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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女王不在家)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晚照抽工夫过来看了青葛的住处,她过来的时候,青葛正坐在软榻上,享受着从窗外洒下来的阳光,而此时雪白的小雪球正趴在青葛膝盖上。
晚照羡慕不已,她有许多做工精致的衣裙,不过这些全都叠起来放在箱柜中,并不好翻找,她如果有这样的一处宅院,便可以将自己的衣裙晾挂在一处,这样不至于有褶皱了。
不过她也只能羡慕羡慕了。
说笑一番后,两个人留意了四周围并没什么人,便压低了声音。
声道:“万钟这个人也挺精明的,不能操之过急,我正慢慢对着他下功夫。”
青葛:“嗯,他乍看忠厚憨实,其实心思藏得很深,他又是叶闵从皇都带过来的嫡系,凡事还是小心些。”
晚照:“对了,今天和他聊,他说你救过他呢。”
青葛略想了想:“就是随云山那次吧,当时他和白栀一起被困,我过去救的,不过也没什么,一起执行任务。”
他们一起出任务,目标本就一致,这个时候大家肯定要彼此搭把手,帮对方就是帮自己,所以也谈不上救了对方。
晚照想想也是,便道:“他往日对我倒是颇为照顾,不过我若是打探什么关键,他就板着一张死人脸,挺难说话的。”
说起来这个就气,竟然说自己这张美美的脸不知道是真是假。
晚照便觉得,总有一日让那万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
青葛看她那踌躇满志兴致盎然的样子,大概猜到她的心思,便提醒道:“还是小心一些,别用什么心思,万钟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晚照扬眉笑:“放心好了,我是打鹰的,难道还能被鹰啄了眼,我心里有数!”
青葛抚摸着雪球的毛:“那就好,你我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犹如踏在刀山火海,一旦行差踏错,便性命不保,我们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晚照:“我知道……说起来,看如今殿下对你的安排,你心里怎么想的?”
青葛:“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这么安排我,只是因为我立功了,所以奖励我,这是他往日正常行事。”
晚照想想也对:“这次你远赴缥妫,联络上了缥妫王,如果缥妫王的使者到了,大家真的能结成联盟,就此一东一西,这西渊何愁不平?”
青葛:“嗯。”
其实她也有她的忧虑,比如宁王的目的显然是要停止西渊的纷争,但又不想让他们一家独大免得不能控制,而缥妫是要重新崛起,是想统一西渊的。
当然了这些忧虑还为时尚早,至少如今缥妫需要助力,而宁王愿意伸这一把手,彼此可以一拍即合。
晚照低头看着雪球,这雪球可真是狗如其名,还真就是一只白雪球一般。
她想起小世子来,那么小的小娃儿呢,亲生母亲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见。
她托着下巴:“你说如果殿下知道你的身份,他会如何?”
青葛看着晚照,却见她眨着修长的眼睫毛,妩媚又惆怅的样子。
她哑然失笑:“他不会善罢甘休。”
宁王再深的城府,但一旦知道真相,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也许直接杀了自己一了百了,也许囚禁起来。
不说他自己被欺骗的重重愤怒,就是为了小世子,他也会去母留子,以保小世子的体面。
对于宁王那样的天潢贵胄来说,他可以宠幸一个宫娥生下血脉,都不应该去沾染一个暗卫,那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晚照便不说话了,她轻叹了一声:“这么说的话,叶闵确实是失忆了。”
但凡他还记得这一切,都无法容忍两个知道他秘密的人继续在宁王府晃悠,而从他对宁王的忠诚来说,他也不应该继续隐瞒宁王,这毕竟还涉及到皇室血脉。
青葛颔首:“殿下让我跟着叶闵学缥妫语,既如此,等我有机会,多接触他,可以就近观察。”
她自然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必须痛下杀招,拼死一博。
青葛重新开始履职,由万钟负责为她轮值排班,她看了看自己的排班,现在人手紧张,她也很忙。
可以说接下来的行程都是紧锣密鼓的,她卷入其中,不得清闲,甚至马上就要准备随着宁王一起赶往绀梁了。
可以想见,绀梁之行,宁王必是要来一场大的,只是不知道具体。
她猜不透宁王心思,也就不去想了,而是在这轮值中不着痕迹地寻找着机会,想着好歹有机会再去见宁王,并趁机接近小世子。
这一日总算轮到她在地牢中值守,据说每一日地牢值守的人都需要过去宁王那里禀报地牢中审讯的情况。
这倒是一个机会。
按照时间推算,她可以稍微延迟一些,这样等她过去禀报时,宁王应该恰好过去看望小世子,她便有机会趁机过去小世子所在的后院了,运气好的话,可以看一眼他。
回来后,她也格外关注了宁王府中的诸般动作,她可以看出,宁王已经不着痕迹地在禹宁边境部署兵马,同时加派了大量人手,以寻访黄教逆贼的名义暗自追查自己王妃的下落。
至于随云山那里,更是布置了大批人手,以随云山为想说继续搜罗王妃踪迹,除此外,他还派了人马在绀梁,暗中监看着夏侯神府的动静。
如今宁王有序地部署,在为夏侯神府布下天罗地网,同时也在防范着最糟糕的情景。
除此之外他更是以公务的名义,开始排查随云山绀梁一带的军户,甚至从行伍中追查里面可有最近一两年退出的女伙夫或者女将士。
可以说,宁王做了周密严瑾的部署,审莫经羲罗嬷嬷一行人,追查王妃下落,同时也不着痕迹地为夏侯神府布下天罗地网。
很明显他在蓄势,图穷匕首见,他会给大家来一场大的。
但是青葛也想不出,他该怎么和夏侯家族摊牌。
这时,终于轮到她轮值看守地牢。
其实她一直都想看看这两位,毕竟自从昔日夏侯神府一别,再不曾见过,不过考虑要避嫌,便一直没来过,如今倒是可以光明正大了。
她不曾佩戴任何面具面巾,以昔日暗卫青葛的身份径自下了宁王府地牢。
宁王府地牢原本是关押刺客叛徒或者探子之处,禹宁身处边境,是防御重地,千影阁又设在宁王府,这地牢中时不时都会关押零星人等。
不过此时整个地牢关押的几乎全都是夏侯家族的众人,所有的人等都被卸了刀剑,关押起来,至于夏侯见雪和罗嬷嬷自然是单独关押。
如今已是初夏时节,宁王府中阳光灿烂,便是迈入牢房前,外面台阶上还洒满了暖融融的阳光,但是走下那一级级的台阶时,阳光消失了,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
再往里面走,便闻到了潮湿腐霉的气息。
青葛走下台阶后,有狱卒过来,无声地用手势询问,青葛以手势做答,几个回合后,狱卒示意青葛通行,青葛便沿着地牢的通道继续往前。
那地牢的通道颇为狭窄逼仄,墙壁上有着青黑破败的痕迹。
青葛的脚步放得很轻,不过依然有脚步声在空旷狭长的地牢中回荡,这声音惊动了两旁牢房中的人,他们都跳起来看,口中还叫嚷着什么。
不过他们的牢房都有细窄密闭的铁门,那缝隙连手臂都不能伸出。
整座地牢都弥漫着阴森和绝望的气息,这是青葛曾经熟悉的,甚至与之为伴的。
现在,轮到夏侯见雪了。
她缓慢地往里走,在经过几道关卡后,终于来到了那处牢房。
牢房并不算大,不过夏侯见雪和罗嬷嬷两个人绰绰有余。
虽然青葛的脚步很轻,不过显然两个人已经听到了动静,罗嬷嬷几乎瞬间跳起来。
罗嬷嬷直接扑到了牢门前,她紧紧攥住牢门的铁栅栏,瞪着浑浊的眼睛,嘶哑地道:“这是青葛娘子吧,青葛娘子你可帮帮忙,帮着说句话吧!”
青葛的视线淡淡地落在罗嬷嬷身上,此时的她头发乱糟糟的,形容枯槁,眼睛底下都是青黑的,完全没了往日门阀嬷嬷的讲究,也并没有那个西渊缥妫王身边梨白罗刹的风采。
曾经把她抱在怀中的梨白罗刹,缥妫王身边第一女侍。
此时的青葛看着满脸狼狈的罗嬷嬷,她淡漠开口:“罗嬷嬷。”
罗嬷嬷心中一喜,紧攥着铁栏:“青葛娘子,到底是你有良心,还记得我们,如今我们落了难,可全靠你了!”
青葛并没理会她,视线径自落在一旁的地牢中。
那是一处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地牢,有一位女子挺着纤细的背影坐在那里草垫上。
青葛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夏侯见雪。
而就在此时,夏侯见雪也感觉到了什么,略转过头来,望向青葛。
于是在潮湿阴暗的霉味中,在尘埃飘浮的地牢中,两个人的视线相遇。

的记忆猝不及防地跃入她的脑中。
她会幻想,也许她有一对父母,他们疼爱她至极, 不过他们把她丢了, 或者他们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不能照顾她。
卖掉她的自然是坏人, 不是亲生父母。
毕竟, 一个孤独脆弱的孩童需要一对幻想中的慈爱父母来安放她的渴望。
只是后来的一切打碎了她的幻想。
夏侯夫人当年带着三个孩子出逃,第一个孩子是夏侯止澜, 那是缥妫王第一任夫人所生, 第二个孩子是自己, 是夏侯夫人所出, 第三个是夏侯见雪。
她卖掉了自己, 却给另外两个孩子换取了活着的机会。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更不明白, 夏侯夫人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思。
那一日晚霞漫天, 她偎依在宁王怀中问起人伦悖逆,他对自己说了降魔天神那拏天。
青葛有所悟, 但依然有些迷惘, 她还是想知道缘由,想知道夏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从莫经羲和罗嬷嬷那里, 她知道这个女人颇为疼爱自己女儿,她为女儿准备了那么多嫁妆, 女儿怀孕时,她写了好几封亲笔信。
她永远不会知道, 阴差阳错,写给一个女儿的信, 恰好被自己看到了。
青葛并不想看那封信,一个字都不想看,但她的眼睛却无法躲过那些字迹,她还是看了。
夏侯夫人叮嘱女儿诸般怀孕事宜,细碎的一些小事都要叮嘱,满纸的慈爱和关切扑面而来,这于自己来说是陌生的,是从未有过的。
这让她越发好奇。
罗嬷嬷和莫经羲要求她过去夏侯家更换,她自然答应。
于是她终于有机会走入夏侯神府,那一晚她算准夏侯夫人前去探望小世子的时机,突然要求见小世子,便是要寻一个和夏侯夫人对话的机会。
想近距离看看这个人。
寥寥几句,也没什么,反倒是罗嬷嬷一直紧张,之后她假死后重新潜入夏侯神府,无意中旁听了夏侯夫人对夏侯见雪的嘱咐。
夏侯夫人竟然要夏侯见雪去祭扫自己,她竟然心中不安。
听到这种话,青葛并没有感激,只觉得嘲讽。
此时的她望着那歇斯底里的罗嬷嬷,神情中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些仇恨和不甘曾经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不过在那狂风暴雨之后,她的心是异样的冷静。
所以她望着夏侯见雪,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她再次发现自己和夏侯见雪是截然不同的,夏侯见雪纵然处于潮湿阴霉之中,但她依然脆弱娇美,犹如一朵被蹂躏的莲花,纤弱到在颤抖。
这让青葛想到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的关系,是因为这个女子如此我见犹怜,他才起了那样的心思吗?
明明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却非要贪恋这样的美色?
此时的夏侯见雪自然不曾认出青葛,在她眼中,青葛只是一个别人口中转述的角色,一个相貌平凡过于冷静,私底下收了贿赂的女暗卫。
因为那些贿赂的缘故,夏侯见雪看向青葛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
之后她收回视线,不再看青葛,只是无助地望着发霉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罗嬷嬷开始嘶哑地喊道:“青葛娘子,你好歹帮衬一把,我家娘子往日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般苦头,求你通融通融吧,还有我,已经几日不曾喝水。”
只能勉强得一些浊水来维持着,她眼皮已经深深凹陷进去,身体各处都干枯起来,嗓子也干得嘶哑。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哀求道:“青葛娘子,你我往日可是有些交情的,你怎么也得看看以前吧。”
青葛听这话,心里明白,她这是在暗暗威胁自己。
显然因为自己之前“死了”或者“消失了”,罗嬷嬷并不曾向宁王招供自己收受贿赂一事,现在她想让自己帮她,如果不帮,她就要供出自己来了。
罗嬷嬷紧攥着栏杆,盯着青葛,急切地道:“青葛娘子,青葛娘子,你有水吗,给我喝一口水吧!”
青葛道:“水没有,倒是有吃食。”
罗嬷嬷简直要哭了,但她哭不出来,她没眼泪了:“若是有吃食,好歹给我们娘子吃一口吧,她也饿了许久,青葛娘子你关照关照她吧。”
青葛不置可否,却拿了钥匙,弯腰打开地牢旁边的一道小门,那小门也不过是两个拳头大小罢了。
罗嬷嬷见此,眼睛亮了。
旁边夏侯见雪听到动静,也蠕动了下唇,眼底浮现出一丝希冀。
青葛捡起一旁地上的盘子,递过去。
夏侯见雪的视线落在那盘子上,却见盘子是最劣质粗糙的瓷器,且有一处发黑的豁口,至于盘子中的饭食,更是让人反胃。
只是寻常糙米糕,且仿佛被人捏过一般。
这样的吃食,自然不堪进食。
她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便将视线收回了。
罗嬷嬷自然也看到盘子上的饭食,是最粗糙不堪的糙米糕,她疲惫而无奈起来,哀求地望向青葛:“青葛姑娘,麻烦你帮忙换一份吧,我们家娘子她素来在吃食上有些挑剔,这样的饭食她若吃了,只怕是难以消克,倒是吃出病来,好歹求你通融通融。”
青葛看着她那低声下气的样子,想着任凭谁见了不说她是忠仆。
只是住了这么久的地牢,竟然还这么讲究?那糙米糕只是粗糙而已,并没有坏,外面许多百姓就是吃这个的!
她都觉得宁王这手段是不是太仁慈了?
于是她漠然地道:“若是吃这些难以克化,那就再饿几日吧,等饿极了,这些也就变成佳肴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道罗嬷嬷却尖声道:“我说青葛娘子,往日我待你也不薄,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你好歹帮帮忙,怎至于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青葛哪里搭理。
正走着,就听到夏侯见雪的声音:“罢了,嬷嬷,不过是饿一些罢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看透了,我跪下来求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他们要想杀我,那就杀我,我再也不会自取其辱了,我宁愿饿死,也不至于食那嗟来之食,更不至于向宁王府的一条狗去祈求什么!”
她声音充满悲愤和绝望。
那是穷尽一切法子而不得,却又被宁王羞辱的愤恨。
青葛本已经抬步要走了,听到这话,却是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夏侯见雪,视线和夏侯见雪再次对上。
夏侯见雪眼神中都是居高临下的鄙薄,她愤怒,不屑,痛恨。
这一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似乎激发了她身为夏侯贵女的骄傲,哀求不成,她挺起了脊背,满是高傲。
这种高傲是门阀世家滋养出来的底气,是天下众人都该为我巍巍门阀世家贵女让路的理所当然。
这并不是她们笨拙不通人性,也不是她们自以为是,而是夏侯世家确实是那样的,在绀梁,所有的民众见夏侯世家必要恭敬让路,甚至眼神不敢与他们对视。
夏侯见雪自小所见所闻就是这样,所以她的想法天然和世人不同。
至于如今她说的话,宁王府的一条狗,不食嗟来之食…
青葛从自己怀中掏出一牛皮纸袋,里头放着一块桂花糕。
她打开这牛皮纸袋,任凭桂花糕的甜香弥漫在这狭窄阴暗的地牢。
罗嬷嬷在看到桂花糕的那一刻,眼神便紧紧地黏在上面无法挪开,甚至还无法控制地咽了下口水。
一旁夏侯见雪的眼神也在那桂花糕上停顿了片刻,之后她紧紧抿着唇,挪开了视线。
青葛自然将这两人的眼神尽收眼底。
她知道饥饿的滋味,知道在暗黑的夜晚听着自己肠胃蠕动的声音无法入睡的感觉,而这两位显然正在体会这种滋味,但那种体会却不够深刻。
她弯下腰,将桂花糕放在地上,就在牢房门外,不过两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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