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妮看着李恩颖憔悴的睡颜,幻视起徐志坤刚走的那段日子,忧心忡忡。
她脑子里所有事都被挤走了。
后半夜,徐云妮依然睡不着觉,她站到酒店窗边,看着沉寂的城市,片刻后,她把手机拿出来,给时诀发了条消息:【你睡了吗?】
他很快回复:【没,在舞社玩。】
然后他发来一张图片,他们好像在开趴,美酒佳肴,霓灯彩带。
徐云妮:【这么热闹?】
时诀:【雯姐回来了。】
徐云妮微微惊讶。
【你之前不是说她回老家了?】
【对,被Delia给劝回来了,现在是酷炫女强人人设,只谈钱不说爱。】
【那崔老板什么态度啊?】
【估计今晚回去得上香。】
徐云妮的嘴角不自觉动了动。
徐云妮请了一个长假,在家陪李恩颖。
李恩颖找徐志坤以前的朋友问询情况,都没什么具体消息,说这案子被抓医腐典型了,电视台都报道了,查得非常细。
李恩颖花了大价钱找律师,律师的说法跟徐志坤朋友类似,说案件抓得很紧,赵博满说他完全不知情,检察官根本不信。李恩颖反复解释赵博满不上班,只是领工资而已。律师说退赃是肯定的,判不判还得看情况。李恩颖顶不住这种压力,有旧病复发的征兆,每天大把吃药,徐云妮硬是给她送姥姥家去了,换成自己跟律师对接。
她每天帮忙搜集赵博满不参与公司经营的证据,一直不停歇。
她经常大半夜接电话,不止是律师,还有赵博满公司的人,还有相关的调查部门。
她跟每个人说话都保持着平稳镇定的声音,但其实,她的脑壳都快裂开了。
有一天晚上,她独自坐在餐厅里整理赵博满行车记录仪的材料,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感觉徐志坤就坐在她面前似的,她猛地抬眼看,对面空荡荡的。那一刻,徐云妮忽然有点绷不住了,垂下脸,两手抵在额头,电脑上落下几滴眼泪。
她给时诀打电话。
他接通时,周围还响着音乐声。
徐云妮问:“你在哪?”
“家啊,” 时诀把音响关了,问她,“你说话怎么这个动静,你妈还好吗?”
之前徐云妮已经告诉他,她请假回家了,但她没说赵博满的事,只说李恩颖身体有点不舒服,她回来陪陪她。
她对他说:“能出来吗?我想见见你。”
时诀打车过来找她。
徐云妮在小区门口等他,他下了车,过来先看她的情况。
“出什么事了?”他问。
“进来说吧。”
“进哪?”时诀问,“你家?”
“嗯,没人的。”
徐云妮领时诀去了家里。
“不用脱鞋了。”她自己也直接走了进去。
别墅的灯都关着,只有餐厅亮着一盏,宽敞的餐桌上堆着笔记本电脑、手写本子、拆开一半的面包、喝光的咖啡和乱七八糟的材料。
徐云妮先给他倒了杯咖啡,然后说:“我跟你说个事。”
她把整件事都告诉他了。
时诀侧着身子,翘着腿,听到一半就点了支烟。
“他会怎么判?”时诀问。
徐云妮说:“现在还不知道。”
时诀:“你妈怎么样?”
徐云妮摇摇头,说:“不太好,她一受压力就容易犯病。”
时诀:“那你呢?”
徐云妮抬眼,看时诀坐着的地方,正好是刚刚她脑海中,徐志坤的位置。
徐云妮微微恍惚。
他在烟雾中看着她,问:“你还好吗?”
徐云妮想想,实话说:“也不太好。”
时诀:“看出来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请假回家了。”他静了一会,又说,“他这事对你有影响吗?”
徐云妮:“不清楚,影不影响我都好说,我主要是担心他们俩。”
时诀点点头,站起身,往客厅走。
“能使的力气不都使了吗?别上火了。”他左右看看,“你房间在哪?”
“在楼上。”
“带我看看。”
于是徐云妮带他上楼,来到她的卧室。
时诀跟徐云妮视频的时候见过她的房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房间很大,比他的大不少,非常规整的格局。
时诀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在书柜的玻璃窗前一停,哟了一声。
徐云妮也走过去,发现那是之前她从丁可萌那拿到的时诀的小卡,旁边还摆着一张她自己的小卡,是时诀去华衡找她那天带去的,因为都是丁可萌拍的,风格蛮像,摆在一起非常和谐。
时诀拿出两张卡看了一会,冒出一句:“我帅吧?”
徐云妮说:“看久了就还好。”
“……哈?” 时诀一顿,很不满意这句话,他叼着烟,睨来一眼,“你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啊。”
徐云妮没忍住,笑了笑。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但这张脸,随着时光的沉淀,就像洒下一层辉光,越发成熟,越发深邃。
时诀看着她。
她好像很累,也可能是哭过,眼底发红,但即使在如此凌乱的状态下,她依然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穿着整洁的衣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只是再整齐,也掩不住那一丝憔悴。虽然这么说非常不合时宜,但时诀见惯了徐云妮沉稳镇定,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流露这种隐忍的疲态,让他觉得……
两人对视着,但想的东西截然不同,徐云妮怅然忧思,时诀则在认真考虑,如果这时候跟她上床,会不会显得有点禽兽。
最后,他只是低头,亲了她一下。
他去床边坐下,刚坐就是一顿,往后躺下,然后像条咸鱼似的来回翻了几圈,说:“这床躺着怎么这么熟悉……”
徐云妮说:“跟709是同款床垫。”
时诀:“怪不得。”
徐云妮把所有材料拿到楼上来了。
时诀也没说什么,就靠在床头玩手机,陪了她一夜。
后半夜他睡着了,徐云妮把灯关了,躺在他身边。
徐云妮好几天入睡困难,但今夜几乎瞬间入梦,就像他们在709室时一样。
在那里,他们从不失眠。
最终,赵博满的结果出来,他被判了两年,缓两年。
律师说,这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再见到赵博满的时候,原本水灵灵的人现在成了脱水的萝卜干似的,他和李恩颖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徐云妮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二人。
赵博满哭着对徐云妮说:“对不起。”
徐云妮说:“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赵叔,快点把身体养好吧。”
徐云妮原本觉得,这事的发生已经是她情绪的低谷了,没想到,一谷更比一谷低。
返校前一天的黎明时分,徐云妮正在收拾东西,然后把李恩颖的用药细则再检查一遍,她打印了几份,准备贴在家里。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陶雨给她转了篇校内论坛的匿名文章,然后说:“妮妮,好像有人搞你。”
徐云妮点开看,文章发在爆料板块,题目是《惊动全国的腐败案件罪犯子女在我校叱咤风云?》
文章里仔细描述了这桩案件,然后用一些春秋笔法进行暗示,这个主人公是个女生,靠着深厚背景在学生会里呼风唤雨……
下面有人开扒,拼音缩写就是她的名字。
徐云妮看着看着,居然没控制住,嗤笑一声。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徐云妮看看手里打印的用药时间表,在一瞬间,突然对好多事都失去了兴趣。
她懒得知道文章是谁写的,也懒得知道这事怎么被人得知的。
她回校之后,找到张渤辅导员,想把学生会和团委的工作放一放。
“我会做好移交的。” 她说。
张渤可能听到些流言蜚语,办公室内,他神色比较严肃,说:“徐云妮,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你非常优秀,要坚定自信。人生总会有变动的,有时候就是会刮起妖风,但风只会吹一阵,你挺过去了,就还能在这条路上接着往下走。”
徐云妮的眼睛发酸,张渤说的道理其实她都懂。
她说:“谢谢老师,主要我这次请假太久,课程也落下比较多,我想先抓一下这边。”
张渤最后还是同意了。
徐云妮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她每天三遍打电话给李恩颖,监督她吃药,打到最后李恩颖都嫌烦了,剩下的时间她要么学习,要么睡觉。
陶雨看到她的情况有些担心,问:“你还好吧?”
徐云妮:“嗯?没事啊。”
除了上课,徐云妮都在709室待着,学习也是,睡觉也是。
时诀不在的时候,她觉得一个人在这公寓也挺好,屋子里有她常用的咖啡机,有酒,有茶,他们换了新的大功率电磁炉,炒菜煮汤什么都行。
学累了,她还可以玩时诀的东西。
他两边跑,后来在这边也预留了些工作的物品,有吉他、键盘,还有录制设备。
不过她也不太敢放开了玩,她不了解这些,怕给他弄坏了。
他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挂满了三个衣架,衣架最前方,有个手持式的小型喷雾熨斗,也是他常用的。
墙上新钉了一块黑胡桃的壁板置物架,摆了一排他的香水……
徐云妮很喜欢在709室待着。
时诀感觉,经过这件事,徐云妮的性格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具体变在哪,也说不好。
有一天晚上,他与她做爱,结束后,他靠在床头,一边吸烟,一边看手机。
徐云妮通常这个时候会去洗个澡,但今天她没动。
屋里大灯关着,只床头亮了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身边传来她的声音。
“好抽吗?”
时诀看去一眼,她背对着他躺着。
他一开始没懂。
“什么好抽?”
“烟。”
时诀看看手里夹着的香烟,又看看她。
他放下手机,贴了过去。
徐云妮虽纤瘦,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子,他就更不用说了,两人睡这一张一米三五的床,其实永远都是贴在一起的。只不过现在更近了,他一手撑着头,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耳朵,另一只手落在她面前,两指夹着那支抽了一半的烟,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要试试吗?”
她看着眼前,也没动,就把嘴微微张开了。
这是徐云妮第一次抽烟,没有太多说法,跟她想象的大差不差。
她甚至感觉有点亲切,因为这味道她总从他身上闻到。
她听到他在身后笑着感慨:“居然一下都不咳?你牛啊,徐云妮,比我第一次强多了。”
徐云妮转过头,看他垂眸的笑颜,突然冒出一句:“时诀,如果将来我什么都不做了,你去工作,我就家里等你,可以吗?”
时诀一愣。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变成一副认真的表情。
“你说真的吗?”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一直在想,却一直不好开口的话,居然被她自己说出来了。
这九成是她最近心烦意乱,随口而出的。
他问完,徐云妮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就已经确定了,两肘拄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笑着又逗她:“认真说的吗?再不出声我当真了啊。”
徐云妮盯着他看,依然没说话。
于是时诀的笑串成了一串。
徐云妮知道,他不信她的话。
她抽出一只手,打了他一下。
他的身体被拍出清脆的声响,坐起来,去冰箱拿酒,给她做了一杯。
“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
徐云妮连喝了几杯,他说:“酒量渐长啊。”
徐云妮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指指自己肚子。
时诀:“饿了吗?”
徐云妮晕乎乎地说:“班长,这个世上,刚刚诞生了一颗想要摆烂的心。”
时诀抓着她的手往上一点,纠正道:“心在这呢。”
徐云妮:“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时诀不言,看了她一会,说:“徐云妮,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当真了。”
徐云妮微皱着眉,好像有点不满他的磨蹭。
“你当啊。”
时诀没有再说什么。
他依然是不信的,而往后的那段生活,却让时诀觉得……虽说这样讲有点不太对得起她的那位赵叔,但他真的认为,那是自己整个“陪读”生涯里,最沉溺的时光。
徐云妮再也不去学生会加班了,也再不写那些闹眼睛的文件,不会没完没了地接各位领导的电话——之前有一次,他们都睡觉了,某老师的孩子突然过敏高烧,少一种药,他大半夜爬起来陪徐云妮满市找。
图什么呢?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学生会要换届了,她需要拿票。
时诀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徐云妮当然看到了他风凉的白眼,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选举完就好了。
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
这事他还得感谢赵……他叫赵什么来着?
……好吧,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怎么关心他。
这是时诀从小到大的习惯。
时诀没有关于生母的记忆,他只知道她是个音乐家,后来嫁老外跑了。时诀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是他妈妈离开后,时亚贤给他改的,似有与过去诀别之意。时诀只看过他妈妈的照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在儿时,每每看见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都会很羡慕,也曾幻想过,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后来,他爸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对她很好,但是她走了。
再后来,他爸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依然对她很好,但是,她也走了。
就这样,慢慢的,时诀不再期待,他对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的感觉,从羡慕,到嫉妒,到怨恨,最后就是练就一双冷眼。
越是圆满的家庭,他越是漠不关心,他看他们就像隔着一层油膜似的,内容再丰富,画面也是浑的。
他看徐云妮的家庭,这种感觉更甚。
他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他不喜欢她成天围绕着曾经伤害过他的东西转。
他希望她能快一点从她后爸这件事里抽身。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在这个徐云妮自认为诞生了“摆烂之心”的夜晚,她喝得烂醉如泥,但时诀却异常清醒,他坐在桌边,一边抽烟,一边听她念念叨叨,说什么她就不该浪费那些时间,多睡会觉好不好,大学念了三年,头发都快掉没一半了……
时诀听得乐出来,中途还去LAPENA帮她拿了点冰块。
这酒局整体讲还挺欢乐的,只要抛开她最后流的眼泪。虽然她刚流第一滴时就连忙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时诀把抽了一半的烟轻轻放在烟灰缸上,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果不其然看见她在洗脸。
他走过去,拍拍她肩膀。
她关了水龙头,低着头,转过身,将满是水的额头埋在他身上。
她的哭都是安静的,忍耐的。
时诀摸着她的背骨,感受她轻微的颤抖,感受她长长的深呼吸,她闷闷地说:“班长,我有点混乱。”
他说:“乱什么?”
“不知道,”徐云妮迷迷糊糊的,要借酒力才能把话说出来,“我昨天梦到被检察院的人问话,我爸以前也是检察官,他们突然站到对立面,我……”
其实,徐云妮跟任何人都不敢说,赵博满是有被查出一些实证的,甚至他的父亲,都有明确牵连。只是他涉及得小,态度良好,退赃积极,又有顶级的律师团队处理,所以得到一个判二缓二的结果。
曾经一段时间里,徐云妮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瞒过检察院,帮赵博满脱罪。
她有时会看到徐志坤的幻影,好像在对她说,妮妮,你真的长大了。
徐云妮一度整个人都迷乱了,甚至学校论坛里那篇文章,她在无语的同时,竟然还有点心虚。
时诀说:“他们是他们,你爸是你爸,又不一样。”
徐云妮额头抵着他,闭着眼说:“我就是感觉,我的很多想法都变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时诀想到什么,悠悠道,“这点我还是有发言权的,‘爹’这个东西嘛,他给你的,甭管好坏,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改变不了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变啊,变来变去还是原来的样子。”
徐云妮从他身上抬起头,他的神情一如往日,平静淡然。
她看着他,问:“你父亲给你什么了?”
“人生经验啊,”他视线落下,跟她红红的眼睛对上,笑着说,“想学吗?他教我要把心思多花在另一半身上,别人都放放,父母跟孩子的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紧密的。你知道吗?我爸死的时候我都没哭。”
徐云妮:“为什么不哭?”
时诀笑道:“我在想事啊,他死了我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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