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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星的轨迹(Twentine)


“什么、什么症?”乔文涛还没问完,时诀已经走过来了。
徐云妮开口:“班长。”
“嗯。”
一声嗯,却不是来自时诀。
三道视线。
徐云妮看向乔文涛,时诀也看向乔文涛,乔文涛一脸懵,先看看徐云妮,再看看时诀,再看看徐云妮,再看看时诀。
“啊?不是……”乔文涛说,“不是叫我吗?”
徐云妮说:“不是叫你。”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班长’吧?”她先给王丽莹和乔文涛介绍时诀,“这是我朋友,也是我之前学校的班长,叫时诀。”又给时诀介绍了他们二位,“这是我在华衡的同桌和室友。”
刚才还患有“三次元潮人恐惧症”的王丽莹,一改刚才紧张瑟缩的样子,突然翻转,淡定地站出来,对时诀说:“你好,我叫王丽莹,是徐云妮的室友,坐在她后桌。”
时诀点点头。
王丽莹自然而然地夸奖时诀:“你是专业歌手吗?你唱歌也太强了!”
时诀笑了笑,说:“你可以把我当专业的。”
这笑容,配上这声音,王丽莹就有点晕眩了。
乔文涛试图加入社交,说:“那个……咱们先去吃饭吧?吃什么呢?”
徐云妮指着旁边的商场:“就这吧,找一家。”
他们一起往商场走。
很神奇的,在迈开步子的瞬间,乔文涛就和王丽莹走到一块去了,而她和时诀也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徐云妮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他的脚步声,和淡淡的香水味……
她已经多久没有跟他走在一起过了?
恍惚间,乔文涛把众人带到一家快餐店。
“这家吧,这家我有打折券。”
王丽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猛猛翻白眼。
最终,为了打折券,他们还是一起进去了。
饭菜就是很普通的汤饭,按套餐点,乔文涛的券能打八折。
他们找到一个卡座位置,同样还是乔文涛与王丽莹坐在一边,徐云妮和时诀在一边。本来时诀走在前面,要坐进去的时候,他等了一下,让她坐在里面。
时班长以前吃饭也总喜欢坐在外侧的位置,主要是因为坐姿问题,他极少好好坐着,总是搭着二郎腿,有时在些不那么讲究的地方,他甚至喜欢一脚踩在椅子上坐着。
点完了餐,他们坐在那闲聊。
乔文涛是话题发起者。
他直接问了时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认识孙光雅吗?”
时诀:“不认识。”
乔文涛呆了:“啊?你不认识?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时诀:“谁啊?”
徐云妮跟他说:“在你们那学舞的。”
“我们那?”时诀还是没想起来,“没有叫这个的吧。”
徐云妮给他形容了一下这三个学妹的性格和长相,还有她们透露过的在SD上课的内容。
时诀总算想起来了:“哦,你说泡泡啊。”
乔文涛:“……泡、泡泡?”
“嗯,泡泡,毛毛,花花,”时诀说,“她们仨在那叫这个。”
乔文涛震惊:“这什么诡异的艺名?”
“飞天小女警啊。”时诀看看他,“这都不知道啊你?”
乔文涛一梗:“我、我哪知道……”
时诀:“你们认识她们?”
徐云妮说:“是我们低年级的学妹。”
时诀一顿,头歪到一侧:“她们是华衡的学生?”
乔学霸终于找到了回击之处,抻脖道:“这都不知道啊你?”
“哈,”时诀笑了,说,“这姐仨跟我说她们是学美容美发的。”
“哈哈哈哈!”乔文涛和王丽莹都笑了。
乔文涛问:“她们为什么这么说呀?”
王丽莹说:“可能是喜欢逗猫吧。”
时诀挑挑眉,王丽莹身体靠前,说:“我看杂志,国外的模特界最近几年都流行起了小短脸,特别有猫猫相,其实你就有点欸。”
乔文涛仔细看着时诀的面相:“可我感觉更像狐狸。”
时诀淡笑道:“还是让我当个人吧,好吧?”
餐桌氛围极度良好。
时诀非常擅长社交,加持外貌气场,只要动个三四分的念,就能把场面控得很好,不近不远,亲疏得当。
他们一起吃了饭,然后又聊了一会,乔文涛说得回去上自习了。
几个人一起往商场外面走,过了广场和马路,徐云妮站住脚步,对王丽莹和乔文涛说:“你们先回去,我等一下。”
乔文涛:“行,那你别太晚啊,要是被老师问了我就说你在外面上大号,咱们口供先串好啊。”
王丽莹再次猛猛翻白眼。
他们离开了。
徐云妮转向时诀。
他瞥她一眼,明知故问地说着:“你怎么不去上自习啊?”
徐云妮看着他,歪歪头:“班长,来这边吧,这位置容易被抓。”
她带他往一边走,没有走远,来到华衡校园外侧围墙处。
时诀懒鬼附身,又找了个石栏坐下,掏烟点着,翘起二郎腿,靴子一尘不染,泛着皮子的光泽,他的小腿笔直而修长,夹烟的手腕往膝盖上一搭,伸出去老远。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时诀率先点评:“华衡的校服可真丑。”
徐云妮自己看看,也嗯了一声。
“叫我来干什么啊?”他淡淡问道。
徐云妮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问:“你又打耳洞了?”
“嗯?”他拨拨耳朵,“看出来了?”
徐云妮劝说:“别再往身上打洞了,班长。”
他背后就是街道,微逆着马路上的光线,形成一道瘦长的剪影。时诀隔着烟雾看着她,稍睨了一眼,轻悠悠,慢悠悠,挑衅似的:“我就打,你管得着吗?”

这令人熟悉的,怀念的,风凉的表情与语气,让徐云妮回味了好一会。
他原本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只单单几个月没见,人的轮廓就会变得更成熟吗?或者只是因为天冷,他穿的衣服比之前厚了一些?
校园里,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王丽莹忽然冒出一句:“我悟了!”
“我找到目标了,我还是得努力学习!”
“我之前到底在摆什么?”王丽莹痛彻心扉,“我将来要是泯然众人了还哪有机会看那精彩世界!”
乔文涛终于开口:“你的‘精彩世界’该不会就是指帅哥吧?”
王丽莹斜眼过去:“乔文涛,你吃饭的时候一直酸不叽溜的,你发现没?”
“没有。”
“孙光雅看不上你也不会是因为时诀,你和时诀中间至少得隔着二十号人,你先把前面十九号超过去再研究他吧。”
“……哎,你说徐云妮跟他什么关系?”
“徐云妮铁喜欢他啊。”
“真、真的吗?她说只是同学啊。”
“哪可能。”
你听同学唱歌会哭吗?
校外的围栏边。
徐云妮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他是怎么搜到那首歌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
他是特地赶来的吗?
她对时诀说:“班长,你唱歌太好听了。”
时诀挑挑眉。
徐云妮问:“你会俄语吗?”
“不会,”时诀说,“又没几句话,多听几遍就记住了。”
徐云妮:“你怎么想到唱这首的?”
他没说话。
徐云妮:“怎么选今天唱?”
时诀忽然呵了一声,嘴角抻开点,视线隔着烟雾落在她的脸上,眼神轻微地一瞥,就好像在说——装成这样有意思吗?
但是,话说出口,又有所克制。
“因为查过呗。”他说。
这个小小的改口,让徐云妮的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徐云妮小时候常去姥姥家玩,姥姥养了一只小猫,徐云妮特别喜欢那只猫,一有空就要逗它,有一天她出门倒垃圾门没关上,回家后发现猫不见了。她慌得要命,整栋楼挨家敲门问,有没有看到她的猫,最后都找到了楼顶,一个人顶着高层的大风,在各个通风口翻找,不放过每个角落。
但还是没找到,当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昏昏沉沉回到家里,却发现那小猫就在沙发上舔毛呢。
那一瞬间,年仅七岁的徐云妮完全领悟了一个成语,叫“失而复得”。
当下,这种微妙感觉的产生,也让徐云妮想到了这个词。
脚下的地砖碎了一角,缝隙里长出了野草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摆。
时诀递来一个小口袋。
徐云妮:“什么?”
时诀:“生日礼物。”
徐云妮心里一动,接过来,口袋超级轻,她打开看,非常出乎意料的东西——居然是之前丁可萌要给她做的小卡。
工艺确实不错,又闪又亮又结实。
徐云妮来回看了看,说:“这怎么在你那?”
时诀:“丁可萌把你和王泰林的卡一起打包做完的,但那段时间她出了点事,拍校外的人被抓了,然后全校通报批评了。”
徐云妮:“我听说了。”
时诀:“她家长给她接回家自学了一段时间,考完试才给放回来的,她把你的卡一起给王泰林了,王泰林说邮给你,但不知道你具体班级,正好我要过来,就直接拿来了。”
徐云妮看着卡片,没说什么。
时诀把烟放嘴里,问:“以为是我送的?”
他迎着马路的方向,光线照在脸上,把那种自得逗趣的小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徐云妮说:“没,你能来我就知足了,本来都没打算过的。”她顿了顿,又说,“班长,那首歌是我爸生前最喜欢的。”
时诀:“是吗?”
“所以,”徐云妮看着卡片,“所以,你能在今天唱这首歌,我真的很……”
她语音稍缓,时诀哎了一声,放下烟,拍拍旁边的位置。
“别这样,我来这唱歌不是为了让你难受的。”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时间变得缓慢又安静。
时诀冲着马路打了个哈欠。
徐云妮问:“你明天又要出门吗?”
“嗯。”
“你学都不上了?到时候考试能保准吗?”
“能找个地方挂个文凭就行。”
“你们这个节目要忙到什么时候?”
“现在只是做准备,大概五月开始录制吧,决赛得七月了。”
“乐阳的人能进决赛吗?”
“肯定能啊,他们花了不少钱,都有签约保名额的。”
徐云妮面朝着马路。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的面前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徐云妮低头看,时诀两指夹着一个黑色的折纸,里面似乎包着什么。
她转向他。
时诀逗她说:“刚刚是不是失望了?”
徐云妮说:“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时诀把折纸放到她手里:“别那么容易知足,男的就喜欢你这种好糊弄的女人。”
徐云妮把折纸打开,里面包着一条金色的硬币项链。链条是比较复杂的竹节链,吊坠则是枚不规则的圆盘,上面嵌了两枚银白的石头,大的一颗磨成云朵形,另一颗小的嵌在它右上角,像是颗星。项链风格很复古,有做旧和抛光的痕迹,很明显的手工制品。
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数字——“18”。
徐云妮看了好久,转头问:“你做的吗?”
他微扬下巴。
徐云妮说:“谢谢。”
围墙正冲着马路,背后则是安静的树林,机械汽油的味道和植物与泥土的味道,让这场景变得格外有层次。
徐云妮摸着那凉丝丝的硬币,心里想,这到底算什么呢?
他到底算什么呢?
徐云妮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而复杂的个体,一个人真的很难全方位地了解另一个人,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之于自己的意义。
那时诀对她而言,意义又如何?
徐云妮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为人还算不错,攒了些福气,所以老天才安排她遇到了他。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件礼物。
至于,这礼物究竟是青春末尾的纪念品,还是成年世界的敲门砖,上天并无明示。
见她许久没说话,时诀哼笑道:“不用这么感动,不值几个钱,只是铜镀金和锆石,在商场里随便找家DIY做的。”
链条从指间的缝隙垂落,又冰又痒。
徐云妮看着他侧脸流畅的线条,高高的鼻梁,总是喜欢角度向下拉的嘴角,随着说话微微移动的喉咙。她看着他明显区别于华衡学生的,那留长的头发和耳朵上一串的耳洞……
一阵风吹来,机油与植物的气息都淡了,而香烟和香水的味道,越来越清晰。
这画面和气味,让徐云妮的思考跳跃了,她忽然想起了小学车库里的那位体育委员。
当年,她评价他的感情,来得随便又幼稚。
谁又不是呢……
“时诀。”
“嗯?”
“高考之后我能去找你吗?”
“找呗。我看看,”时诀眼神上挑,算算日子,“六月估计还有点费劲,七月肯定是没事了。”
七月,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四个月。
他们处在一个朝令夕改,变化极快的年纪里,光是分开的这四个月,都好像天翻地覆了。
下次的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万一,还有变故呢?
“想找我玩趁早约哦,”时诀抽完烟,丢地上用脚踩灭,“哥档期很满的。”
他在逗她,却完全没见她笑,徐云妮非常平静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他的话,而在自己思索着什么事情。
“我不是找你玩。”她说。
时诀顿了几秒,看着她的眼睛,笑意渐敛。
“什么意思?”
诚然,徐云妮现在依然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其实她觉得他也远远称不上成熟,他们都没有达到当年徐志坤所说的,完全可以承担感情的水准。他们之间仍隔着许多障碍,上一次提出的时候没有解决方案,现在仍然没有。
但是……
徐志坤也说过,人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
短短四个月的分别,已经让她对他产生了“失而复得”的感受,再来几个这样的“四个月”,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没有谁的好感禁得起这样消耗,她也不认为自己每次都能那么幸运,能重新建立起与他的联系。
她必须做点什么。
徐云妮说:“时诀,高考结束,我有话跟你说。”
他看着她,歪过头,片刻后,面露恍然。
他张嘴啊了一声,然后紧接着,又啊了一声……第二声比第一声要长一些,也要轻一些。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撑在身侧,向她靠近。
“你改主意了。”他缓缓道。
他刚刚抽过烟,气息里烟味很重,落在徐云妮的脸上,她却完全不想躲开。
她问:“晚了吗?”
不是晚不晚的事,而是徐云妮的每一次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时诀听了她的话,脑子里最先冒出的感受,反而是疑问。
“为什么啊,”时诀问,“你之前不是说了那么多问题,现在都不考虑了?”
徐云妮想了想,说:“可能是你唱歌太好听了。”
时诀:“什么?”
徐云妮:“你说话的时候还能考虑,你唱起歌来,我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这话说完,徐云妮看到近在咫尺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时诀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她真的很懂,他喜欢什么,他最喜欢听的话,她每次都能讲出来。
所以,他也什么都懒得想了。
时诀站起身,看向道路的前方,这一次,他停了很久很久,才回头道:“徐云妮,考本地的学校可以吗?”
车子行人,从他身后掠过,慢慢连成一道道柔和的线,犹如春流水。
徐云妮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时诀说:“行,你好好考虑。”然后又说,“好好考试。”
“班长。”
“嗯?”
“能握握手吗?”
时诀看着她,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徐云妮握了上去。
温热的手掌,结实修长,指头和掌面都布了些硬茧,跟她的手感觉完全不一样。
徐云妮抓着这只手,上下动了动。
时诀说:“跟我会晤呢?”
徐云妮说:“班长,君子协定,这几个月里,你要等着我。”
时诀看了她好长时间,也不知想到什么,最后鼻腔轻出一声,点着头:“……行。”
她放开他,他却没有收回手,直接抬起,按在她的头顶。
手很沉,重重地压着她脑袋,徐云妮尝试抬头,失败。
再抬,再失败。
“哎……”
“哈哈。”
他轻轻笑了两声。
像指尖扫过面颊。
徐云妮看着地面,说:“班长,我得回去了,再晚要写检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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