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下午撞你的人。”
叶瑾调笑的神情收敛起来，“在哪儿见过？”
“小时候。”方执玉似乎在回忆，眉头微蹙。
记忆不是很清晰，依稀记得那会儿此人还没有那副金丝边眼镜，上挑的狐狸眼记忆犹新。在那段丢失许多片段的记忆中，占据着不小的篇幅。
“离那人远一点，他很危险。”
叶瑾不置可否，她的直觉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对那人一无所知。叶瑾并不想多放心思在没有头绪的事情上，转移了话题，“方学长，你的身体没事吗？”
方执玉目光越过叶瑾，飘向远处，手肘撑在栏杆上，“例行检查，只不过是向导素使用过量导致的精神不稳罢了。况且，有艾力克斯的存在，我的身体不稳定是很正常的。”
见他主动提起艾力克斯，叶瑾也上前一步，“不打算接受向导的疏导吗？”
“没有效果。”方执玉不愿意多谈自己排斥向导这件事，只是随便找了个向导无效的借口。
叶瑾想起，在地下基地里方执玉在已经很难受的状态下依旧拒绝她的触碰，一定不是因为向导疏导没有效果的原因。想必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导致他对向导产生排斥，不过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便按下不问。
“说不定，只是没有找到匹配的向导罢了。”叶瑾冲他一笑，抬起手中空空的酒杯，拍拍他的肩膀，“方学长可别气馁，总是有人受得住你这脾气。”
看着叶瑾钻进灯光下，抢了酒瓶给自己满杯，方执玉不禁失笑。
匹配的向导吗？不过，他这脾气又怎么了？
首都星的灯火是通宵达旦的,夜猫子比之白日的人来说，似乎没有减少之象。
方玊玉因为工作的原因，临近后半夜提出离开了,叶瑾拜托她把醉醺醺的西罗利亚送回去。没想到，喝得甚嗨的宋玉杰无比想拉长与方玊玉的相处时光，扒着飞行器的门就要跟上去，被方玊玉踢了下来。
他抱着锡兰嗷嗷叫，锡兰被吵得没有办法，几人决定等他醒酒了再离开，不然在公共交通上吵闹，实在是太丢人了。
逐渐入夏,就算是凌晨,吹来的风也带着热度，叶瑾靠在沙发上,风从露台打了个卷儿,沾了馥郁的花香，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店主上到二楼,殷勤道：“几位客人，三楼有休息的房间,洗漱用品一应齐全,若有需要，几位可以在这里过夜。”
下山路不好走，他们几个又都带着醉意,能有地方休息就再好不过。
谢过店主,锡兰和方执玉架起宋玉杰踏上三楼的台阶,叶瑾紧随其后，樊文阳跟上。
三个房间,叶瑾自然独占中间一间，方执玉主动揽了照顾宋玉杰的重任，去了尾房，锡兰打着哈欠带着樊文阳进了剩下的房间。
叶瑾洗漱完毕，靠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她眼神瞥到进门时随手放在柜子上的纸袋，那是方玊玉送给她的礼物。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看看是什么，方玊玉神秘兮兮的样子让她产生了些许好奇。
纸袋哗啦啦被拆开，叶瑾从里面摸出一个包装精巧的盒子，比整个手掌长上不少，比小臂要短上一些。她晃了晃盒子，听得硬物撞盒身的声音，没猜到是什么东西。
抽散丝带，叶瑾打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她大为惊喜，握柄是古铜色，做着缠枝花纹，匕身锋利，锋芒逼人，削铁如泥。
倏地，阳台响起些许响动，叶瑾神色一凛，身形迅速闪动，人已经来到了静静垂着的深色窗帘后。
因着她预备睡觉，只留了一盏床头灯，房间里的视线并不清明。
叶瑾一动不动立着，耳朵听着落地窗外的阳台的声音，落地之音几不可闻，握紧手里的匕首，她屏息凝神。
微风扫过，垂坠的窗帘下摆轻微浮动。
泛着寒光的匕首下一秒就落在来人的脖子上，金石相击之声瞬间响起，双方的力量互相碰撞，叮地一声，如同天地之间的雷鸣，震耳欲聋，一击结束，叶瑾与来人已经拉开距离。
昏暗的灯光下，叶瑾发现那人眼睛里毫无波澜，脸上尽是漠然之色，没有任何情绪可言。
来人是个哨兵，他手臂一动，叶瑾迅速反应过来，身体如同猫一般闪躲开对方的攻击。同时脚下一跃，跳到一旁的桌子上，却不停留，连连后退，暗器落在桌子上，嗒嗒嗒连成一串，发出清脆的声响，刺破了寂静的夜晚。
她毫不留情地挥动手中的匕首，如电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匕首闪烁着寒光，击向对方，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股风卷，刺破了空气，所过之处，削铁如泥，断裂的器物不知凡几。
哨兵猛地一跃，身体像箭一般向后飞退，却不是为了逃走，反之，他双手射出无数道暗器，犹如黑色的雨幕飞舞在空中。暗器细如发丝，锐利如匕首，每一道都如流星划过夜空，速度迅猛而准确。
仅凭一把短匕首，无法全部抵挡这雨幕般的攻击，叶瑾就地一滚，把长桌推倒，铛铛铛地声音，银针扎在实木桌面上。她心里一紧，若这东西扎在身上，人都能给穿成筛子。
她拔下身上不甚中招的银针，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没有淬毒，是不幸中的万幸。
哨兵的身影靠近，动作矫健而灵活，每个姿态都充满了杀机。叶瑾身形如闪电般扑向对手，她双手手臂如蛇蜿蜒般，迅速缠绕住对手的手腕，同时一招狠辣的踢腿直奔哨兵的胸口。
哨兵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射出去，撞在墙角，没等他站起来，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肩膀，穿透血肉，把他钉在了墙上。
叶瑾谨慎靠近。
换作正常的哨兵，此刻已经唤出了精神体以作抵抗，可到如此地步，面前之人依旧毫无动静。不顾匕首的锋利，割破了皮肤也毫不在意，身上俱是匕首带去的大大小小伤口，叶瑾见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没有精神体？叶瑾心神一动，立刻展开精神力，强势入侵对方的精神图景，精神力如入无人之境，连精神屏障的阻碍都没有遇到！
他的精神图景竟然是空白的！叶瑾难以置信，一名哨兵的精神图景空白那岂不是意味着，此人本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活死人！
叶瑾脑子里冒出这个词，蹲身看向被钉在墙上的哨兵，精神力稍作攻击，他的双目便留下鲜血来，大大瞪着，不愿意瞑目，手里夹着暗器，指节失了气力，东西尽数落在地上。
他们的动静如此之大，两边房间的哨兵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叶瑾站起身，踏出阳台，便看到楼下的小道上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他！
那人回头，叶瑾很准确地捕捉到他的笑，是挑衅。
想立刻追上去，却又瞥见房间里没了声息的哨兵。叶瑾没思考多久，把匕首一拔，喷射的血迹落在脸上。她顾不上许多，一撑阳台栏杆，越到了隔壁房间的阳台上，犹如穿透一层薄薄的薄膜，落地，落地窗立刻被人打开。
果然被设了屏障。
“哗啦——”
黑发哨兵与叶瑾对视，他脱掉了外套，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白皙的皮肤，手臂肌肉隆起，线条好看，青筋一直延伸到手背。
“叶瑾，怎么了？”
“我们被盯上了。”
觉察到不对劲，方执玉踏步上前，借着月光看到她脸颊上的血迹还有手里握着的锋利匕首，依旧有血液滴落下来。
“这是……”
见他看着自己的匕首，叶瑾抬起手，把东西亮给方执玉看，“玊玉姐送给我的礼物。”
“不是，你的房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的血。”叶瑾满不在乎的甩甩匕首的血迹，擦在裤子上，解释道，“刚刚有一名哨兵袭击我，被我反杀了。”
说完，她神色一敛，“是下午那人的手笔，刚刚看到他了。我先去追人，你守着这里，我怀疑不止一个袭击者，方学长看看是否需要通知相关人员。”
“锡兰可以留下，我跟你一起去。”
方执玉把人拉进房间，转身迅速穿上外套，来不及系上扣子，他迅速把宋玉杰摇醒，跟他简明扼要说了大概，又敲响锡兰的房门说了几句。
叶瑾跟在他身后，观察着他的举手投足，天生的领导者，遇事毫不慌张，脑子里已经设计了无数个方案。
“走！”
他率先下楼，风中带过一丝清新的味道，叶瑾只觉得熟悉，似乎是那天不小心撩到领带一闪而过的高温气味。
原来是方执玉的味道。
“不走？”哨兵回头，催促她，
叶瑾收回思绪，点头抬脚跟上。
清亮的月光让静谧的道路少了一丝危险气息，二人无言，只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循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没了……”方执玉停在幽深的树林前。
叶瑾凝神，哨兵五感增强的缘故，追踪能力也为之增强，身边的3S级哨兵都失了踪迹，想必那人的能力也是上佳。
“是向导。”叶瑾开口。
能展开屏障，隔绝哨兵们的视听，一定是一名向导。
方执玉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叶瑾抬脚就要走进树林里，方执玉拉住她，“不怕是陷阱？”
“总得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况且，现在不是有向导和哨兵在吗？”
帝国最推崇的战斗方式——向哨搭档。虽然这一点尚未有过多成功的例子，但叶瑾的意思方执玉也明白，她不是怕事的人，人都已经打到面前来了，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何况是叶瑾这样有点记仇的人呢。
方执玉勾起一抹微笑，嗯了一声，率先抬脚走进去。
叶瑾歪头，盯着他的动作，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喜笑颜开。
总觉得方执玉骨子里也是个好战的性子，只不过被强制压了下去，君子端方，规则下的强大哨兵，内心里是狂放的，更带感了。
风大了，密仄的枝叶相互摩擦，唰唰唰地响。靴子踩踏的声音停下，影影绰绰的林中，多了数十道黑影。
“来了。”叶瑾亮起匕首，反手放在胸前。
哨兵和向导动作迅捷奔出，冲向黑影。叶瑾的匕首在寒风中闪烁着寒光，方执玉从军靴里抽出一把匕首，他们配合默契，将各自的后背交给对方。
叶瑾猛地一跃，轻巧地躲开一名黑影的攻击，然后迅速转身，一记凌厉的踢腿击中另一名黑影的胸口。黑影倒下，方执玉跟上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叶瑾立刻又向另一名黑影扑去，匕首划过一道弧线，黑影的脖子被割破，鲜血狂喷而出。
没有人吭声，就算是最伟大的战士，也避免不了痛哼！可这些聚集起来的哨兵们竟然一声不吭，就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没有思维情绪。
“果然是不怕疼的。”叶瑾再次认定这些人不同寻常。
方执玉额头上滴下汗珠，落进眼睛里，他眨了眨，伸手拂去，“发现了，是什么人？”
“向导能做到如此？”叶瑾喃喃自语，又看向哨兵，“方学长，你见多识广，是否有见过这样的人？”
哨兵点头，“强大的向导可以同时封闭很多哨兵的五感，让他们感受不到疼痛和思维，宛如人形兵器。”
叶瑾与方执玉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化身为两道幽灵般的身影，交错而动。匕首在他们手中舞动，带起一道道寒光。黑影们纷纷被击倒，但新的黑影又不断出现。叶瑾的眼神锐利如刀，毫不留情地将匕首刺向黑影的胸口，黑影被刺穿后还想有所动作，却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倒下。
叶瑾重复探入这些哨兵的精神图景，竟无一例外，俱是空白。
“那你可否见过，被向导控制后，变得一片空白的精神图景？”
“从未见过。”
精神图景一片空白？那岂不是比陷入精神黑洞还要糟糕的情况。
“这些人的精神图景都是空白的。”叶瑾声音有些颤抖，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秘密。到底是谁在驱使这些哨兵，又是谁把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他们的动作路数就像是军校出身的人，这些人是从何而来？
“他们的招式很熟悉。”
方执玉：“是军校出身。”
两人的神情凝重，看着倒在地上的哨兵们，心里腾升出异样的感觉，他们似乎窥视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就像是活死人一样……”叶瑾说着，目光如炬，看着方执玉的身后，眼睛瞬间瞪大，“赛仑……”
“赛仑！”
叶瑾推开方执玉，立刻追了上去，“赛仑！”
她大喊！
没有看错！就是赛仑！！！
叶瑾跟着他奔跑的背影，身心俱震，眼里冒出热意，咬着牙加快速度。
“叶瑾，赛仑死了。”
方执玉追上来，拉住慌张的向导，怕她此刻心神不定，影响判断力，陷入危险之中。
“是！他是死了，可是我真的看见他了！！就在那里！”叶瑾回首一脸激动的盯着方执玉，手指往远处一指，两人目光看过去。
月光泄露之地，站着一个人，笼罩在一层银色的光芒之中。黑色的作战服裹出他瘦削的身体，头发长长了，遮住他的眼睛，他抬起头，熟悉的面孔让哨兵和向导为之一振。
“赛仑。”方执玉喃喃。
叶瑾没有看错！
他想与向导说话，却见她已经蹿了出去。这一定是陷阱的话卡在嘴边，哨兵却已经不打算说出口。
若此时见到的是艾维诺，方执玉相信，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往前跑。
更何况，这是为了救叶瑾而殒命的赛仑。
他暗自叹一口气，紧随而上。
他们见到了那个金丝边眼镜男。
他插兜站在空旷里，身边没有任何人。
“赛仑在哪里？”
米迦勒挑眉，摘下眼镜擦了擦，却是反问，“赛仑是谁？”
叶瑾拧眉，“带我们来的那个哨兵。”
“噢……”米迦勒了然，却依旧摇头，一边戴上眼镜，“不认识，我只是负责在这里等你而已，等着教训你！”
眉目一凛，人已经冲了上来，他身后闪现出巨大的蛇影，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
一声龙吟，水汽在空气中弥漫，哨兵的黑龙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向导也已经来到了米迦勒面前，寒光一闪，两人交起手来。
叶瑾身法灵动，如鬼魅般快速闪现，手中的匕首犹如毒蛇出洞，瞄准米迦勒的要害。米迦勒冷静应对，身形一闪，匕首擦肩而过，他猛地回手一掌，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力量，叶瑾被狠狠击飞，落在地上。
她的力气在流失！叶瑾想到在房间里那名哨兵射出的银针，虽然没有淬毒，但一定是带了其他的效果。
失策了！叶瑾暗自懊恼。
撑着地勉强站起来，就算是如此，她也绝不能输给这个人。
“赛仑。”
想要上前帮忙的哨兵被人拦住，看到神情木然的来人，方执玉叫出了他的名字。
面前的哨兵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机械地出手。方执玉迅速后退一步，准备迎接赛仑的攻击。
对方一招一式间，动作干净利落，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台精密的机械。
他的拳法凌厉而准确，每一拳都带着无形的威势。方执玉只能全力躲避，他能感受到赛仑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涌动。
听到方执玉声音，叶瑾必不可少分心看去，后背受了一拳，她咬着牙转身向赛仑奔去。
哨兵立刻默契交换身位。
“赛仑！”叶瑾抓住赛仑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再次确认哨兵的眼神毫无生气，心里只生出一股悲戚之意。“我是叶瑾！还记得我吗？”
迎面而来的是赛仑的拳头，把叶瑾打得歪了头，赛仑已经变成毫无感情的机器。
他们的身影在夜幕中交错穿梭，一击击中叶瑾的胸口。赛仑的动作犹如疾风骤雨，快到令人难以捉摸。叶瑾咬紧牙关，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她拼命地招架着，却始终不敢伤他一分。
两人纠缠在一起，叶瑾连连后退。
纵使体力在流失，叶瑾感受到四肢的软绵，可灵活度和技巧是身体的习惯。
咬着牙挤出最后一点力量，叶瑾一个飞扑，把赛仑的手反剪在身后，利用身体的重量反把他压制住。身下的哨兵挣扎着，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他像一台被设置了必定程序的战斗机器人，一切按照程序进行，就算被压制住，也依旧不会放弃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