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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女王不在家)


青葛:“是。”
晚照叹了声:“你看我这些年,四处浪荡,招惹了不知道多少男人,可我——”
青葛侧首看过去,却见摇曳火光中,晚照低垂着修长的睫毛,神情落寞。
她其实也能猜到晚照必有一段心事。
她比自己大几岁,很早时候便为千影阁做事了,和那么多男人有过露水姻缘,心里总归有些痕迹。
这时候,晚照揉了揉脸,却是苦笑一声:“有时候觉得自己不配,有时候又觉得,凭什么我不配。”
青葛:“我不觉得我们不配,有时候之所以得不到,是因为他们不配。”
晚照:“有道理。”
青葛:“什么爱不爱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对我们来说,保命最要紧,保住命,让自己痛快了,如果再能有一些银钱傍身,那不是比什么都强?”
晚照默了默,之后眉眼间突然欢快起来:“是,我如今手头很有些银子了。”
青葛也笑了:“我也有!”
一时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晚照:“我们还逼死了叶闵!”
说到这里,她顿时畅快起来:“想到总是高深莫测的叶闵竟然被我们逼到了绝路,我就痛快,我就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了!”
青葛便也笑了。
她知道晚照的心思,她们都是叶闵一手调教出来的,百炼方能成钢,叶闵的诸般手段,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她们是被一寸一寸敲打着骨头才练就了今日的一身绝技。
这其中自然有恩德,有感激,但也有恨意,有不甘。
在寻常时候,没有人会轻易生出反叛之心,但人的恶念若恰逢一
个契机,千里之堤也许会毁于一处蚁穴。
想到此间,青葛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你早猜到什么了吗?”
晚照听到这个,笑道:“哪能那么容易猜到,之前你莫名失踪,我便觉得有些怪异,因为根本没听说你的踪迹,结果就不见了。”
青葛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只是在城门口略现了一下身,之后绕了一个圈子就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后面阁主得到的消息怎么回事。”
当时传回来的消息是她在西渊被追杀,之后才下落不明。
晚照:“是白栀传回来的消息,所以我一直以为你们合伙干了什么勾当呢。”
青葛听着,心里陡然感觉不妙。
白栀来找她,两个人一路随行,最后终于告别而去。
而就在白栀和自己分开后一个多时辰,叶闵便出现了。
一个多时辰,多么微妙的时间。
如果叶闵隔半日或者一日出现,她会认为叶闵是追上了自己,或者在这里等着自己。
如果叶闵马上出现,说明他是跟踪白栀而来,或者往阴暗中想,是白栀出卖了自己。
但是这一个时辰,就实在太微妙了,让青葛不得不多想。
如今又从晚照处知道,自己在西渊被追杀的消息竟是白栀带回来的。
她便想起那一日夏侯止澜说自己面熟,问起自己身世,当时白栀也在一旁的。
他和自己擦肩而过时,说起自己往昔的噩梦。
因为这个,她一直心有忌惮,以至于这一次白栀追上自己,她在喜欢之余,又心存提防。
如今听晚照这么说起,突然就感觉不妙,当下忙问起来:“你怎么跟过来的?见过白栀了吗?”
晚照看她这样,也意识到了,忙道:“我是那日知道白栀回来,便想着寻他,谁知道根本不见人影,却恰好看到阁主出城,我看他神情很是异样,实在古怪,便想着一探究竟。”
青葛:“是哪一日?”
晚照:“就是三日前。”
青葛心里一沉,她知道叶闵给自己设下陷阱,但是想到自己和白栀的种种,叶闵竟然跟了一路,不免后背发冷。
他全都看在眼中,一直沉默地看着!
晚照继续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跟踪阁主,我当然格外小心,不敢靠前,便远远隔着三四里地,生怕被他察觉有异。”
千影阁有自己的专门的跟踪术绝技,雁过留痕,对于这种顶尖高手,隔着三四里地跟踪一个人也并不会丢了。
青葛:“你自始至终没见到白栀?”
晚照摇头:“没。”
两个人一下子不说话了。
夜已经很深了,风雨撕扯着陈旧的窗棂,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而破庙内却异样安静,只柴火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
关于白栀无非两个可能,一种是白栀出卖了青葛,一种是白栀被叶闵除掉了,所以叶闵耽误的那一个时辰便是处理白栀。
对于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她自然会怀疑,她对任何人都不能踏实相信。
但是这一刻,在她从叶闵剑下逃脱后,在她终于和晚照敞开心怀说起曾经后,她下意识想去相信,相信昔日的伙伴并不愿意和自己刀戈相向,也相信在那一个拥抱间白栀说的都是真心话。
三十八号不会出卖三十七号。
于是青葛终于道:“阁主先处理了白栀,才来找我的。”
晚照颔首:“他应该猜到了你的一些事,所以是在帮你遮掩的。”
青葛:“嗯。”
所以——
青葛不忍去想那种可能。
她沉默了好久,才道:“只怕白栀已经遭受连累。”
晚照:“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接下来几日我们打听打听便是了。”
青葛:“现在我也连累了你,如果叶闵不死,你我都将亡命天涯。”
晚照却并不在意:“这也没什么,这差事我也干腻了,若这叶闵真不死,那我就跑过去皇都,去勾搭皇太子,勾搭皇帝,到时候,看看他们谁敢动我!”
青葛苦笑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感激,自己愧疚,但是事已至此,她并不能为晚照做什么,连一声日后报答都不敢说。
就如同她和白栀一般,纵然心中生了几分情分,但彼此都是身若浮萍,谁又敢轻易许诺谁什么?
晚照却明白她的心思,她侧首看着她,神情却认真起来:“青葛,你忘了吗,你曾救过我性命。”
青葛:“只是举手之劳。”
晚照抿唇,有些苦涩地道:“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个举手之劳,我一定死了。”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我这个人虽然风流放荡,做过许多为世俗所不容的事,不过却最是惜命,救了我命的人,我是记着的。如今我也救了你一次,算是还了这个债,我也心安了,所以你不必多想。”
青葛笑了笑,道:“好,你这么说,那我就认了,我们扯平了。”
晚照:“嗯。”
青葛:“不过我并不觉得风流放荡有什么不好,这个世上有人结党营私横征暴敛,有人投机取巧锱铢必究,也有人杀人放火风流放荡,谁又比谁高贵,不过是恰好我们有了这样的身份,沦落到这个地步,所以才只能拼着一条命,一具身子去做这些罢了,那些人反过来倒是要鄙薄我们。”
她想起叶闵以为自己睡了男人时,那满眼的排斥,说她随便。
她凉凉地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我连命都朝不保夕,哪顾得上那么多,我们最要紧的自然是活着,不顾一切地活着。”
晚照听着这话,便也笑了。
她笑着说:“你说得对,先顾命!”
青葛:“嗯,不想了,我们先歇息,明天雨停了,我们在这附近找找叶闵的下落。”
晚照:“好!”
这一晚,两个人就在这破庙中守着那一堆微弱的篝火,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说了许多以前都不会说的话,说到了后半夜,便轮流着打了一个盹。
第二日雨停,她们的衣裙也干了,两个人各自易容后,伪装成一对年轻夫妻,顺着这条河去寻,也去沿途村子打听,然而并没有打听到叶闵的下落。
两个人便有些无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没看到叶闵的尸体,终究不踏实。
晚照:“兴许真死了,那么大的浪头,他又受了重伤,肯定得淹死,淹死后谁知道冲哪里,没准被鱼啃了。”
青葛:“希望如此。”
这时候两个人自然不敢轻易露面,于是便潜入禹宁城听着动静。
青葛顺便把自己昔日私藏的一些好物拿了,新罗高丽参,霍山铁皮石斛,云雾山大灵芝,神农架北鹤虱,还有南之涌特制的上等补药,每样都分给晚照一些。
晚照连声赞叹,惊喜不已,仿若捡了天大的便宜。
这些都是千金难买的好药草,是各地专门进贡给内廷的,江湖险恶,命运多舛,能有这样的好药草傍身,总归多几分安心。
两个人假扮夫妻隐在市井间,小心观察外面动静,留心着王府的动静,同时也顺便养伤。
晚照也就罢了,青葛受伤并不轻,连着几日肿胀,都要敷药,最后好不容易消下去,才算勉强好了。
她心知自己必然留下痕迹,难以消弭,好在自己确实并不在意的。
就这么约莫五六日后,也终于打听到一些动静,知道宁王迎接宁王妃夏侯见雪,且已经顺利接了夏侯见雪,正在准备回来禹宁的路上,估计不日即将抵达禹宁。
见此情景,晚照蹙眉,看了一眼青葛。
青葛假扮夏侯见雪和宁王做了一年多夫妻,然而宁王竟不能分辨真假,真正的夏侯见雪过去了,他依然认。
这不免让人寒心。
不过青葛对此并不反应,只是淡淡地道:“再看吧。”
晚照叹息:“如果殿下不能识破夏侯见雪,那你该怎么办,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青葛道:“这一次我赌了一把大的,押上了我所有的一切,甚至为他生儿育女,如果这样他都不能识破,那我认了,就让夏侯见雪陪着他一生一世吧。”
晚照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如果是我,倒是不如一
不做二不休,杀了夏侯见雪,你就是夏侯见雪,谁能识破?”
青葛:“可是那属于我吗?”
晚照不言。
青葛:“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天下人都以为那是真的,我自己却知道是假的,我不可能欺瞒自己一辈子,所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如果宁王能识破一切,一怒之下生了报复之心,那于她来说自然是极好。
如果他不能识破,只能说明于宁王来说,他要的只是夏侯见雪的身份,而不是她这个人,那这样的夫妻之情,她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自然藏在暗处,祝他们百年好合。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更换了两个孩子。
夏侯见雪会好生照顾小世子,宁王会对他的血脉疼爱有加,夏侯氏会助力那个孩子登上皇位。
而她要活着,活着看着这一切。
等到有一日,一切尘埃落定,她要告诉夏侯见雪,告诉罗嬷嬷,也告诉莫经羲,看他们悔恨,看他们绝望,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相比这复仇的痛快,那男女缱绻的甜蜜,又算得什么?
至于这连心的母子之情,她也可以不要。
她原本就是孤身一人,并不需要一个血脉,她连抱起一个孩子哄拍都不会,又何必奢望什么母子亲情。
晚照看她这样,也就不说什么了。
接下来两日,两个人就这么守在禹宁城外,眼见得大批官兵出没,千影阁所有暗卫也几乎倾巢而出。
看起来白栀确实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人显然是在寻找叶闵,但一直不曾寻到。
如此又观察了一番后,两个人都觉得叶闵应该死了,回不来了。
青葛想按照原本计划过去西渊,晚照却想回去千影阁。
青葛有些担心:“如果叶闵突然回来——”
晚照:“你也就罢了,你在千影阁本就已经查无此人,如今看来,除了我和白栀没有人知道你曾回来过,所以你消失就消失了,但我不一样,叶闵失踪,我也不随之不见,千影阁必然会追查我,还不如我回去千影阁,防患于未然。”
青葛略沉吟了下,道:“好,那你先在暗处观察几日,免得中了叶闵的奸计,我过去西渊后,若是顺利,十几日便能回来,到时候再做计较。”
当下两个人告别,青葛也略做收拾,做好前去缥妫部落的准备。
她先去取了一些银钱,并过去钱庄兑了金银锭子各百两,这些金银锭子自然沉甸甸的,不过塞在行囊中一起背着,倒是也不惹眼。
她跑了附近一处小镇的街道,设法弄到了皮靴,水囊,银勺银筷,并一些可以用来疗伤的药材,又把自己往日积攒的人参以及珍稀药材各自带上一些。
那西渊之西据说遍布山岭,常年大雪,天气寒冷,和大晟气候截然相反。
她便又购置了上等的翻皮袄以及厚实的大氅,这些全都绑得结结实实放在行囊中
最后,因为知道西渊一带缺盐巴,她还特意高价买了一些私盐以及各样调料。
当然还设法弄到了一匹马。
一切准备妥当,她犹豫了下,到底是揣上当初宁王给自己的那封信,出发前去缥妫。
不过上路后才发现,她到底低估了这一路的艰难。
最初进入西渊时还好,她可以轻易买到足够的吃食来补充,但是随着往西走去,周围越来越荒凉,天气也越来越冷,而吃食的补给变得艰难。
她纵马驰骋,整整一日都看不到人烟,只能宰杀荒野中的兽类来烤着吃。
她试着砍来一些木棍,捆绑成简易的木箱子,将自己捕猎的兔子以及其它野味挂在木箱子上,这样可以边走边晾晒风干,而她尽量节省,一只兔子可以吃一天,这样吃食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偶尔间,她也会遇到从西往东走的远途商人,便和他们结伴而行。
当她问起“缥妫部落”时,那些商人们都纷纷摇头:“他们远在西渊之西,是极寒之地,便是这时节也是大雪纷飞,据说自从缥妫王胜屠雅回之后,他们部落一直打仗,不曾消停,我们寻常时候并不走那条路。”
他们非常好心地劝诫青葛:“此去缥妫,一路上要途经多个部落,那些部落连年纷争不断,更有劫匪横行,你孤身一人,还是不要过去得好。”
每当这时候,青葛只是沉默地听着。
最后终于她告别了那些商旅,自己骑着马往西一直走。
其间自然见识了许多,部落混战,各族械斗,流民逃窜,卖儿卖女者有,无家可归者也有,她看着这情景,不免心寒。
偶尔间也会将自己的吃食送给那些妇孺老弱,不过她到底力量单薄,杯水车薪罢了。
就在和这些流亡者接触中,她也陆续听到关于缥妫的消息,却和那些旅人所说不同。
据说就在去年,胜屠雅回的侄子胜屠翎云重新整合胜屠雅回的残部,占领了士安城,并在士安城建立王都,重振胜屠家族。
青葛听着士安城,倒是有些印象,因为西渊诸部落号称是舜帝的后人,胜屠家族更是奉舜帝为祖先,士安城便是历代缥妫王祭祀舜帝之地,对缥妫人来说自然是不敢轻易侵犯的圣地。
这位胜屠翎云可以占领士安城,又身为胜屠雅回的侄子,那他自然能赢得民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事。
青葛也有意无意地打听了胜屠雅回的种种,知道缥妫人一直怀念胜屠雅回,甚至已经敬奉他为神,有人在他昔日已经成为废墟的宫殿上建了一座神庙来祭奠他。
青葛听着这话,脑中回忆起一些模糊零碎的片段。
她便继续往西走,越往西走天气越是酷冷,最后她终于踏入缥妫部落。
这缥妫部落占地颇广,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处于雪季,青葛过来的时候,正是这样的季节。
因为太冷,也因为没有草料,那匹马如今已经骨瘦如柴。
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自然是宰杀了这匹马,留下马肉来吃。
只是青葛终究不忍心。
她一直孤身一人,这个世上能陪她走这一程的除了这匹马,又能有谁?
青葛解开了这匹马的缰绳,之后道:“这是我的寻根之行,我的故乡就在缥妫,我对我幼时只有模糊的记忆。”
模糊到其实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青葛抚摸着那匹马的鬃毛,叹道:“可我想回来看看,想捡回我曾经的回忆,哪怕曾经的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我也想去看看。”
“这会让我觉得我不是无根之萍,不是任人欺凌无家可归,我不是一条狗,我是一个人。”
她望向远处,雪夜如墨,寒风似刀,纷纷扬扬的大雪犹如被撕碎的鹅毛一般,铺天盖地地洒落。
她叹了一声:“我没办法护你周全,现在你立即往回跑吧,往回跑,你撑上两三日,便可以有草吃,你还可以有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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