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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不可能考2分(云水迷踪)


池潇挪开视线,克制住心跳,劝自己别找罪受,然后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明灿坐在他右边,一条腿已经贴上了他右腿,所以他这会儿只能把电脑放在左腿上,尽量用左手打字。
电脑屏幕上的字符串彻底脱巢,杂乱无章地跳动着,池潇深吸一口气,强行令思绪镇定下来,将所有注意力用在梳理程序语言上,一只手慢吞吞地敲击键盘,几乎创下他学计算机以来最慢的coding速度。
就在这时,一只鹅黄色的手臂忽地伸进他右胳膊下边。
教室外的暖气没有里头足,离开教室之后,明灿披上了黄澄澄的羽绒外套,没拉拉链,敞着怀,露出里头的白色羊毛衫。
池潇垂眸盯着她那只伸过来的手臂。
他没披外套,只穿着厚卫衣。因明灿现在贴得很近,他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蹭到她,只得将右手局促地搭在膝上,一动不动。
下一刻,就见她好像醒过来似的,忽然有了大幅动作。
脑袋仍磕在他肩上未动,那只伸过来的手像是摸索到了什么很需要的东西,忽地把另一只手也唤来,两只手左右合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右胳膊,不由分说就往怀里带。
池潇的右手就这么被她带进了敞着怀的羽绒服里头,贴着她修身的毛衣,清晰地触到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体温。
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池潇的脊背瞬间僵硬。
忽然想起之前确实有听淼淼说起过,妈妈睡觉的时候喜欢抱人。
但他真没想到。
她能抱得这么紧。

明灿很少在不该犯困的时候犯困, 更别提直接睡过去。
这会儿她人虽然待在外边,精神却好似在家里一般松弛,俨然把池潇的胳膊当成了一只异形抱枕, 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赖过去。
就是这个抱枕。
怪硬的。
抱紧了有点硌着胸。
因她蛮不讲理地把他胳膊搂了过去, 池潇原本搁在自己腿上的手, 自然也被带了过去, 搭在了明灿的腿上。
这一瞬间。
池潇的五根手指像是断触了的零件,只在刚碰到她腿的时候僵硬地蜷了一下,之后便一动也不敢动, 宽大的手掌松松罩在她腿上, 掌心克制地空悬着。
隔着厚实的冬季长裙, 亦可见女孩两条腿纤细的轮廓,比他的手掌窄,盈盈一握的样子。
明灿像是找到了最踏实的睡姿,并了并腿,终于不再动弹。
若不是她今天穿了裙子, 限制了动作。
池潇觉得。
她甚至想用腿把他的手夹住。
明灿的睡姿就这么定型。
池潇颈边是她温热的呼吸,手肘压着她胸口, 手掌又贴着她的腿,短短几分钟,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麻痹了,像在经受一场漫长的凌迟。
池潇将膝上的笔电挪到腹下, 贴着胯, 关掉开发软件,随便找了部电视剧看。
十分钟, 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
明灿睁开眼的时候, 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她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一个抱枕?长着硬邦邦的骨头和肌肉,还烫得灼人。
视野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台摊开的笔电,屏幕上正播放着红色抗战剧。
电脑抱这么近,能看得舒服吗?
明灿打了个哈欠,眸光一转,看见一只熟悉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撘在她大腿上,手背青筋盘踞,凸起得很明显。
瞬间清醒。
明灿腾地坐直了,双手松开,池潇也在同一时刻把手臂收了回去。
天!呐!
她她她干了什么!
明灿心内天崩地裂,面上艰难维持着镇定,问:“我睡了多久?干嘛不叫醒我?”
“半个小时。”池潇说,“你昨晚不是没睡好?叫醒你干什么。”
“可是我……你……”明灿张口结舌,卡顿半天才冒出一个字,“行。”
池潇侧眸:“行什么?”
明灿:“我之前占过你的便宜,今天你占回来,咱俩就算扯平了。”
池潇忽地笑起来:“你把我胳膊拽过去,死死抱着不撒手,成我占你便宜了?”
他合上电脑,全身肌肉到现在还紧绷着,手臂上青筋跳动。他握了握拳,皮肤仿佛还残留她身体的触感,某个地方肉感十足。
虽然过程极其难耐。
细算下来。
确实是他比较占便宜。
明灿很清楚自己睡着了有抱东西的习惯,这不是她第一次抱活人,淼淼和她一起睡觉的时候也会被她死死搂进怀里。
就事论事,这个事故起因在她,实难狡辩。
明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着,三十分钟人事不省,像在家里一样放松。
她闷坐了一会儿,甩锅不成,便耍起了无赖。
“那你想怎样?”明灿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我给你抱回来?”
池潇抓住她手臂,推回去:“不用。”
明灿微笑:“你真是个好人。”
无视她的阴阳怪气,池潇将电脑收进包里,站起来,低头看着她说:“以后和别人在一块的时候,防备心强一点。”
明灿愣了愣。
她从小到大都像只刺猬,将自己武装得无坚不摧,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她防备心不强。
明灿跟着站了起来,辩解道:“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池潇将电脑包挂到肩上,挑眉:“那是和我一起才这样?”
明灿莫名噎住,顿了顿,她傲慢地说:“没错,因为你太闷了,我和你待在一起就直犯困。”
“行。”他点了点头,不以为耻,反而勾起唇角,“只在我身边犯困就行。”
明灿抿着唇,脸颊有点热,想不出什么话来回怼他。
难得安静的样子,像是默认了他的说辞一般。
淼淼放课后,三人准备离开。
这一层楼除了儿童运动中心,还有家健身房。一节瑜伽课恰好在这时结束,许多年轻男女从健身房涌出。
池潇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想着明灿和淼淼还在外边等他,他抽了两张纸随意地擦了擦脸,睫毛和额角还挂着水珠,便匆忙踏出洗手间。
迎面走来三个刚下瑜伽课的年轻女孩,仰头看见他,目露惊艳。
一米九的大高个,黑衣黑裤挺拔英气,冷白皮,五官更是得天独厚的英俊,这样的帅哥电视里都难见到,更何况生活中。女孩们难掩激动,其中一个扎马尾辫、看起来最外向的女生勇敢地拦住池潇搭讪:“帅哥,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这条路不宽,她们仨又迎面走来,池潇避无可避。
明灿和淼淼就在这条路尽头等他。
池潇眉头轻蹙,流露出一丝不耐。
被搭讪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本来没什么可焦躁的,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冷淡地拒绝就行了。
但是今天明灿在。
池潇不禁想起那天在雪场初级道上,他看到明灿似乎停下来在等他,即将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忽然有人跑过来搭讪。
他被迫停留了一下。
明明没有和那个女生说几个字,然而,明灿见到他被搭讪,头也不回地就滑走了。
之后他再也没赶上她。
池潇知道,明灿之所以转身就走,不是因为看到他被搭讪而不高兴。她对男人没有占有欲,她只是单纯不喜欢出现在这种场合。别的女孩子在搭讪,她就必须离远点,不能被人误会她和这个男的有关系,免得那个女孩子不开心,她也惹一身骚。
要是明灿现在看到他被搭讪。
她应该会带着淼淼躲得远远的。
池潇:“抱歉,我赶时间。”
他看都没看搭讪的妹子一眼,抬脚就走。
“等等。”女孩锲而不舍,小跑两步赶上他,又拦住,“那能不能先加个微信?”
池潇:“不能。”
女孩眨眨眼:“你是有女朋友吗?”
池潇不答,女孩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认识一下嘛,反正都在一个健身房里健身,以后说不定还能见到。”
这一层只有一家健身房和一家儿童运动中心,女孩默认池潇是健身房的顾客。
他耐心已然告罄,正欲再度抬步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什么语气地喊他名字——
“池潇。”
明灿牵着淼淼站在走道尽头,视线落在他脸上,又扫了眼拦住他的几个女生。
她破天荒地没有掉头就走,表情很纠结,像是极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没好气地催他:“快点呀,淼淼都等累了。”
淼淼仰头望着妈妈,小声说:“妈妈,我不累呀?”
明灿垂眸,比了个嘴型:就你话多。
和池潇搭讪的女生也向声源处望去。
那儿站了个穿得像只香蕉的女生,黄衣服,绿裙子,造型不敢恭维,但容貌生得极标志,杏眸含光,粉面桃腮,明艳映人,光凭这么一张脸,通身古怪的着装都变得漂亮顺眼起来。
她手里牵着个五六岁大的小朋友,俊俏得像个小明星,正冲他们这边挥手。
池潇焦躁的心情一瞬便缓解了。
挡在他面前的姑娘们见状,自觉地让开路。
这一刻,池潇反而生出几分耐心。
明明被人没好气地催促,他那张万年冰川脸却像是冰雪消融,眼眸浅淡,含着莫名的轻松。
“不好意思。”他带着歉意叹了口气,“家里人管得严。”
姑娘们目送他走向等候他的女生和孩子。
“家里人?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孩子都那么大了吗?”
“该不会……是带孩子去隔壁那个儿童运动中心上课的吧?”
“可能真的是,他和那个小孩长得好像。”搭讪主力的女孩子要抓狂了,“天呐,我都干了什么?为什么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不回答?这不是有老婆吗!”
池潇回来之后,明灿没说什么,三人一道走去电梯间。
直到进入轿厢,气氛安静下来,明灿才淡淡问了句:“你刚才和她们说什么了?”
据她所知,池潇不是会和向他搭讪的异性闲聊的男生。
他那脾气又冷又闷,有时候在她面前,都懒得多蹦一个字。
池潇单手抄兜,望着楼层显示屏,漫不经心道:“我和她们说。”
话音一顿,他笑:“我老板叫我了。”
明灿弯了弯唇,傲娇道:“谁是你老板?”
池潇耸肩。
不是老板也行。
换一个字,更好。
又过了两日,除了做饭进步得比较慢,池潇别的工作上手都很快,已经完全适应了带娃生活,将淼淼的起居照顾得很好。
这天下午,他给淼淼穿了一套低调的黑色棉服和运动裤,脑袋上戴个黑色毛线帽。他自己也穿一身黑,扣了个鸭舌帽,再戴一副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
父子俩就以这样的装扮,来到位于繁华地段的音乐厅,观看明灿参与演出的古典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的主题是“浪漫主义·凛冬绽放”,虽是几个高校艺术团联办的业余音乐会,门票却也十分叫卖,偌大的音乐厅人满为患,池潇和淼淼的座位在前排偏左,视野没有中间那么好,但是离明灿演奏的位置比较近。
开场曲目便是由B大与A大管弦乐团合奏的《雪花圆舞曲》。
“哥哥,你快看,姐姐在那里!”
淼淼兴奋地指着舞台上的弦乐区,明灿身着黑色一字领长裙,露出纤瘦漂亮的肩膀,皮肤白得能反光。
弦乐区琴手众多,明灿站在最前排,美貌与气质出类拔萃,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
她微耸着肩膀托起琴身,右手拉弓,看似瘦弱的臂膀显露出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灯光映照着她美丽而专注的面庞,眼眸低垂,神情是极放松的,整个人仿佛徜徉在乐声中,璀璨如星,又飘然若仙。
淼淼听到周围好几个观众夸妈妈漂亮,他刚开始听得挺乐呵,感觉与有荣焉,直到听见两个哥哥小声讨论妈妈有没有男朋友,他立刻鼓起嘴,从座位上爬起来,趴到爸爸耳边告状。
池潇睨着他:“乖乖坐好,别乱动。”
淼淼眨巴眨巴眼睛。
爸爸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觉得那两个讨论妈妈的哥哥是苍蝇。妈妈说得没错,爸爸这个人真的很装!
池潇将淼淼按回座位,免得打扰到别人。
带小孩到公共场合,尤其是这类需要维持安静的公共场合,控制好小孩是很重要的,这是成熟家长的必修课。虽然他个人对小朋友在座位上爬并不介意,但是保不齐有别人介意,控制好他也是保护他不受人白眼的最好方式。
随着乐曲渐入高潮,乐手们也愈发沉浸,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摆动,女孩们的裙摆荡漾出水波。
池潇望着舞台上的明灿。她今天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在脑后扎了个蓬松的辫子,只剩几绺碎发笼着白净的脸蛋,眼角眉梢比他记忆中初次见她演奏那天,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妩媚。
那天是新生军训后的迎新汇演,全校学生集结在体育馆,池潇他们班的位置刚好在前排最中间,能将舞台上的风光看得一清二楚。
看汇演不让带手机,池潇就带了本英语阅读,就着昏暗的灯光刷题。
演出反响很好,身旁欢呼声不断,池潇无动于衷,像个局外人似的,只盯着习题本看,眼睛累了就闭目养神。
直到管弦乐表演开始。
悠扬清越的提琴声飘荡过来,池潇拎着题干关键词在文章中找出对应部分,选出这道题的答案之后,才百无聊赖地抬眼望向舞台。
好几十名乐手中。
他一眼望见一个穿黑裙子的少女,舞台灯光并不明亮,她身处其中,像明月一般皎洁,又像钻石一般夺目。
“哟,潇神刷完题,终于有心思看演出了?”身旁兄弟调侃他。
池潇没应声,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回神,指着舞台上的某人问:“那个女生叫什么?”

兄弟被池潇整愣了:“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
转头从文艺委员那儿要来一份汇演节目单,递给池潇:“这上面有演出人员的名字,你看看。”
池潇接过节目单, 找到管弦乐栏目, 几十个陌生的名字挤在一块, 所幸都标有班级。池潇以前没在学校见过那个女生, 直觉她应该是高一新生。高一就参加新生汇演的学生不多,他依次看下来,目光停留在某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二字名上。
高一3班, 明灿。
抬眸望向舞台。
就是她吧。
农历去年的年末, 他曾经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见过这个女生。
隔着鞭炮的硝烟和洋洋洒洒的雪花, 他费劲地睁开眼,看清了她的脸。
一晃大半年过去,她竟然升入这所高中,成为了他的学妹。
“活久见,我们潇哥都被勾得不刷题了。”兄弟凑过来揽着池潇肩膀说, “不过今年新生妹妹颜值确实高,有个叫明灿的, 才入学几天,已经是准校花了……诶,她名字也在这里哎。”
池潇没接话,将那份节目单折起来, 夹进了英语练习册里。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结束, 女孩缓缓收弓,仰起了脸, 乌黑清亮的眼睛望向台下乌泱泱的观众,掌声回荡在场馆上空, 她提起唇角,优雅地躬身致谢。
池潇是无数个仰望她的观众中的一员。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本来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回去刷题,这一刻,他莫名希望这个节目可以持续久一点。
汇演结束后,池潇的生活一如往常,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闲时打打篮球,做点手工,唯一的不同,就是每次打完球,他会多走几步路,从管弦乐团排练的音乐教室附近经过。
那时的他十六岁,九年过去,他早就忘了七岁时在乐汀老师的工作室认识的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只记得她的英文名。
还有那个幼稚的约定,渐渐也失去了约定本身的含义,变成池潇日复一日打消无聊光阴的习惯,仅此而已。
他这些年做琴越来越熟练,平均一年就能做好一把。反正也不打算让其他人用,他在每一把琴上都刻下了那个英文名。那串字母,与其说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倒不如说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个特殊符号。
直到十六岁的这个夏末。
他在那个名叫明灿的少女的小提琴上,再一次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字母。
一晃又过去好多年。
乐声激荡,过去与现在仿若重合。
一曲毕,掌声雷动,舞台上的乐手躬身致谢。
明灿直起腰,下意识望了眼下方的观众席。
无形中像是受到了指引,她一眼便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望见池潇,还有他身边那个蠕动的小豆丁。
这一刻,心情特别奇妙。
观众席上的千人万人,于她而言不再是等量齐观,而是有了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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