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两年前的自己。
双生子出生在夏季,从那次时岁自己跑出家门去找弟弟雨后,每年暑假的时候他们都会一起度过。
时岁一开始以为时年在别的地方上学,寒暑假才能聚会。她还记得那一天,大夏天的,时年穿着长袖,她还笑他。
……原来那时候他的身上带着伤。
但时年很喜欢这种时候。
只要在姐姐身边,那些痛苦和压抑的情绪都能够得到缓解,时岁能够感受到内心的平静,像是即将沸腾的热水中加入了新的水源,让一切都镇静下来。
炎热的夏天,时岁是他的避风港。
而时岁趴在桌上,一边拨弄着那写满了笔记的本子,一边说:“我大概…想去远一点的地方读高中。”
她说:“奶奶说,可以出国。”
时岁那时候确实想过出国,奶奶不想她掺和猎人的事情,所以无比支持她远走高飞。
“你觉得怎么样呢!”她目光炯炯,在期待着未来可能发生的有趣的事,“如果真的去的话……啊!说起来国外和这里的假期说不定会不一样呢。”
时年没有说话。
他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但又不想被时岁看出端倪,于是整个人都很痛苦纠结。
时岁想,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呢?
对了……
她当时说:“不过也没办法,我们总不能永远在一起嘛。”
……啊,要被丢下了。
时岁要向前走,去更远的地方了,他们的血缘没有办法把她留在他的身边。
自始至终,他都只能在暗处注视着时岁。
现在的时岁能够感觉到时年的痛苦,心脏钝痛,那种年少时在房间里一圈一圈走着的孤独感再次涌上来,占据了他的胸腔。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为什么不能让姐姐为自己留下,和自己成为一样的人呢?
他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很多普通人类的学校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他知道她交了很多朋友,时岁在这点上永远都做的比自己好无数倍。
时年在阴暗中生长,而她在阳光下,成为了他无法够到的人。
……他当初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就是为了让时岁离开那些事。时年知道,可嫉妒和痛苦还是在心里生根发芽。
时岁说:“别伤心呀,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经常联系的嘛。”
他只是沉默几秒,轻轻回答:“……好。”
眼前的一切再度变换。
时岁沉默。
她仰头看向天幕,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血红色,像是血族的眼眸。
时岁发现自己无法继续感知弟弟的情绪,她像是幽灵一样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时年穿梭在伊莱学院的禁地中。
他行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周遭偶尔有追捕的血族跟上来,被少年迅速且冷酷地解决。
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受伤,在被伤到的每一刻,他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时年一心赴死。
他站在森林的中心部位。
大概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够来到这里,这里和时岁第一次看见的并不相同。
没有那么多的血迹,茂密的树林里很容易迷失方向,时岁看见时年站在了某个月光可以照射到的位置。
在时岁的注视下,他抬起手。
被抛下了。
时年恨血族、恨吸血鬼猎人,但他从不怨恨时岁。
时岁保护他,所以他也要保护时岁,双生子就是这样的关系,这些肮脏的事情就交给他来承担。
……这样,他就能成为对时岁有用的人了。
那种负面的情绪在月色下无限放大,时年定定注视着手腕,他抬起剑,锋利的匕首划破皮肤,血液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
那些血族循着气味来到这里,被他一剑一个杀死,自毁和屠杀同时进行,血液浸入了土地成为了植物的养料。
……他是自杀。
——为什么为非得救他不可?
在因为时年感到烦恼的时候,时岁偶尔会那么想。
他们是双生子,血溶于水、无比接近的关系,世界上再没有比彼此更加亲近的存在。
从小时候起就自说自话,他什么都不告诉她,自顾自地承担了一切,现在又要将痛苦转移给她。
时岁扯了扯唇角。
她穿过树丛,第二次来到了熟悉的地方,看见平躺在地面上的时年。周遭的血族全部被解决了,那些怪物不会留下存在的痕迹。
她能够理解他,杀死的怪物消失在世界上,他的行为染上了一层虚幻的颜色,所以时年感知不到自己的锚点。
他的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小片,那个属于猎人的铭牌掉落在了血泊中,血液将其浸透。
时岁在时年身边蹲下身。
他的心理疾病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过往的梦境中,时年无法感受到姐姐的存在。
时岁看着他深得可以看见骨头的伤口,轻声说:“……笨蛋。”
如果他说的话,她就不会离开的。
于她而言……没什么比骨肉相连的亲人更重要了。
红月之下,世界安静无声。
忽的,有风吹过。
有个人…或许是血族,撑着伞来到了时年的身边,大概是当时的时年没有察觉,所以这段幻境中,他出现的悄无声息。
时岁仰起头,但伞微微倾斜着遮掩了来者的样貌。
时岁听见那人的声音。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意外的、温柔到有些失真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性,“如果,你还想见到她的话。”
时年的视线并无波动,他平静地注视着天空中的红月,血液流的太多了,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或许神智已经模糊。
“但你要舍弃人类的躯体,投入永夜的怀抱……”他的声线中似乎透露出几分悲悯,不知在为谁而感伤,“在你的血液流干之前,给我答复。”
地上的手机在响。
年轻的猎人终于转移了注意力,阴沉沉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他问:“你的目的?”
那个男人轻声说:“我的目的与你一致,如果你不在,那或许很难说服……”
还没有听清楚来者说了什么,时岁被强行弹出了幻境。
窗外的雨还在下,这里大概是学院的医务室,里面有一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时年想让她做什么呢?
是变成血族,在永恒的时间里永远陪伴彼此吗?
时岁意识到床边有人,她扭头看去,见到一双溢满了担忧的湛蓝眼眸。
“啊……”
看到天使了。
时岁:“……”
她的头还有点晕, 强行看了一段属于时年的记忆和过去,让时岁的大脑有些接受不了其中的情感。
“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先告诉我。”
他朝着时岁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灯光落在他金色的柔软短发上, 和时岁最初见到他的那两次一样的感觉。
靠得这么近, 时岁能够完全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他的肤色很白, 又不像是血族那种缺少血液产生的病态的白。
浅金色的短发有些微微卷, 那是和米迦完全不同的神性,湛蓝的眼眸望向某个人的时候,仿佛能够治愈他人的一切伤痛。
青年的胸前别着姓名牌。
尤格, 他的名字。
如同他的外貌一样柔软的, 毫无攻击性的名字, 但时岁的心跳却还是迅速跳动起来, 和之前遇见代行者之类的人物不同的是,这种跳动感不像是遇见危险。
“你昏迷了三小时,”他看见时岁盯着自己看, 感觉到她的不信任和警惕,轻声解释起自己的身份, “请不用担心,我是新来实习的校医。”
他穿着校医穿的衣服, 一切看起来都很合理——
附近大学的医学生,偶尔到医院里和生病的孩子们玩, 现在来到伊莱学院做实习医生……之类的。
时岁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她这段时间以来见到的大人物实在是够多, 现如今天塌下来也能冷静自持的面对。
时岁撑起身:“你是血族的始祖, 对么?”
青年的身形微微一僵,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解:“……为什么那么问?”
时岁回答地很坦然:“因为我晕倒之前是西奥多在身边。”
按照少爷的习惯, 他绝对不会放任一个陌生人和时岁这样同处一室,没有任何防备。
始祖敛眸思索片刻。
时岁:“我身边的那些血族呢?”
始祖说:“被代行者拦住了,别担心,他们不会对他们做太过分的事情。”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血族的始祖站起身,他的身高应该也在一米八以上,身形看着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时岁的思绪开始乱飞,她想,或许因为始祖长得好看,所以下面的血族才都是美丽的怪物?
始祖说:“之前,没有好好和你打招呼,后来觉得有些可惜。”
时岁:“我弟弟呢?就是你的第四名代行者。”
始祖说:“他暂时死不了……但现在暂时不能去找他,你受到了较严重的精神攻击,要休息。”
时岁顿了顿。
她盯着始祖的眼眸:“作为人类的时年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出现了?”
始祖轻声说:“嗯,你最后看见的那个,就是我。”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声音清脆又催眠,平时时岁喜欢在雨天睡觉,但今日很清醒。
“成为代行者之后,他过得怎么样?”时岁看向搭在床上的自己的手,“我知道变成血族以后,人类的过往会逐渐淡出…但还是想知道。”
真荒谬,在一段时间以前,时岁还把这个血族的最大boss看成自己需要面对的敌人,而现在,在一个小小的医务室里,变成了她问他答。
……这个家伙脾气真好啊。
难道看到的那种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尤格并不在意时岁的目光,语气依旧是柔和的:“他变成了血族,最后的执念和你有关系,所以会一直看手机,但那个时候各方面的情绪都不是很稳定,所以才没有回复你的消息。”
【想要和时岁永远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和事情能把他们分开。】
对于变成血族后的时年而言,双生子同日出生,他们也应该伴随彼此一生。
只是始祖一直都没让时年出现而已。
始祖也有自己的私心。
按照“剧本”,时年应该死在那里,而不是变成一个诱导时岁向着另一个世界迈步的鱼钩。
时岁觉得有些晕眩。
温柔的青年迅速伸手扶住了她,指尖落在时岁的太阳穴上,他轻轻按了两下,非常温和的手法。
夜莺藏了一手。
原本血族的能力用在时岁身上会大打折扣,但当时时年就在面前,她的心理防线有一瞬间被击溃,所以才被卷入了他人过往的回忆里。
……也大概只有双生子才会有这样的共感能力。
时岁抬手捏了捏眉心。
卡缪的治愈能力仅仅限于身体上的创伤,精神大概没有办法复原。
现在时岁下床,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站不稳,所以就算是血族的始祖,他的建议也是先休息一阵。
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和时岁面对面的交流机会。
漫长的岁月将情绪凝滞成了某种执念,血族的始祖在医院和那些孩子们玩的时候,对话总是很轻松,但此时此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对话。
还是时岁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胸口上的那个牌子,是你的真实名字吗?”
时岁的声音有些哑。
始祖点了点头,他让时岁把重心向后靠,靠在了身后立起来的枕头上。
时岁看着他起身接了一杯水:“又是外国人的名字……为什么你们血族都要取这样的名字?”
她的问题有些跳跃,尤格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接上了时岁的话。
“大概因为,血族的大本营原先在北欧,我们的外貌和你们有明显差异,用那样的名字更合适一些。”
时岁问:“那为什么要迁移来到这里?”
她看着对方重新坐回床边,始祖的动作有些小心和拘谨,只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温柔气质。
他总是时不时看向她,那双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雀跃。
时岁发现,自己现在总是下意识地关注这个坐在床边的血族始祖。
真奇怪,明明窗外的雨还在下,距离昏迷的时间过去三个小时,但时岁莫名的觉得氛围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像是春日里和煦的太阳一样。
时岁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这样一个形容,她眨了眨眼,将奇怪的想法扔出大脑。
心跳还是超速,但大概不是危险。
这本来就和时岁预想中的见面不同,她以为会是自己带着一众血族穿过森林,前往始祖的住处,直接杀到这个原初的血族面前,然后终结这一切。
但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来到自己的面前,以这样一个温柔的闪闪发光的好人形象,并且这样有问必答。
……血族始祖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时岁终于问了一个和始祖有关的问题。
“……你不是很久很久没有离开森林,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中了吗?”
“为什么这次会出来,连带着好几个代行者一起?”
始祖说:“我来寻找我的宿命。”
时岁的心跳平缓了一会儿,她偏了偏头:“所以,你操控这一切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我们家族的老祖宗复活?”
时岁能迅速在脑中脑补出一场宿敌大戏,她看向血族始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前有夜莺,后有始祖。
哎呀……看起来老祖宗还是万人迷呀。
时岁没有碰他放在手边的那杯水,只是继续问道:“但夜莺复活她,似乎抱了杀死所有血族,包括杀了你的心思的,这你都不介意吗?”
还是说,他抱着什么要死在喜欢的手里的想法?
……看这张脸,确实很有做恋爱脑的潜能。
始祖不知为何,他好像很了解时岁。
从少女注视自己的表情中,始祖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而他只是微微抿唇,神色中带上了些许无奈,旋即脾气很好地纠正了时岁。
“我对你的先辈没有任何想法,时岁,”他的眼眸注视着时岁,声线中染上了很淡的幽怨,“……请别那样想我。”
他的手下意识地向前落在床上,时岁迅速将手往被子中缩,但最后还是悬在了半空中,再没有近一步。
……还挺有礼貌的,说话的时候用语很文明。
时岁想着,正想问始祖自己的精神创伤大概要多久才能修复,就听见他再次开口。
始祖温声说:“不过我确实想要让别人成为新的始祖。”
不死的种族注定要面对漫长的岁月。
活到始祖这样的年纪,再没什么能掀起波澜,对于尤格来说,所有的事物都运行在既定的轨道上。
只有一点特殊。
他终于将手向前,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时岁的手背,那点温度从皮肤表层深入肌理,时岁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眸。
对方的眼眸中蕴含着些许时岁看不懂的情绪,她的心跳迅速加快了。
始祖表现得太温柔和煦,以至于时岁并未感受到压迫感,但在此时此刻时岁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是个活了上千年的怪物。
他完全可以强硬的将她杀死在这里,只是血族掩藏了所有的危险性,就像是一只野兽收齐了獠牙。
但他依旧是一只野兽。
“我知晓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的手轻轻搭在时岁的手背上,并未做出更加逾越的举动,“我只是想……让你的命运提早和我交汇。”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千百年。
在一切的最开始, 世界上只有他一个血族。
不论是人类还是血族,他们的种种行为种下了因,最后都会结成果。于尤格而言, 知晓未来的代价就是不可违抗命运。
曾经也有人类称呼他为“先知”, 但在发现他以人类的血液为食之后, 那些人惊恐地避开他、驱逐他。
他们把尤格当做邪祟,想要用火烧女巫的方法来清除他……最后, 那个村落的人被尤格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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