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对旧主齐衡担心不已,尽力打探齐家的消息,寻找齐衡的下落,却一无所获,毕竟兵荒马乱,即使王公贵族,也有可能在路上遭遇不测。
可春儿仍不死心,仍坚持打探关于齐家的事,可她身份低微,又无人脉,寻觅许久,终究还是徒劳。
春儿此番拜访若眉,便既是为了叙旧,也存了打探齐家人消息的心思。
若眉听完春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答道:“齐家的事,我的确是知道一些。但未必是你想听到的。既知如此,你还想听吗?”
春儿闻言,便知齐家的情况不会好,但仍旧很想知道,便道:“请老夫人但说无妨。”
见她坚持要听,若眉也只好把齐家后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尽地告诉了春儿,从荣飞燕和嘉成县主两家争抢齐衡,说到荣飞燕和嘉成县主相继出事,从齐衡娶第二任妻子申氏,聊到申氏和龙凤胎一齐在闽南殒命,从齐衡娶庆宁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谈到齐衡借助第三任妻子的力量承袭国公府爵位,后来第三任妻子也不满三十就去世……
春儿越听脸上越难过,哀叹道,“荣飞燕和嘉成县主都是可怜人,二少爷早逝的妻儿也是可怜人,二少爷最是可怜,年少时没能娶到真正心爱的人,一辈子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真心人相伴到老。”
听到春儿的这些话,若眉颇有些不屑:“我看你真是糊涂了,你一个丫鬟,不心疼自己,反而心疼锦衣玉食的主子。何况,还是你那锦衣玉食的主子害你小小年纪被发卖到江南。”
春儿摇头:“夫人此言差矣,当年我在齐家的时候,二少爷一直对我很好,吃穿用度皆是好的。二少爷一心只想迎娶心爱之人,并不知那日见面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后来东窗事发,郡主说什么都要打死我,是二少爷跪下哭着为我求情,郡主才饶我一命,只把我发卖了事。再说了,若是我没有被发卖到江南,一辈子留在京城,又怎么能平平安安在这临安过小日子呢?”
若眉却对这些说辞嗤之以鼻,一一反驳道:“你每月有月钱拿,有吃有穿,是你努力干活应得的待遇,不是齐家的赏赐,齐家不是开善堂的,是雇人干活的,你既然干了活,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报酬;郡主发卖你时,齐衡是替你求了情,但正是因为齐衡的缘故,你才遭逢此劫难,对他来说,发卖一个丫鬟,他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对你来说,却是一辈子的影响;至于你远离开封,侥幸逃生,那是齐家坏心办好事,不能说明他们是好心。”
春儿撇了撇嘴,若眉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春儿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在她心里,她还是齐家的那个忠仆,齐衡永远是她挂念的主子。若眉刚想再说什么,但春儿却适时地岔开了话题,“二少爷的第三任妻子去世以后呢?后来齐家又怎么样了”
若眉简短地回答了她三个字:“死绝了。”
春儿大吃一惊,“怎会如此?按理说,以齐家的地位,应该有能力南渡。”
若眉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那年靖康之难,开封城破,许多勋爵贵族之家既有人脉,又有资本,本是有机会逃离京城,平安南渡的,但偏偏此时,许多签了死契的下人趁乱背叛了主人家,或是打家劫舍,或是勾结外族。而齐家,恰恰就是被勾结匪类的家仆给出卖了。”
“平宁郡主和齐小公爷死状尤为凄惨,据说,齐小公爷是被乱军……”若眉轻轻叹了口气,“凌辱致死!”
“凌辱致死”四个字,听得春儿又惊又怕:“他们怎能如此恶毒,背主已是大错,更何况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将人折磨致死!”
若眉的脸色也十分阴沉:“因此事涉及背主,北方来的人怕外面传的多了,自家的下人纷纷效仿,对主家不利,所以对此事讳莫如深,密不外传。我也是很多年前,从一个极亲近的老朋友那里才得知了这件事。如今,那位老友,也已作古多年了。”
春儿听了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们隐瞒此事,的确情有可原。做下人的就应知道做下人的本分,绝不可行此叛主害人之事,若是人人勾结匪类背主,岂不天下大乱。只可惜了小公爷,好好一个俊美的翩翩公子,沦落到那些腌臜之辈手里。”
若眉却冷哼一声:“这世上许多事,有因才有果。若非齐家人对待下人不仁在先,也不会横遭此难。”
春儿皱眉:“齐家一向对下人仁慈。”
若眉说:“那不过是齐家做给外人看的罢了。若是真的仁慈,当日平宁郡主又怎会想要将你打死。”
春儿立即反驳:“可是我又没有被真的打死!”
若眉又道:“你没有被打死,那是侥幸。若是换了旁人,未必能像你一样侥幸得活。当年我在开封时,也对齐家的一些事略有耳闻。据我所知,当年那齐衡想娶盛家六姑娘不成,按照郡主的意思娶了嘉成县主,可成婚没多久,就看上了一个眉眼略像盛家六姑娘的丫鬟昙云,想把她收房。”
“后来呢?”春儿继续追问道。
“被杖毙了,有人说是被郡主打死的,有人说是被嘉成县主打死的,反正那个叫昙云的丫鬟,最后是被抬出国公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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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无人生还番外3】正是江南好风景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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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听了,依然眉头紧皱:“昙云着实可怜,可那也是被旁人打死的,又不是小公爷打死的!小公爷绝不会做这种害死人命的事,却因此被牵连,小公爷实在无辜!”
若眉却不以为然,“可他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招惹昙云,昙云又怎会横遭此祸。齐衡既为了富贵娶了嘉成县主,却又不肯真心以待,成亲没几日就想着纳妾,既对不起结发妻子,又对不起那无端被卷入的昙云。”
春儿仍是不认同:“可也许……万一是那昙云自己不安分呢!小公爷如此出众,有些个丫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是常有的。”
若眉又反驳道:“即便是丫鬟先动了心思,对丫鬟来说,那叫不该有的心思,对那齐衡来说,难道就是该有的心思了?世上只有没得选的丫鬟,从来没有没得选的主子。”
话不投机,春儿有些不高兴了,“主子和奴才能一样吗?”
若眉也不甘示弱:“你也是做奴才的,你怎么专门替主子说话呢?”
“因为我忠心耿耿!对主子从无二心!”
春儿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作为一个在主子身边平安伺候了几十年的奴才,她最为自豪的就是她的“忠心”和“本分”,这些年来,她见了太多因为“不本分”而被撵走或者发卖的奴才。而她那年被发卖以后,吃足了苦头,也受足了教训,从此痛定思痛,一辈子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伺候在主人身边,这才保了一世的平安。因此她更加坚信,主子就是不可违抗的绝对权威,做奴才的,只有老实本分,才能得一个好结果。
方才若眉这番话,严重违背了她一直以来信奉的价值观。
见她如此坚定,若眉只得另起了一个话题,“你还记得当年和我一起在盛家伺候的丫鬟霞儿吗?”
春儿转着脑袋想了半天,才依稀想起霞儿是谁,“想起来了,霞儿是盛家的粗使丫鬟,据说脑子不是很机灵,所以只能干些粗活,平时不大近小姐们的身,她后来怎么了?”
若眉叹了口气,“那年六姑娘出嫁,除了我们这些平日近身伺候的大丫鬟以外,还陪嫁了几个像霞儿这样在外头伺候的粗使丫鬟。本来霞儿的家人还高兴得不得了,觉得女儿能去侯府干活是喜事。可没成想……唉……”
想到霞儿后来的经历,若眉难过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春儿虽已猜到霞儿的下场不会好,但仍是十分好奇,便追问道:“后来她怎么了?”
若眉只好继续说:“后来圣上命那顾廷烨在北疆屯兵,顾廷烨为使军心稳定,希望兵士们都能带上家眷,未娶的赶紧成亲。所以,当时顾廷烨便让六姑娘在家中寻些待嫁婢女,配了兵士去北疆,霞儿,就在名单之内……”
若眉的目光朝向北方,好像远隔着千山万水,跨越时空,又一次看到了霞儿哭着离去的背影,幽幽叹道:“听说那年北地战事起,不少兵士家眷,都变成了……”若眉的声音有些哽咽了,“都变成了……军粮。只是不知是宋军的军粮还是金贼的军粮……”若眉终于忍不住,小声呜咽着哭起来。
听到曾经一起说过话的女孩子遭遇如此下场,春儿也难过不已,摸出手帕拭起了眼泪。“都怪那可恨的金贼……”
若眉擦去眼泪,强忍着哭腔说道:“金贼可恨,逼他们嫁去北地的人,也可恨!那时我在六姑娘身边伺候,听他们夫妇商议此事时说,‘人家民女,咱们不能逼嫁,只能在自家婢女身上打主意了。’难道为奴为婢的就要注定要低人一等吗?”
春儿却不赞同若眉的说法,作为齐衡的贴身丫鬟,爱屋及乌,她一直对这位六姑娘抱有几分好感,因此忍不住替明兰说话,“此事也不能这么说吧,你们六姑娘不像是会逼嫁婢女的人。我斗胆问老姐姐一句话?当年你家六姑娘发嫁这些婢女的时候,可曾给她们嫁妆?她们是否自愿?当年战事未起,嫁给北疆兵士做大娘子,未必不是一门好亲事,若是夫君挣了功名,日后有的是好日子。谁也不能预料到日后会金贼肆虐。”
若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反驳道:“卖身契都被拿捏在主人手里的粗使丫鬟,她们所谓的“自愿”能有几分为真?若真是好亲事,为什么那些良家民女说什么都不嫁,非要让朝廷下令,发嫁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若真是好亲事,为什么那些达官贵人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去,非要打奴婢的主意。若真是好亲事,倘若如今要发嫁的是咱们自己的亲戚,而且朝廷给足了嫁妆,边疆又未必起征战,你可愿意自己的亲人嫁过去。”
春儿涨红了脸:“你真是昏了头了!民女和奴籍能一样吗?奴才和主子能一样吗?”
若眉见她如此顽固,也不再多说什么。二人又聊了聊其他的话题,直到天色已晚,春儿才道别了若眉,坐上来时的马车,一路颠簸着回去了。
她以后不会再来了吧。若眉看着春儿一路远去逐渐模糊的背影,这样想着。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可惜今日来此拜访的故人,与自己并不是一路人啊。
直到春儿马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暮色中,若眉才迈着老迈的步伐,一步一步回了屋,躺到了那张铺满柔软旧被褥的床上,今天会客,她着实有点累了。
若眉眯着眼睛,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霞儿的身影,还有桂枝、阿玉、阿红、白兰……他们都是从前宁远侯的粗使丫鬟,有的是被家人卖了的,有的是家生子,还有的是被人牙子拐来的,虽然来源各不相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相貌技能都不出众,只有一把子力气,因此只能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做些粗活。平日里从来不入主子的眼,直到那年,侯府需要待嫁婢女去配北疆兵士,明兰第一时间就把主意打到了她们头上……
也就是从那时起,若眉终于认清了这个世道,春儿说的没有错,这个世道,主人和奴才不一样,民女和奴籍也不一样,主子可以对奴才生杀予夺,随意决定奴才的人生大事,而奴才只能任凭发落。
民女不愿嫁去北疆,即使侯夫人也不能逼嫁,但是奴才丫鬟可以。甚至主子肯从指头缝里多漏几个银子,做奴才的就要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那自己日后的命运,和日后自己孩子的命运,是否也会像霞儿她们一样,身不由己呢?
那时的若眉不是不知道,明兰早为自己做了打算,日后多半是和绿枝一样,要被配给侯府得力的管事做正头娘子,这不算太差的结局,至少做的是正妻,吃穿不愁,但是,自己的孩子呢?奴才的孩子依然是家生子,还是奴才。
霞儿的爹娘,以前不也是盛家有头有脸的下人?霞儿脑子不太好使,霞儿的爹娘便想尽办法使银子托关系把她送到脾气最好的六姑娘身边来,哪怕只做个粗使丫鬟。可到头来,却弄巧成拙,误了霞儿一生。
再后来,若眉又听说,明兰为宫中出主意,提议把宫中的两千婢女都嫁去北疆,配给兵士,连太后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都在名单之上,听说她们即将离宫被配人时,寻死腻活哭喊着不想离宫,可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为奴为婢的命。
从那一刻起,若眉终于坚定了一个信念:她不要做奴才了,她要做主子,即使做不成主子,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做奴才。
因此,她开始悉心留意侯府来往之人,静静等待时机。并在得知公孙白石欲纳妾之际,抓住机会,毛遂自荐,终于得偿所愿,变成了公孙白石的眉姨娘。
若眉知道,六姑娘身边的丫鬟们,表面对她阿谀奉承,实际对她十分厌恶鄙夷,厌恶她自甘堕落,嫌贫爱富,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为了贪图富贵,韶华少女配一个快入土的老头,甚至还总给六姑娘添麻烦。
若眉表面反驳不得,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甘愿做妾就是自甘下贱,那甘愿纳妾的男人是不是自甘下贱,甘愿给相公纳妾的大娘子是不是自甘下贱,若没有她这样“自甘下贱”的女人,公孙白石和明兰就只能去逼迫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做妾,若是这些主子强迫了某个丫鬟,不知道绿枝她们还会不会骂逼良为娼的主子下贱。
所以旁人的那些话,她并不怎么在意。但她幼时便从书里学过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止计深远”,为了自己未来的孩子不做奴才,即使受尽冷眼鄙夷,她也认了。而且她看得出,那些鄙夷她的丫鬟们,未必不是存了嫉妒的心思。
绿枝即使当了体面的管事侍女,许给了小陈管事又如何,将来们的孩子还是家生子,还是为奴为婢;而自己的孩子,未来却是主子,保不齐日后他们的孩子还要伺候自己的孩子,这教他们如何不恨。
况且即使像丹橘一样,脱了奴籍,去嫁个平头百姓,也经不起任何风险,遇到一场天灾,或许就要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境地。
若眉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要熬死了公孙白石和大娘子,这公孙家,还不都是她的……
在回忆中,她沉沉睡去了。但是在梦中,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她不再是若眉了,而是变成了丹橘,她嫁给了年貌相当的表哥,表哥虽不十分英俊,但胜在年轻,她喜欢表哥,表哥也喜欢她。
她穿着正红的媳妇,头戴凤冠霞帔,以正室大娘子的身份拜天地、成亲、洞房花烛……然而盖头掀开,新郎却不是那少年郎表哥,而是鹤发鸡皮的公孙白石,当那个老头子手伸过来扒她的大红嫁衣时,若眉瞬间感到恶心又厌恶……下半夜,她又梦见了大娘子,梦到自己生的儿子被大娘子生生抱走,自己还要日日伺候大娘子,端茶倒水、晨昏定省,生怕一个没伺候好,就被大娘子寻个由头发卖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许多年……
直至天边泛白,若眉才从噩梦中醒来,却觉得枕头发凉,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痕……
若眉忽然想起闺阁时代曾经学过的一首诗,“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过去了罢……
若眉昨夜睡得不安慰,春儿也没有休息好,以前从未质疑过主仆关系的她,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主子和奴才,到底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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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接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案子。
有数十对老夫妇联名写状纸,共同状告一名医江万年兜售假药,坑害百姓,致人伤残,害了他们的儿子,断送了他们的子孙后代。
庸医骗钱害人,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奇就奇在,这桩案子其实发生在十几年前,可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那“假药”的危害才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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