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之后,景柏才知道那是伤心。
他在伤心,因为苏棠音疏远他。
怪物还是会抱着小怪物睡觉,深渊是怪物的诞生之地,在数亿年中逐渐成了他的精神领域,融合了怪物的弑杀天性,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吞噬别的外来生物,只有他抱着她,深渊才不会伤害她。
她的身上必须沾染他的气息。
苏棠音只有在睡觉时候才容许他靠近,景柏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小心亲亲她。
“宝宝,我很喜欢你。”
他小心表白,声音很轻很柔,生涩地收起自己的精神力。
收起一切曾经被他用来攻击的东西,生怕再次伤到或者吓到小怪物。
就这么又过了一月,平静又平淡,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他体贴又谨慎地养着她,她冷漠又礼貌地疏远。
靠近不了自己的人类,怪物越来越暴躁,逐渐开始失控,有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触手就已经爬上了人类的身体。
她会冷漠看过来,不挣扎也不拒绝,只是用那种疏远的眼神看他。
这足以让怪物羞愧难当。
实在太渴望她了。
“宝宝,宝宝,宝宝……”
他越来越难受,发疯般想要靠近她。
日复一日的渴望折磨着他,他从诞生之初就没有怜悯和同情,深渊之主无比弑杀,不会照顾人,也不会体贴人,所展露出来的都是假象,掠夺才是他的本能。
人类坐在台阶下仰头看散发着莹莹蓝光的虚空,怪物站在台阶之上,高大的身影投映下来,晦暗的瞳仁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在那一刻他真的要忍不住了,全身的血液叫嚣着要占有她。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朝着猎物走去,触手在空中飞舞,跟着他一起走向心之所向,他能听到那些触手的尖叫。
——宝宝,宝宝!
——想要,想要,想要宝宝!
景柏就这么走下了百阶台阶,来到了人类少女的身后。
苏棠音不喜欢他用触手去缠她,可这时的景柏却破天荒,在人类清醒的时候用触手去触碰她,缠上她的腰身,越收越紧,触身在颤抖。
景柏压抑着颤栗喊了句:“宝宝……”
苏棠音起初没有反应,她呆愣抬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景柏俯下身,凑的很近,“宝宝……我们在一起吧……”
苏棠音终于从那种木偶状态有了反应。
她僵硬抬头,景柏终于瞧清楚她的脸。
只是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棠音面色苍白,目光破碎,唇角……在流血。
嫣红的血。
“宝宝……”
“我好……想睡觉……”
怪物生来不会成全。
掠夺已经成了本能。
景柏以为自己会狠下心,绝对不让她离开,死也要紧紧握在手里,从在深渊中第一次见到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吹来,带着她的气息涌过来,他们就已经绑在了一起。
可当她在深渊中虚弱,越来越虚弱。
另一个世界在排斥她。
这里的吃食缺少人类必需的元素,这里没有阳光,人类不能缺少阳光。
这里的精神磁场太过强大,怪物们天生有精神力,可以抵御这种磁场,但人类不行,人类会被这股磁场压迫,从内脏开始破裂。
她难受了很久了,可从来没让他知道,即使两人每晚睡在一起,她也只是蜷起身体默默忍受,他一直都没看出来。
直到她的心脏率先承受不住。
从苏棠音晕倒,到景柏决定送她离开,只有一周。
他在那一周里想尽了各种方法想要留住她,喂她喝了无数血,还是留不住她。
她越来越虚弱。
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强求不来。
景柏第一次学会放手。
他挖出自己的命门,融进她的身体,留下另外一半,希望她醒来后能打开深渊,让他再次见到她。
沉睡的那些年,他于混沌中忘记了这些事情。
她也忘了。
苏棠音在他的怀里听完了这件事。
她搂着他的肩膀,拍着他的脊背,亲了亲他的脸。
景柏蹭了蹭她的脸,小声说:“对不起,宝宝……”
对不起,因为他的自私,害她差点死在深渊。
苏棠音失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一颗更有力的心跳在跳动。
她的寿命无限长,她再也不会生病了,除了没有精神力,她与景柏没什么区别。
景柏抱着她亲了亲,“宝宝,不回去了。”
“因为害怕我死,还是自愿陪我留在这里?”
景柏没回答。
他搂紧她的腰身,几乎把人按在怀里。
苏棠音问他:“如果给你机会,我不会死在深渊,你会带我回去吗?”
景柏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瞧着不想回答。
苏棠音:“阿景,我喜欢这个世界。”
怪物太自私了,但她希望景柏不是这样的。
“阿景,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景柏沉默了很久。
终于闷闷回应:“好。”
“宝宝,我陪你留在这里。”
“你想要救出来那些怪物?”景柏抱着怀里的人,亲了亲她微微汗湿的额头。
苏棠音被他折腾的没力气,懒洋洋缩在他的怀里,闻言有气无力说了句:“嗯, 过几天我会打开深渊, 把它们送回去吧。”
景柏觉得妻子实在是多管闲事,也不想妻子的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语气带了些酸意:“管它们干什么,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就行。”
苏棠音掐了他一把, 奈何景柏皮厚没有反应, 她反到又惹火了某人。
担心他又上头, 苏棠音急忙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拉过被子死死捂住自己。
“景柏,不许犯浑。”苏棠音厉声凶他,瞧见景柏委委屈屈的神情后又不受控制软了语气,“它们是怪物,你也看到了,在人类世界,能变为人形隐匿在人群中的怪物只有你和闻煦,大部分怪物只能躲藏起来,否则一旦在视野中出现,肯定会落得个跟实验体一样的下场。”
景柏瘪了瘪嘴:“自己跟过来的,后果当然要自己承担。”
苏棠音皱眉,景柏立马软了态度:“宝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他凑过来在被子里搂住妻子纤细的腰身。
苏棠音很不喜欢他冷漠的模样, 因为人类不会漠视生命,但怪物会。
她靠在他的怀里,嗅着丈夫身上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冷香,问他:“陈博士他们要找我做交易。”
景柏冷嗤:“需要跟他们做什么交易,我直接杀进去基地就行。”
苏棠音被他逗笑,抬起头看他:“哇,阿景要用武力解决问题吗?”
景柏享受妻子崇拜的目光,心里甜蜜蜜的,笑嘻嘻亲了亲她的唇,明明乐开了花,还是维持着面上的淡然:“嗯,他们打不过我的。”
是打不过他,景柏可以直接催眠基地的人。
苏棠音抱着他的腰身细声说:“阿景,我确实需要你的天赋能力帮忙。”
“宝宝要干什么?”
“催眠他们,找到那些怪物,我们不知道到底被抓了多少怪物,又被关在哪里,所以我没有贸然和陈博士做交易。”
因为不确定基地会不会有欺瞒,所以她要自己动手。
“你想怎么做?”
苏棠音揽紧他的腰身,眼眸中的温柔悄然消失:“直接动手。”
别墅很安静,闻煦脱下身上的冲锋衣,肌理分明的胸膛上遍布伤痕,深绿色的血液汩汩涌出,他的面色苍白。
景柏下了死手,半点不留情面,要不是他缺了命门有些虚弱,闻煦说不定真的得死在他的手下。
被怪物的精神力造成的伤痕不同于许婉枝对他的抓抓挠挠,闻煦动用精神力也只能恢复一点,剩下的伤需要一段时间养。
浴室中,他垂下眼擦干净身上的血,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也没有皱一下眉,从头到尾冷着脸,仿佛戳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虚虚关上的门被打开,闻煦下意识看去,对上一双有些惊愕的眼睛。
许婉枝穿着一身睡衣,头发凌乱,看起来刚睡醒的模样,似乎也不知道浴室中有人。
她反应的很快,神情从一开始的诧异,不过眨眼间就变为熟悉的平淡,看着闻煦的眼神冷漠,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抱歉,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现在出去。”
她刚要走出去,胳膊被一只手握住。
她的胳膊细,那只手又着实宽大,这么一圈能完全将她的手臂圈进掌心。
与人类不同的体温触碰到她,许婉枝被冰的一颤,柳眉下意识拧起,眼底的厌恶明显。
猛力将她拖拽回来,浴室的门在她面前被人按上,闻煦就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已经关上的门上。
高大的身影将她堵在胸膛和门板之间,压迫强大的气息似茧般包裹了她。
“婉枝,别走。”
闻煦的声音很哑,带了些小心翼翼的祈求。
许婉枝头也没回,目光落在他紧紧圈着她手臂的掌上,漠然道:“放手。”
闻煦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些。
她的个头很小,闻煦比她高大太多,从背后看去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怀里有个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他动动手就能掌控的人,却让他这长达几千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尝到了何为挫败,何为求而不得。
“婉枝,帮帮我好吗?”
闻煦弯下身子搂住她,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妻子清冷的气息扑鼻,他慌乱的心终于安稳了些。
这一刻很安宁,他闭上眼,就想这么抱着她。
他的本意是想让许婉枝帮他包扎一下伤口。
可许婉枝显然理解错了。
她想到了和闻煦的第一次,闻煦喝了许多酒,坐在沙发中看着拘谨的许婉枝,俊美的脸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是这样,笑着说:
“许小姐,我好像醉了,帮帮我好吗?”
她在那一晚被他拉到床上,从内到外打上了闻煦的标签。
闻煦总喜欢让她“帮帮他”。
过去的那些被他压制的记忆涌来,许婉枝脸色一白,忽然激烈挣扎起来:“滚,别碰我!”
这两天闻煦没折腾过她,甚至不在她面前晃,晚上也不会睡在卧室里,他们没见过面,许婉枝还以为他终于腻了,好不容易看见了些黎明的曙光,一朝又被他打入深渊。
他还是过去那个会用权势压迫她,居高临下对她说:“许小姐,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滚,滚开!闻煦!”
闻煦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激烈,伤口被她推搡,刚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深绿的血在冷白的肌肤上太过明显,散发着奇异芬香。
许婉枝从他的怀里挣开,靠在门上惊恐看他。
目光在触及到他流血的伤口上,眼里的厌恶和痛恨明显。
怪物还是怪物,连血都不同于人类。
身上的伤口不疼,闻煦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忍。
可在此刻,被她的目光看到,心口处那颗幻化出来的人类心脏不知怎么,似乎有一把刀疯狂划动,割出一道道深邃的伤口,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疼的他脊背直不起来。
“婉枝,别那么看我……”
他想伸手去碰她,却被她狠狠打开。
手背上泛起一片红。
闻煦闭了闭眼,呼吸都在颤抖。
这幅样子落在许婉枝的眼里,她只觉得他又在做戏,闻煦一贯虚伪,在她面前没少做戏。
许婉枝冷声:“别装了,你想做就做,装什么虚弱?”
跟被刀扎了一样,他疼的不行,脊背越来越弯,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在许婉枝看不到的地方,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许婉枝没走,就站在原地看他。
闻煦静悄悄的时候往往是他极为生气的时候,他这人越是平淡就越是令她害怕,她几乎做好了躺几天的准备,等着他上前来用那些藤蔓缠住她,撕开她的衣服,用怪物的方式让她服软。
可等了几分钟,闻煦还是没动,他的肩膀在颤抖,血液一滴滴落下,满屋都是怪物香甜的血腥气,地板上落了一滩血。
许婉枝利落便要解开上衣:“你做不做,不做我走了。”
她的手刚解开第一颗扣子,正要落在第二颗纽扣上,闻煦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许婉枝嘲讽一笑,松开手任由他的手搭在睡衣领口:“做吧,别折腾我,我今天没惹你,我很累。”
闻煦抖着身体抬起了头。
怪物的瞳色是宝石般的绿,苍松翠意,很好看。
但那双好看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许婉枝一愣,眉头皱起,心跳停了一瞬。
从来没见过闻煦落泪。
“婉枝……”
闻煦抖的几乎说不出话,不过两个字,磕磕绊绊跟从喉咙中挤出来一样。
许婉枝拧眉,也没回应。
闻煦看着那张脸,满脑子都是催眠景柏的时候,从他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
苏棠音濒死躺在景柏怀里的模样。
深渊之主也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我不带你回另一个世界了。”
许婉枝眨了眨眼,刚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话。
闻煦抖着手,艰难直起腰身,替她系上纽扣。
一个简单的动作,磕绊了很久才做成。
“婉枝。”闻煦的手触碰上她的脸,“如果我陪你留在这里……你可以原谅我吗?”
许婉枝皱眉:“你又在算计什么?”
闻煦第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说的谎太多,算计的太多,哪怕说了一句真心话,她也依旧不相信。
他的唇瓣翕动好几次,才缓缓找回了声音:“我没有在算计,我不带你回去了,你属于这里,我想你好好活着。”
许婉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紧了紧衣领,挥开他的手,“我困了,想去睡觉了。”
她转身就要走,闻煦的声音却又从身后传来。
“你可以离开。”
许婉枝停下,垂下的手发抖。
“婉枝,你可以离开这里。”闻煦用了很大的勇气,努力想要说清楚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如果你真的……真的觉得很难受,是我不好,你可以离开。”
许婉枝回神,看着他的目光全是怀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闻煦捏紧手,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让他下定决心:“婉枝,我从头到尾都想你开心,这点从没有作假。”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许他说了很多谎话,做了很多错事,可想她开心活着,平安喜乐从不是作假。
他一直都想许婉枝过得开心。
“可是在我身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闻煦的眼泪往下掉,想要触碰她,手却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仅仅一尺的距离也触碰不到她。
“你瘦了好多,婉枝,对不起……”
他那么小心养着她,吃的是最好的东西,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可她还是日渐消瘦,眼里越来越无光,除了勉强的笑之外,再也没有曾经的模样。
明明他当初一眼心动的人笑的很温婉,周身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许婉枝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闻煦哭的像个泪人,身上的伤口在滴血,脸色白的不像话,一贯强势的人却在她面前几乎是崩溃地哭泣。
她后退了一步。
“婉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离开吧,离开这个家吧……婉枝,回到妈妈的身边……”
许婉枝的背几乎抵在门上。
闻煦小步上前,还在流泪,模糊的视线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一颗心疼的不行。
可他真的舍不得。
“婉枝,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没有脸说这句话,但真的,婉枝,能不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就一次,求你了婉枝,我一定——”
话还没说话,眼前的人像是见到了厉鬼,拉开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煦想要去追,可脚步刚迈出去一步,脑海里苏棠音苍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双腿疲软无力,他跪倒在地,血液早已淌了满身。
留不住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抢夺来的感情是留不住的。
景柏都留不住苏棠音,他又怎么能留住许婉枝?
她已经瘦了太多,会不会有一天,虚弱无力躺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变成了她?
闻煦终于明白。
他做错了。
景柏开车载着苏棠音,外面还在下雨,这几天多雨。
他看了眼身旁的苏棠音:“宝宝,非得去吗?”
苏棠音笑了声,趁等红灯的时候摸了摸景柏的脸,凑上前亲了一口闷闷不乐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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