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承认:“对,我知道。”
青葛听此,手指尖都在颤。
自从这次相认后,他倒是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既如此,之前又怎么会那么云淡风轻呢!
他就是在装,从头到尾就在装,让自己放松警惕!
她咬牙:“你在缟兖肯定也安插了眼线吧,你一直在监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我身边的几个大内高手,其实都是你的眼线!”
她早就觉得不对劲,只是不曾多想罢了!
现在,她明白了,一切都是他干的!
说什么放自己离开两年,其实从来就没放手过!
这一刻,青葛觉得自己是一只猴,漫山遍野逛了半日,逛到山脚发现了铁栅栏,原来一直被圈着呢!
宁王挑眉,笑:“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青葛,我把你放出去,总不可能放任你不管不顾吧?这不叫监看,这是保护!几次械斗,数次暗杀,我能放心吗?我怎么可能真的置你生死于不顾?”
青葛:“我用你保护吗?!”
宁王:“你是我的王妃,我的爱妻,我凭什么不保护你?”
青葛:“那我恨不得死在那里不回来,我干脆不要当——”
宁王倏然呵道:“住口!”
他神情瞬间阴沉,一步上前,攥着她单薄的肩膀:“青葛,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你怎么样我都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但是——”
他墨黑的眸子望进她的眼底深处:“不要对我说出接下来的话。”
他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来,成为无形的压迫,压得青葛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葛昂起头来:“你在逼我,威胁我。”
宁王看着她清澈眸底闪耀着的挑衅,倒是想起当初。
见到她的第一面,她便如同一个小兽般,撕扯着要咬他手指头。
她就是这么倔强,叛逆,自我,从来没变过。
而他从来不想和她硬碰硬,落得一个两败俱伤。
宁王神情间的戾气消散了。
他神情甚至温柔起来。
于是他握着青葛的肩膀,低声哄着说:“青葛,我没有逼你,你我既存了白首之心,那我们应该凡事好好商量是不是?我想保护你,这没有错,至于那个白栀——”
他平心静气地劝道:“那个人重要吗,并不重要,是不是?他只是一个外人,不要因为外人影响我们。”
青葛看着他此时格外的温柔,艰难地吸了口气。
其实射杀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白栀确实是黄教叛逆。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固执。
于是她压下心中的情绪,依然道:“我要见到他,我有一句话要问他。”
宁王垂眼打量着她半响,之后突然冷硬地笑了下:“看来你对他,真是念念不忘。”
青葛:“我只是想问问一句话,看看这天底下到底多少骗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于是她便看到十几位暗卫,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已经挡住了她的路。
她再次看向宁王。
眼神固执倔强,像是有簇火在烧。
她在威胁,威胁他。
她要他明白,如果他敢拦着她,她会如何。
她素来烈性,能在中毒时以身相搏,她就从来不在乎什么生死。
宁王扯唇一笑,笑得依然温柔,却别有一番冰冷的气息。
他问道:“你说,你有一句话要问他?”
青葛:“是。”
宁王:“一句话?”
青葛:“是。”
宁王:“好。”
说着,他抬手,命暗卫牵来一匹马。
之后,他走到青葛面前:“你和他虽自小一起历练于千影阁,相处日长,但若论交情也并不深厚,甚至他还曾经连累了你。如今各行其路,狭路相逢便是生死厮杀,你那一箭,平心而论并不为过。若说你们还有些缘分,也不过是弹指间的擦肩而过罢了。”
青葛听此,沉默了很久。
她自然知道他是对的。
宁王轻笑了下,眸中有黯然:“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疯狂嫉妒你们那几日的相伴,不想让你和任何男人扯上关系,不想让你再对他生出任何情绪……”
青葛:“你应该告诉我。”
宁王:“是,这是我的错,至于今日,既然你们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那我便给他一罗预的时间,你可以和他说话,但是一罗预后——”
他尾音轻柔,但是字字透着嗜血杀意:“你再多看他一眼,我便要他人头落地。”
青葛深深地看着这样的他,看了很久。
她明白他并不是开玩笑。
他就是要对方死,一刻都不能容忍。
这个男人的酸涩一直无声地压抑着,但压抑着并不代表不存在,在某个时刻这些酸涩会破闸而出。
于是这一刻,她甚至并不意外,之前的温柔太过虚假,如今他才露出爪牙。
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点头:“好,殿下,属下明白了。”
对于这个称呼,宁王仿佛没听到一般,他依然眉眼温柔:“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不要总是倔倔的,你看,你跑得这么匆忙,头发都乱了。”
说着间,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温柔地为她掖好几丝飞扬的碎发。
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
青葛垂下眸,并不曾言语。
宁王这才吩咐一旁两位暗卫:“我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青葛翻身上马,两位暗卫也骑马相随,一前一后。
青葛知道他们是要监看自己,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只是要见到白栀。
宁王把白栀送往皇都,就是要借此对付郁太医,以及郁太医背后的那股力量。
他一旦入皇都,必是有去无回。
这一生,她唯一的机会,再次见到白栀,和白栀说一句话,便是今日了。
几年的牵挂和担心,她需要有一个着落。
她沿着官路纵马飞奔,跑了许久,终于追上囚车。
囚车乃千影阁暗卫押送,上面的人上重枷,穿琵琶骨,精炼铁链和铁制的囚车焊接在一起,可以说,白栀的身体已经和这囚车焊在一起,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救走白栀。
青葛一出现,那些暗卫便戒备起来。
这时青葛身边的暗卫对他们发出暗信,并执禹宁王令牌。
见令牌,暗卫才让开一条路。
青葛终于纵马来到囚车前,她手握缰绳,望着白栀。
厚重宽阔的重枷之上,是一张血迹斑斑的脸,以及一头乱蓬蓬的发。
他原本一直无力地垂着头,此时感觉到异常,才艰难地抬起头来。
于是青葛便看到了白栀。
之前距离太远,现在她清楚地认出,这就是白栀的眼睛。
白栀也看到了青葛,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时候,跟随青葛而来的暗卫拿出来沙漏,开始计时。
周围众多王府侍卫手持刀戈,暗卫们也都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但是官道上却安静得可怕,只有那个暗卫手中沙漏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沙漏无声而缓慢地流淌。
有风吹过官道上方,吹起流淌的光阴。
光阴可以是天荒地老那么长,也可以是一个生灭那么短。
九百生灭为一刹那,六十刹那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
青葛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光阴中,和白栀四目相对,一直不曾言语。
当时间过去十九个弹指时,青葛终于开口:“你说,三十八号永远不会背叛三十七号。”
白栀艰难地蠕动着干涩的唇,道:“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三十八号。”
他话音落时,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最后一个弹指已经消逝,时间已到。
青葛释然一笑:“你说了,我便信你。”
说完,她转身纵马驰骋而归。
两位暗卫立即随行。
在狂风吹过耳边时,青葛闭上眼睛。
她和白栀不是今日分道扬镳,是从来不在一条路上,宁王说得没错,他们狭路相逢,注定一番厮杀。
可今日,他说他依然是三十八号,从未变过。
他这么说,那她便选择信他。
信他刻意误导宁王是为她好,信他救夏侯止澜是知道自己有意放他一条生路,信他从来不曾派人追杀过自己。
至于以后,这个人是生是死,和她无关。
这辈子,下辈子,从此不见。
青葛平静地回来,平静地陪小世子用了晚膳,之后又平静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如往常一般逗着雪球玩了一番,便要上榻歇息。
从她回来后,宁王便一直陪着她,好言相劝,温和包容,甚至还亲自拿了汤羹要喂她。
她做什么,宁王便亦步亦趋。
但青葛一直不曾言语。
到了最后,宁王的神情终于沉了下来,他以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审视着她。
青葛还是不理。
宁王的语调依然是温柔的:“为了一个白栀,你竟如此伤心?”
青葛淡漠地看他一眼:“对,挺伤心的,特别伤心。”
宁王:“你?”
青葛对此毫无反应。
宁王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好笑至极:“你为了另一个男人魂不守舍,我哄着你,求着你,结果你还是对我不理不睬?那好,现在我就去杀了那个男人可以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把他凌迟处死!”
青葛轻描淡写:“哦?你现在才要杀他?一个黄教的逆贼,你竟然不杀,还要留着?”
宁王自然不能轻易杀。
他听这话,冷笑一声。
青葛:“堂堂禹宁王,算无遗策,好手段。”
宁王咬牙:“对,一切尽在我算计中,你也是!”
青葛突然想起什么:“我现在都要怀疑了,那一日你救我,还有你给我的那丸药,这些几个为真几个为假?”
宁王听这话,不敢置信,一瞬间黑眸中都是彻骨的痛:“青葛,你很会拿刀往人心口戳!”
青葛神情冷漠:“难道不是吗?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从我被打中的那一百鞭,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利用我,你们和白栀勾心斗角,我就是那个被你们踩在脚底下的一条狗!”
宁王怒极反
笑,讥诮地道:“我便是再有通天本领,哪里比得上你,瞒天过海,我不还是被你骗了?我们之间,谁先骗谁?”
青葛:“那你杀了我就是,正好报仇雪恨。”
宁王:“我杀你?我若杀了你,我的王妃去哪儿找?”
青葛好笑:“你的王妃?你以为,我现在愿意当你的王妃吗?”
宁王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怎么,要矢口否认,不认账了吗?”
青葛:“我现在后悔了,我若早知道,我——”
宁王低哑的声音中有着几乎抑不住的怒火:“若早知道,你要如何?”
青葛:“我若早知道,我便不会回来。”
宁王一把揪在自己怀中:“你说这种话,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用心吗,对得起承蕴吗?”
他混乱的气息喷薄在青葛脸上,那样子几乎要把她撕碎。
青葛:“你不要拿小世子说事,事到如今,你知道拿他说事了,你怎么好意思提——”
宁王:“我怎么不能说,他不是你生的吗,凭什么生了不认账!”
青葛:“谢九韶,你给我滚出去。”
宁王听得那声“谢九韶”,一时心中千回百转。
他轻叹了一声:“青葛,现在要我做什么,你告诉我可以吗?”
青葛:“那你说,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宁王听这话,微挑眉,似在思量。
青葛看他:“你若骗我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宁王听此,无奈轻笑:“我知道,我正在想,怎么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
他说这话时,墨眸中虽含着笑,但眉眼格外认真。
青葛看着,心便轻顿了下。
他倒是惯会骗人。
她冷笑一声:“我要你的心做什么?”
宁王略想了想,便将事情一一坦白,包括缟衮的种种,那几位大内高手确实是他安排的。
宁王:“他们的确会定期给我回禀一些消息,但也只是提起你们的日常种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消息,至于什么时家郎君,还有其他几个登徒子,也是顺便的。”
他说起这个,神情越发诚恳:“这几年关于你所有的信函我都留着,你若不信,亲自检查,我绝无隐瞒。”
青葛:“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宁王眼神有些无辜:“我以后必不敢瞒你什么,我一切信函,除了公函,其它都要我的王妃过目。”
青葛:“我没功夫看。”
宁王又道:“我们再说白栀,你和他若论交情,有什么交情吗?也没有太深厚,他不是还连累你挨了一百鞭?没什么交情的人,他误入歧途,你射他一箭,又没射死,这不是很对得起他吗?”
青葛听到那一百鞭,微挑眉:“那一百鞭不是你下的令吗?”
宁王:“是因为他。”
青葛嘲讽:“对,和你无关,是我冤枉你了。”
宁王:“你和他曾经同吃同睡,整整几日的时间,形同夫妻一般,我说什么了吗?这些我还不是活生生咽下去,不会说什么!还有那个泥娃娃,那个泥娃娃——”
提起这个,宁王磨牙:“那个小镇,他们都以为你们是夫妻!”
青葛听这个,看向他,却清楚看到宁王眼底翻腾的酸楚。
他太在意了,难受死了。
她便略歪了歪头,故意道:“殿下,可是你忘了吗——”
宁王盯着她。
青葛薄唇微动,慢条斯理地道:“按照我们千影阁的规矩,不分男女,我们二人自小同处一室,少时,未尝不曾见过对方身体。”
她这话一出,宁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不过他望着青葛, 语气却格外平静:“青葛,你疯了吗和我提这个?”
青葛:“我说的不对吗,这可是我们千影阁的规矩, 不分男女。”
可能还是他宁王殿下亲自订下的。
宁王眸色深暗, 就这么审视着她。
青葛倔强地仰着脸,一脸的天不怕地不怕。
宁王看了许久, 突然笑了。
青葛疑惑。
宁王缓慢地开口:“青葛, 你用这个激怒我,是没用的。”
青葛听这话, 只觉他神情异样, 疑惑看过去。
宁王扯唇, 轻笑, 笑得绝色无双:“我会在乎这个吗?不要说只是看看, 就算睡了也没什么。你在缟兖的那两年, 那些狂蜂浪蝶, 一个个的, 我在意过吗?他们喜欢你,那就让他们围在你身边, 实在想睡也可以, 我的王妃睡一两个男人怎么了?你高兴就好。”
青葛听得也是万万没想到。
他竟说出这种话来。
宁王修长的手指轻抬起青葛的下巴,锐长的眉眼压下来:“不如本王把时家郎君绑过来, 让他陪陪你,或者再帮你找几个绝色?”
青葛:“你也就说说而已。”
若真如此, 他怕是要把人阉了,还要碎尸万段!
宁王笑得温柔:“没骗人, 明天我们就试试。”
在很近的距离中,他的气息混乱地扑打在她脸上, 他却依然在笑:“因为我相信,我的青葛在尝尽那些男人后,终于会发现,我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青葛好笑至极:“是啊,你是最好的!你就算不行了,依然是最好的!禹宁王殿下,你永远这么了不起!”
对此,宁王波澜不惊,眸中柔情缱绻:“怎么,对我不满意是吗?那我们可以现在就试试——”
他在她耳边咬牙道:“做到死,看看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青葛听这话,气得手都在抖,她手腕一动,薄刃已经在手。
她要把他捅一个对穿!
宁王看着那把剑,笑了:“青葛,真要刺我吗?”
青葛挑眉,冷笑:“你是禹宁王,身份尊贵,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你禹宁王,天下必乱——”
她说这话时,宁王神情微动,这是那一日他们在生死关头,青葛曾经说出的话。
此时此刻他再次说出,宁王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青葛握着手中剑,一字字地道:“所以,我也只能拿着剑比一比,必然不敢杀你。”
宁王轻叹一声。
无论如何,两个人之间身份有差,所以她只能隐忍。
自从两人相认一来,她也一直以殿下相称。
宁王眉眼黯淡,低垂着首道:“你不敢用剑杀我,但你可以用这个。”
说着间,他反手一抽,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鞭子。
他单手握着鞭子,直接将鞭柄递送到青葛眼前:“看,这根鞭子,眼熟吗?”
青葛倏然看过去。
这是一根再寻常不过的鞭子,桑树枝桠做杆,有些年月了,上面颇为光滑,而鞭鞘是一截麻绳,已经有些破旧。
青葛死死盯着这根鞭子,许久,才望向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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