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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女王不在家)


这让夏侯止澜想起十几年前他们曾经走过的那段路。
可就在这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中,在他想着如何解救阿雪的时候,夏侯夫人颤巍巍地提到了一种可能:“她是谁,她是谁,止澜,是不是她,她还活着,当年那个……那不是她……”
夏侯止澜听到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
为什么那假冒阿雪的女子竟然和阿雪如此相似,以至于瞒过了夏侯府众人,瞒过了自己,瞒过了夏侯夫人,还瞒过了这么多人,这个世上真有那么相似的女子吗?
会不会是她……
想到这里,夏侯止澜深吸口气,微微阖目,试图压下心中诸般杂念。
许多事他不会去想了,心里已经绝望了,但又忍不住去想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于是如今面对这随云山大好山水,他眼前依然浮现出夏侯夫人那双被泪水浸染的眼睛,里面充满悲恸和恐惧。
其实不需要夏侯夫人细讲,他明白她的心思。
如果那个假冒阿雪的人真是她,那——
夏侯止澜屏住呼吸,拼命地想着自己和那女子相见的种种,回想着每一处细节。
如今想来她和阿雪终究是不同的,只是当时自己初见阿雪,心里难免藏着心事,况且以往日种种传闻,当时在王府相见,彼此之间都有些僵硬和不自在。
他自是感觉阿雪对自己颇为疏远生硬,甚至有些古怪,但一直以为是她不喜过往,不想提及,才至于如此,为此还曾经心存惆怅。
如今看来,她假冒阿雪,生怕被自己识破。
只是那一日天子设宴于紫宸殿,她竟故意含笑望向自己,仿佛意有所指,待到蹴鞠场上偶遇,她更是和自己提起关于随云山的言语。
当时夏侯止澜听到这些话,自是心绪起伏,惆怅叹息,他以为那是夏侯见雪。
但是待到如今知道当时的女子竟然不是阿雪,竟然可能是她,想起昔日,不免心怀忐忑。
她竟和自己定下随云山之约!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夏侯家族已经发出九微令,竭尽全力,务必要寻到假冒之人,纵然如今的夏侯见雪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夏侯家,但是面对如此奇耻大辱,夏侯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善罢甘休。
那假冒的王妃到底是宁王小世子的生身母亲,宁王小世子若有朝一日被立为储君,那这假冒女子终究可以拿捏在手中,或许可以成为把柄。
而宁王那里自然也在寻,他们明面上是寻找宁王妃,但是据说宁王对千影阁的暗卫已经下了格杀令,见到那女子可当场处决。
这宁王也实在心狠手辣,那是他曾经的枕边妻,他自己亲生儿子的生身母亲,结果他是翻脸无情,竟然要对方性命。
想到此间,夏侯止澜又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那假冒女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若是,他又该如何护她?
更不知道阿雪如今落在他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他只明白,此时此刻他必须竭尽全力去寻,设法寻到那女子,将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也要设法从宁王手中救出阿雪。
这么想着间,便听身边侍卫阿辰道:“公子,那边有人。”
夏侯止澜听着,顺了阿隼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前方蜿蜒的山间小径间,杂草丛生,荆棘密布,而就在那杂草丛中,似乎有一抹布料。
他当即要上前查看,阿隼却道:“公子切莫上前,还是小心为上,属下先过去看看。”
夏侯止澜略顿了下:“好。”
阿隼阿辰是他贴身的心腹侍卫,一直跟随在身边,这次他前往火石塘,顺路过来随云山,因为行踪隐秘,并不敢声张,只带了两位倚重的侍卫。
阿隼踏入杂草中,拨开稠密湿润的荒草,里面竟然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粗葛的裙子,衣裙上沾染着斑斑血迹,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荒草中。
阿隼蹙眉,蹲下来,将那女子翻开来,却见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面若白纸,双唇紧闭,不过她那一头乌发倒是生得极好,如瀑一般凌乱,还有几根黏在额上,越发衬得脸颊惨白无光。
而此时,就是站在一旁的夏侯止澜都发现了,女子肩头有一道伤痕,深可见骨,正汩汩流血,染红了衣裙并周遭的荒草。
阿隼伸出指来,探了探女子鼻息,才对夏侯止澜道:“公子,还活着?”
夏侯止澜蹙眉,对于这山中陡然出现的女子,他自然存着几分警惕和怀疑,他身为夏侯氏公子,万事必须当心。
不过他还是道:“救。”
阿隼更是小心警惕,当下背起这女子,到了山下,请了大夫为女子料理过伤口包扎过后,便快速检查过这女子身上。
这女子还算年轻,身段纤细,只着了粗糙的葛布衣裙,不过贴身藏着一把薄刃,那薄刃开了刃的,闪着寒光。
阿隼道:“除了这个,只有一袋碎银子,约莫十几两,并两块干饼,还有一裹白巾。”
夏侯止澜:“看来身份不同寻常,只是不知道为何倒在这里。”
他这么说的时候,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陡
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忙上前,拨开女子的乌发,仔细查看。
良久,他终于道:“这女子,该不会是千影阁的人吗?”
旁边阿隼微惊:“千影阁?”
夏侯止澜盯着眼前这女子,视线缓慢地巡过她的头部线条,又盯着她耳朵看了一番。
最后道:“我应该见过她,她是千影阁的暗卫,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叫青葛。”
他当初见到那位叫青葛的暗卫时,尽管她头戴面纱,不过她长发高绾于顶,显露出头颅轮廓,并且双耳也隐隐显现,以至于他当时觉得颇为熟悉。
如今他盯着这女子的耳部,却见那耳朵轮廓优雅清晰,形状若贝,这是他在许多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
他那丢失的妹妹赫然正是这样的耳朵轮廓。
阿雪和阿妹的耳廓有些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
如今想来,他不免有些懊恼,他当时见了这暗卫青葛,牵扯了心思,以至于后来见到假冒的阿雪,并不曾细看,又因为发髻松松挽起,遮住了耳朵轮廓,让他更是不曾留意,以至于就这么遗憾地错过了。
若那假冒的女子便是阿妹,这位暗卫青葛的耳朵应该是巧合了。
这巧合也实在是世事弄人。
他有些懊恼,不过还是命阿隼仔细照顾着:“我等干脆在这山下逗留几日,等确认这女子便是那位青葛暗卫,我们再做计较。”
阿隼自然应着。
接下来半日,他们还特意请了一位山下的妇人照顾着女子。
这期间夏侯止澜盯着这女子看,难免多想了。
譬如若这女子真是那位青葛暗卫,她为何突然出现在随云山?当时冒充阿雪的那女子对自己说出随云山,这件事应该无人知晓,而自己过来随云山也是临时起意,且一路隐藏行迹,这更是无人察觉。
这女子却恰好出现在这里,她是有何目的,身上的伤又是何故?
青葛便是在夏侯止澜诸般猜测时,缓缓醒来了。
她醒来后,先看到的是透过牖窗横浸入房中的阳光,白亮的阳光,这些阳光洒了满室。
房间中尘埃浮动,静谧无声,青葛用了片刻才聚焦到眼前男子身上。
他眼睫低垂,温雅清俊,如今只简单以玉冠束发,却依然掩不住动人的风华。
青葛不得不承认,哪怕心里恨极了此人,但当这个人在面前时,她心内也生了恍惚,仿佛昔日种种不过是一抹飘渺浮云。
那浮云散去,她还是那个她,很小的年纪,期盼着阿兄回来接她。
阿兄会将她揽在怀中,温柔拍哄她的背来安抚。
这时候,夏侯止澜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视线,看过来。
在夏侯止澜视线触及的前一刹那,青葛的神情便变了,她眸中显出迷茫之色。
夏侯止澜走到榻前:“你醒了。”
青葛仰脸,凝视着面前的夏侯止澜,惊讶地道:“夏侯公子?”
她的声音因为久卧而带了些许沙意。
夏侯止澜颔首:“你是千影阁暗卫青葛吧?”
青葛道:“正是在下,不曾想公子还记得,其实这次在下前来随云山,也是有一桩——”
说着,她突然望向四周:“公子,这是哪里,我又为何在此?”
夏侯止澜似是轻叹一声:“那一日,我把你误认为昔日旧识之女,当时不曾细说,不曾想昨日竟在山中恰遇,又见你身受重伤,才把你救了回来,你昏迷了大半日。”
一时之间,他目光和煦地望着她,不过语气中却略带了疑虑:“青葛娘子何以来到此处?又时因何负伤?”
青葛听闻,便挣扎着起身,然而肩部剧痛,以至于她瞬间蹙眉,露出痛意。
夏侯止澜见此,忙制止道:“你肩上有伤,伤口虽然已经包扎,但还是谨慎,不要妄动,免得牵扯伤口。”
青葛听此,也只能虚弱地靠在那里。
之后她挣扎着,自身上找出一包东西,递给夏侯止澜:“公子,这是给你的。”
夏侯止澜接过来,拆开,却见里面是一张自里衣中撕扯下的白布,白布中抱着一缕乌发。
他看着这情景,蹙眉望着青葛,道:“青葛娘子,这是何意?”
青葛:“这是我们地牢中的皎娘交给我的,求我一定拿出来,交给公子。”
夏侯止澜听此,神情微变,一把握住了青葛的手腕:“皎娘?你是说阿雪?你见过阿雪?”
青葛垂眼,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双手。
修剪齐整,净白好看的一双手,此时背部青筋却微微凸起。
她听到自己开口问道:“夏侯公子?”
夏侯止澜知道自己失态,瞬间放开:“青葛娘子,是在下失礼了,阿雪说什么,这是阿雪的断发?为何在你手中?”
面对夏侯止澜一连串的问题,青葛从头讲起来:“夏侯公子也该知道,这次我们宁王府王妃娘娘失踪,为了这个,殿下大怒。”
夏侯止澜听此言,好看的眉微蹙起:“是。”
青葛:“自娘娘失踪后,殿下性情大变,暴躁多疑,千影阁诸位暗卫动辄受罚,甚至遭受羞辱,这也就罢了,我等也是早就习以为常,然而因为在下曾经随侍于娘娘身侧,如今娘娘失踪,殿下自然对我心生怀疑,虽多番盘问,依然不能打消疑虑,对我处处为难。”
夏侯止澜眸底便浮现出不太苟同:“这宁王果然性情难测,他对自己昔日枕边人下格杀令,又那么对待阿雪,此人实在太过嗜血暴戾。”
青葛颔首,眼神无奈,甚至带了几分绝望:“那一日他突然提升我为从六品武职,我以为我熬出头了,他也不至于怀疑我什么了,可谁知道——”
夏侯止澜:“如何?”
青葛叹了声:“不料那一日,我在地牢中看管着皎娘,因皎娘哭泣,我便多劝了几句,结果竟被污蔑,说我和贼人勾结,戕害娘娘,我自然心中不甘,然而却百口莫辩,我被逼走投无路,只能逃离。”
她望着夏侯止澜:“逃离前,我最后一次去看了皎娘,她把这个给我,说今生无望再见,只盼着来生还能有缘。”
夏侯止澜听这话,神情微顿了下。
之后,他有些艰难地背过身去。
青葛凉凉地看着他的背影,挺拔秀美,若晨曦翠竹。
人说缥妫王第一任王后曾是缥妫第一美,生下个儿子也实在好看呢。
除了懦弱无用背叛故国,实在是毫无瑕疵。
这时,就听夏侯止澜嗟叹一声,涩声道:“她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是被逼到生无可恋了。”
青葛无声地看着他。
夏侯止澜缓慢地消解了他的痛苦,之后终于望向青葛:“青葛娘子,那你……你怎么到了这里?又为何身受重伤?”
青葛这才继续道:“我逃出来后,一路惨遭追杀,身负重伤,筋疲力尽,也是心中迷惘,因想起皎娘嘱托,便干脆奔往绀梁,寻找公子,谁知道就在随云山下,再次遭遇千影阁追杀……”
夏侯止澜听这话,越发拧眉:“在下听说,宁王最近正和缥妫结盟?”
青葛睫毛微动,看向夏侯止澜:“确有此事。”
夏侯止澜动了动唇,似乎要问什么。
青葛:“夏侯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夏侯止澜凉笑一声:“大晟和缥妫结盟一事,天下皆知。”
青葛心里不免好奇,不知道这夏侯止澜是什么心思?
夏侯止澜却是眉眼略显凉淡,周身仿佛笼了一层清霜,淡声道:“青葛娘子,你先歇——”
青葛不待他说完,作势便要起身。
然而她一起身,牵扯伤口,自是痛得撕心裂肺。
夏侯止澜忙问:“青葛娘子,你这是为何?”
青葛:“公子,我如今遭遇千影阁追杀,自然不敢连累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吧。”
夏侯止澜看着眼前女子苍白疲惫的样子,原本的清冷散去,神情逐渐柔和起来。
他眼睫轻垂,似叹非叹:“青葛娘子,你不要多想,在下既然救了你,便一定负责到底,设法护着你。”
青葛惊讶:“夏侯公子,你?”
夏侯止澜抿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意:“我夏侯氏和宁王府已经势不两立,又谈何连累。”
青葛一时默然,有些话,也不是她能评判的。
夏侯止澜望着青葛,清澈的眸底透着诚恳:“青葛娘子,其实在下还想听你说说,关于你口中的皎娘,若能透漏一二,不胜感激。”
青葛想了想,道:“她被施以墨刑,被带到夏侯神府,却被拆穿果然是假冒的,自那之后,她大受打击…”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看着夏侯止澜的反应,却见他
面上所有的表情都缓慢僵在那里,嘴唇也紧紧地绷起。
她听到,他的呼吸似乎都顿住了。
于是她便继续道:“宁王大怒,便将她打入水牢之中,遭受种种折磨……”
夏侯止澜骤然深吸口气,之后背过身去。
青葛望着他的背影,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在颤,视线往下,他藏在袖下的手指也在发抖。
她顿下来,用一种有些茫然的语气道:“夏侯公子,你怎么了,你……还要听吗?”

她便听到夏侯止澜用异样艰涩的声音道:“青葛娘子, 你说便是了。”
青葛便道:“那一日,宁王自教坊司寻来两位壮男……”
夏侯止澜倏然转过身,清隽的面庞透出几分寒意:“你说什么?”
青葛面无表情地道:“那两位壮男, 是惯会玩弄风月之事的——”
夏侯止澜额头青筋暴起:“宁王他竟是这种人!”
青葛:“那两位壮男是用来对付莫经羲的。”
夏侯止澜神情僵硬片刻, 之后缓慢地松懈下来,不过即使如此, 他依然叹了一声, 道:“宁王此人,太过狠辣。”
青葛:“其实这倒是也不能怪他, 他发现自己的王妃被人替换了, 自然惊怒, 势必要逼问出一个结果的, 况且后来他又发现自己儿子也被换了, 且自己亲生儿子中了毒, 奄奄一息, 仿佛毒傻了。”
这让夏侯止澜听得神情恍惚, 他蹙眉:“阿雪不是这种人,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青葛:“……”
她点头表示赞同:“这就不知道了, 反正皎娘确实很不容易, 她也是被奸人所害吧。”
夏侯止澜深吸口气,拼命压下那几乎奔涌而出的痛意, 喃声道:“你不知道,她自小体弱, 她没经过什么事,心思太过单纯, 难免被有心人利用。”
青葛这次是真心赞同:“公子说得在理。”
夏侯止澜有些有气无力:“你,你再和我说说吧, 说说她的事……”
青葛便咳了声,咳得很难受的样子。
夏侯止澜见此,苦笑一声:“等你好了,我再问你吧,你先好好歇着。”
青葛憔悴点头:“好。”
青葛的伤养了两日,夏侯止澜在客栈中陪了两日,对她颇为照料,这期间青葛自然慢慢给他编了许多故事。
不过夏侯止澜的侍卫对青葛却很是防备,那位阿隼也就罢了,那个叫阿辰的实在是处处盯着她不放。
关键这两位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青葛知道,如今自己受伤,若和对方硬对上,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她也就处处小心,反正现在她身受重伤,而且夏侯止澜是信她的,他们便是再恼也白搭。
谁知道这一日,她才刚从茅房中出来,就见阿辰正盯着这边看,神情很有些打量。
青葛一时无言。
她便走上去,问道:“阿辰公子,你成亲了吗?”
冷不丁的,阿辰狠狠瞪她一眼:“我是否成亲,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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