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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宠眷不衰(茸兔)


宫中的嫔妃越来越多,陛下进后宫的次数却有限,恩宠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就更有限了。
贤妃当然知道孩子越多越能站稳脚跟,可陛下的恩宠却不是说争就能争来的。
皇后身为中宫,每个月初一十五固定侍奉陛下的日子是不愁恩宠,可她堂堂四妃之一,陛下上次去那她安置也已经是两个月前了。
陛下不来,又怎么怀嗣?
如今又来了个不得了的盈美人,想从陛下那分一杯羹就更不容易了。
这般想着心里就有些烦躁,贤妃收回正在绣的小衣服,欠身道:“太后,臣妾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行退下了。”
太后轻轻点头,等贤妃快步走出长寿宫,盈美人才撇了撇嘴:“太后,贤妃娘娘怕是不喜欢妾身,这才没坐多久就走了,是不是妾身刚刚说错话了?”
闻言,太后淡淡觑了她一眼,温声道:“贤妃心思重,你日后说话办事也要周到些。重阳宴那日你表现不错,可要记得在宫里,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心神。”
“若陷入被动境地,恐怕哀家也救不了你。”
盈美人眉目一凛,顿时正色起来,低头应道:“是,妾身受教。”
丹妃不能生育的消息在宫里炸开锅,当夜注定是个不会平静的夜晚。
姜雪漪没理会宫外的流言蜚语,懒懒的倚在软塌上挑选今秋收起来的干桂花,手里的银夹子挑挑拣拣,足足筛出去了一小半,藤编的小筐就只剩下一小把。
重阳宴前,陛下曾说要来用桂花酥的。一别半个月,她这十日里每日都做好了等着陛下来,可因为盈美人的缘故,每晚睡前都是给旎春她们分食了的。
直到今日,她们亲手采摘晾晒好的桂花就剩这么多了。
还够再做一次,再一次,等这批新鲜的干桂花用完了,今年陛下就尝不到她的手艺了。
姜雪漪倒不是真的有多在意和陛下之前的承诺,也不是见不到他失落。
只是她已经应了这件事,若不日日去做,叫陛下知道她是念着的。即便没来灵犀宫的人是陛下,恐怕也是不妥。
这会儿点寝的时间已经过了,外头一直没动静,想来陛下今夜要么是不进后宫,要么就已经歇在了丹妃处。
姜雪漪将这一框干桂花放好,叫了今日当值的人进来伺候,顺便再把今日做好的桂花酥给宫人们分吃掉。
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值守在殿门口的太监扬声传,说陛下驾到。

第45章
今日是丹妃回宫的第一日, 又是做足了月子出来的,照理说已经可以承宠了。尤其今日才听闻丹妃不能再生育的消息,又赏了那么多东西, 她原本以为陛下十有八九会歇在翠微宫以作安抚, 不想竟会这个点来了灵犀宫。
身侧的干桂花在烛光下染上一层暖色的光,今晨做好的桂花酥也在旁边搁着, 姜雪漪不禁想,陛下跟这桂花酥还是有缘分的,临了了还能吃上。
她自然的牵起笑容, 娉婷起身到偏殿门口迎接, 正见林威躬身站在前头提宫灯,陛下一路踏着夜色走来。
姜雪漪脚步轻盈,柔柔在陛下跟前拜倒, 婉声道:“嫔妾给陛下请安。”
“桂花酥已经做了好几日, 陛下可算来尝了?”
沈璋寒并不应声,神色淡沉,主动牵了她的手进到殿内, 留宫人皆在外头侍奉,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
姜雪漪笑一笑,并不追问,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跟着陛下进殿,两人一起坐在了软塌上。
桌上的桂花酥正在小案几的中间。因为已经放了一天, 颜色不如晨起刚做好时那么色彩诱人, 也不够酥脆芳香。可单单看精致的摆盘和每个都几乎一样的形状,就知道做的人是用了十足十的耐心的。
沈璋寒垂眸盯着那盘桂花酥和一小筐干桂花了半晌, 不声不响地伸手捏起一块搁在嘴里,下一瞬就有酥香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他同她的约定, 即使他没能早早的来,她也一日不落的完成。
沈璋寒将一整块桂花酥吃尽,喉头轻滚,说道:“你的手艺是好,这桂花酥也做得好吃。”
桂花酥晚上吃略油腻,用过后口中不清爽,姜雪漪细心的奉上一杯淡茶,柔声:“陛下喝盏茶顺顺吧。这叠桂花酥已经放了一天了,不如刚做好时那么美味。陛下若是喜欢,嫔妾明日做好了让人送到勤政殿去,也能填填肚子。”
沈璋寒喝下茶水,温声:“前几日朕就记得你说要亲自做好了送去,怎么只一直做了等着朕来,朕不来你也不送去?”
姜雪漪弯眸轻笑:“盈美人初入宫,陛下又喜欢,嫔妾怕送得不是时候,反而误了您。倒不如等您想用的时候过来,嫔妾就不用瞻前顾后的了。”
“盈美人是太后看重的人,朕得给太后颜面。”
沈璋寒做任何事都不喜欢和女人解释,但他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没说旁的,可也透露出了足够的信息让姜雪漪知道,盈美人是太后当众花心思抬举的人,陛下是孝子,又是一国之尊,不论这盈美人是否合他的心意,都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
姜雪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更不会因这点区区小事就使性子。
对于陛下这样的人而言,肯这样纡尊降贵的解释一句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对于不得不为之的事情多做纠缠,便太愚蠢。
她轻笑着摇头:“陛下做什么自有您的道理,嫔妾都能明白,陛下不必担心嫔妾会胡思乱想。”
一入温柔乡,沈璋寒沉抑了一整日的情绪终于在姜雪漪这有了几分纾解。
宫里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女人,可如她一般温柔解意,让他感到轻松和放心的也只有她了。
沈璋寒朝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她靠近过来,紧接着就将她圈在了怀里。
他下意识摸上姜雪漪的小腹,声音又轻又淡,听不出是期待还是失落:“柳贵人有了身孕,潋潋什么时候能有?”
姜雪漪怔了一下,转头轻声:“陛下常来灵犀宫,总会有的。陛下很喜欢孩子吗?”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璋寒抚摸她小腹的动作渐渐停下,不知是在想什么,沉默了良久。
他淡淡道:“既然是皇嗣,朕自然都是喜欢的。”说罢,却把手挪了位置,移到了她的腰间。
姜雪漪察觉到陛下的转变,也大概明白为什么偏偏今夜陛下会和她说子嗣的事情。
丹妃从微时陪在陛下身边,到如今已经数年,难得怀子却一朝滑胎,从此再无生育的可能。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孩子,还是陛下的孩子。
即便陛下对丹昭容的宠爱或许并非像旁人说的那般深厚,可即便是一只小猫小狗陪在身边十年也有感情,尤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日那般厚赏丹妃,除了安抚之意,想必陛下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若一个人能陪在姜雪漪身边不离不弃十年,即便他是姜雪漪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她也会好生相待,希望他事事都好。
正是因为不好受,才会不忍见到她,转而来自己这里寻些慰藉。
但即便陛下在她这,这也是陛下和丹妃两个人之间的事,她的身份不宜插嘴,所以只要在这时候静静的陪着就好。
姜雪漪没说话,只是双手搭在陛下的手上,温热的掌心轻轻摩挲,虽不言语,却充满了宽慰和爱护之意。
沈璋寒抱着她的腰肢,感受着姜雪漪在怀中踏踏实实的温度和触感,心头萦绕不去的乌云不知不觉淡去几分。
今日听闻丹妃以后不能再生育,他先是一怔,紧接着看到丹妃满含泪水和绝望的眼睛,心里顿时涌上数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将心口沉甸甸的压着。
当初即便是丹妃失子,他也只是感觉到不悦和些许怜悯,并未让他十分在意,可真正知道她再也不会有孩子的时候,那种愧疚的滋味才真切的笼罩在心头上,挥之不去。
丹妃出身低微,粗鄙无礼,登不得大雅之堂,他比谁都清楚。他也清楚即便是生下孩子让她抚养,定也抚养不出什么好苗子。
可他也知道她多么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知道她为了生子喝了多少调理身子的苦药,看了多少位名医。
太医说她好好调理会有的,他就从未在意过。即使是得知她有了,又没了,他都称得上冷眼处之。
可不过一次小产,竟掐断了她所有的愿望和退路。
沈璋寒纵然生性薄凉,可这次他也无法全无所谓的泰然处之。
对于宫中的子嗣,沈璋寒的心情算得上复杂,但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念头,或许也是历代皇帝都会有的心情。
重视有之,片刻的喜爱有之。
可孩子不止一个,又生自不同的嫔妃腹中,与其说是父母孩子,不如说是君君臣臣。
时刻提点着,亦小心提防着,谁也不知日后究竟是孩子还是虎狼。
先帝在时皇子夺嫡是何模样,沈璋寒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血腥厮杀,勾心斗角,什么父子手足,不过都是碍了皇位的猪狗。
他能坐上如今的皇位,那他的孩子就能反了他。
就算如今还都是小小的孩童,是他的亲骨肉,是这江山大统的未来。
可一想到过去那些,他对子嗣的情绪就更淡了,唯有如今坐稳了这个位置,握紧大权,才是最紧要的东西。
至于皇嗣,有或没有,谁生都一样。
后宫女人如云,总会留下血脉。
有便奖,无便罢,沈璋寒自问就是如此薄凉冷血。
只是丹妃再不能有子,还是让他一时心中郁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桌上静静燃烧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凝固的烛泪将烛身变得斑驳,夜已经深了。
沈璋寒抱着姜雪漪半晌,沉沉舒了口气:“很晚了,安置吧。”
不能怀亦不打紧。
他还会让她是尊享荣华富贵的丹妃,人无牵无挂便无惧无忧,若实在喜欢,待低阶嫔妃生育,让她抚养一个便是。
沈璋寒冷淡的收了心思,牵着姜雪漪的手走向床榻上,抬手放下了帷幔。
宽衣解带躺到床上时,姜雪漪听到殿外秋风呼啸而过,夜间起风了。
夜间起大风,恐怕半夜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就要一日比一日冷下去了。
姜雪漪替陛下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外头起风,不知晚上是不是要打雷下雨,陛下可要乖乖盖紧了被子,莫要着凉。”
说罢,她乖顺地躺进自己的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外头果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姜雪漪侍寝时若不是特别累,睡眠很浅,殿外雨点噼里啪啦的扰人,她实在难以安眠,干脆睁开眼睛,等次日向皇后请安回来后再好好补觉。
谁知不过短短一阵,雨竟越下越大的趋势了。
从一开始的小雨点变成瓢泼大雨,天上还打起了闪电,雪亮的电光劈在天上,照得楹窗一下下闪过白光,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沈璋寒最厌恶雷雨天。
雷雨一下,他就睡得极不安稳,就算是在梦境中,却有无数数不清的梦魇碎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过,一幕幕清晰的袭来,将他紧紧缠绕在最挥之不去的噩梦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衣衫褴褛的幼童,泥泞肮脏的土地,被踩到几乎变形的手指,喉间冒血的腥甜和一文不值的自尊。
他恨这一切,恨这些让他感到厌恶不堪的画面,他在噩梦中拼命的想要逃离这般处境,拼命的让那些人都滚开。
直到满身是汗,脸色发白,随着一身巨大的雷响猛然坐了起来,沈璋寒瞳孔放大,止不住的粗喘,死死攥住了拳。
姜雪漪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幅模样,她猜到他许是做噩梦了,没有想太多便抱上了上去,温婉动听的声音轻柔温和,似有抚慰人心的魔力:“陛下是不是做噩梦了?嫔妾一直在您身边呢。”

沈璋寒大喊着从梦中惊醒时, 仍是一半沉浸在噩梦中的状态。
外面打雷闪电,大雨哗啦啦的下着,殿内安静如斯, 一时间只听的到他一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清醒的意识回拢的伊始, 他才猛然感觉到身侧还有一人,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 沈璋寒抬手就将身侧之人重重拂开,随即听到了“嘶”的一声,似是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姜雪漪没想到陛下做噩梦的时候会反应这么大, 如惊弓之鸟一般, 好在她是被推到在里头摞着的数层锦被之上,只有手腕骨撞到了墙壁,倒没别的大碍。
陛下失焦的瞳孔随着粗喘渐渐聚焦, 应当是已经意识到自己走出噩梦, 认清这里是灵犀宫了。
她没有再贸然靠近,只是轻声唤着:“陛下,陛下?”
沈璋寒僵硬地转头看过去, 就见姜雪漪扶着自己的手腕缩在墙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
外面的雷雨丝毫不见小的趋势,电闪雷鸣间,他身上的冷汗变得一片冰凉,床帷间的一切狼藉让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他又在情绪失控间对姜雪漪做了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姜雪漪, 嗓音低沉嘶哑,极度压抑的问她:“朕弄疼你了没有?”
姜雪漪摇摇头, 轻声说:“嫔妾不疼,陛下不必担心。”
沈璋寒看着姜雪漪缩在床榻里头不肯出来的模样, 讥讽而冷淡地勾了勾唇角。
这么多年以来,每逢雷雨夜,他要么独寝,要么宿在丹妃宫里,从未在别的女人宫中因噩梦而失态过。
今日还是第一次。
因为他很清楚,堂堂一国之君,人前宽厚温润的帝王若因一个梦变得阴暗而令人生怖会是什么模样。
他厌恶那般不受控的自己,厌恶徘徊在过去无法彻底走出的夜晚,更厌恶看到旁人眼里因他而流露的恐怖,防备,不安,甚至是怜悯。
后宫里的这群女人,个个表面爱他,可即便她们争风吃醋纷争不休,却从来不是真的在意他。
她们只会害怕,只会恐慌,只会对他骨子里残暴和阴晴不定的性子感到厌恶和惴惴不安。
她们从来不在乎他这个人究竟如何,在乎的只是荣华富贵,身居高位罢了。
沈璋寒曾以为姜雪漪会和其他人不同些,可如今看着她不敢上前的模样,她也和旁人没有半分不同。
甚至比之兰昭媛那般贪心不足想要再进一步的人还要不如。
让他感到放松,却又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沈璋寒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冷冷瞧了她一眼,掀开被子准备翻身下床。
谁知下一秒,姜雪漪主动过来牵住了他尽是冷汗的手,柔声道:“陛下从噩梦里走出来了吗?”
“嫔妾原本抱着您,却被您推开了,所以不敢再上前,怕您会再伤着自己。”
“这么晚了,还没到上朝的时辰,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她的语气轻柔又平静,不带一丝轻视和畏惧,让沈璋寒不禁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她。
姜雪漪此时已经从墙根挪了出来,半个身子坐在床中央,微微仰头看向他。床边的烛光下,沈璋寒将她的眉眼看得分明,多情温婉的一双眸里水盈盈的,只有关切,不含任何旁的情绪。
他身子如遭雷击般僵住,再也往前走不得一步。
这么多年,在他最艰辛最痛苦的时候,只有丹妃在身边一直陪着。
沈璋寒喜欢去她那,更多的是因为丹妃早就见过了他深陷泥沼狼狈不堪的样子,见过他最卑微的模样。
所以他从不担心她会厌恶,更不必担心会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敢会背地里揭开他的伤口取乐,再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卸得下温润的面具,能做真实且完整的自己。
可姜雪漪竟也毫不在意。
甚至于她比丹妃更懂得怎么安抚他的情绪。
沈璋寒喜欢她的温柔,可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他喜欢到骨子里了,恨不能将她融进血液,永永远远抚慰他焦灼不安躁动的心。
沈璋寒再难克制自己,反身将她压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喑哑道:“你不怕朕?”
姜雪漪摇摇头,伸出胳膊去勾他的脖子,以自己温热的身躯去为他取暖,在耳边温柔轻语:“潋潋不怕,人都有噩梦,可最终也都会从噩梦中醒来。陛下也不怕,潋潋一直在呢。”
沈璋寒动情地俯身去吻她的唇,双臂紧紧抱着她,同她肌肤相贴在一起,只有用力的占有她,将她与自己骨血相融,他才能真正觉得拥有了她。
只有她的温度热到能灼伤自己,他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轰隆隆的滚雷渐渐停止,雨声从豆大的雨点转为淅淅沥沥的雨丝,一切都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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