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间工作室比起来,整个大平层里的其他区域倒像是附带的,毫无乐趣可言。
后来,池曜时不时就跟着池潇在这里做点手工玩。
手工室最深处还有一道门,门上安了密码锁,池曜很好奇,池潇说那里面就是个储物间,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普普通通的储物间有必要特意安一个锁吗?
手工室里这么多工具、材料,倒是没看见多少成品,池曜心想哥哥多半是把做好的东西放在那个储物间里了,但是因为做得比较丑陋,所以不好意思展示给他看。
某天,家里只有池曜一个人在,他溜达进手工室,站在那扇门前,想着随便试一下密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打开。
池曜先试了池潇的生日。密码错误。
他想了想,又试了下池潇的手机密码。那串数字特好记,池曜某次无意中瞄到了,一直没忘。
只听“嘀”的一声,密码正确。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门后的空间幽暗、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清香和漆料的辛辣,池曜打开灯,抬眸看见悬挂在巨大玻璃柜中的一整排小提琴。
整整九把,琴面反射着灯芒,光花流溢,仿佛下一秒就要齐齐奏出乐声。
池曜怔了怔,心想哥哥什么时候有收藏小提琴的爱好了?
忽然间,他意识到什么,凑近观察那九把琴,最左边的两把工艺很是稚嫩,越往后越精致流畅,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制琴师技术的进步……
难不成,这些是他纯手工做的?
池曜接着在旁边看见一大堆专业制琴器具、手工图纸和几把半成品、废品琴,彻底证实了猜想。
玻璃柜里九把琴,颜色造型不一,唯一相同的,是每把琴的面板下方,靠近琴尾的位置,都刻有一串精美的花体字——Seraphina Ming。
显然是某个女孩子的英文名。
池曜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子或许就是他哥人生里,绝无仅有的过不去的难关。
他猫在这儿积年累月地做了这么多把琴,又把这一切死守在心里成为秘密。
要么,他连追她的勇气都没有。
要么,就是追过了,却被狠狠拒绝。
难以想象,池潇这样的人,竟然会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惨遭滑铁卢。
池曜非常好奇这个女生是谁,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向池潇打听,只是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大学入学后不久,他居然在中秋晚会的后台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英文名,印刻在不同的小提琴的同一位置,小提琴的所有者是他的同班同学明灿。
池曜莫名非常肯定,哥哥暗恋已久的女孩子就是她。
她漂亮,聪明又干练,刚入学不久就成为学校里远近闻名的女神。班上一大票男生仰慕她,从中秋晚会之后,池曜也成为其中一员。
抱着“哥哥做不到的事情,他或许能做到”的心态,池曜开始追求明灿。
他跟个哈巴狗似的赖在明灿身边,即便天天挨白眼,他的心态也非常平和,就像在玩一场可有可无的追求游戏。
一段时间后,金融系迎来系内篮球赛,明灿和池曜所在的班级在男篮女篮上皆失利,被其他班虐得很惨。
最后还有一轮男女混合趣味赛,金融系女多男少,每个班级上三名女生和两名男生,男生必须遵守正常篮球赛规则,女生则放宽了肢体犯规的判罚,只要别做得太过分,裁判都不会吹。
池曜是他们班篮球技术最好的一个,一上场就被对手方的女生盯紧,拖拉拽抱无所不用其极,他还不能还手,整个人快被对面给撕了,裁判在一旁看得直乐呵,就是不吹哨。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身前忽然闪过来一个人,背影高挑纤瘦,乌黑的马尾高高晃荡,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得扎眼。
女生背对着他,极认真地说:“你别怕,我来保护你。”
池曜身形一顿,呼吸乱了节拍,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保护我?”
“像这样。”
话落,明灿一边撞开一个女生,另一边又使上吃奶的劲儿重重踩上一个男生的脚,紧接着又转身死死抱住从斜刺里冲过来想抢池曜手中篮球的女生,那画面,怎一个泼辣了得。
在明灿的保护下,池曜扳回了一些比分,可惜最后还是输了。
散场时,池曜跟在明灿身边,提醒她头发乱了。
明灿抬手抓住发绳,扯下来,顺滑的长发瀑布般垂落,她扭过头,美丽的面庞微微扬起,没什么力气地对他说:“这样好点了吧?”
池曜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屏住,心跳如雷动。
明灿懒得听他答复,摆摆手就走了。
从此以后,池曜心里再也没有疑惑,为什么池潇会用那么漫长的光阴死磕一个人。
明灿那样的人。
真的很难不叫人心生向往。
宴会厅外的廊道上,明灿刚给池潇发去一条消息,告诉他她还在原来那个地方,就听见身旁传来脚步声。
“抱歉,等很久了吧。”
池潇衬衫领口不知何时解开了,脸色很白,整个人透出一股散漫疲沓,好像去哪儿和谁打了一架。
“还行吧。”明灿撇撇嘴,站起来,随口问,“你和你爸说什么了呀?”
“他想送我出国留学。”池潇说,“我拒绝了,告诉他我要保研。”
“哦,为什么?”明灿一边问,一边很随意地把他的手机和西装外套递过去。
池潇看着她,没有立刻接,扯唇笑了下,反问她:“你猜为什么?”
明灿刚才以为池潇在他父亲那儿被训惨了, 才会白着一张脸出来。
这会儿见他还能逗她,说明心情也不是太差。
“我管你为什么?”明灿一脸无所谓,忽然间, 她联想到什么, 目光怔了怔, 低声, “你该不会……”
像是料到她在想什么,池潇故意放慢了语速,悠悠地说:“当然是因为……学业。我觉得在国内发展更好。”
明灿白了他一眼, 心底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不希望池潇因为她或者淼淼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他的未来如何发展不应该受旁人影响, 永远都要走在最好的、最适合他的那条路上。
明灿找补了下:“我刚才想说的是,留在国内可以盯着你爸,免得继承人的位置旁落。”
对于继不继承家族企业,池潇之前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权力欲望不像明灿那么强,大部分时候, 他对一起都漠不关心,更类似于无欲无求的那种人。不过, 既然明灿提了,那么他以后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说的有道理。”池潇敛眸笑了下,“不过,我刚才以为你要说的是别的。”
明灿别开眼:“哪有什么别的。”
“有。”池潇说, “我以前挺想出国的。不是因为出国有多好, 只是因为我妈妈在国外,留学了就可以离她近点。”
他没有直说。
只是用这个例子告诉明灿, 他没她想象中那么理智,他是会因为学业、事业以外的一些因素, 来决定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
他之前想出国,现在忽然不想出国了。
之前想离妈妈近点,现在又是想离谁近点?
很快,池潇用一个问题,间接地告诉明灿答案:“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明灿不是傻子,她有点怀疑池潇刚才跑去和他爸聊的可能就是关于她的话题,否则他这么个内敛又不爱说话的人,怎么会平白地要和她聊什么未来。
明灿深吸了一口气,诚实地答:“我应该也会保研吧,暂时不考虑留学。”
大学毕业之后,她打算一边深造一边创业,留在国内显然更方便些。
明灿有点不适应现在这个氛围,好像在相亲,但是和刚才跟池曜一家相处的时候又不太一样,那时的她可以从头武装到脚,温和谦逊无懈可击,对方无论出什么招她都能淡定化解,现在就不一样了,聊着聊着,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被池潇带着跑,他随便问一个问题,她就浮想联翩,脑补出了一堆事儿,像在做一道道至关重要的阅读理解题,心里怪紧张的。
池潇敛眸瞅着她:“嗯,挺好。”
挺好什么挺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灿忽然觉得他这人有点腹黑。
也许他并不是有意的。
但是无意中就把她给拿捏了,这样似乎更可怕。
明灿不太耐烦地抖了抖手里的西装外套:“你还要我帮你拿到什么时候?”
池潇说了句“抱歉”,一只手接过衣服,另一只手拿走手机,两件东西都沾染上了她的体温,触感温热。
僻静的廊道上忽然有人经过,明灿和池潇默契地同时背过身去,装作不认识对方,一个提着裙摆往宴会厅方向走,另一个大步往相反方向离开。
没有告别,就这么突兀地分开。
明灿的心稍稍提起来,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类似偷情的背德感。
宴会结束,明灿回到家练了一个小时琴,洗漱完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将近零点。
身体有些累,但脑子还精神着,不是很想睡觉。
明灿趴在被窝里,两手抓着手机,打开监控器看淼淼。
淼淼躺在床铺正中央,睡姿好像刚被谁摆弄过,板板正正平躺着,被子掖得严严实实,脖子都包紧了,只露出一个圆圆白白的小脸蛋。
明灿隔空戳了他脸蛋几下,看着淼淼睡得极香,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睡意了。
随手切到客厅监控,好巧不巧,池潇正好从起居区走出来,穿过客厅。
摄像头发出咔咔的转动声,画面跟随池潇行动,他忽地放慢脚步,扭头看了眼摄像头。
明灿吓了一跳,双手离开了手机。
她可没有操作!
很快,她搞明白摄像头会自动识别人物并跟随,画面中的男生也不再停留,很自然地朝前走,去厨房弄了盘水果,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
二十几公里外,明灿双手托腮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上的人。
他似乎是刚洗完澡,穿了件灰色无袖T,露出整条修长劲瘦的胳膊,黑发半湿,衬得脸色冷白如玉,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时不时懒散地抓起来擦两下头发。
盘子里放着一串提子和草莓,都是淼淼爱吃的水果。池潇吃得慢条斯理,摄像头像素很高,明灿几乎能看清他吃草莓的时候,牙齿咬破鲜红果皮的样子。
不知他在看什么电影,可能是科幻片,光影变化诡谲,斑驳落在他脸上,将那双冷淡的眸子映照得尤为幽深。
明灿好像想从他脸上反射的光影猜出他在看什么电影似的,不错眼地盯着看了许久。
池潇长得确实很好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以任何标准评价,都是无可指摘的帅气,三庭五眼比例完美,五官轮廓棱角分明,不仅一眼帅,还非常耐看,明灿现在,莫名就有一种越看他越漂亮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明灿一直以来对帅哥都完全不感冒,在她眼里,颜值是无用的指标,再帅的人在她面前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有时,她甚至还会对帅哥产生更苛刻的心理,这一切都源自她童年的某些经历。
明灿的父亲明铮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小时候,明灿特别崇拜爸爸,她觉得爸爸是全世界最帅最温柔的男人,那时的她还是个小颜控,喜欢和长得漂亮的朋友一起玩,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崇拜的人,美好的外表之下却藏着让人恶心的灵魂。
那时的明铮还没有受到父亲提拔,一个有钱无权的公子哥,长相又尤为英俊,这样的人很难守住底线,他自然而然地放纵自己的生活,对内隐瞒妻女,在外风月不断,直到被妻子发现之后,他还口口声声说那些女人都是过客,他的妻子永远只有她一个,那副让苏稚宁“知足吧”的嘴脸,不仅将苏稚宁拖入抑郁的深渊,也让明灿心碎一地,从前觉得父亲有多温柔帅气,现在就有多丑陋恶心。
于是从此以后,明灿再也不会把一个人长得好看当回事。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容易被颜值左右,很多女生朋友一看到帅哥就犯花痴,明灿在其中就像个异类,只会冷眼旁观,再帅的帅哥从她眼皮子底下经过,她也不会产生一丝心动的感觉。
直到今天。
她看到池潇弯腰从盘子里捏起一颗提子,没抬胳膊,随手一振腕把提子丢上去,身子和脑袋都没动,张嘴就把提子精准地衔住,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动作,她竟然觉得还挺赏心悦目,眼睛盯着池潇下颚一紧一松,脸颊被水果顶得微微鼓起来,很快又平下去,她心跳莫名加快,撑起身子把手机往前一推,塞到枕头底下不敢看,好像屏幕上正播放着多么叫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似的。
过了一会儿,心情稍微平复些,明灿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捞了出来,看到监控画面里,懒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手里抓着手机,微弱的荧光照亮他的脸,唇角似乎有一道非常浅的弧度,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下一刻,明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消息栏跳出。
cx:【好看吗?】
???!!!
明灿嚯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壳嗡嗡的,像被罩进一只震荡不休的巨钟里。
她抬手拍了两下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怎么发现的?
明灿很快想到,摄像头后面有人监控的时候,前端设备或许会有提示,比如灯闪烁的频次变化,或者是颜色变化。
明灿捶了一下床,反手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起来,像粽子似的,只露出脑袋,眼睛死死盯着扔在床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好看吗”三个字明晃晃地躺在聊天框里,像一道催命符。
明灿想用被子蒙住头,彻底装死。
转念又想到,他们明天白天就要见面,一起陪淼淼去上幼儿体适能课。
她装的了今天晚上的死,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她难道还继续死着,不去陪淼淼上兴趣班吗?
冷静,冷静。
明灿隔着被子用手搓了搓脸。
她拥有极强的自控能力,即便此时此刻发生的是她这辈子遇到最尴尬的事情没有之一,她也顺利地令自己渐渐平静了下来,脑子里飞快思索该怎么应对。
现在这个情况,池潇估计已经确定她正在监控里看他。强行否认行不通,狡辩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
很快,明灿考虑好该怎么回复了。
另一边,池潇见对面许久没动静,以为今天应该收不到回复了,于是他放下手机,准备把旁边的笔电抱过来写代码。
就在这时,手机连续震了好几下。
日月火山:【这里是我家,我爱看哪看哪,而且客厅还是公共区域】
日月火山:【监控是你装的,也是你教我怎么看的,说明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日月火山:【所以,既然你都准备好了,我看两眼怎了?有什么问题吗?】
日月火山:【有问题请提,没问题我就接着看了,别影响我】
连着四条消息, 有理有据,义正词严。
字里行间还带着股暴躁,像只炸了毛, 又极力佯装淡定的猫。
池潇瞅着手机笑了笑, 打字回:【我没有任何问题】
似是对她那些霸道的言论极其认同, 心悦臣服。
明灿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来划拉去。
说完那一串话, 她心里仍有些气不忿,问池潇:【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没几秒,收到答复——
cx:【不知道】
明灿:?
他不知道?
所以摄像头的指示灯并没有闪烁或者变换颜色?或者这款摄像头根本就没有指示灯?
明灿突然有种中圈套了的预感, 又问:【那你干嘛突然问我“好看吗?”】
池潇解释了下:【监控软件里, 你的账号在线】
明灿心说, 那我也有可能在看淼淼,或者看其他的摄像头啊。
又见池潇补充道:【之前考察过这款摄像头的客户评价,很多人提到,有人在后台监控的时候,摄像头自动跟随人物行动可能会卡顿】
所以, 他那会儿刚从起居区走到客厅,莫名其妙看了摄像头一眼, 就是发现这玩意儿转动的时候有点卡顿,那时候就已经怀疑她在后面看了吗?
日月火山:【摄像头卡顿,可能就是单纯坏掉了啊】
cx:【也对】
cx:【所以,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就炸出了她这么个大聪明。
明灿预判对手反被预判, 这一波心理战, 她完败。
事已至此,她只能贯彻落实方才的强盗逻辑, 才能挽回点面子。
明灿搂着厚实柔软的被子,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躺下去, 两条腿在被子里踩自行车,极用力,像是在泄愤,双手举着手机打字:【虽然你是随便问问,但我也要诚心诚意地回答你:就那样吧,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看看,也不怎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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