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听着,叶瑾发觉一股冰冷的气息靠近,她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方执玉站在宋玉杰身后,双手抱胸,古井无波,可她总觉得对方心情欠佳。她立刻就朗声道:“宋学长,你把方学长的这么多信息透露给我,不太好吧?毕竟咱们才认识几天啊!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我今天的话有点多了,我想起来好像有点事没做完,我先回去了!”宋玉杰是什么人,反应神经绝对第一,立马就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视线,撑着椅背一个大跨步就蹿了出去,“阿玉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嗨!方学长,你也来食堂吃饭呀?”叶瑾挥挥手,倒是不像宋玉杰那么心虚,反正话也不是她说的,她就是听了一耳朵罢了。
神经大条的向导立刻就埋头吃起了饭。
方执玉看着面前人的好胃口,从白塔出来没有进食的胃也开始叫嚣着,不过他还是要完成自己过来的任务,于是丢下一句话,“去白塔一趟,圣使要见你。”
圣使?叶瑾三两下把食物吃完,将餐盘放到回收处,追上了没走多远的方执玉。
“方学长,圣使怎么会要见我?”叶瑾很是疑惑,而且这事还是方执玉过来通知,“刚刚学长去了白塔?”
白塔是管理向导哨兵的地方,所有觉醒的向导哨兵都会在白塔走上一遭,测试等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见到圣使,有可能只是在白塔逛了一圈就出来了。
圣使并不经常出面,常年居住在白塔的顶端,对于他的猜测和传说都层出不穷,有幸见到圣使的人,基本上都是战功赫赫的士兵将领,或者是身处高位的官员。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弗兰奇帝国所有民众的信仰。
圣使是一名精神力极高的向导。
或许是因为天赋太高,帝国高层官员将他圈禁至此。这是叶瑾偷偷与友丽阿姨讨论的时候说的,友丽阿姨当时若有所思,却也没有说什么反驳或赞同的话,只是提醒她不要随便在外面说关于圣使的事。
叶瑾想不通为什么圣使会召见她。她并不是一个身负荣誉或者是身份地位极高的人。难不成是因为她发现了地下实验基地?
方执玉没有回话,说起来他去白塔,只是因为每个月定期领取向导素来抑制他精神狂化发作。因为在新生训练时,提前吃下去的向导素已经无法抑制他精神的紊乱。这次去白塔就是为了领取浓度更强的向导素。
但这不是长久的法子,向导素使用过多会造成一定的耐药性,时间越久,他狂化状态的间隔时间也会越来越短,甚至狂化程度会更强。这样的话,他的SSS等级反而成为他的负累,也不知道在哪一天会带着他沉入地狱。
负责记录的人员已经再三提醒他,在白塔里匹配一名向导,方执玉依旧拒绝了。
看着陷入自己沉思的方执玉,叶瑾歪歪头,既然圣使召见她,那么她就去呗!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是端坐白塔顶层的圣使,应该不会欺负她一个小小的B级向导。
校门口早已经有飞行器在等待,看见叶瑾的身影,就有两个随侍走上前来引着她进了飞行器。一名随侍还提醒到:“圣使大人,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希望这位同学不要说些惹他生气的话。”
她看起来就这么刺头吗?叶瑾撇撇嘴,但面上依旧是笑着,满口答应:“当然,那可是尊敬的圣使大人。”
叶瑾去过一次白塔,是为了测试她的精神力等级,仅仅在第一层大厅呆了不到半个小时,等级测试结果一出来,就有护卫队领着她离开了。
她根本没有精力打量白塔里的构造,那时她在研究所里呆了似乎10天左右,该抽的血该做的基因检测都已经做了个遍,最后研究所的人才想起来,叶瑾是一个还没有测试等级的向导,于是联系了护卫队来把她带走。提心吊胆了10天的友丽阿姨终于接到了叶瑾的消息,在白塔门口把奄奄一息的叶瑾接了回去。
所以叶瑾对白塔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第二次接近白塔,叶瑾才发觉,白塔并不是一座塔,准确地说白塔应该是一片被高墙围住的独立区域。
她做测试的地方虽同属白塔,但与圣使所在并不是一个地方。
估计是为了节省时间,飞行器直接停在了最高的那栋楼空旷的顶层,那是一片偌大的停机坪。
刚走出来就有一队护卫队出现了,他们领着叶瑾步行下楼梯一圈一圈地绕着,然后停在一个缠绕着荆棘玫瑰,镂空雕花的大门前,黑金色的配色,让这扇大门更加陈旧与神秘。
立于两边的随侍开口:“圣使大人,叶瑾到了。”
并没有人推动这扇沉重的大门,可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了。从缝隙里透出来的光线拉得越来越宽,直至占满整个眼眸,有些刺目的白光让叶瑾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似乎有人推了她一把,叶瑾脚步有些踉跄地踏了进去。这是一个极空旷的大殿,靴子踏在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叶瑾想起她在地下实验基地里行走的场景。
此时是晚上,大殿内的灯光极明亮,叶瑾盯着那阶梯尽头的宝座,空无一人。却有一道温柔而醇厚的声音在右手边响起,“你来了。”
这声音听着实在让人舒服,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她躁动的心都被安抚了下来。原来这就是天赋极高的向导的能力吗?仅仅是用三个字就能影响人的心神?
不过,随侍不是说圣使的心情不太好吗?听起来并不是这样。
叶瑾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右边望去,入目的首先是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着,有一些落在肩头,称得他肤色惨白。一袭如流水般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举手投足间有股闲然自得的滋味。
他的双眼是白雪皑皑里常年翠绿的青松,鼻梁如山峰般高,薄唇微微翘起,似乎看到叶瑾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孩子,你过来。”
他并不苍老,年纪看起来也只有30出头,可他却叫叶瑾孩子,似乎他已经活了上百年,有一种超出凡尘的洒脱感。
闻言,叶瑾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位圣使是在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夜景。
“首都星的景色还不赖吧?与你们龙谷星相比,如何?”圣使的眼睛并不看着叶瑾,他的手搭在窗棂上,似乎只是在与她闲谈。
叶瑾也学着他的样子,一人占据半扇窗户,“还没有时间在首都星逛逛,按发达程度当然是首都星,但龙谷星有我的家人。”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对方肯定知道她的潜台词。
谁不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圣使笑起来:“你果然很有趣。”
这就有趣了吗?叶瑾不解,这位圣使大人想必在白塔里呆久了,对外面的事物无论什么都感到非常新鲜。
“不知圣使大人要见我是因为什么事?”
“我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地下实验基地的人,一定很诧异吧,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用一个婴儿?”
“不,我并不好奇。”叶瑾打断他的话。作为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小人物,这些隐秘的事情,她完全不想沾染。
圣使尾音升高,哦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坦诚很是惊讶。他转身往宝座的方向走去,咚咚咚与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脚步。叶瑾这才发现他右手执着一支古朴的木质手杖,敲击在地上发出的咚咚声,而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来自于那流水长袍下的双腿,竟然带着一把镣铐。他的脚步很慢,一只腿似乎有旧疾,靠着手杖前行。
她一惊,后背发凉,只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圣使并不在意他的秘密被人看见。
他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我就是想见见新生试炼里的第一名,听说他们说是个向导。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向导,能在新生试炼里拿到第一名。哨兵的能力越来越强,我们向导日渐式微,这么多年觉醒的向导越来越少。”
“第一军校极力培养向导与哨兵之间的默契作战,可等级较低的向导实在是跟不上哨兵的强度。白塔里也很是头疼,因为有向导素的存在,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哨兵并不需要向导的安抚。但那并不是长久之计,向导和哨兵之间的匹配,是千百年来演变的生物定律。人为的干预,会打破这个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是什么?”
圣使坐上宝座,看着依旧呆在原地的叶瑾,似乎是刚反应过来,拍了拍扶手:“瞧我光顾着自说自话,也是我老了话有点多,都是随便说说,孩子你别介意,听一耳朵就是。”
叶瑾走到台阶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圣使,他的面庞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有些模糊。叶瑾极力克制自己去看对方长袍下的镣铐,目光落在他的双手间。
“圣使大人,我能拿到第一名,是因为我的同伴,他为了救我,帮我挡了一枪,拿到旗帜的人,其实是他。”
“那名学生呢?”
“死了。”叶瑾捏紧拳头,提起赛仑,她依旧心大恸,她不可能忘记赛仑临死的画面,他满身是血的样子,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在新生试炼中死去的学生们,学校都会统一安葬。”
圣使似乎在回忆,点了点头,“我记得好像有这个规定,你是想要去看看他吗?”
“可以吗?”叶瑾眼里迸发出希冀。
可现实确实还是让她失望,圣使摇头:“我没有任何权利去干涉学校的决定。”
“你想要见到你的同伴,就得往上走,建功立业也好,争获殊荣也好,你得有名头向上面提出你的诉求。”圣使给她指了条明路。
这也是赛丽曾经说过的。
“不说这些了,叫你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你上来,把手伸给我。”
叶瑾有些犹豫,但不能让圣使看出来,她踩在铺着地毯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往上走。被灯光一照,对方常年不见光的皮肤越加惨白,他伸出的手在光线下,几乎都看不见青色的血管,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凉握住叶瑾的手掌。
“我帮你看看。”
她不知道对方要看什么。
一股强大的精神压制扑面而来,叶瑾想要把手抽出去,却根本没有办法。好在那道精神力只在她周身盘旋,并没有打算入侵她的大脑。
叶瑾被迫盯着圣使的眼睛,那青松般的墨绿色,似乎滴落下来,流动着。
时间变得极其漫长,一切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窗外吹打着玻璃的风声消失了,那道从上方打下来的白光将她包围,叶瑾仿佛进入了真空里。
“叶瑾,你的等级升高了,恭喜你,变成了A级。”
直到圣使的声音出现,叶瑾的思维才飘了回来,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再一看,她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钻了出来,缠了圣使满手满脚,把他松垮的袍子弄得更加褶皱不堪,胸前一大块白皙的皮肤映入眼帘,叶瑾连忙后退几步,控制藤蔓缩了回去。
若是往常,脑子里已经挤满了藤蔓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会儿竟然安静非常。
“你的精神体很活泼。”
圣使一边整理自己的袍子,一边站了起来,“你回去吧。”
莫名其妙的被带到大殿里,又莫名其妙地听了圣使一大通感慨,再莫名其妙地被测试了等级,更加莫名其妙的是,自己的等级竟然变成了A级。
叶瑾握着自己被有些微凉的手掌,满头雾水地回了学校。
躺在床上的时候,叶瑾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位圣使,似乎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那股强大的精神力表明,他并不是一个甘愿被束缚在高楼的战士,他或许是故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镣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又或许想要暗示她去做什么。
实在是想不明白,也睡不着,叶瑾干脆从宿舍里出来,在校园里晃荡着。时间并不晚,也仅仅过了零点。这个点还努力的军校生们大有人在。
她蹲在花坛边望着月亮,颇有些伤春悲秋。但走进了,你就会发现,叶瑾其实只是无聊地在嚼着肉干。
她怎么突然就变成A级了?
“诶,你知道吗?听说我们学校有一个植物系精神体,还是个向导。”
“你家里刚通网吧?这件事不是早就传遍了学校吗?而且她的基础学分还是零分!”
蹲在花坛边的夜景翻了个白眼,原来他的基础学分是零这个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人怕出名猪怕壮,随便在学校里面发呆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他,着实是有些烦恼。
“不对啊,叶瑾不是第一名吗?她的第一名是不是有水分啊?总感觉是有人发现了她的第一名是作弊来的,所以学校才扣了她的学分。”
“你这个思路不错呀,本来我们这一届的新生试炼就发生了突发状况,趁机作弊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她诱惑了某个哨兵帮她,然后趁机除掉了那个哨兵。”
“我今天还看到她去了风纪委员会的办公室,难不成她还想借方执玉学长的势不成?”
“怎么可能!方学长秉公执法,不可能会受她的诱惑。”
叶瑾越听越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这么会编不去写小说,真是浪费了。
她从花坛上跳了下来,拦在那几个哨兵面前。“听说你们怀疑我的能力?”
“你,你是叶瑾?”
“什么嘛?不就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女生而已。”
确实,身高一米七五的叶瑾在这几个近乎两米的人面前,看起来还是有些瘦小的。但她毫不在意,几米高的异兽她都能拿下,还怕这几个新生?
“喂,我跟你说,向导是比不过哨兵的,趁早回去,多练十几年再来跟小爷们呛声吧——啊——”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拳头就带着拳风打上了他的下巴。只听见咔嚓一声,下巴就错了位。哨兵捂着自己合不上的下颌吚吚呜呜的,指着叶瑾不知道骂得多脏。
另外,两个哨兵见状,立刻围攻上去。叶瑾眼神一凝,毫不畏惧地迎上两个哨兵的围攻。她身形灵动,如燕般飞快地闪躲着他们的拳脚,同时展现出惊人的攻击力。
她突然一脚踢向其中一个哨兵的腹部,发出一声闷响。那名哨兵瞬间被踢飞出去,撞在了花坛上,把刚开的花碾落一地。
叶瑾的脚步没有停顿,她转身对另一个哨兵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犹如化身为一阵旋风,拳拳到肉地击打着那个哨兵的身体。只听见哨兵痛呼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拳影纷飞,拳风呼啸,每一拳都带着无尽的力量,令对手无法抵挡。哨兵被狂风般的拳劲击得节节败退,不断后退。
就在那名哨兵逐渐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叶瑾突然发动了一记致命的终结拳。她的拳头如电,瞬间击中了哨兵的太阳穴。那名哨兵瞬间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对我不服?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叶瑾挥挥拳头,只觉得通体舒畅。
还清醒的哨兵立刻搀扶起昏迷的人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想要欺负她?还嫩了点。
收拾了一顿不知好歹的人,叶瑾睡得十分香甜。
这一日是开学典礼,作为新生训练的第一名,叶瑾早就被通知要在开学典礼上做新生代表发言。
按理来说,此类发言都需要准备一份稿子,但叶瑾是什么人。她从来不会准备这些,在她看来新生发言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从不按常理出牌。
穿戴好整齐的制服,把扣子扣到最上一颗,领带服服贴贴。肩章上的穗子一根根的耷拉下来,斜挎过半边肩膀的皮带,连接着腰间的皮革。笔直的双腿踩着锃亮的靴子站在镜子前,叶瑾只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帅气,她立刻给自己拍了张照发给友丽阿姨。
叶瑾:【帅不帅,你就说帅不帅?】
这个点友丽阿姨似乎在忙着给救济院的小豆丁们准备早餐,并没有及时回复。
她也不在意,早晚友丽阿姨能看到。
刚出宿舍楼,就看到樊文阳等在楼下,给她带了早餐。
“叶瑾,等会儿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想好要说什么了吗?”樊文阳下一句没说,如果她没有想好的话,他这里有一份提前写好的稿子,可以给叶瑾用。
不过叶瑾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好意,一边吃着东西,单手叉腰看着前方正往操场集中的同学们,又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笑出了声。
她本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经过昨天那么一遭,现在一肚子的话要说。叶瑾拍拍樊文阳的肩,三下五除二把食物吃完,胸有成竹,“早就想好了,你就等着听吧!”
看着她昂扬的身姿,樊文阳与有荣焉。这可是叶瑾,从来不畏惧任何事物的叶瑾,永远是他追随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