好,乔乔这丫头不像会说谎的人。”
“她要是会说谎,之前说她叔叔婶婶那事,就该添油加醋。”
林乔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逃离那个家,从没想过要利用季家人给那两口子点报复。
老爷子架上眼镜,打开第一封信,立即从那熟悉的字迹中回忆起久远的往事。
当初林昌要被遣散回乡,他还以为林昌会来找自己帮忙。结果对方一声不吭就这么回老家了,等他问起,也只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回去种地正好,他要是想帮忙,将来可以多照顾照顾他儿子。
后来林昌还真把儿子送来当兵了,信上却一句没跟他提。
等他在部队碰到林昌来领儿子的遗物,才知道人就在自己手下,已经牺牲在了战场。
季老爷子沉默地翻着信件,一时间病房内只剩纸张窸窣的摩擦声。
好久,他才摘下眼镜,闭目捏了捏鼻梁,“是没有当初那两封信。”
林乔不知道,当初他其实写了两封信,写到第二封才收到的回复。
老爷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当初我也怀疑过,老林和他媳妇儿不像是这种人。可那时候看着不错的,有多少都跟咱们撇清关系了,咱们当时连自己都顾不上。”
“是啊,我都没想过还能回来。”徐俪见他看完了,帮他整理信件。
季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老林两口子都不错,守仁看着也踏实,怎么老二这样?”
“生老二的时候老林已经上战场了吧?”徐俪说,“刚出生没多久老林就走了,家里担心他,难免对小儿子溺爱一点。不像老大,当时已经记事了,还得帮着照顾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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