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肯定的——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呢。”
佩斯利扭过头看他:“你现在不急着出庭了吗?”
律师的笑容扩大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说什么?”
“你打算利用我干的事。”
佩斯利的勺子懊恼地插进冰淇凌球里:“格雷总是喜欢给我找麻烦。”
“说说看吧。”律师转向她,“你想要我干什么?”
佩斯利深吸一口气:“我想让你去法庭的证物室,帮我找一把杀过人的刀。”
“你的意思是帮你‘偷一把’杀过人的刀。”
“我会还的……”
“佩斯利,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还涉及到渎职。”律师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如果被发现,我的法学院就白读了,而且我的同事会直接杀了我。我不能这么做。”
佩斯利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冰淇凌放到长椅上:“——除非?”
“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比如说这把刀的用途……”马特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佩斯利轻飘飘地勾住了他的手指,顺着指节摸上手背。律师感受到对方正一点一点地凑近自己,直到她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草莓果酱的气息似有若无地缠绕着他。
“现在呢?”佩斯利在他耳边小声询问,“你愿意改变主意吗?”
“……”马特艰难地抬起头,“证物室连着许多监控,我很难走进去……”
“很难,但是能做到。”佩斯利的手指顺着腕骨滑进了他的袖子里,“再考虑考虑,默多克。是你把我留下来的,让我看看你有多需要我……”
“我认为……我们还是需要一段比较健康的关系……”
“现在这种关系就挺健康的。”佩斯利真诚地反问他,“——你不喜欢吗?”
“……你会还的,对吗?”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还——但是出于仅存的道德,我也必须警告你。”佩斯利的声音里有着笑意,“格雷·拉斐尔是对的。如果你真的要继续下去,接下来不管我做了什么,造成了怎样的后果,这里面都有你的份儿。”
马特轻轻抓住佩斯利的手,把她从袖子里拽了出来:“也就是说,我也得承担共同犯罪的责任?”
“没错,就是这样。”
“好吧。”律师无奈地低下头,“我相信我们不会被抓住的。”
中午十二点, 佩斯利坐上了由纽约前往哥谭的轮渡。
越是靠近那座城市,天色就越发阴暗。铁灰色的云层逐渐在头顶膨胀堆积,直到变成一整块庞大且沉重的屏障。糟糕的天气让大海格外焦躁, 海面上升腾起淡黄色的薄雾, 给人一种置身于有毒气体中的错觉——考虑到这片海域的污染状况, 可能真的是有毒气体。
佩斯利不愿意呆在沉闷的船舱里。她来到摇摇晃晃的甲板上, 扶着栏杆看向船尾。螺旋桨在海水中制造了一大片跳跃着的白色泡沫, 它们随着船只的航行被遗留在身后,让佩斯利联想起罗西南多的尾巴。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佩斯利身边。他用腰腹抵住栏杆, 上半身探出去, 发出痛苦的干呕声,但只能吐出最后一点残存的胃酸。最后他捂着喉咙跪倒下去, 在天旋地转的大海上咒骂道:“我讨厌哥谭……”
佩斯利好奇地看着他:“你去过哥谭吗?”
对方警惕地瞪了她一眼:“没去过。但是我已经开始讨厌了。”
他没有把晕船带来的痛苦归结到大海或者船上, 而是一股脑地倾泻给尚未到达的哥谭, 这已经从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了。随后他开始抱怨另外一些东西, 比如说蛮不讲理的老板、爱慕虚荣的同事、突如其来的出差——最后又开始归根结底讨厌哥谭。等到把这些东西全都倾吐出来, 他的脸色奇迹般地变好了一点。佩斯利顺势递给他一包纸巾, 他浑身的戾气立刻变成了某种慌乱且窘迫的感激。
“谢谢。”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你也是去哥谭办事的?”
佩斯利摇头:“我的事办完了,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脸色因为尴尬而红润了一点:“哦……别把我刚才的话当回事。哥谭挺好的。”
“你不是没去过吗?”
“……反正所有的城市都一个样。我只不过是在里面跑来跑去的过客。”年轻人沮丧地闭上眼睛,“好想辞职……好想做不用上班也能活下去的有钱人……”
舟车劳顿总是会引起许多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佩斯利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点开心的事情——哥谭还是挺好玩的。”
“是啊,要是没有那些专门抢劫外地人的□□就更好玩了。”他略带歉意地看着佩斯利, “对不起, 我不是对你家有意见——哪怕有也不是冲你来的。”
“没关系, 毕竟这是事实。”
“可是我……讨厌的老板给我订了一个离犯罪巷特别近的酒店!”对方突然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听说那地方有好多连环杀手,你知道的, 就像开膛手杰克那样……是真的吗?”
佩斯利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深沉地点了点头:“不止如此。我还见过长得像蝙蝠侠的怪物到处抓人。”
可怜的上班族的脸庞再一次变得惨白:“长的像蝙蝠侠的怪物……会不会那就是蝙蝠侠?”
佩斯利立刻紧张地制止了他:“最好还是别这么说,先生。我们已经进入哥谭的海域了。”她像个躲在被子里讲恐怖故事的高中生,瞪大眼睛四处乱看,仿佛在害怕什么东西突然从海里蹦出来:“……他会听见的。”
“我要辞职。”上班族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让老板自己去想办法吧——我才不要被蝙蝠侠抓走!”
“嘿,别害怕,其实也没那么恐怖。”佩斯利轻声安抚对方,“他又不是专门抢劫外地人的□□,说不定还没你的老板可怕呢。”
年轻人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充满希冀地抬起头:“对啊,你是哥谭人——你知道哪里有安全的住处,对不对?”
此刻的佩斯利看上去是那么的乐于助人:“或许吧,算不上安全,但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等一下……我知道一个人,只要给一点合适的薪酬,她就会帮你找到安全的房间。”
“那太好了——我可以认识一下吗?”
“稍等,我给她打个电话。”佩斯利摸了摸口袋,突然露出懊恼的神色,“见鬼……我好像把手机落在朋友家了。”
天真的外地人已经彻底上钩了:“用我的!”
佩斯利一脸感激地接过他的手机,缓慢地拨通某个号码。十几秒过后,一个熟悉但有些暴躁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说过了,保险的事情没得谈——”
“莉莉?”
莉莉愣了一下:“佩斯利?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佩斯利突然有些恍惚。年轻活泼的声音让她的思绪变得柔软而复杂。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一点“回家”的实感,这艘颠簸着的老旧轮渡会把她带回那个很危险但是也很可爱的城市,那里有她的朋友、学生,和安静又美好的罗西南多。
“我就快回来了。你在酒吧里吗?”
“不。我打算下午过去,今天还要见一个来应聘的人……”
“那你们得换个地方见面了。”佩斯利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今天不要去酒吧了,我要再把那里的装修调整一下。”
“……”莉莉似乎还说了什么,但她的话语已经被一阵尖锐混乱的声音覆盖住。佩斯利只说了几句话,手机的信号就被捕获,听筒里传来许多兽类痛苦的咆哮,随后是一个愤怒、阴沉的电子合成音:“佩斯利……”
佩斯利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发挥的余地。随后她把手机还给上班族:“再拨一次刚才那个号码。”
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刚想再问些什么,佩斯利却已经走远了。她穿过湿滑的甲板,绕过船舱,来到轮渡的前端。站在船头可以看见远方深蓝色的天空,以及逐渐朝她靠近的哥谭。海岸线上耸立着的高楼仿佛一排瘦削挺拔的巨人,沉默地注视着暗流涌动的海洋。
佩斯利把手伸进外套内袋,握住了那把杀过人的刀,刀柄上还留着法院的归档标签。船上老旧的发动机依旧在有规律地震颤着,佩斯利闭上眼睛,将那种声音当作钟表的指针在运转。
生命的倒计时即将走到终点,是时候回家了。
————————————
佩斯利回到酒吧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没有老鼠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吃人,也没有神智不清的人站在街角朝她开枪。只有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低语声萦绕在耳畔。佩斯利十分确定堂吉诃德已经来到了她身后,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树叶在泥土中腐烂时散发出来的气息。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他们都长出了一双凶狠的红色眼睛,和堂吉诃德翅膀上的那些一样,冷漠地注视着佩斯利。被一个自称为神的东西注视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特别是在对方不怀好意的前提下,佩斯利只能加快步伐。她并没有试图隐藏行踪,而堂吉诃德也不急着对付她,仿佛双方仍然保留着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最后,佩斯利迈开腿开始奔跑,如同一位归心似箭的游子。她穿过小巷,顺着人行道不停向前,街道上的建筑变成了虚幻而模糊的影子,迅速掠过她的眼角,最后被她抛在身后。最后一个转弯过后,酒吧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她气喘吁吁地打开门,几乎是爬着上了楼梯。走廊的最里面的那扇门虚掩着,佩斯利轻轻推开门,看见自己熟悉的房间。黑色的堂吉诃德早已经等在那里。它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六只巨大的翅膀将背后的落地窗遮得严严实实。
“佩斯利。”堂吉诃德的声音像一条毒蛇,“你为什么要回来?”
“……”
佩斯利暂时没去搭理它。她的视线落到了房间的角落,罗西南多制造的晶莹的茧壳已经一层层裂开,像花瓣一样散落在地毯上,像昆虫鳞粉一样的粉末飘荡在各个角落。闻到熟悉的气味后,一只白色的鳄鱼慢吞吞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她茫然地抬起头,朝着堂吉诃德所在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最后对着佩斯利轻轻摆动尾巴。
“……嗨,罗西。”佩斯利不自觉地捂住胸口,心中升起一股欣慰的快乐,“你变小了。”
在漫长的沉睡过后,罗西南多终于把体型调整到了合适的大小——不是特别小,但刚好能让佩斯利把她抱在怀里。她新生的鳞片即使是在无光的室内也闪烁着剔透的光芒,仿佛活过来的迈锡尼浮雕。罗西南多的美丽实在让人说不出话,佩斯利干脆跪坐在地上,一脸感动地注视着她朝自己爬过来。
堂吉诃德似乎对这一幕感到大为不解。它翅膀上的眼睛迅速转动着:“所以,你是为了罗西南多才回来的?”
“不,我是为了自己。”佩斯利把鳄鱼轻轻揽在怀里,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个生物身上,“……总之,我回来了。”
“你觉得我对你的放逐是在开玩笑吗?”堂吉诃德像一只瘦骨嶙峋的狮子缓缓靠近猎物,它的存在让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窗外则暗无天日。它来到佩斯利面前,口中吐出冰冷的警告:“我说过,佩斯利,被流放的人类不能再回到我的领土。投靠那只猫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让你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佩斯利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她十分平静地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罗西南多的背脊:“堂吉诃德,我们不能再回到从前了吗?”
堂吉诃德瑟缩了一下,但那种迟疑很快就消失了。它的翅膀像是某种怪兽的的利爪:“不能,佩斯利。我喜欢过你,但是现在物是人非,我已经没办法再原谅你了。”
“我明白。”佩斯利眯起眼睛,“你现在更喜欢马西亚了,对吗?”
“我们之间的事和她没关系。”
“我认为很有关系。”佩斯利歪着头看它,“我想我猜到她在信仰什么东西了——或者说,你们在信仰什么东西。”
“为什么?”堂吉诃德甚至有了一点伤心的模样,“佩斯利,你为什么总是自顾自地靠近不该靠近的东西?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次预警,你就不能有那么一次愿意听我的忠告,让无知这种美德继续延续下去?”
“我当然可以保持无知,而且我很擅长当傻子。”佩斯利抬起头,“但是这回不行。因为我讨厌马西亚·沃克,现在也很讨厌你。而我对付讨厌的家伙的办法就是把你们的一切都握在手里,破坏你们的理想,让你们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傲慢!”堂吉诃德高声宣判,“佩斯利,你能做什么?即使你拥有一点所谓的智慧,也只能被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里——是我给了你生命,我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干?”佩斯利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早就发现我跑回来了,在这一路上随时可以杀了我,但你什么都没做,反而跑到我家里等着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你曾经那种可爱的残忍去哪里了,堂吉诃德?”
“……你说得对。”堂吉诃德向后退去,翅膀边缘的羽毛拂过地毯上的纹路,“我和你之间现在的这种情况的确和马西亚·沃克有点关系。”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从堂吉诃德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后,佩斯利还是厌恶地皱起眉头。
“她给我提了一些……恰当的建议。”堂吉诃德退到窗边,用后腿缓缓地站起来。人类和野兽的其中一个显著区别就在于直立行走,站直身体的堂吉诃德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混合了两者特质的奇异生物。它作为一只鸟时尚且保留着的天真、友善和理智已经全部消失,每一根羽毛的缝隙间都流淌着浓重的恶意。
“我们一致认为,死亡并不是一个合理的惩罚,”它的声音像粘稠的蜂蜜蔓延过来,“——毕竟你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情……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与你告别,毕竟我们之间的确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
危险已经触碰到佩斯利的鼻尖,令她汗毛倒竖。罗西南多在她怀中不安地扭动着。佩斯利将手撑在地毯上,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她用梦游一般的语调说道:“你还记得地毯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数百只猩红的眼睛共同凝视着她:“不要再挣扎了,佩斯利。你让我觉得可悲。”
“罗西的血洒在上面,那些诅咒的火焰一直都没有熄灭。”佩斯利把鳄鱼放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深灰色的地毯,“我们一直都生活在那团火里,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发出古怪的笑声,仿佛全世界的人类同时在发出嘲笑:“诅咒不会烧伤我,佩斯利。我是世界的意志,所有的人类都将承担我的痛苦——包括你。”
“我还没说完呢。”佩斯利也笑了,“地板上着火这种装修方式实在是太前卫了,所以我又铺了一层地毯。我花了很长时间,在地毯下面写下一大串符号,制造零点一毫米的真空层——但是写完之后我发现,这块地毯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还剩下一大块空白……
“然后,我想起了柴油发动机。”
堂吉诃德困惑地咧开嘴,露出锋利的尖牙。佩斯利则变得有些惆怅:“它原本叫什么来着?大衮,是吗?作为一个接受信仰的货真价实的古神,它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像牲畜一样被宰杀分食……那天晚上我们杀了它。看着它化成灰烬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所谓的‘基础知识’,可以达到整个宇宙的根源,甚至超越我自身的维度,让弱小如蝼蚁的存在也可以囚禁神明。”佩斯利的语调轻柔而缓慢,像是在念诵一串古老的咒语,“我喜欢用地毯做实验,因为写完一面之后翻过来还能继续使用。所以我决定,把剩下的空白也补上——柴油发动机给了我灵感,我准备试试那个山洞里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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