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走动,片刻后,手机里响起一道不耐烦的男声,操着浓厚的老烟嗓。
“刘莉,说话!”
徐云妮看了眼对面的女生,说:“我不是刘莉。”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停,徐云妮听到点烟的声音。
“你就那新来的?”
徐云妮问:“我是刚转来没错,请问你是哪位?”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他妈给我打个屁的电话?”
“……?”
徐云妮嘴巴微张,听着这毫无逻辑的车轱辘发言,再看看面前抱着手臂面色不善的哼哈二将,由衷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神奇的位面里。
甭管在外面什么样,进了里面,都一个样。
电话里的老烟嗓继续说道:“你让我朋友在学校没了面子,明白吗?不过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我明摆着告诉你,丁可萌得罪我了,什么事你不用管,你先给我朋友道歉,再给我道歉,别等我回来亲自收拾你!”
徐云妮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劝说对面。
“你少抽烟,多吃药吧。”
说完,把手机塞给了身旁愣住的二人。
蒋锐对着手机说:“喂?王哥,怎么了?啊,好好,王哥你别激动,你慢点说……”
徐云妮没再纠缠,从他们身边走过,径自离去。
走到十字路口,徐云妮停下了。
正值晚高峰,街道上人流涌动。
她看着对面被学生和下班的人挤得满满登登的便利店,想着她喜欢的三明治肯定没货了。
要放平时,徐云妮可能会拿点别的食物对付一口,然后就回学校上自习了。但经过刚刚的突发事件,她忽然改了主意,想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没有过马路,而是拐去了旁边的小道。
走了两百多米,再进入一条巷子里。
这一片是旧居民区,房龄目测得有四十几年了,楼也老,人也老,处处透着古朴气息,连路边栽的树都比外面大路上的粗一圈。
小区外围的一楼有不少门店,规模都不大,附近的熟客偏多。其中有一家店叫“常在面馆”,这是徐云妮中午发掘的地方,店面不大,非常干净。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身体似乎带点残疾,后背一直是大幅度弯曲的,直不起来。
这位老板人比较严肃,不苟言笑,不过手艺很好,而且很注意卫生。头发一直包得严严实实,带着餐饮专用的防飞沫塑料罩。徐云妮仔细观察过,她每次从操作间出来,再回去的时候,都会仔仔细细洗一次手,这举动让徐云妮很安心,就把店给记下了。
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番茄牛肉面,徐云妮心满意足。
她准备走的时候,正巧看到旁边一桌。
吃饭的两人似乎是母女,女儿看着七八岁,妈妈一边吃一边看手机视频,吃得满头是汗,不时抽纸巾擦拭,然后往旁边的纸篓里丢。
因为没看着,准头差了点,基本没进去几个。
工作间里正在和面的老板看见,转身往外走。她背上残疾,移动受限,走得很慢。徐云妮抬手示意,让她不用动,然后探身将纸巾捡起扔到纸篓里,抬眼的时候,跟那小女孩对视了一眼。
小女孩稍稍躲开视线。
那位母亲又扔丢一张,徐云妮又捡了起来放纸篓里,然后又看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脸上红了,在她妈妈丢空第三张纸巾的时候,她终于去拉她的胳膊提醒她,说:“妈,你都丢到地上啦……”
女孩母亲一转眼,看见干净的地面上唯一的纸巾,连忙捡起,说:“哎哟哎哟,不好意思,真没注意。”
徐云妮直起身,准备离开,一转身,看见时班长站在门口。
他一身黑色运动装,不见书包。
这身运动服穿在他身上看着比校服更加潇洒,可能是自己买的衣服更适合自己的风格,袖子拉上去些,露出两节冷白的手腕。
自从上次班主任介绍完职务之后,他们就没再有过交流了,徐云妮想起他们的初识画面,还是觉得有些离谱。但毕竟是同班同学,他还是班长,在外这么面对面碰上了,总不该视而不见。
于是她冲他点头示意,主动说道:“你也来这吃饭吗?”
他不说话。
徐云妮再试一句:“这家的番茄牛肉面很好吃。”
换来时诀一声嗤笑。
全是些无法理解的生物。
她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学校的路比较顺利,哼哈二将也不知接了什么新指示,没再堵她。
又过了一天。
徐云妮迎来了她在华都的第二次风波。
准确来说,是她看到一场风波。
下午,徐云妮在三楼后门的楼道口,碰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堵在角落训话。
阴暗的拐角、冰冷的走廊、压抑的氛围、一高一低的配置,一个教科书版的校园霸凌场景。
两个当事人都算她在华都的“熟人”,一个是第一天被人沾羽毛的女生,她从王哥事件中得知,她叫丁可萌,此刻吓得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另一个就比较令人惊讶了,乃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时班长。
他们听到有人来了,转过头,跟徐云妮看个正着。
徐云妮在理智上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有时□□上实在是控制不住。
她问丁可萌:“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平和的声音,忽然插入阴冷安静的楼梯角,显得有点割裂。
丁可萌:“什么?”她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时诀,马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有……”
徐云妮停了两秒,更直白地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丁可萌使劲摇头:“不用,真不用!”
徐云妮看向时诀,提醒他:“班长,要上课了。”
提醒一下时间,再提醒一下身份。
可惜,对面人的脸上没起任何变化。
徐云妮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说:“连你肩膀都没到,欺负起来有意思吗?你还是班干部呢,能不能做出一点最起码的表率啊?”
这句说完,倒是有变化了,他眉毛挑了挑。
脸皮有够厚,徐云妮不无遗憾地想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老天真的还算公平,人哪能样样都好,都得有点毛病在身上。
“如果上课了你还不回去,我就去找班主任。”说完,她最后看了时诀一眼,转身走了。
楼道静了片刻。
时诀回过头,视线落回丁可萌身上,丁可萌两手握在一起,一脸心虚看向旁边。
时诀慢慢弯下腰,与她眉目平齐,半晌,呵了一声。
丁可萌头上渗汗,抿嘴不说话。
十分钟前。
时诀在洗手间碰见丁可萌。
男洗手间。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王泰林的跟班一号蒋锐。丁可萌被蒋锐堵到窗户边,跟她说:“别不好意思啊,这地方你熟吧?”
丁可萌低着头不敢应声。
蒋锐拿起手机对着她的脸:“说话!”
当时丁可萌也哆嗦,但口齿还算伶俐。
“真跟我没关系……都让她别多管闲事,谁显着她了,真是……”
“新来的,不知道打哪来的,说是外地。她来第一天我就仔细观察来着,就知道学习,好像是个书呆子!我根本不认识她!”
“真是这样,王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说怎么办,王哥,我都听你的……”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挂断了电话。
时诀上完厕所,按下抽水。
蒋锐听到声音,马上说:“谁?偷听什么呢,出来!”
时诀从厕所间出来,蒋锐看见是他,顿了一下,还不自觉地解释起来:“……啊,没什么,这边有点事。”
时诀去水池边洗手。
蒋锐最后跟丁可萌嘱咐了几句,提醒她:“都记住没?”丁可萌连连点头,蒋锐就走了。
丁可萌还站在原地,抓抓脖颈,看向窗外,好像陷入了沉思。
时诀洗完手,从旁抽了一张纸巾。
纸巾只剩最后一张了,被压得有点变形,皱巴巴的,被他手上的水珠润湿,渐渐变软坍塌。
他手掌合在一起擦了擦,同时开口道:“聊什么呢?”
丁可萌根本没想到时诀会开口,稍微一愣,左右看看,也没别人啊。
时诀关了水龙头,瞥了眼镜子里那双故作懵懂的眼睛。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丁可萌紧张道:“……跟、跟我吗?”
时诀回过头看她,没有了镜子的阻碍,他的目光更为直白了,丁可萌避开视线朝旁看。
门口又进来几个上厕所的男生,一看丁可萌,猛一声:“我去?!”赶紧推出去看看门牌,“没错啊!是男厕啊!”
时诀对丁可萌说:“你过来。”
他们换了个地方,楼道口。
时诀站到丁可萌面前,高大的身影把丁可萌完全笼罩起来了。
“你认识我吗?”他问。
丁可萌心说这不废话吗?
丁可萌又成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垂着脑袋,咬着嘴唇,脸上泛着紧张的潮红,轻轻点了点头。
这造型给时诀看笑了。
“你是练出肌肉反应了吗?”时诀上下打量着她,“装模做样,往我身上使啊?”
丁可萌一顿,渐渐抬起头,讪笑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诀问:“刚才你在跟蒋锐说什么?”
丁可萌挠挠脸,说:“哦,也没什么,就是你班那个转校生的事。”
“我班转校生?”时诀笑着问,“我班转校生有什么事?”
他刚问完这话,徐云妮就来了。
丁可萌余光扫见徐云妮,一秒钟作弯腰低头状,手扣裤缝,满脸委屈。
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现在,徐云妮走了。
时诀打量丁可萌,由衷说道:“丁可萌,你不应该学摄影,你应该去学表演。”
丁可萌偷偷看时诀,继续说:“这事是王哥安排的,就是,就是一开始他不是跟那个……”
她准备解释,时诀压根没听,他想着徐云妮刚刚的视线和发言,睨了一眼,转身离去。
“欸?”丁可萌瞧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
时诀踩着铃声进教室,回到座位。
徐云妮全程写着试卷,头都没抬起过。
时诀一屁股坐下,吴航转眼过来,一种来自两年多老同桌的直觉驱使他发问。
“你怎么了?”
“嗯?”
吴航小心道:“你生气了?”
时诀侧目看他:“什么?”
吴航摇摇头。
“没事……”
丁可萌见到有人朝她走过来,反射性往后面缩,吴航挡到她身前。
“哎?躲什么?你不是六班的吗?来我们这干嘛?鬼鬼祟祟的。”
丁可萌小声说:“我、我想找人……”
吴航贴近:“找谁?”
“徐……”
“徐?徐什么?我猜猜,徐云妮?”
丁可萌点点头,吴航闲的慌,主动说道:“我帮你叫行吧?”
丁可萌:“谢、谢谢。”
吴航弯下腰说:“我不能白帮你叫吧,你告诉我你想跟她说什么?”
丁可萌知道跑是肯定跑不掉的,混也是混不过去的,不如快点说了。
“我是想请她吃个饭,谢谢她帮我。”说完马上紧张地抬头,祈求吴航,“能不能别告诉别人,我、我就是……”
吴航:“我告诉别人干嘛。你等着,我去给你叫人。”
吴航进了教室,走到后面,还真是很有诚意地压低了声音,跟正在做题的徐云妮说:“同学,有人叫你,在外面。”
“叫我?”徐云妮心有疑惑,放下笔出去了。
吴航回到座位,对时诀说:“丁可萌说要请转校生吃饭,以表感谢。”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
“哎?王泰林是不是今天要回来?你说会不会是要整她啊?”
时诀看着门口,丁可萌正在跟徐云妮说话。他没有回答,把桌面上的纸翻了个页,重新戴上耳机。
走廊里,徐云妮听完丁可萌来意,说:“不用请我吃饭,我也没做什么。”
本来丁可萌就很局促,一听完她的拒绝,顿时更紧张了。
“怎么没做?你明明帮了我。不是,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哎,你就答应我吧。”
丁可萌看着可怜兮兮,嘴唇发白,眼底发红,整个一个快不行了的样子,徐云妮不禁说:“你不至于吧?”
她这一说,丁可萌眼泪都快下来了。
徐云妮:“不就是一顿饭么?”
丁可萌:“对,就是一顿饭,你就答应了吧。”
丁可萌也不与徐云妮对视,就是磨磨蹭蹭,不肯放弃。
上课铃响了。
周围学生逐渐多起来,丁可萌就跟地鼠似的,越缩越小,饶是这样,还是坚持着不肯走。
徐云妮看了她一会,终于说:“行,今晚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
见她答应,丁可萌如释重负。
徐云妮回到教室继续自习。
前座女生转过头来,小声说:“你别理丁可萌了……”
徐云妮一愣,这女生叫什么来着?……杨梦莎?印象里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徐云妮与她结过一片卫生巾之缘,在那之后她也没主动跟她聊过天。
“为什么?”她问,“丁可萌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不是什么老实人,你别管她了。”杨梦莎说完就转过去了。
静了一会,徐云妮重新低头开始写试卷。
晚上放学。
徐云妮依旧按照平时的节奏,收拾好东西出门,校门口找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丁可萌。
她还没看见她,正拿着手机蹲在路边凝神打字。
徐云妮走过去,说:“走吧。”
“哎……哎!”丁可萌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连忙拿好收起,“走,这就走,你想吃什么?”
徐云妮走在前面。
“你跟我来。”
最终,由徐云妮带路,她们来到常在面馆。
丁可萌在店前停住了,没往里进,犹犹豫豫道:“你要吃这家啊?”
徐云妮:“对,怎么了?”
丁可萌小声说:“我们换一家吧。”
徐云妮:“为什么?你不爱吃面?”
丁可萌抓抓脑袋,说:“也不是,我可以、可以请你吃更贵更好的,这、这家……”
她说一半,忽然发现什么,脸色一白,头瞬间低下去了。
徐云妮说:“用不着,这附近的店我差不多都吃过了,贵的也没这家好吃。你怎么了?”
她发现丁可萌的异样,忽而又察觉什么,一转头,又看见了时诀。
徐云妮回想了一下,自己见他的次数很多吗?
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也没有,跟见别的同学的次数比,甚至还要少一点,因为好多时候他都不在教室,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那为什么总觉得见他次数很多呢?
大概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心理暗示。
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画风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自动聚焦,一次出场顶三次,没法不让人印象深刻。
丁可萌脑袋埋得跟鸵鸟似的,大气都不敢出,徐云妮伸手,悄摸摸地把丁可萌往身后拉了拉,尽量避开时诀的视线。
她带丁可萌往店里去,第一下还没拽动,丁可萌像被定身了一样,徐云妮又使了下劲,终于给她扯店里去了。
时诀向店旁的小道里走去。
店铺后面就是单元门,一栋比较老式的住宅楼,楼道角落堆着快跟墙壁化在一起的自行车,看着颇有年头。
这楼一共六层,没有电梯,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各项身体指标都不中用了。时诀上到四楼,这层的声控灯也坏了,他在黑暗里掏钥匙开门。
一个小房子,面积大概八十多平,两室一厅。屋里的家具有些陈旧,但异常整洁,仔细闻闻,还带有清洁剂的气味。
时诀进了房间,背包扔到角落。
他的卧室是主卧,还跟旁边的储物间打通了,面积还行,只是格局有些奇怪。左边有一张单人床,举架特别矮,基本上是只放了一个十公分高的架子,上面直接铺了床垫,银灰色的床单上扔着散开的本子,床头墙边靠着两把形状不同的吉他。
卧室正面的墙上镶嵌一面大镜子,下面放着音箱。另外一面墙的角落摆着一架电钢,旁边的桌子上有声卡、话筒、键盘线,相互之间缠来缠去。再旁边是两排衣架,上面挂着满满的衣服。
整个房间七成的面积都是空的,比起卧房,更像一个小型的工作室。
时诀先去冲了个澡。
走出浴室,瘦长的脚掌在地板上踩出步步水痕。
卧室没有开灯,时诀也懒得拉窗帘,他擦擦头发,浴巾随手一丢。月光照在他舒展的后背和修长的四肢上,反出冰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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