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你别忘了你也是恒星的股东,我和何先生都在为你赚钱。”
“只要盛小姐愿意,我可以出资成立一家电影公司,专捧你一人。”
“条件呢?”盛嘉宜问。
“做我的女友。”宋元说。
盛嘉宜了然。
追盛嘉宜的富商不少,何希月曾经形容她每天至少要收到三通电话,各路大亨通过各种方式要到联系方式,拐弯抹角想通过她的渠道约盛嘉宜出去。
何希月曾说:“嘉宜你不应该做女明星,如果你不来娱乐圈,念完书后去财政司镀个金,你会比现在更加抢手,豪门都会想娶你回去做少奶,你简直是按照豪门太太的模版培养出来的女孩。”
可是当了女星,诸多光环加身,兼之绯闻不断,难免叫人望而却步,这个职业看起来星光璀璨,说难听一些只不过是宋元口中那声戏子。
香江曾传出包养一线女星一月不过三百万的丑闻,也有多位知名女星公然做三,坦荡得仿佛情妇这一身份已经成为某种荣誉,更不用说还有将正宫太太轰走自己上位的厉害角色。
豪门上下,向来对这些美人严防死守,盛嘉宜这样的翘楚更不例外,她跟何季韩疑似拍拖的时候,全香江豪门太太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而这里面,宋元是追求她的男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也是方式最独特的一个
——盛嘉宜第一次看到半威胁半诱惑逼她就范的男人。
“你是认真的吗?”盛嘉宜换了只手托住下巴,睫毛扑闪,“可是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宋元对她的推拒不以为意:“你想要结婚?”
“我不想。”盛嘉宜似笑非笑,“我对你开出的价格不感兴趣。”
“我可以让你做香江最红的女星,或者你不想拍戏也可以,我替你出解约费。”
“你管我做什么?”盛嘉宜歪头,柔声道,“宋先生,你的在撒谎,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她发现宋元会无意识摩挲手腕上一条纤细的珠链,108颗沉香木佛珠,佩戴在一位西装革履的中葡混血男人手上,有种奇诡的突兀。
宋元母亲是大马拿督千金,其父是著名的大马银行第二大股东,她久居槟城多年,近日却忽然返回澳城。
“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却要破坏她的‘感情’,恐吓她,让她害怕,再用糖衣炮弹诱惑她,让她燃起希望,他这么辛苦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盛嘉宜冷冷一笑,“宋先生,你不是很了解我吗?我近来听说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桌上珐琅彩瓷盘明晃晃倒映着两人的影子。
宋元被她前一句话说得一愣,还没有晃过神来,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盛嘉宜指甲敲中瓷器,发出一声脆响:“宋先生,你有没有看过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写的《情人》?”
这一次轮到宋元脸上的笑僵住。
“我听闻一件事,你在外情妇良多,不过唯有一个越南女人给你生了个男孩,想来有了私生子,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怎么处理他很是麻烦吧。”盛嘉宜眼角挑起好看的弧线,她那对杏眼恰到好处的精致,既不会像欧美女人那样有夸张的双眼皮,也不会太过含蓄,深蓝色瞳孔让她眼睛看起来总是弥漫着湿润的水汽,晶莹而闪烁。
“不过这应该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也同谢慧玲的录像带于我而言一样,会让你头疼一下,却不会伤筋动骨,所以来之前,我出于谨慎,难免多打听了一些消息。”
”我还听说。”她缓缓道,“葡澳准备放开赌牌限制,由原来一张赌牌改为三正三副共六张赌牌,竞标结果会在回归前确定,宋先生,不知道你有未听闻这个新闻?”
宋元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与腕上青筋足以显现他如今的心情。
过了许久,他冷嗤一声:“盛小姐,你的消息真是灵通的不得了。”
“娱乐圈嘛。”盛嘉宜笑盈盈,“四通八达,在这里呆久了,各行各业的传闻都听过一些呐。”
“恐怕不是娱乐圈里的人能打探到的消息吧,梁锦松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告诉你,真不愧是你从前的好老板。”
盛嘉宜就当没听见他这句话。
“宋先生想联姻,恐怕不容易,这年头都讲究自由恋爱,哪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愿意给你照顾私生子?不过不结婚,总有别的办法对吧?这个时候宋先生总要想出点主意找点合作伙伴,实在找不到,就不如拉升一波公司的股价,使得你在同渣甸及汇港银行谈判时能质押更多股权,换取银行的支持与现金贷款。”
“毕竟竞标里有一项最重要的要求是——中标者必须有足够的现金流投入到澳城的基础建设中,这么想一想,这张赌牌想拿到手可不容易。”
盛嘉宜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完美的平衡度,高级的层次感,带有浆果的果香、紫罗兰的芬芳与黑松露的鲜甜,勃艮第地区的陡峭的山地最适合种黑比诺葡萄,从这一产区特级园中出品的葡萄酒轻而易举就能卖到天价。而这瓶1964年的罗曼尼康帝,一箱高达百万,一瓶接近二十万。
盛嘉宜说:“宋先生,如果你想要多了解我一些,麻烦记住了,我只爱喝滴金贵腐酒。”
她嗜好甜食,却并没有机会品尝。
“我们两个敞开天窗说亮话,家族信托的受益人从不对外公开,如果说我知道的消息还能算上道听途说,宋先生,你是从哪里知道是我在收这笔钱?还是说......很早之前,你就雇佣人调查我?”
宋元终于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低估了盛嘉宜。
他调查过盛嘉宜,不过什么都没查出来——何希月这个人最擅长公关,她当过好几年的公关的总监,早就将盛嘉宜的辉煌履历宣扬的到处都是,什么十五岁的考区状元、影星里难得的高学历、香江大学金融数学与信息工程系高材生、不当演员就去普林斯顿念书.......诸如此类。
盛嘉宜也成功被她打造成一个标准的国民偶像,乖巧的、听话的、优秀的、美丽的“高级花瓶”。
称她为花瓶,是因为她的确名不副实,手上那尊影后奖杯水分含量很大。
1990年之后,香江老牌影视红星岁数全都来到三十岁以上,不仅是橙禾年轻一代断档,整个影坛都在找下一位天后接班人,而盛嘉宜恰好红在港片空绝后宴的那一年。
1992年香江本土电影高达两百多部,那一年无数经典诞生,金像奖群星璀璨,十八岁的盛嘉宜连压三位影后拿走了最佳女主角奖杯,不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处女作中演的有多好,而是因为评审委员会愿意将此星光强加于她的身上。
整个香江影坛都对她寄予厚望。
然而就在那一年之后,好莱坞特效大片进入香江,紧接着几部投资巨大的武侠片遭遇票房惨败,盛嘉宜转型与何季韩合作商业片,票房成绩虽然不错,但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巅峰时期的状态。
盛嘉宜只不过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能靠着这张脸平步青云。
根据他两年来的观察,盛嘉宜更像是何希月手中的傀儡,她很听话,对于橙禾的安排无所不应,也很温和,在镜头前面她永远乖顺可人,从不冷脸甚至发脾气。
香江许多大牌导演都喜欢她,认为她不耍大牌,勉强称得上敬业,为人处事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和她那个经纪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对她极尽夸赞,把一部又一部女主角捧到她手上,制造了一种虚假的繁荣。
私人侦探称她从不会进入夜店,不参加名利场奢靡疯狂的party,不会私下夜会男人,除了拍戏,她剩下的时间就在“念书”——盛嘉宜没有休学,何希月坚持要她拿到毕业证,以全科A的成绩,虽然宋元也不清楚她都不怎么去上课,这样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不过想必大学也乐意宣传自己有一位当红影星学生。
除了花销奢靡一点外,盛嘉宜在大众眼中一直表现得接近完美。每家经济公司都喜欢这样的员工,她是他们眼中乖乖女的模版,是空有聪明的大脑却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的单纯少女,是被密封在真空中不曾接触三教九流的玻璃女孩。
宋元从没有思考过盛嘉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路走来她是否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任人摆布......如果不是,那她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
只不过......
宋元嘲讽地一笑:“是又怎么样?”
“我没有随意窥伺别人生活的喜好,盛小姐,我不是变态,能查到你身上来,要感谢那笔信托。”
“你的那张身份档案被保存在警政大楼里,我砸重金都套不出一点信息,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你做了女明星,你的家庭不可避免要曝光在镜头下,让我能从蛛丝马迹入手。盛小姐,我很好奇一点,你声称自己是中英混血,你的母亲是香江长大的英国华裔,你的亲生父亲是英国一所大学里的教授,这种鬼话你自己相不相信?”
“你的继父在你十二岁时娶了你的母亲,恰逢1983年中英签订声明,那一年港英政府发放了大量英国国民海外护照,涉及近百万人口,你说怎么这么巧?你和你母亲就成了半个英国人?她叫什么名字,苏静婉是吧?......真是天衣无缝的安排,如果不是你动用了那笔信托,我还真不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你们母女找出来。”
他看着盛嘉宜紧绷的表情,此前被猜中心思的难堪烟消云散,畅快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间:“我也想问问你,苏静婉,哪去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霎那之间,雷声轰鸣,大雨瓢泼。
盛嘉宜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夜晚,冷色的光下,浮肿的尸体肢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腐败的臭味掺杂在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中间,湿气黏腻,那味道仿佛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洗脱。
窗外狂风怒吼,而她耳畔一片寂静。
“我们找不到你的母亲,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当时有人站在她身边问她。
十七岁的盛嘉宜沉默了有半刻钟。
过了许久,她仰头轻声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说,“她已经死了。”
宋元没有在她的脸上找到任何异样的痕迹,或者说全香江最优秀的刑侦专家都没有看出异常。
云层渐淡,太阳终于彻底暴露在天空中,金光瞬间铺洒开来,盛嘉宜被强光照得微眯双眼。
庭院有一株少见的穗花牡荆,枝叶间依稀可见长条紫色花序。
“汇港银行在为客户设立私密信托一事上很有心得,那笔海外信托开设地在英吉利海峡上的一个独立岛屿,由当地信托公司,也就是汇港银行全资子公司持股一家BVI(英属维尔京群岛)空壳公司,再由那家空壳公司控股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皮包公司,最后挂钩香江一家据说是售卖古董、茶叶、字画的皮包公司,公司股份分红会顺着这条脉络流入信托中,而这笔信托的受益人,是你,盛小姐。”
盛嘉宜淡淡道:“宋先生,离开这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汇港银行索赔他们出售客户隐私。”
“那盛小姐可真是冤枉好人了,我倒不是通过他们发现端倪。”宋元说,“我一开始相信盛小姐单纯到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笔信托的复杂程度,不知道其中除了分红还装了一些别的东西,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按响桌上的铃铛,向进来的服务生示意:“换一瓶滴金贵腐酒给盛小姐。”
侍从雷厉风行。
纯金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中,接近于蜜水味道的甜腻瞬间炸开,花味果味交融,香气四溢。
宋元一直想从盛嘉宜脸上找到些许端倪,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没有。除了一开始提到苏静婉有短暂的失态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平淡如水,原以为往湖面扔几块石子,足以荡起涟漪,却未曾想到那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巨石落下去就如掉入归墟,毫无波澜。
这世界上最让人丧气的事情就是一方绞尽脑汁,算计得刚刚好好,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另一方如冰冷的玉雕一样毫不在意,一副将生死看淡,名利抛之于脑后的样子。
宋元有些兴致缺缺。
“你知道。”他其实并不确定,“你早就知道那笔信托里装了天航集团2%的股权。”
天航集团是天元集团全资子公司,其实不算什么重要的产业,还未上市,规模也不够大,但多年来,这家公司的一小部分分红都向一个被层层套牢的信托公司流入。
盛嘉宜笑了笑:“是啊,我早就知道。”
那长达617页的信托合同对盛嘉宜而言没有任何阅读障碍,她毕竟毕业于香江大学商学院,这个开设不满五年的学科仅仅招收了不到三十位学生,所有的教师均聘自麻省理工、加州理工、普林斯顿、斯坦福等高校。
她为什么要当明星,是让所有人都会费解的事情。
总之不是拍电影,盛嘉宜对艺术没有太多追求,但她却被所有人认为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天赋。
“你知道,你知道?你就不好奇?”宋元惊疑。
“我当然好奇。”盛嘉宜说,“换成谁看到自己手上的钱来自别人家里,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你没有探究过。”
盛嘉宜长叹一口气:“我为什么要探究?我一直在等你啊宋先生,我在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就像光吸引扑火的飞蛾,季风吹拂涌动的洋流,而潮水会拍打堤岸,终有一天沙石退去,将封存在过去的秘密重新送回她的手里。
“真高兴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你,宋先生。”盛嘉宜注视着对面这个男人,他那不算太出色的五官紧紧拧做一起,似是难以接受眼前的失控。
“其实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哥哥,你说对吧?”她笑得时候真如轻风拂面,刹那间鲜花盛开。
“你算是什么东西?”宋元冷冷道,“不过是我父亲情妇跟鬼佬生下来的野种?”
盛嘉宜目光如霜:“野种?像你儿子一样吗?”
宋元勃然大怒。
盛嘉宜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当年那个名叫盛婉的女荷官只差一步就能登堂入室,父亲宋权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赠予她一小部分股份,十多年前港澳商业法规条例都没有完善,股份赠予绕开了法律约束,这笔钱就这样诡异的被那个女人带走,放进了信托里,再通过英属维京群岛的特殊通道避开此后多年的追查。
和钱相比,那个女人走之前还带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把柄。
一个足以让整个家族倾倒的把柄。
“我不跟你再绕圈子,盛小姐。”宋元起身,俯身贴近盛嘉宜,气息顺着她颈部动脉往下:“都说盛婉死了,我不信,可惜我盯了你两年,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过没关系,如果你在我的手里,我不信她坐得住,她把所有的钱留给你,应当很爱你吧。”
他伸手,想去碰盛嘉宜的脸。
羊脂般的皮肤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叫他有一霎那的意乱情迷。
他本不喜欢太过温顺的女人,盛嘉宜总是安静宛如一尊木偶,虽然美丽,却太过清冷。他喜欢那个越南女人,她身上有勃勃生机,难以驯服的野性,就像西贡上空灼灼滚烫的烈日和永恒汹涌的湄公河水,热烈狂放,能轻易激发男人的的血性。
但他现在有些改了主意。
盛嘉宜微微一侧,避开他暧昧的动作,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如琥珀一样荡漾着瑰丽的色彩:“宋先生,你知道这两年你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什么?”宋元一愣。
“你觉得只要调查清楚真相,确定了我的身份,我就会对你无所不从。”盛嘉宜轻声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仅凭你的个人之词我就要认下你对我的污蔑?”
她挑眉,语气傲慢:“你的证据呢?”
第9章 纵横四海
“你说他想要你做他的女友,你不同意,他就封杀你?”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何希月抱胸踱步,神情焦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是。”盛嘉宜应道。
“荒谬。”何希月说,“我让你们两个出去是解决你手头的麻烦,不是给你自己惹一个更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得罪了他就算是赵士荣出面也没办法给你收场。”
“原来赵老板也怕宋家。”盛嘉宜笑道。
何希月都不知道她怎么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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