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娘只觉得腰间那块肉更加的火热,眼前就看见荀家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又进了腰包似的,只要成全了荀林两家,朱大娘整一年不用东奔西跑,还能过的富足有余。
十月二十五,岁煞东。宜嫁娶、上梁、安、分居、纳征,忌破土、修坟、招赘、出行、求财、求医。
林致远的病好了八九成,尽管血色仍旧不明显,可以一敌十却仍旧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皇上体恤林爱卿,拨了一个月的打假,从宫里源源不断的送来许多珍贵的药材,人人都看得出来,在姚承允和林致远之间,皇心所向......
一大早,莲花胡同门前张灯结彩,门口两尊石狮子上带了红绣球分外惹眼。辰时刚过,远处吹吹打打来了一队人马,领头小轿里坐的就是朱大娘,按照嫁娶的规矩,媒人的帘子不能合,要高高的挑过去,叫人知道是哪家的媒婆,是官媒还是私媒。朱大娘也不怕秋风瑟瑟,穿了崭新的红衣,额头上勒着赤金的抹额,上面镶嵌着一块不像是玉的玉,随着小轿起起伏伏到了林家大门口。
看热闹的人迅速围了上来,对朱大娘带来的这些箱笼指指点点。
朱大娘心有得意,高声叫道:“把箱子都打开”一声令下,几十个汉子迅速挑开了盖子,人群里“哇”的一阵喧哗。
就见头箱里是喜饼整一担,紧接着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这八式。一对儿鸡,有雄有雌,因要提亲的黛玉父母双亡,所以不像别人家是两对鸡。
敞开的小匣子里是四样京果: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以祝福子孙兴旺,亦含圆满多福,生生不息之意。
帖盒一大只,内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
香是无骨透脚青,炮是大鞭炮和大火炮,镯是龙凤成对的喜镯。
人群里便惊呼道:“是哪家求亲啊?”
这些街坊都知道林家到适婚年纪的只有一位姑娘,所以料定是这位无疑,他们只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少爷这般神勇,明知林大人不好惹,还一门心思的往林家撞?
朱大娘盛气凌人的看向周遭,高声道:“皇后娘家兄弟荀家二爷向林家小姐提亲?”
和刚才的喧哗正相反,朱大娘话音一落,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是窃窃私语,随着人群越聚越多,谈论声也越来越响,直到朱大娘害怕有人破坏了带来的聘礼,忙吆喝了汉子们复抬起箱子,快速的进入林家。
门口的人迟迟不愿散去,原因很简单,他们单想知道林家会不会把皇后娘家也给赶了出去,那可就有好戏瞧了。只是明眼人一下子看到了石狮子上的大红绣球,就觉得荀家此番有门儿。
果然,无多时,林府的小唐管事将朱大娘恭恭敬敬的亲送了出来,抬着的箱笼依旧大开,大家拼命往前挤,要看荀家的聘礼是不是被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就见茶叶、生果,莲藕、芋头、石榴一样不少,后面盛放着贺维巾、长裤,意味着长命富贵。扁柏、姜、茶煎堆、松糕......都是上等货里的精品。朱大娘带来的两箱子聘金一分没动,这是告诉婆家,新娘子进门,冲的不是钱财而是少年的人品,在礼金箱子上还放了一只大大的槟椰,是告诉众人,新娘子今后会一郎到尾,绝不二嫁。
朱大娘美滋滋的看相呆滞的众人:“荀家和林家欲结百年好合,承蒙各位街坊邻里来恭贺。”小唐管事忙冲门里招招手,对下面围观的人高声道:“林家大喜,预备了喜饼若干,如有要沾喜气儿的街坊们,大可到门前排好,林家这就发放,直到黄昏日落。”
昭武侯家和林家根本没打算压住消息,既然是嫁女儿嘛......林家自然不会小气。不多时,莲花胡同门前已经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林家的喜饼有巴掌大,月饼样式,上面烙了个大大的“囍”字,面又香又软,十六种馅料,玫瑰、芝麻、花生、莲子......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小厮们从门里源源不断的往外送喜饼,也不知分出去了几千只,或是几万只。
各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每人有每人的心思。
四皇子府内
四皇子真与幕僚下棋,一听属下禀来消息,一盘子眼瞧着就要斩杀对方的好棋全部被扫到地上,黑子白子散落一地,里外院不敢有任何人出声。
四皇子面色阴沉,如同谁欠了他百十万两的债务似的,四皇子府上下惶恐,生怕自己犯在殿下的手里。据说当晚四皇子妃在内院和四皇子大闹了一场,夫妻俩抓破了对方的衣裳,四皇子的脸被挠出一道血淋淋的引子。
于是二人开始了他们长达数年的冷战。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在说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得了消息,二话不说,先马不停蹄的到了舅舅的府上。
“舅舅,这可如何是好,荀家拉拢到了林致远,这可不是如虎添翼?父皇现在摆明了是疏远了本王,你没见那日在御花园,父皇不顾腿脚的不便,亲自抱着小七、都说抱孙不抱儿,可你瞧瞧父皇那高兴劲儿,谁都看不住”
定北侯笑中也有苦涩:“皇上的年纪,把七殿下当成孙子也没什么不对的。”
三皇子懊恼的看着定北侯:“哎呦呦,我的好舅舅,现在还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咱们得赶紧想想可怎么挽救这回事儿,早知道荀家这么可恶,当初本王就该先下手为强......”
“殿下”李牧之眼色一厉,喝道:“殿下是皇子,怎么好乱说话,那到底是皇上钦点的状元,不是西北那些小吏,可以任我们揉捏。”
三皇子迟疑道:“舅舅,你是不是还对林家小姐念念不忘?”
定北侯面色难堪:“休要胡说,男子汉大丈夫,若想执掌乾坤,大可有别的法子,犯不着针对一个姑娘家。你以为林致远那么愚钝?别说是把他一个堂妹嫁到了皇后娘家,就算是他亲自娶了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只要侵犯到他的利益,林致远也会毫不留情的将踹他们荀家一脚。”
三皇子不断的摇头:“可是,林致远不是一向爱惜羽毛,在文人前面摆出清高傲世的面貌吗?”
定北侯冷冷一笑:“你是说林致远?不,大错特错,林致远尽管有文采,不过......树立起林致远在清流士子们心中地位的却不仅仅是他自己,这里有推波助澜的功臣,难道你没看出来?”
三皇子惊呼一声:“是父皇”
“正是,便如这次联姻,没有皇上的允诺,你以为皇后娘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下这等大事儿?”
三皇子心中隐隐的不安,来回在房里踱步:“难道皇上真的对我们不满了?难道是看本王和老四斗的厉害,对我们两个都失望了?舅舅”三皇子陡然转身,“要不,我们下先手......”还没说完那两个“为强”二字,定北侯就已经堵住了三皇子的嘴。
一双眼睛像老鹰一般的犀利,死死的盯住了三皇子,缓缓的说道:“殿下要是沉不住气,下官可不敢再陪着殿下一起玩命了。”
三皇子心下一震,明白了这是舅舅暴怒的前兆。
消息传到荣国府的时候,贾母正拉着回门的探春说话。
老太太现在大好,说话也利索了,也能靠着迎枕坐半个时辰,天气好的时候还愿意坐着小竹轿叫人抬着在大观园里走上小半圈。探春嫁过去之后的第三天便带着新婚丈夫住到了荣国府,礼法上,这叫对门儿,时间刚好是一个月。不多如今能坚持下来的也没几户人家,除非是女强男弱,而探春这个又与众不同,因了她婆家不在京城,嫁娶的时候匆忙,婆母也没能赶回来。
事实上,卫桓是在成亲之后才将家信送回去的,就怕自己的母亲不应允,杀到京城来。
老太太痴痴的看着林之孝家的,问道:“你确定没听错?消息准准儿的?”
林之孝家的咧嘴一笑:“老太太,奴婢没听错,是赖大管家亲自打听到的,说这会儿林府门前正派喜饼呢,足有几万只,那场面叫一个气派。”
李纨忙给林之孝家的使了个眼色,林之孝家的这才讪讪的住了口。
“老太太也别忧心,恐怕林家没腾出功夫来和咱们说呢指不定林姑娘晚间就得来看老太太。”
大太太邢夫人也忙赔笑道:“可得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了,如今林姑娘做了国舅夫人,可是咱们贾家的荣光,哎呦呦,出了一个贤德妃不打紧,这还出了一个皇后娘娘的嫂子,还是亲嫂子,你说说这事儿,多叫人欢喜”
贾母狠狠瞪了一眼邢夫人,才慢慢与李纨叹息道:“没腾出功夫?这中胡话你也信。你没听见嘛,几万只的喜饼,若事先没个消息,林家哪来的时间做东西?就算仓促下把整个京城里的喜饼都买回来,只怕也不够数儿。”
老太太说着说着便潸然泪下:“我疼了玉儿这十好几年,不敢说对她掏心掏肺,可也从来没亏待过她吧,现在好了,连纳征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一声,说办了就办了。皇后娘娘的嫂子是那么好当的?林致远啊林致远,你好生的糊涂,可叫我家玉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