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料，方执玉并没有回答。宋玉杰笑容不减，拍着叶瑾的肩膀，“诶，新生，你叫什么名字？”
“叶瑾。”
“叶瑾？！”
洞口不知是谁大声重复了她的名字，还没等叶瑾有多少反应，那洞口的人已经奔至她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叶瑾一阵火气冒上来，把人一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脖颈间，厉声道：“找死！”
那人抓住她的手腕，也不动作，手掌却握得紧紧的。
扑啦啦的声音，带着灯光进入了洞穴，将被叶瑾制在地上的人的脸照了清楚。
“樊文阳，你没事吧？！”
跟着跑进来的又一波新生看见洞内的阵仗，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洞内弥漫着腥臭的气息，洞内靠里的地方，倒着一头浓绿色的庞然大物，而在靠近洞穴的地方，一只被打成筛子的怪鸟折在那里，随处可见的黑色蝙蝠尸体，还有鲜血淋漓的新生们。
光一看，就知道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叶瑾……”樊文阳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嘴唇蠕蠕，眼里闪着亮光，“我终于找到你了。”
樊文阳……文阳……叶瑾心中一震，仔细看着被自己拿匕首威胁的人，那双眼睛很是熟悉，她双眼瞪大，迅速把匕首收回来，捏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过来，“你是文阳？小时候那个文阳？”
“是！”樊文阳重重点头，再次欺身上前抱住叶瑾，深吸着她身上的气息，“我回来了，叶瑾。”
旁人顾不上这久别重逢的画面，而是依旧震惊在这还未打扫过的战场，有向导反应过来，跟上粟裕明和连天的步伐，问是否需要帮忙。
失去意识的哨兵众多，两个双S向导忙得满头大汗，心下却始终镇定如初，他们比这群新生不知多了多少经验，必不可能在他们面前露怯。
连天头也不抬地对冲进来的那批新生吩咐：“向导过来帮忙，受伤的哨兵去角落里休息，没受伤的哨兵在洞口戒备。”
话音落，一群群龙无首的新生们立刻分成三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叶瑾把身上的人推开，闻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息，樊文阳身上的血腥味非常重，她上下打量他，皱眉关心：“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异兽的血，这座岛很不寻常，我们遇到了一些在星际异兽图鉴上没有遇到的物种。”樊文阳满不在乎地拍拍自己被血淋湿的作战服，说起异兽，脸色又沉下来。“按理说，现在这个状态，学校的救助队也该来了，但我们一路走来，根本看不到任何救助队的踪迹。”
第一次杀掉异兽的时候，樊文阳作为队伍领队，想到学校不会让新生在岛上遇到生命危险，心里还游刃有余。但越行进，遇到的异兽越发的危险，更是折损了几名哨兵。
有哨兵忍不住发射了信号枪，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照亮了夜空，可随着白光落下，他们的希望也随之落空。
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学校的救助队也消失了。
“信号被屏蔽了。”
手里捏着微型通讯器的方执玉说话，他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面前两人交握的手，朗声：“玉杰，你继续联系少将。”说着他把通讯器抛给对方，紧接着站起来，走向洞口。
霎时，叶瑾脑子似乎被针扎过一道，她眉头拧起来，朝着洞口的方向看去，后背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要站起来，手臂却被樊文阳拉住，叶瑾低下头去看，对方朝她摇头。
“危险。”
“没事。”叶瑾抽开手，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向洞口走去。
一道闪电照亮夜空，半个模糊的黑影骤然出现在洞口不远处，紧接着雷声轰隆隆而来。
看清那黑影的人，众人身心俱是一震。
“那是什么？”
刚醒来的赛仑也看清楚了闪电之下那道黑影，不由自主地问出口。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该怎么形容那一撇在自己心中的感受，首先就是头皮发麻，让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那血肉模糊的半张脸，皮肉耷拉下来，露出铮铮白骨，利齿间还在咀嚼着碎肉，他脖子向前伸着，长如鹿，下身竟是马的半截，四蹄踏地，可那物，分明有着人类的头颅。
又一道闪电照亮，马蹄踏地声哒哒响起，飞石伴随着嘶叫而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方执玉。
他一把匕首舞出了残影，电光火石之间，方执玉已经跟人马异兽对上。
对上的那双眼睛，一边眼球已经灰白，另一边却饱含热泪，嘴里的嘶叫凄厉，仿佛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方执玉手起刀落，一道皮开肉绽的伤痕已经出现在人马异兽身上，它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洞穴内突然震动起来。
轰隆隆，碎石滚落，洞穴壁裂开，地面出现一个个陷落的坑洞，众人几乎站立不住。
地震了？！
有哨兵不察，一脚踩空，跌落在地，还来不及爬起。
人马异兽就朝围将过来的哨兵们冲撞过去，前蹄高高举起，快要踢到那名躲闪不及的哨兵，一把匕首飞了过来，划过马腿，再被人接住。
旁人连忙把人拖到一边，哨兵感激地看向那身手敏捷的向导。
“注意地上的坑洞。”叶瑾握着滴血的匕首。
这人马异兽的叫声竟然能跟这洞穴引起共鸣！
众人的心思沉了不少。
人马异兽被伤了不少，四蹄焦急地蹬地。倏地，它似乎锁定了目标，高高地跳跃，跨过包围圈，直冲角落里受伤的向导们而去。
幽幽转醒的艾丽娅乍一看见这怪异的东西，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开始动用自己的精神力。
“别用精神力！”叶瑾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听见艾丽娅痛苦的尖叫声。
她吐出一口血，头低垂下去，下一秒，人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步步朝人头异兽走去。
她已经被控制了！
“艾丽娅！”
方执玉的声音响起，叶瑾感觉到身边掠过一阵风，那矫捷的身影已经奔了过去。
“别靠近她！”叶瑾紧随其后，想要拉住方执玉，两人一前一后靠近，艾丽娅的杀招已经打了出来。
那是精神力攻击，叶瑾手一挥，精神屏障却被瞬间打破，艾丽娅是S级的向导，她根本抵挡不住。
两个人顺间被冲击打得连连后退。
“向导都收起精神力！”
樊文阳见状，立刻就出声提醒。
坑洞的陷落还在继续，落石溅出的灰尘将本就昏暗的洞穴弄得更加灰蒙蒙的一片。
“啊！”
“有人掉进去了！”
有人大叫，接二连三的惊叫充斥着整个洞穴。
“叶瑾！救我！”
是赛仑！
叶瑾往前一踏步，想要抓住下落的赛仑，脚下却一空，整个人往前扑，人却下落了半米，伸出去的左手却被另一个人抓住。
她透过一丝丝光，看清楚抓住自己的方执玉。叶瑾咬牙想要爬上去，手抓着地面的边缘，磨得手指出血。
“哗啦！”
摇晃的洞穴顶塌了下来，叶瑾无意拖累对方，当机立断松开方执玉的手，落了下去。
“叶瑾！”
时刻注意着叶瑾动向的樊文阳立刻跟着跳了下去。
洞穴坍塌还在继续，身边俱是落下的碎石，刮擦砸在身上，弄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叶瑾凝神静气，放出精神体的藤蔓，缓冲着下落的速度。
这个洞，实在是深。
待站定之后，耳边一动，叶瑾的藤蔓托住了两个人形。
“叶瑾，你没事吧？”
一落地，樊文阳就上前抓住叶瑾的肩膀，仔细地打量着她。他随身携带的作战手电还带着残留的微弱光晕，这对普通人来说难以视物的光线，对于哨兵来说刚刚好。
叶瑾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神情却凝重。
赛仑现在不知如何了。
也跟着跳下来的方执玉顾不上两人互相的关心，自顾自单膝跪地，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儿，他站起来，看了叶瑾一眼，“往这边走。”
“方学长刚刚是在听水流的声音？”叶瑾跟着，找他搭话。
“嗯。”
樊文阳撇撇嘴：“这是哨兵的基本技能，我也会。”
“知道了。”叶瑾摸摸他的头，示意他好好照路。
这洞穴底下似乎是被人为挖空了，石壁光滑，路面平稳，细细走来，竟然还有台阶。
叶瑾不经奇怪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好像是特意挖出来的一样。”樊文阳跟着接话。“这石壁上还有花纹。”
他摸过去，凸起的纹样就像是人为的装饰。
叶瑾跟着看过去，确实如他所说，她打着哈哈：“这不会是很久很久以前大家所说的某个君王的墓穴吧？试炼之地还是个巨大的墓葬吗？那我们岂不是得报告上面？”
樊文阳：“到时候给你一个奖章。”
叶瑾想想，托着下巴点头，“感觉不错。”
“叶瑾。”
久不言语的方执玉，突然开口，两个人都看向他，他站在两条岔路前不动了。
这倒是两难。叶瑾挠了挠头，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往中间一抛，那沙土似乎被风带着往一边飘去，那右边黑乎乎的通道却发出一丝丝的绿光来。
“这是绿荧虫。”叶瑾盯着那晶莹的绿色，“寄生虫的一类，通过身体上的伤口进入血液中，在血管里产卵，吸取人的精血，直到把人榨干，变成一句荧光干尸。”
樊文阳似乎被吓到，缩在叶瑾身后，感叹一句：“这也太恐怖了吧。”
叶瑾笑：“首都星艺术馆里不是有一个展品叫做绿荧梦吗？我记得还挺出名的。”
“是这个虫做的？”樊文阳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叶瑾感觉他贴着自己更紧了。
叶瑾记得这件展品展出的时候，颇受艺术界的追捧，那件绿荧梦，是一个浑身发绿色荧光的少女，她的嘴角上扬，眼睛微闭，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可谁又知道她生前经过了什么痛苦。
叶瑾仅仅是看了图片就已经恶心反胃，却没想到那群人却对这东西称赞有加。
“那我们应该走哪边？没有虫子的这边吗？”樊文阳小心翼翼地问。
未等叶瑾开口，方执玉却率先朝绿荧虫的那个通道走去。
第19章 地震
那荧光绿的虫子似乎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聚成一个光团，樊文阳的手电一照，还能看见蠕动的虫体。
他后撤一步，随手扯了要跟上去的叶瑾的手：“那边有虫！”
“就是要走有虫的那边。”叶瑾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器，脱了半只手套点燃，朝绿光团扔了过去，顿时火光大作，照亮了通道，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立刻飘了过来，她扇了扇，抬脚往前走。
樊文阳依旧疑惑，不过他还是信任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自己往里走，穿过烟雾，越走越远，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还有微风吹过来，夹杂着水汽。
叶瑾一边走一边解释：“荧光虫是寄生在动物体内才能存活，离开动物体最多只能活三天左右，这些荧光虫现在还活跃，想必这里是有活物经过的。而且这些虫虽然恶心，但他们怕火，烧了就没有危险了。”
“你闻，闻到了流水的味道吗？”
樊文阳听话地吸气，空气里的水腥味也逐渐明显。
“叶瑾，你懂好多！”他抓着叶瑾的手臂，夸起来毫不吝啬。
叶瑾嘿嘿一笑，“那是，我可是你们的老大。”叉着腰仰头看着洞顶，有水浸下来的痕迹，或许上方是一条河流？
“这么些年，友丽阿姨身体还好吗？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呢？”樊文阳提起旧事，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一别经年，他不是没有看出叶瑾对他的尴尬，毕竟他被樊家从救济院带走，已经过了6年，樊家对他严防死堵，不让他跟任何旧人联系，直到现在，在听到叶瑾名字的那一刻，樊文阳才觉得自己行尸走肉的日子到了头，他活了过来。
叶瑾感受到他的怀念，细细地跟樊文阳说起救济院的日子。
说起友丽阿姨的暴脾气，说自己偷偷出去赚钱被友丽阿姨发现一边哭一边骂，还有弟弟妹妹们很乖，说要跟着她一起读军校报效国家。
“萨岚姐姐进了帝都的研究院，很厉害吧？”
叶瑾说起来，也与有荣焉。
樊文阳很是惊喜，不停地追问：“还有呢？还有呢？”
叶瑾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走在前的方执玉。这人，从掉下来以后，都没有正经说过几句话。不过，有一点方执玉做得相当好，他一直是冲在最前方的。
思及此，叶瑾跨步追上去，落后小半步，侧身去看方执玉，他浓眉蹙起，嘴唇抿起，是随时都要战斗的姿态。
“方学长，平时也是这么惜字如金吗？”
方执玉微微侧脸，却并不正眼看叶瑾，似乎在疑惑这等境况对方问这问题是为了什么。
“得亏方学长不是指挥系的。”
方执玉扭头：“指挥系也没必要多说话。”
“是吗？”叶瑾浅笑，“我的意思是，方学长的声音很好听，如果我在通讯器里听见方学长的声音，可能会心猿意马，影响战斗。”
“……”方执玉自动无视叶瑾的调戏，脚步不停。
水流声逐渐变得清晰，走到尽头，竟没了路，挂在左前方的，是一条瀑布。哗啦啦的水直往右边奔流而去。
这下只能顺着水流走。
“方学长会游泳吗？要是不会的话，我倒是可以在水里给你渡渡气，毕竟以后都是在一个学校的学生……咱们几个人一起掉下来也是我们的缘分，肯定是要一起出去的，不能把任何一个人留下来。”
“我可以给方学长渡气。”
樊文阳挤上来。
叶瑾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我会。”
叶瑾也不觉得尴尬，自然地伸展一下身体，上前一步，“会就好，那我先……”
一只手拦在她面前，方执玉跨步上前，语气不容置疑：“我先。”
哨兵在作战中，是绝对前锋的存在，方执玉是不会让一个向导冲在前面的。这个向导表现出来时时刻刻都要冲在最前面的样子，真的不像他遇见的任何一个向导，毕竟，向导的抗击能力和作战能力是比不上哨兵的，这是共识。
方执玉入水前，往水里投了几块石子，顿时水里咔咔咔地窜出数条手掌大小的鱼来，咔咔声是他们的牙齿咬合起来发出的，可见牙齿之坚硬，也表明这是十足的食肉鱼类。
“这可坏事了。”
叶瑾叉着腰，看向方执玉，“方学长，咱们怎么办？”
顺着瀑布往上爬不太实际，水流的冲击力加上石块的湿滑，一个不慎就会落入水中被这食肉鱼给拆分了。
他们没有任何的装备可用，赤手空拳，捉襟见肘。
樊文阳提议不如原路返回。
“不行。”其余两人异口同声拒绝。
樊文阳耸耸肩，双手一抱靠在石壁上。
方执玉借了樊文阳的手电，往石洞上方照了照，嶙峋的石块交错着。叶瑾也看见了，她有些惊喜地看过去：“你的意思是从上面攀过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段路有多长我们并不知晓，若中途没有落脚点休息，光靠双手只怕一个措手不及落下去。”樊文阳不太赞成，“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向导。”
“叶瑾可以降低我们的敏感度。”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便不会有迟疑有错漏。
樊文阳挑眉，“那叶瑾呢？”
哨兵们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叶瑾指着自己，懒洋洋地笑了，接着她活动了一下手指，轻巧地往上一跃，那矫捷的身姿便牢牢抓在顶上的岩石凸起处，双脚蹬在凹进去的缝隙里，还能腾出一只手来冲他们挥挥。
“不用担心我。”
说着，从她后背伸展出无数只缠绕的藤蔓，手臂粗细的藤蔓一半护在她身后，一半插/入坚硬的岩石中。
这就是植物系精神体吗？
方执玉瞳孔一缩，目光随着那缠动的藤蔓移动，想到那些藤蔓在这里身上爬过的触感，他脸上一热，压下内心的麻意。
“好了，把手给我。”叶瑾跳下来，拍拍手，朝他们伸出双手。
一左一右握住哨兵的手掌，向导闭上眼睛。
哨兵们只感觉一阵夹杂着青草香的微风拂面，耳边仿佛有鸟鸣，花开骨朵儿，草长莺飞，紧绷的神经慢慢地平静下来。
右脚被什么圈住，叶瑾睁开眼低头一看，一条带着鳞片的尾巴，卷住她的右小腿摩擦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