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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了怪物的蛋(盲泥)


裴丛隶长腿一抬迈过门槛。
“等等。”
刚走一步的他回头,于万在门里抓起军牌抛过去,正正好抛进他装软糖的手提袋里,“这么宝贵的玩意儿可别再弄丢了。”
她嘴边挂着清浅的笑,平静的眼神流露出满不在意的漠然。
裴丛隶蓦地攥紧了手里的袋子。
在门即将关闭时,他突然出手握住门边,“我,我。”
他磨磨叽叽地说了两遍我,停顿两秒后才继续道:“我再脱多少次都可以。”
于万疑惑:“嗯?”
裴丛隶定定看向她,眼神极为郑重:“或者,也能换成其他任何事,我为昨天的行为向你赔罪。”

于万斜斜依着玄关柜,偏着脑袋打量了眼拦在门前的挺拔身影。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她觉得裴丛隶板正、严肃、狠绝,偶尔有点莫名其妙,这样的人可以自视甚高,也可以冷漠无情,但很难想象他用拒人千里的脸说出可以再脱几次的话。
好像食肉的狼突然弯下腰啃了口草,再露出肚皮打滚撒娇……
挺意外的。
于万瞧着他充斥着红血丝的眼,忽然想到昨晚手指从他鼻梁划过的触感。
不只鼻梁,还有其他部位,流畅的,饱满的,宽阔的,窄细的……
她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漠然的表情终于裂开缝隙,从中流出熟悉的温柔来:“长官,我昨天喝醉后,没做惹你生气的事么?”
说到昨晚,裴丛隶整个上身都绷直了,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于万心想,他倒是比想象中的脾气更好。
“那,赔罪的话……做什么事都可以?”
“可以。”
于万很满意他的回答,站直了靠近他些,在裴丛隶灼灼的目光中伸出胳膊。
她低头,曲起食指,手隔着空气从他的前胸往下滑,最后停在他腹部的位置,轻声道:“你太瘦了。”
裴丛隶愕然:“瘦?”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多吃一些,行么?”
她声音轻柔和缓,进到裴丛隶耳朵里不禁令他心跳加速,重重点头嗯声答应。
从裴丛隶的影像报告上看,蛋已经凝实了,从虚弱的一小团精神力长成了鸽子蛋大的胚胎,最近几天的发育也步入正常速度。
看来还是要多吃,让他把营养补上去。
于万手指若有似无地碰到他的腹部,垂下胳膊问:“明天想吃牛腩还是牛小排?”
这个问题犹如一把锤头打碎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巨石,最起码是裴丛隶单方面的巨石。
他思考了一夜也想不出如何做才能讨她原谅,刚才送军牌又被冷漠地拒绝,谁承想现在峰回路转。
他情不自禁地滚了滚喉结,近乎痴迷地盯着她的脸,哑声道:“我,听你的。”
“行,那么,明天见。”说完话,于万笑盈盈地关上门。
裴丛隶依旧站在门口。
他从手提袋里拿出军牌,思索片刻后重新戴上,回味刚才于万的话。
瘦?他用手摸摸肚子。
手掌下是巧克力块一样沟壑分明的腹肌,是硬的。
硬邦邦的Alpha。
她是不是,喜欢手感软一些?
软一些的话,抱起来……应该会……更舒服的吧。
昨夜的事他记得十分清楚,腹部仿佛还有和她面颊紧贴的感觉。
微凉,柔软,很像软绵的慕斯蛋糕,轻柔地呼吸一下下拍在皮肤上。
隐忍了整夜的火气瞬间复苏。
他垂眸往腹下看,脸上“腾”地泛起红潮,面对墙壁深呼数次才进电梯离开。
门内,于万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昨天是突发倩况,她没料到第一次把人带到家里就被找到了埋在砂石下的军牌,可见现实中事情的发展是不可确定的。
她无法判断危险和突发倩况什么时候到来,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手心善或眼瞎上。
屋里没有了其他人,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把触手放出来。
其中一条触手探进鱼缸去戳小水母。
水母用自己的触手去抵抗,释放出刺细胞发起攻击,奈何这点威力在于万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趴在桌子上看水母幼稚地抗争,提醒自己要在人前更收敛,别一天到晚看猫逗猫看狗逗狗,管好欠登的手和闲不住的心,更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来中心区的正事。
庆幸昨天裴丛隶起疑心时没有直接严刑拷打或者一枪崩了,她的拟
态能力根本扛不住剧痛和失血,抗不了多久就会变回怪物模样。
只有验伤正身,她不怕。
她具有比人类强大很多倍的修复能力,只要还能喘气,伤口便能恢复如初。
当然,伤得越重,需要的恢复时间便越长。
断尾求生,截肢分裂,人类对生命的探索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于万没有人那么强的大脑,解不开一个个关于物种基因的谜题,只是作为被研究的对象,她觉得痛。
没有人会关心实验室里一只白兔或者白鼠是否有尊严,被要求脱衣服算什么,她曾经没有衣服,连能蔽体的毛的没有,还不是被人查被人看,比白鼠白兔还要不如。
不过那时她没有羞耻概念,所以感觉也更纯粹,不掺杂心理上的别扭压抑或其他,就只有痛。
很痛,痛得生不如死。
她拼命地挣扎,断尾的痛让呼吸都是艰难的,被砍断一截的触手无力地耷拉着,黏液不断从伤处流失。
她拖着残破的身体逃了很远,身体又冷又饿又缺水,最后她实在快坚持不住了,尽力拟态成人类的模样潜伏在一处岛上捕猎。
被捕的倒霉蛋,是容荇之。
断了尾巴,于万拟态出来的腿也就是个摆设,别说走,压根连站都站不起来,行动时跟半身瘫痪似的连爬带蹭。
但当时真没办法了,生死存亡之际,放手一搏吧。
出乎意料地,她首战告捷,被扑倒的容荇之根本不反抗,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很痛快地交出了自己的食物。
是很大一块牛排,于万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她没吃够,所以第二天,又劫了他一次。
第三天,又一次。
容荇之成了她的固定饭票。
后来她才知道,容荇之根本不是人傻好欺负,他是一眼看出了她有问题,用食物在钓她上钩。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先让她放松警惕,再观察危险性逐步利诱,甚至在收网时还在给她画饼,用交易的名头诱惑她放弃抵抗。
一只散漫惯了的怪物是不愿意受制于人的,她觉得自己被狡猾的猎物欺骗了,还后悔地想,第一次打劫时不该抢他的牛排,而是应该一口咬掉他的脑袋,这样卑鄙的男人就不会有机会捉到她。
被欺骗的愤怒和箍在手上的束缚让于万发疯似的反抗,她根本顾不上维持人样,墨蓝色的竖瞳盯着容荇之,张开嘴亮出尖锐的牙齿,不断发出阴森凶恶的声音宣泄怒意。
容荇之坐在足够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看。
他脸上没有半点惧怕或慌乱,始终淡定地翻阅文件签名,偶尔抬头看看她的情况。
见她累了就推过来块肉,烹饪得极其鲜嫩多汁的牛肉,只有两口的量,根本不够吃饱,要是看见她皮肤干了就推过来一盆水,一小盆清冽纯净的水,只够让触手沾点水气,重伤的尾巴泡不进去。
两人如此这般挺了三天三夜,于万不睡他也不睡,陪她熬鹰似的耗着。
期间于万又疼又乏安静了几次。
她安静了,容荇之便开始不紧不慢地画饼。
比如更多她没尝过的食物,比如她没接触过的玩具,比如,她没见过的雪,没摸过的猫。
再比如,可以让她战胜对穿白大褂人的恐惧。
于万并不承认那是恐惧。
只是被捆在操作台上任人割破皮肉的疼太钻心,以至于她看见穿白色长褂的人就趋利避害地想藏起来。
藏起可能要被针扎的手臂,藏起可能要被刀划开的触手,藏起,被链条穿透的尾巴。
哦不对,她已经没有尾巴,不需要藏了。
最主要的是,她认为容荇之太狡诈。
她状态不佳,很多细节已经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于万记忆最深刻的是,三天后她彻底力竭,容荇之蹲在身旁用消毒水擦断尾处的伤。
一直没得到治疗的断口处持续渗出粘滑的组织液,纱布粗糙的质感擦在柔软的嫩肉上。
她强撑着精神往他身上瞟,见他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呈现很衰败的白,皮肤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把尾巴处理一遍后,容荇之不怕死地将她扶起,用相同的方法擦触手。
那一刻他们挨得很近,于万抓住机会奋力一扑,张嘴就朝他的脖子咬。
在尖齿即将刺破皮肤的一刻,容荇之轻声道:“杀了我,你也会死,或者留下来,我让你活。”
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他发现了于万对人语低水平的掌握能力,所以这句话说得直白易懂,精准拿捏痛处。
他太聪明了,于万不是对手。
或者说,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想活,她需要食物,需要有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有了充足的食物,她的修复速度快得让人惊叹。
后来,容荇之提取了她的血液进行分析实验,在他死后,药剂研发资料和剩下的未销毁药剂被卖去了其他地方。
一样宣称突破DNA端粒限制让细胞无限分裂增殖的万能药,再加上一段容家家主有早衰的血液病,后来得奇药续命,四十岁断了药迅速死亡的故事,不信的人以为天方夜谭,信的人,自然重金买回去想研究明白。
药剂是真的,用动物实验确实能验出效果,但资料他们拿到了也没用,因为少了最关键的成分,她的血肉组织。
当初卖掉的资料容玥已经找回了绝大部分,唯独剩下一份在中心区,而且这里情况不同,她在医院的病人身上发现了使用药剂后留下的后遗症。
她是不留疤,不是不会死,当初断尾也是和死亡擦着边挺过去的,在营养液里泡了很久很久才养好,后长出来的尾巴大不如前,摆动时最多达到原来一半的力量。
这意味着她无法再潜入水底最深处寻找族群,也丧失了尾巴战斗的能力。
她连自己都修复不彻底,放点血割点肉做出的药怎么可能让人起死回生百病尽除?
那种药确实有加速修复的效果,副作用是加速器官衰竭。
人的能量如同一个蓄满水的罐子,伤口如同需要灌溉的草,每次草蔫了,舀点水浇一浇,水一次浇得太多,草是恢复得快,但罐子里的水也少得快。
用句通俗的话讲,药不产生能量,药只是搬运能量。
用得越多,罐子空得越快。
犹如地下格斗场流通的兴奋剂,吃完确实精神亢奋感觉不到疼,等药效过了,身体留下的是近乎虚脱的疲累。
未销毁药剂的总共十几支,分散到各个买家手里的样品少得可怜,正常都会用于动物体测试药效和成分解析,而在医院见到裴丛隶那天,送来急诊处的患者均出现了严重的器官衰竭。
显然不是注射一两支能引发的后遗症。
是真有人复刻出了同样的药,还是背后另有原因?
小水母还在坚持不懈地缠住她的触手发动攻击。
于万眯起眼看看触手上白白的小圆团,又开始想,埋在沙子里的军牌,裴丛隶是怎么发现的?他眼睛里装金属探测仪了?
一个个问题都想不出答案,她叹了口气,身体保持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不变,脖子像软面条夸张地把头往后扭,然后对着天花板张开嘴,触手捞出水母塞进了嘴里。
嘎吱嘎吱,房间里响起咀嚼声。
没啥滋味,不过口感好,很爽口。
她吞掉小水母去洗手间,慢慢躺进放满水的浴缸里补觉,盘算着,问题的答案不是靠猜的,要尽快去研究所探一探。
这次万幸能用脱衣服摘除嫌疑,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变数不可预知,此地不宜久留。 ╩

“我不信,那可是于医生啊!我的梦中情A!我绝不能接受情A塌房!”
“哎呀,塌房算不上啦,不过我听说好像研讨会的名额……”
“手上活忙完了是吗!”进屋的徐主任打断了小医生们的交谈声。
她面色严肃地把刚接满水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力道之大让杯子里的水都溅了出来,“没确定的事情谁都不许议论。”
“知道了,徐主任。”小医生们互看一眼噤若寒蝉。
与此同时,院长办公室正在进行更激烈地对话。
事件的起因是,下个月要进行第三十六届联盟年度外科医生交流研讨会,研讨会是赛事 探讨的形式,分为临床手术演示、现场模拟操刀和专题报告多个环节,是联盟外科学术交流非常权威的平台,也是年轻医生学习镀金的机会。
参赛者采用邀请推荐制,顾名思义,一部分是主办方根据报名资料筛选后主动邀请,一部分是内部认证专家的推荐。
秦主任是评委团成员,有推荐资格,他推荐的人是于万。
本来流程进行得很顺畅,确定名额,确定医生身份和所属医院科室,确定演示手术,准备课件。
演示环节,需要参赛者提前用高清记录仪录制手术操作过程,以便在会上边播放边讲解。
年轻医生对创新的要求是次要的,稳重操作提高手术成功率才是核心。
秦主任的建议是不用选太博眼球的病例,能体现操作并有学术探讨意义更重要。
医院有位高龄患者,不仅伴随基础病还曾有过器官移植记录,根据诊断,他需要再进行主动脉瓣膜置换。
手术前已经和患者进行了充分的沟通,签署了学术案例协议,并根据条例申请减免了手术费用,这种手术操作对于万来说如臂使指,手术如意料一样很成功,但麻烦也接踵而来。
院内私底下有人说于医生的资历根本不够参加研讨会,她之所以年纪轻轻能在心胸外科做主刀并拿到名额,是因为里面涉及暗箱操作。
有人给她做后台。
这事不知从哪开始迅速传开了,并且附带说看见于万和军区的某个人物走的很近,不仅下班后带人去诊室,还曾经和人在体检中心待了大半天,各种献殷勤极尽讨好……
要是纯属胡编乱造的假话还好证明,偏偏有些事真实发生过。
裴丛隶穿军装来过医院,都不用细查身份,他那气势,那身衣服,看着就有领导范。
在真实事件上添油加醋,再邪乎的谣言传着传着也像真的了,最后不知怎么传到了患者家属耳朵里,患者的儿子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口咬定医院在拿自己爹做试验,主刀的医生不靠谱,用人命给有后台的三流医生铺路,向医院索赔疗养费精神损失费等各种费用。
“我拿了快三十年手术刀!是有能力还是草包我会看错!”
秦主任已经很多年没和院长起过争执了,这一次仿佛要把积攒了几年的火气都发出来似的,指着自己的脑门道:“后台?人是我
推荐的,你看我像不像后台! ”
有年轻医生代表医院参会能起到宣传作用,马院长更不想闹成现在的样子,自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还得稳下来劝着秦主任:“师兄,我还能不信你吗?于万要是技术不过关我也不能批准她入职,但咱们得考虑现实问题,这档口再推荐她太冒进了,得注意影响。”
“你什么意思?这事就黄了?你光想着人言可畏注意影响,怎么不想想要是我们都不坚持,明天就会有人说我们是做贼心虚!”
马院长:“师兄,不是我们不坚持,是现在患者家属改口要毁约索赔,我们不能上升医患纠纷。”
秦主任:“质疑手术可以走鉴定程序,视频你也看了,应该知道操作压根没有问题!”
“操作是没问题。”
两人站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的态度也意见相左,马院长道:“医生的技术关乎人命,哪有暗箱操作的空间,但患者家属不信呐,师兄,舆论导向有时候偏向的不是真相,而是旁观者揣测出来富有戏剧性的故事。”
“对索赔的事,我们占理,可以走程序该鉴定鉴定该调解调解,可涉及军区人物不能扩大影响,不激怒患者家属,我们才有时间低调处理问题。”马院长条理分明地分析利害关系,“现在不是清者自清的时代了,医生的名誉关乎一辈子的职业发展,机会以后还能有,现在我们得先查清流言堵住乱讲的嘴。”
最后这句话秦主任是赞同的。
他点点头,刚要继续开口,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进门的青年医生一脸焦急:“院长!刚才有病人家属在手术室外堵住了于医生!在楼道里吵吵嚷嚷还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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