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子笑道:“这才叫真正的谋略,谋定天下。”
这时,虞昉走了出来,两人马上停止了说话,一起站起身见礼。
预防摆摆手,道:“我也热了,歇一阵再走吧。”
难得挤出些闲暇,虞昉还是第一次走出皇宫,去别处,亲卫要辛苦布防,不如干脆就在这里做一阵,也算是放松了。
院子里有水井,铃兰与桃娘子前去打了水来,虞昉清洗了下。
井水冰凉,洗完再吃口薄荷茶,坐在竹编的椅子里,轻轻摇晃,竹椅吱嘎作响,轻松舒服极了。
桃娘子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白云,道:“不知虞老抠走到哪里了。”
“明后天便会到了吧。”铃兰答道。
“老钱说是要去接他,不知为何他又没去。”桃娘子说到老钱,不禁皱起了眉。
“当然是因着你。”铃兰朝桃娘子挤眼,“老钱请了御医,说是胸口闷,病了。御医说诊不出来,他应当是心病。”
桃娘子哦了声,“原来如此。那他继续病着吧。”
最近桃娘子看上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大夫,准备收他为徒。老钱知道后,便病了。
“真只是徒弟?”铃兰很是八卦地问道。
桃娘子很是干脆,道:“不一定,也有其他的可能。”
铃兰瞪大了眼,道:“这......你们是师徒啊!”
桃娘子很是干脆地道:“要是有其他可能,我将他逐出师门便是。”
铃兰听得骇笑,虞昉也好奇地道:“为何你现在不能确定?”
桃娘子道:“我看他第一眼时,惊为天人。多看了几次,便觉着稀疏寻常了。我再多看上几个月,到时候若还有感觉,我便与他同睡。”
“与他同睡?”铃兰这下彻底震惊了,失声问道。
桃娘子白了铃兰一眼,啧啧道:“你看你,不睡他,难道我要与他谈论诗词歌赋。谁要听他啰嗦,我这个年纪,听了太多太多人的说话,病人诉苦,男人吹嘘,只恨不得找个人是哑巴。铃兰,你也不算年轻了,我是过来人,还是大夫,有些事情你不懂,等我空了,我再仔细与你说。”
铃兰哦了声,见虞昉神色寻常,张开的嘴巴终于合上了。想了下,铃兰道:“老钱是要生病很久了。”
“等虞老抠来了,老钱也就好了,他病不了那么久。他对我,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痴情。”桃娘子嘲讽地道。
果然,虞冯带着虞老鹫一行,两日后进了京。
虞昉给他们接风洗尘,老钱也来了,痛快吃了一场酒,在虞冯面前哭了一场,翌日便恢复得七七八八。带着虞老鹫去建安城见世面了。
转眼便入了秋,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朝廷各部大致定了下来,虞冯入主政事堂,江大学士也正式成为了江相。其他六部做了调整,朝廷官员基本稳定。
旧案的审理,将是一场持续的过程,最终审完,估计需要两三年。
天气日渐转寒,眼见就到了年底,京城依旧热闹盈天,生机勃勃。
因为新朝正式来临,定国号为“雍”,女帝虞昉登基。
曾经的景元帝,如今的皇妃楚定安,直到虞昉登基之后,才知晓自己被封为了皇妃。
大家都忙着庆贺,将他遗忘了。
直到朝堂上有官员上折子提及元宵庆典,虞昉可要携后宫之人一同前往,她才吩咐礼部,给楚定安写了道封妃旨意。
沧浪阁。
楚定安望着手上的诏书,恍惚问道:“谁被封为了后?”
宣旨的礼部官员委婉答道:“此事乃陛下的私事,任何人不得打听。”
官员的言下之意,这是天子之事,以他的身份打听了,便是僭越。
官员离开了,门在身后关上。
在四四方方的地方,楚定安已经住了整整一年,不得出去半步。
他再也无法登楼看风景,只能在狭小的天井里,仰头望着宝塔顶,从塔顶透进来的一线天。
楚定安手上拿着诏书,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门外,仰头望着那一线天,窥着那线天光。
今日天气阴沉,宝塔顶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楚定安捏紧手上的诏书,蹲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回荡在四方天井中。
无人理会。
元宵节,楚定安终于出了沧浪阁。
过年时下了一场雪,天气冰冷,京城却热闹盈天。御街前早已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照着习俗穿着月白衣衫,三三两两前来赏焰火,猜灯谜,赏月之人。
天子虞昉也一同登城楼,与民同庆。
焰火升空,天空好似绽开了花,变幻着各种色彩,绚烂至极。
虞昉立在那里,含笑朝城楼下的百姓官员颔首致意。
立在虞昉身后的楚定安,望着她的笑容,心头刺痛。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她亲手粉碎,打破。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是。
屈辱,绝望,在胸□□织。他感到自己一点点在破碎,像是眼前璀璨的焰火,转瞬即逝。
楚定安仿佛笑了,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冰冷的泪。
他奔向前,一跃,也如一朵火树银花,朝城楼下坠落。
月白锦衫宽袍染了红,像是成片怒放的红梅。
那张艳丽若芙蓉的脸, 衬着披散开的乌发,比雪还要白皙,犹带着诡异的笑。
“死人了, 死人了!”
大家惊声尖叫,惊恐后退。
城墙下的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慌忙往后跑。
焰火继续在空中炸开, 轰隆争鸣,大家的呼喊声,便像是从坛子里发出来, 瓮声瓮气。
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到人群涌来, 下意识跟着跑。
也有人拦住了他们, 问道:“发生了何事?”
“有人死了,从城墙跳下来死了!”
城墙上天子虞昉在与民同乐,问话之人不由得抬头望去,那道高挑的人影依旧立在那里。
“怕甚, 估计是不小心掉了下来,陛下都还在呢,真是大惊小怪。”他嗤笑道。
京城又不是没死过人,他就曾亲眼目睹姚太后与黄枢密使死在面前, 那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贵人!
“别跑别乱动,谨防踩踏!”禁卫差役已经筑起了人墙, 将乱跑乱窜之人隔开。
混乱渐渐平息下来,天上的焰火, 恰到了尾声,在天际留下一道五光十色的影子。影子也很快随着云淡去,月光柔软,洒落倾泻在世间。
“好像是前朝的皇帝楚氏。”慌乱过去,有人认出了地上之人。
“什么前朝皇帝,他已经成了陛下的皇妃。”
“咦,还真是他。他为何想不开要跳楼?”
“败了祖宗基业,丢了天下江山,哪还有脸活着。”
“亡国都一年多了,要死早就死了。瞧他身上穿着上好的锦缎,那张脸光滑细腻,可见没人亏待过他,他有甚想不通之处。”
“陛下真正心慈,废帝以前的妃子,如今都过得好好的。连严宗的孙女,陛下都不计较,以前的淑妃娘娘,在女学做先生,靠着自己的本事活着,他一个大男人,连女人都比不过!”
城墙下,比先前放焰火还要热闹,大家议论纷纷。
曾经追随他,仰慕他文采的读书文人,如今不知到了何处,估计都在埋头苦读。
律法正式列入了科举题目,如今的《大雍律》,加上细则条文,内容厚度堪比《春秋》。
且新朝的科举,金秋第一年秋闱,明年三月考春闱。为了考试,贡院在化冻之后便会动工重修。
刑部大理寺以及官刑名的官员很快前,仔细查过可有异常后,便将其抬走了。
差役用防火的水冲刷过地面,血水流淌开,浸入地里,血腥气被焰火的烟味冲淡。
“桑家瓦子在放关扑了!”不知谁说道。
“陈家酒楼的灯谜,今晚设了大彩头,听说最高可得一两银呢!”
“走走走,我们快去!”
要是手气好,说不定能赚几个大钱,猜中灯迷得几个彩头。
谁去管一个已与他们无关废帝的死活!
地上还湿漉漉,泥缝中依稀能看到血迹,却无人再关心,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虞昉一直站在城楼上,灯火在她清冷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虞冯上前一步,觑着虞昉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有两三人崴了脚,其余都无恙。楚皇妃已经抬走,送往皇寺地藏殿安放。”
虞昉嗯了声,“跟他阿爹葬在一起吧,打开墓穴合葬。”
虞冯怔了下,脸颊抽搐了下,心道也是,父子俩在一起最好不过。
老钱却很生气,骂道:“要死,一头撞死,饿死,冷死,无数种死法,偏生要跳楼!瞧这城墙下人挤人,要是引起踩踏,下十八层地狱也赎不清他的罪孽!”
“人都没了,你少说几句。”虞冯皱眉训斥道。
老钱偷瞄了眼虞昉,悻悻闭上了嘴。
十五过去,年就正式过完,明日有朝会。时辰不早,虞昉转身往城楼下走去。
一直沉默守卫在虞昉身后的黑塔,指挥亲卫哗啦啦上前,簇拥着虞昉回宫。
御撵晃悠,天上的月亮也随着晃悠,珠帘卷起来,虞昉靠在软囊上,望着随着她一路前行的明月。
世上少了一人,天上的星星并不会多一颗。
楚定安会寻死,早在虞昉的预料之中。
她彻底无视,有意贬低他,封他为皇妃。
如他那般心高气傲,连自己儿女都不顾的凉薄之人。丢了江山社稷,他一直在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麻痹自己,他是天下至尊。
万人跪拜的无上尊荣,在做皇帝时,不过是跟喝水呼吸一样稀松寻常,并不会感到有特别之处。
当一切扭转,幻梦被虞昉毫不留情,一点点戳破时,他亦跟着碎裂了。
她只能靠着他的怜悯,指缝中漏出来的宠爱而活。她如何能站在他的位置,如何能反过来,他必须靠着她的怜悯施舍而活呢?
这纵身一跳,虞昉估计他很得意,他总算让世人再次看向他,让她心痛后悔。
虞昉很是怅然,唉,可惜了那张好皮囊,跟白骨精一样,揭开皮,里面是可怖的骷髅。
进了福元殿,亲卫散到了各处,黑塔还寸步不离跟在虞昉身后。她朝后面寝殿走去,他便立在拱门边目送。
虞昉停下了脚步,让随行女官退下,走到黑塔面前。
黑塔飞快看了眼虞昉,躬身待命。
“黑塔。”虞昉唤了他一声,指着回廊,那里是黑塔经常坐靠之处,“去那里坐一会。”
黑塔不明所以,以为虞昉难过,嗯了声,憋出了句话:“陛下莫要伤心。”
虞昉也嗯了声,走到回廊边,在栏杆上坐了,道:“是啊,失去了他,朕就只剩下天下江山了,该如何是好啊!”
黑塔愣住,不由得咧嘴笑了下,“陛下不只有天下江山,还有我们陪伴在陛下身边呢。”
“是,我还有你们。”虞昉道。
她其实很惆怅,毕竟不同以往,君臣之间,再难回到以前的无拘无束,亲密无间。
不过虞昉也坦然接受,公归公,私归私,是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的身份,绝不允许她公私不分,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行事。要是造成不好的后果,承担的人是天下百姓。
“黑塔,以你打仗的本事,做我的亲卫头领,实在是太浪费了。”虞昉道。
黑塔愣愣看着虞昉,脸逐渐涨红,难过地道:“陛下可是要将属下调走了?”
“是。”虞昉不想拐弯抹角,直言了当回答。
黑塔不做声了,垂下头,一脸的受伤。
“黑塔,于公,你该有更好的前程。我不会让你留在兵部,你的长处,不在辎重粮草兵将这些上。你擅长冲锋,练兵,如何杀敌。我打算重开武举,在京郊办武学,你去管武学武举。武举并非每年举办,武学也有其他伤残的兵将在。地方驻军的巡视,你也先兼着。等过上两年,天下喘一口气,你统兵去灭了西梁。”
听到苟延残喘的西梁,黑塔心像是有热浪拂过。
他知道以后打仗的时机少了,毕竟天下太平才是百姓所期盼。
能上战场再杀一次敌,黑塔只敢偶尔想一下,没曾想虞昉会圆他的梦。
从战场上退下,虞昉也替他考虑好了,他很喜欢。
黑塔缓缓抬起了头,犹豫了下,问道:“于私呢?”
“于私,我盼着你能过得好,不以前尘往事所累,天高海阔,自由自在。”虞昉道。
晚间的焰火,依稀眼前闪烁,此时黑塔的脑子里,那些绚烂的光,徐徐绽开交错,让他晕眩不宁。
以前在徐家时,黑塔看过许多次的焰火。虽不似这次在城楼上,与她一起看时离得近,照样能看得很清楚。且以前朝廷奢靡铺张,焰火比今夜还要盛大。
只惟有今夜的焰火,刻在了黑塔的心中。
因为她在,因为前朝的景元帝,终于死了,一个王朝真正彻底结束。
他也看到了虞昉的革新,新朝泛发的生机。
虞邵南要是看到,定也会为之感到欣慰吧。
要是他继续留下来,看着她宣召后宫,他一辈子也无法自在。
黑塔心像是塞了些什么,满满当当,又有些空洞。他以后再也不能留在虞昉身边了,抬眼便能看到她。
其实,他也不能随便抬眼看,以前是不敢,是羞赧。如今也是不敢,是僭越,是克制。
黑塔最终俯身大礼下去,声音沉沉道:“是,臣遵旨。”
月亮钻入了云层,阴影落在黑塔宽厚的背上,虞昉有刹那间的失神。
这一礼之后,他们以后便只是君臣。
但愿以后后宫的美男,能抚慰她朝政之余的寂寞。
翌日早朝,方正式开衙,除了接下来的春耕,各部衙门都很闲。
礼部王侍郎站出来,提及了楚定安之死,葬仪规制等问题。
江相眉头一拧,直接驳斥了回去:“当时你我皆在场,亲眼目睹其的举动。后来刑部大理寺都查过,他是自己挑了下去。自戕者,本该扔进乱葬岗,陛下心慈,将其收敛,何来的葬仪规制!”
王侍郎不再说话了,倒是礼部孙尚书站了出来,道:“陛下的后宫,如今空无一人,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无储君,臣请陛下早些广开后宫,为储君做打算。”
虞昉依靠在龙椅里,不由得笑了,戏谑道:“孙尚书,朕都已经是天子,还免不了被催着生孩子啊!”
孙尚书神色尴尬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虞昉并没有为难他,示意退朝,回了御书房。
没多时,江相并虞冯一道来了,两人落座后,江相朝虞冯使眼色,示意他先开口。
两人认识不久,谈不上一见如故,相处得倒也融洽。
先前两人在政事堂已经商议好,虞冯就没再迟疑,道:“陛下,臣前来找陛下,主要还是后宫之事。虞氏就余下陛下一人了。”
虞昉诧异了下,打量着虞冯,道:“你姓甚?”
虞冯呆住,很快眼就就红了,心头暖洋洋,鼻子发酸几近哽咽。
“你还年轻,我觉着你可以试试生养。还要虞老伯,他最近好像回了春,红光满面,他也可以生养。”虞昉道。
虞冯哭笑不得,道:“陛下,这不一样,陛下明知道,唉......陛下,臣曾起过誓,这辈子以命守护虞氏,不会再成家。虞老鹫昨夜跟臣说过,他想回雍州府了,觉着还是祠堂自在安宁,他离不开。”
虞昉不置可否,将目光移向了江相,他马上躬身道:“陛下,臣一向以为,举贤不避亲,臣的几个孙儿,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情有才情,陛下可要选一选?”
虞冯瞠目结舌看着江相,暗自骂了句好不要脸,先前他可没提到自己的孙儿!
前朝混着后宫,要是有了后代,外戚势利太大,绝非好事。
当着江相的面,不便直接劝说虞昉,虞冯不由得懊恼不已,心道虞昉肯定不能答应江相。
果然,虞昉笑着道:“江相的盛情,我心领了。江相别埋没了你孙儿的才华,入了后宫,便得改姓虞,不得参与朝政,后宫宫务。必须得谨言慎行,勤耕不辍修习拳脚功夫,最重要的一点,除相貌要合乎我的眼缘外,身高不得矮于五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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