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森窘迫地咳嗽两下:“我们很快就能开始盈利了,真的。”
“我觉得他凶多吉少了。”佩吉焦虑地捂住胸口,“欠钱的人被债主绑架,下场也就那么几个……他会不会已经被卖到国外去了?”
“首先,欠钱只是我的猜测。其次,不要小看马特·默多克。他虽然眼神不太好,但块头练得挺大……所以应该能跑出来。”
但凯伦·佩吉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现在那些人贩子就喜欢他那样体力好又有残疾的劳动力,而且他身上的器官都很健康。”
“哎呦!佩吉!你就不能说点好话!我都开始害怕了!”
“那就快点报警啊!”
佩吉抓住尼尔森的肩膀晃来晃去。就在两人开始争执时,他们的眼前突然闪现一大片模糊的光点。紧接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重重地砸在对面的茶几上。玻璃茶几应声而碎,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发出一声闷哼。
佩吉和尼尔森被吓得发出了频率一致的尖叫。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佩斯利慢慢从马特身上坐起来。她喘着粗气,用手掌擦掉脸上的血,顺便看向另一边。佩吉和尼尔森又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佩斯利抬腿跨过变形的茶几外框,一声不吭地朝门口走去。走到半路她又停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副圆形的墨镜,用力砸向马特的脑袋,对方迅速接住了。
马特躺在一地狼藉中没有起身。他微微偏过头,露出被咬破的嘴角:“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从来就没给你打过电话。”佩斯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没关系,我会给你打的。”
“滚开!”
旁观一切的两人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抱住对方的手臂。他们原本以为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会恶狠狠地摔门而去,但她只是非常礼貌地带上了门,一点噪音也没有发出来,就好像她所有的怒火都精准地指向唯一的一个人。这场变故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三十秒,几乎是转瞬间,马特·默多克就回到了他的公寓——形容狼狈,脸上带着伤口,但是四肢健全,看上去也不像是丢失了什么器官。
他握住自己的墨镜,平躺在亮晶晶的玻璃碎渣里,迎着两个朋友诡异的视线,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
佩斯利独自一人走在曼哈顿铁灰色的大街上。
寒冬已至,干燥的冷风吹得人脸庞发疼。佩斯利裹紧大衣,沿着路边的围墙漫无目的地游荡。纽约城和哥谭看上去差不多,但缺少那种阴郁苦闷的气质,相比起来更加年轻一点。佩斯利最后剩下的一点醉意在风中消散,她空荡荡的胸腔又重新被那些沉重的东西填满了。
她刚刚和默多克在短暂的亲吻后打了一架,如今心情郁结,根本不想回家。等走过一段距离,佩斯利站在街角,呆滞地注视着路边疾驰而过的汽车和墙上褪色的涂鸦。不远处广场上喂养的鸽子三三两两地飞到电线杆上,用鸟类特有的圆眼睛观察脚下的世界。太阳渐渐西沉,一些霓虹灯在黄昏中迫不及待地亮起来,廉价又炫目的灯光照亮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类。
大脑清醒之后,她又开始习惯性地思考未来的待办事项,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随后,佩斯利给自己找了个目的地。她走过斑马线,跟着路牌在曼哈顿糟糕的交通环境中穿梭,最后进入迷宫一样的巷道。等天色彻底黑下去,佩斯利走到了“拉斐尔枪支商店”门口。
店铺已经关门,沉重的防盗门把佩斯利拦在外面。她绕过墙角来到后面的小巷,随手在路边捡了根铁丝开始撬后门。
这片区域的老旧建筑基本上都是前一半当商铺后一半当住宅,很容易被破门而入。佩斯利顺利打开门进入屋内,站在黑乎乎的门厅里等了一会儿,然后摸索着打开门框旁边的灯。
橙黄色的灯光慢吞吞地填满眼前的房间,照亮了走廊尽头那个猝不及防的人影。格雷·拉斐尔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把明显上了膛的猎枪,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得差点突破生理极限直接站起来。
等到看清非法闯入者的真面目,格雷气得大声骂脏话:“你找死吗?我差点打烂你的脑袋!”
佩斯利无精打采地走过去:“随便吧,反正我的脑袋已经挨过打了。”
格雷惊魂未定地把枪收走:“看看你的样子……又破产了?”
“才没有。我的事业蒸蒸日上。”佩斯利走到格雷面前,非常自然地推着她的轮椅往里走:“……但是我今天晚上只能在纽约流浪了。”
“那就给我滚到大街上睡觉,对面超市门口有免费的报纸,盖在身上能暖和点。”格雷嫌弃地翻白眼,“下一次,你再敢随随便便闯进来,我绝对把你那颗漂亮的小脑袋变成被踩烂的蜜瓜。”
佩斯利笑了两声:“下一次,我会更加小心,保证不会被你发现的。”
格雷扭过头盯着佩斯利苍白的脸色,没有继续吵架,而是缓缓眯起眼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不对劲。”格雷颇为怀念地叹了口气:“让我猜猜这次是怎么回事……你被男人骗了?”
“我看上去是会被男人骗的样子吗?”
“谁知道呢——你上次带过来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很会骗人。”
“啊……咱们别提他了。”
“啊哈!被我说中了?”
佩斯利轻车熟路地走进卧室,特意把格雷扔在离床稍远的地方,随后颓废地倒进了对方软和舒适的床铺中。格雷迅速被这个动作惹恼了:“嘿!别穿着脏衣服上我的床!”
佩斯利充耳不闻。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沉闷:“不是男人的问题,拉斐尔……我现在正面临非常严重的生存危机。”
“哦是吗?我又不是心理医生——赶快下来!你是不是把什么脏东西沾到我床单上了?那块黑点是什么?血吗?是不是血?”
佩斯利疲倦地合上眼睛,睡意迅速涌了上来,哪怕格雷窜到她身边猛烈地锤她也无济于事。佩斯利含糊不清地问道:“上次你交代我办的事,算是成功了吗?”
格雷很快就泄了气。她无奈地看着佩斯利:“那两个神经病?你抓得很及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用不着……”佩斯利把脑袋转到另一边,“最近有什么别的消息?”
“你肯定知道那个最大的消息——金并跑到哥谭自首去了。听说他是被那地方的什么邪灵附体……你见过邪灵吗?我是说除了蝙蝠侠那种?”
佩斯利的背脊随着她的笑声轻轻起伏:“见过几个吧。那第二大的消息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格雷掀起被子潦草地盖在她身上,“昨天晚上有个议员的小儿子在自己的卧室里失踪了。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听说那家伙甚至都没去找警察,看来是准备自己解决。”
“为什么?未成年失踪需要立刻启动安珀警报,抓住最重要的前八个小时……”
“好了好了,没人想听你卖弄专业知识——拉曼·沃克向来是个警惕冷血的老狐狸,金并倒了,他等不及要做下一任纽约市长,估计不想在这时候惹上麻烦吧。”格雷露出嘲讽的冷笑,“儿子哪有仕途重要。”
“……”
佩斯利猛地睁开眼睛,精神抖擞地撑起身子:“拉曼·沃克?那个当过警察局长的沃克?”
格雷被对方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佩斯利没有回答。一栋两层高的淡蓝色公寓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布鲁克林高地,柳树街,那些停成一溜的高档汽车,还有沃克家门口的矮松底下矮人模样的陶土工艺品。
佩斯利没有见过那位拉曼·沃克,但是她见过他的妻子,以及那个失踪的小儿子——马西亚·沃克的母亲与弟弟*。
那张虚伪的脸,和轻飘飘的嘲讽,像永不消散的幽灵,再一次占据了佩斯利的心灵。
今天早上的哥谭阴云密布。
再过不久就是下雪的时候了。凛冽的寒冬将会占领整个东海岸, 数十年如一日地攻击哥谭市大部分建筑里老旧的供暖系统,但不包括哥谭大学的诸多教学楼。这地方每隔几年都会在某个富有集团的赞助下翻修一遍基础设施,倒不是因为大家对高等教育有多重视, 只是因为学校已经遭受了太多枪击案和恐怖袭击, 许多建筑的寿命都不超过三年, 只能定期更换。
即使是这样, 某个教室里的学生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不安的寒意。犯罪心理学的讲师连恩教授在课上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她站在讲台中央, 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脸上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尽管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并且开始怀疑教室里是不是进来了一个杀人犯。
提姆·德雷克坐在离讲台很近的地方,头顶的日光灯正好照在他那张干净又体面的脸上。他朝后看了一眼, 随后假装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羊毛背心, 再和其他学生一样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佩斯利。
在学生们开始克制地交头接耳时, 佩斯利终于回过神来。她做了个深呼吸, 随后轻轻叹气:“抱歉, 我刚刚想到一些糟糕的事……我们讲到哪儿了?”
“杰弗瑞·达默和食人行为。”一个学生小声开口, “教授,你想到什么糟糕的事?”
佩斯利笑着回答:“音乐。”
“……音乐很糟糕吗?”
“不,音乐很棒。我认识一个摇滚乐队,他们是我见过最有趣的音乐家,作品很适合用来当闹钟。不过声音是特殊的信息载体, 有时候会变得很……危险。”佩斯利合上教案, “总之——杰弗瑞·达墨。这人很出名, 我听说网飞要给他拍电视剧?恕我直言, 关于食人魔的影视作品好像有点太多了。”
“同时这也证明,食人魔是个非常成功的文化符号。”她慢慢走下讲台, “在调查相关案件时,人类学、宗教学、民俗学都会成为考察食人行为的参考依据。我没见过达墨,但我也和几个有相同饮食习惯的人打过交道——你们不知道我为此看了多少篇研究他们的论文报告,光是综述就可以写几十篇。但即使我看了这么多,在面对真正的罪犯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陌生。”
佩斯利靠在前排的课桌上,眼神仍然放在虚无的半空中,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他们的行为模式基本都是一样的,但是内核却各有不同。有时候我会觉得把这群人统一归类到‘食人魔’里面有点太武断了。因为对调查人员来说,动机和行为都缺一不可——或许前者更重要一点。”
“他们具体是什么样的?”提姆好奇地发问。教授看了过来,使得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上去非常自然。
“好吧……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佩斯利无奈地摊手,“让我想想……有人知道三年前弗罗里达州的食人案件吗?那时候我的上一份工作才刚刚起步,这个案子让我写下了迄今为止最厚的调查报告。没人了解过?”
学生们都用求知若渴的激动眼神看着连恩教授,因为她很少在课上讲自己的经历。佩斯利沉默着思考了几秒,随后平淡地开口:“那个罪犯成年后离开精神病院,在外面呆了十年。直到被捕为止,他吃掉了大概三十七条人腿,或许还有一些内脏。他自称撒旦教徒,但是这些行为和宗教表达没什么关系——食人对他来说是一种本能,完全出于自我的性冲动。这件事的确不怎么出名,基本没什么媒体愿意报道,不了解也算正常。”
“教授,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有人沉思着,“既然食人魔是个……成功的文化符号,为什么媒体不去报道呢?这种事件的热度应该很高吧?连环杀手加上吃人?”
“的确如此,毕竟新闻无关道德——但是我说的案子有点复杂。”佩斯利故意压低声音,“把真相说出来是违反保密协议的,但反正我也不是探员了。”
众人的目光更加激动。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发出点噪音教授就不愿意说了。佩斯利看着这群天真的学生:“最后问一遍——你们真的想听?”
这样的警告只会更加激起听众的好奇心。现场的气氛简直让佩斯利有点骑虎难下了,她只能满足年轻人的好奇心:“他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失踪时,当地的教会组织了一场寻人活动,加上警察大概有一百多个人参加。他们找遍了整片区域的所有沼泽——这是个很艰难的工程,工作量很大,最后大家都精疲力尽。我们的嫌犯当时混进寻人团队,自告奋勇当了队伍里的厨师。”
说到这里,佩斯利停顿一下。不是为了制造悬念,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办法用太轻松的语调继续讲下去。一些反应快的学生立刻变得惊恐起来,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
“他负责给四十名志愿者提供食物,包括教会牧师。”佩斯利的视线又回到了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四十个人分食一个女人。他们始终不知道是什么肉,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比较好*。”
“……”
学生们的好奇迅速转化成了后悔和反胃,但他们已经错失被老师照顾心情的机会了。佩斯利平静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让现场的温度越来越低:“有那么多关于食人魔的电影、电视剧、小说,因为人类就是从同类相食开始的,我们总是会被一些原始的罪恶所吸引。人吃人和人杀人不同,并不是出于憎恨或者爱这些高级情感。这是发自本能的食欲,是物化人类的终极表达……这个案子给我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疑问:如果我们用文明自诩身份,花上万年的时间剔除兽性,那吃掉同类的那四十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人类吗?他们是否还应享受现代社会赋予他们的权利?”
“可是他们是……不知情的。”
“没人会追溯他们的法律责任——但是法律所覆盖的范围很小。如果我更刁钻一点的话会问你:不知情所以无罪,那是否证明‘吃人’本身并不是罪?我们谴责的只是动机而不是行为?”
佩斯利已然触及到了危险的边缘,但她显然乐在其中:“我们热爱观看食人魔,把他们看成另一个世界的猎奇故事。但事实就是,食人魔和其他人类没有区别。如果我们没办法将其异化,就必须承认,人类也只是进食同类的野兽。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佩斯利轻声说道,“保持警惕,孩子们。人类至上主义立足于摇摇欲坠的基石之上。我们剜掉的肉和我们自己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们腐烂的速度更快一点。”
气氛越来越沉重,或许已经脱离了课程原本的主题。佩斯利没给学生们留下太多进行哲学思考的空间。她看了眼手表,讲故事时那种飘渺的语调彻底消失了:“好了,我的食人魔故事到此结束。顺便一提我刚才说的所有东西都是诡辩,每句话都有反驳的余地,希望大家不要被我误导了。”
这话完全没让学生们轻松起来。但这就是食人魔的魅力,稍微往深处思考一下就会不自觉地滑向自我认知的深渊。佩斯利又走到讲台上,扫过整个教室,决定用更严肃的话题盖过现在的沉闷:“现在,请大家抬起头——我们已经上了不少课,是时候讨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了。”
她的眼神停在提姆身上(对方非常平静地与她对视),又轻轻移到别处:“——期中考试。”
果不其然,大家的心脏都猛烈地跳动起来,食人魔的阴霾立刻消失了。佩斯利微笑着说道:“我原本的计划是来点惊险刺激的东西,比如假装成连环杀手写一封挑衅哥谭警局的信,或者随机采访阿卡姆的某位居民……可惜教务处不怎么赞成这种考试形式。因此,最后我只能选择比较无聊的办法——五页纸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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