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则出来打圆场,左说一句xx也不是故意的,反正现在都已经解决了,右说一句xx不就是这个性格,忙得它那俩眼睛都快转出残影来了。
他们仨的孩子倒是很沉默,只在第一位家长提起说可能要取消参观星云的行程后悚然一惊,猛地齐齐抬头,三个小脑袋脸上看得出惊慌与哀求,不过除此以外就没什么话了。
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大吵,但是它们实在太大一群了,吵起来又直接停滞在了路中央,导致最后那位沉默寡言的乘客很努力想要突围却失败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一群与它无关的人中等待它们让出一条路来。
列车接下来上来的乘客大部分都是这样,充满了生活气息,有小情侣秀恩爱的,有社畜出差的,有举家出游的,还有去往远处上学的。
其实都是很琐碎的生活片段,但屏幕前的观众就是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这些外星人说话的内容虽然不大刺激,顶多能算听听八卦,但是它们的话语中透露出的内容可太有意思了,譬如第一批乘客这一大家子的对话,轻描淡写地透露出了这个星球的婚姻制度是三人制,又比如第二批上来的乘客,接它们上来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列车车窗外的星球是一个经典的海洋星球,整个星球都被水面覆盖,在这样的星球上,水深通常比地球上最深的海洋还要深,甚至海底都没有陆地,只有最深处的一片冰,这样的星球怎么想都是很难发展出文明的,因为就算能有智慧生物出现,它们又要怎样在水底构建起文明呢?它们在科技发展初期没有制造金属的条件,科技树天然就被锁死了。
所以,方淮给了它们另一个方向,这个星球的文明是纯粹的能量导向,它们对物质的理解非常低,在它们看来,所有的物质都差不多,不过它们知道这辆列车来自于物质导向的文明,所以它们在上车的时候就试图偷偷从它们的触手中不着痕迹地塞给乘务员一些小玩意儿——非常亮,非常闪的小玩意儿,它们自己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亮多闪才会觉得自己是在“不着痕迹”地贿赂。
——所以这是一个又能量导向又官僚主义盛行的星球,因为这俩乘客没有任何需求,它们只是一对来观光的小情侣而已,座位被分到哪都行,它们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先贿赂一下工作人员。
这些琐碎谈话内容中透露出来的它们所属的星球文明的构成就足够让人看得津津有味了,不过方淮倒也没有完全放弃戏剧性,这座列车上,还是有一些特殊的乘客的。
譬如第一批乘客中这个看起来很倒霉催的被一大家子堵得动弹不得的局外人,它其实是一个杀手,它之所以如此生无可恋,不光是因为被这沉迷于琐碎吵架中的一大家子拦住了去路,更是因为它明明身处一个还没开发出星际航行技术的落后星球,却不知道系统出了什么差错,突然给它派了个好几光年以外的单子,看见这个单子的时候它差点没裂开,但杀手这行可没有拒单一说,不过,它觉得它还是有点好运在身上的,仔细研究了一番后它发现,它的目标马上要去另外一个星球上班,而它的目标所处的星球也一样的偏僻,一样的鸟不拉屎,一样地只能等待那辆神秘的太空列车好心地从虚空中出现并捎上它,于是,杀手决定在这辆列车上完成它的单子,然后就可以原路回家了。
它想得很美,但它的刺杀过程堪称九九八十一难,从头贯穿到了尾,可以说是整部电影最大的笑点,最后还被出来散心的列车长当场逮了个正着,直接被扔进了列车尾部的禁闭室。
同样从头贯穿到了尾,除了这个倒霉的杀手以外,还有这些琐碎的对话中,方淮勾勒出的一条微不足道的主线。
哦,可能用“微不足道”这个词儿来形容不太好,因为这条主线是——
“听说卡勒伯星系和隔壁星系打起来了?”
“卡勒伯星系是哪个星系?”
“呃——你要我背通用名吗?那也太难为我了,我哪记得住那一长串数字啊,而且你们难道就记得吗?你们真没听说吗?它们打得很厉害啊……哦,我知道了,就是你们知道那个拍速力广告的星系吗?”
“哦哦哦——知道知道!”
“卡勒伯星系就在它旁边。”
“原来如此!”
“……”
“我家亲戚的行星好像再过几年就要飞过来了,好久没见它们了,还真是有点想念。”
“哦?你家亲戚住流浪行星上啊,那条件很艰苦吧?”
“本来还行,它们那片环境还挺稳定的,不过好像最近不太对劲,温度变动很大。”
“……”
“我没骗人!我之前路过那亲眼看见的,那颗恒星看着真的一副快死的样子。”
“你这不懂装懂的乡巴佬,那颗星星还有几十亿年的寿命呢,我帮你查好了,自己看!”
“……”
——他们前进的方向中,有一颗恒星被交战的星系违规抽取了内部能源,一颗意料之外的黑洞诞生了。
这大概是这部琐碎而温馨的太空公路片中唯一一个也是最大的危机。
列车长和乘务员并没有仔细听乘客们所有那些嘈杂的交谈, 所以秦尤饰演的列车长一直到驶入那片黑洞即将形成的星系后,才意识到了这一危机。
而她会跃迁到这片星系,自然是因为有人发出了“打车”的信号。
只是这一次,打车的不仅是寥寥几个人, 而是一整个星球。
长得很像大号病毒的单个乘客被传送上来后, 以一种歉疚的语气请求了庇护——真的很抱歉, 但是这真的是它们唯一能求救的方式了。
语气很歉疚,但提出的要求可真不客气,它们希望列车能将它们的星球一起带走——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星球好巧不巧, 是一颗寄生星球,意思就是星球上的生命与星球本身是共生体,这颗星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生命形式。
乘务员听完后, 脸上的同情已经不自觉地掺入了无语——不是,就算是正常情况下,他们列车的储备能源也不够拽走一整颗行星的啊!
他无奈地拿起通讯器, 向列车长汇报了这一情况, 与此同时向这位传送上来的, 据说是它们星球的“长老”的存在打预防针——虽然你们求救了, 但是这求救的要求也忒离谱了,你最好做好准备, 顶多能薅上你们星球的一部分生物,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讨论哪些物种是重建生态圈所必须的了。
在驾驶室的秦尤接起通讯器的时候, 正在看向那颗在死亡边缘的恒星——一颗恒星的死亡总是很壮烈的,如果不考虑会导致的灾害的话,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惊艳的景观。
“嗯?怎么了?”
她接起通讯器的时候,语气可以说是轻松, 乘务员觉得列车长这是还没认识到事情的大条,于是焦急地,倒豆子一般地将所有事情连盘托出,并且话里话外强调了——列车长你可长点心吧!不要再和平时一样一副没睡醒的随便样子了,现在可是生死存亡的大危机!你可别一个烂好人心态大爆发,就同意了它们的要求啊!
这要求可不能随便同意啊!他们现在自己都要以最快速度逃逸,根本没有那个多余能源去救一整个星球!
结果他苦口婆心地嘚吧嘚吧了半天,却听见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饶有兴趣的声音:“哦?带走一个星球?很有意思嘛。”
“有意思在哪?!!”
“呵呵呵……”
“列车长……你别笑了……我害怕!求求你稍微正经一点吧,我还年轻,我不想这个年纪就被黑洞吞掉啊,我以为我顶多会在马上要死的时候永生欲望大爆发然后试图去探索黑洞,当然最后的结局一定非常凄惨……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列车长!现在可不是觉得有趣的时候!这个恒星已经在开始坍缩了,我们的储备能量只够把列车自己跃迁出去的,哪来的能源救一个星球?!”
“谁说我们没有足够的能源?”
“啊?”
乘务员迷茫地眨巴了两下他那双清澈到显得有些愚蠢的大眼睛,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愚蠢,他觉得列车长是疯了!等等……难道说列车长在列车上储备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能源?难道是反物质?但是这玩意儿能放哪呢?
他快速头脑风暴的时候,列车长轻松愉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看窗外。”
乘务员下意识地遵循了这个要求,他瞪着他那迷茫的大眼睛看向了列车的车窗,并且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我要看什么?我只能看见这颗马上就要死掉的恒星……这玩意儿太闪了,我根本看不清别的东西啊。”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们的能源。”
“啊?”
乘务员迷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他明悟了列车长的疯狂的念头,但是理解了不代表他觉得这不疯狂了,他觉得列车长简直是疯了——她真的要把黑洞本身作为能源使用吗?!
不过,不管他是怎样的想法,这个只有两个员工的列车上,从来都是一人一票制——列车长一人,列车长一票。这艘改装过的飞船其实是列车长的私产,他只是来打工的,所以他对于列车长的决策,没有任何干涉能力。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列车长直接打开了安检室的广播,对那位安静等待中的“长老”说道:
“我们可以带你的星球走,不过需要一些你们的配合。”
始终安静而镇定的“长老”眼中头一次闪现出了多余的情绪——怀疑,和不受控制蔓延生长的希望。
不管它看上去怎样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我们整个星球就在这了,救不救看你们吧的碰瓷模样,其实它内心一直都不觉得它们的碰瓷能有效果,虽然提出这个方案的正是它本人,但是它早就已经做好了和它们的母星(母星通常指恒星)一起死亡的准备,见鬼的卡勒伯星系打仗就打仗,有本事抽它们自己星系的恒星,不就是看它们这小破星系好欺负吗?
但它们还真的挺好欺负的,它们星系的科技水平攀爬较慢,发现母星即将坍缩为黑洞的时候,以它们的通讯水平已经来不及将这个消息传给能管事的星系了,只能进行一些无助的短途求助,而且就算传到了又能怎样,已经来不及救援了,顶多对违规操作的卡勒伯星系进行一些处罚——那会儿它们整个星球和文明都没了好吗?!处罚有个毛线用……
幸好真有人途径此地,还接收到了它们的信号。
不过它也很清楚,这个求助难度实在太高了,就算是再大发善心,也不太可能同意,也没法同意啊,它其实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能让它们星球随机走一部分生物都已经很好了。
所以,此时此刻,当它听到那轻飘飘的女声轻描淡写说出了含义是她真的会救下这一整个星球的话时,它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怎么可能真有办法让这艘小小的飞船真的带走它们的一整颗星球?但是……但是又忍不住升起了期待——万一呢?万一这位只闻其声的列车长真的有办法呢?万一……万一它们真的有救了呢?
于是它超级大声地应了声好,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保证只要能救下它们的星球,它们什么都愿意做!
列车长当然不会要它们干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废话,现在可是千钧一发的生死存亡之机,哪有那个功夫让它们做特别难的事。
列车长要求它们做的,只是动用一下它们有限的科技,把离它们星球最近的那条小行星带塞进即将坍缩的黑洞边缘而已。
列车长快速翻了一下她的播放列表,选出了一首她认为最适合此时此刻播放的歌曲。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这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天生我喜欢”
“傲慢做本性忘形言行失敬”
“那管你万世巨星”
“这是率性我任性”
“以天性亡命拼命”
《乱世巨星》的歌声中,镜头疯狂拉远,从秦尤那张肆意张扬的脸庞拉到整个驾驶舱,再从驾驶舱一路滑过那满座的车厢,然后是整艘太空列车的全景,然后是被列车拽在身后的巨大行星,然后是那颗正式坍缩成了黑洞的恒星,它疯狂地吞噬着那条从远处看去有点像一条小型银河的小行星带,然后为列车提供了充足的跃迁能源。
“跃迁。”
画面中,整座列车和它身后的星球停滞了一瞬,就是那种经典的科幻电影中飞船在进入超级高速前会有的一瞬间停滞,然后就在热血的BGM中将瞬间坍缩的黑洞抛在了身后。
屏幕前的观众,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如果说电影的前两个多小时,就像是一部琐碎但写实的太空旅程,那么电影的最后十分钟,就是完美的重工科幻电影大场面,点子很完美,特效也很完美,那种举重若轻的氛围更是迷人得要命。
真是让人心潮澎湃的尾声啊。
当然电影的主体也很棒,他们现在恨不得立刻写上八百字小作文来夸奖这部电影,不论是它考据的设定,还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台词,还是最后华丽的特效,还是将怀旧与高科技融合得极好的氛围,简直每一处都完美得要命!
还有人设!列车长这样强大又轻佻的人设永远都能戳中观众的心,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各种神秘的外星物种虽然长得很不符合人类审美,但性格也是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尤其是那株原型是兰花的万人迷,虽然长相就是植物,但那万人迷的调调简直拿捏得无比到位,看得屏幕前的观众都忍不住恍惚——“是我单身太久了吗?看株兰花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完了完了,好合理的跨越物种的万人迷,我想娶它!从今天起我就是恋草癖了!”——一部硬科幻还能兼顾角色魅力,还不是只兼顾了一两个,简直太感人了好吧!
他们就恨自己词汇量太稀少,怎么夸都感觉自己写出来的句子跟文盲写的一样,一点都不能表达出这电影到底有多棒,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我草,超级牛逼,都去看!”
幸好,电影的宣传团队对此早有准备,而且他们比这些正激动的观众的词汇量可强多了……
如果说电影播出前,《太空列车》的宣传重点主要落在这是秦尤回国后投资并出演的第一部电影,落在这是多年后“凌驭”与“李锐希”难得的再次聚首,落在所有方便八卦与传播的点上,那么电影播出后,宣传部门转进如风地将重点彻底压在了电影本身的质量上。
早就准备好的通稿一一放出,早说了,有些细节如果他们如果不主动向观众披露,观众可能压根都注意不到,尤其是那些过于专业的部分,所以这部分都是要交给他们自己的宣传团队来大吹特吹的,眨眼间,整个互联网上就多出了许多通稿,或是商稿,严肃地从物种设定和语言设定两方面剖析着《太空列车》这部电影的设定是多么严谨。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科幻片受众的考据能力,比他们预想的要高的多,他们对细节的关注,远非普通观众可比,甚至注意到了很多他们自己的宣传团队都没顾得上的地方。
“我想聊聊最近很火的《太空列车》这部电影。”
“一开始听说有人做了一部科幻电影, 而且吹得很硬核,其实我都懒得去看,不怪我吧,实在是这些年被骗了太多次了, 你们就说过去这些年哪部科幻能看吧?甚至不要说能看, 你们就说这些年哪部科幻真的称得上一句科幻吧?”
“是, 我承认我婆罗门,我就是觉得那些打着科幻名义拍烂俗剧情片的玩意儿不算科幻片,你们喷我吧。”
“所以其实我一开始真没打算去看,但是《太空列车》这电影, 怎么说呢,观看成本太低了点,嗯, 我是个很实际的人,花一百块吃屎我要斟酌一样,花三块钱鉴定一下屎是不是屎就显得还行。”
“于是我就点开了这部电影。”
“然后……我真的很感动。”
“是的, 不是惊喜, 是感动。”
“为什么感动?因为这部电影让我看见了科幻黄金时代的余晖。”
“科幻的黄金时代是怎样的?不怎么看科幻的人可能不懂这个概念, 他们可能会觉得大概是科幻好作品井喷的时代吧。”
“不是的, 其实哪怕是现在,依旧有很多很好的科幻作品在不停地出现, 但是黄金时代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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