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护着楚莺在高处寻找方向,祝泉看着兰长夏抬起胳膊,将两个封印光球放在眼前,忍住解刨研究一下的欲望,好奇地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这里。”
兰长夏眯着眼,屈指在光球中间的部分勾了勾,挑起一条四色光带,“四个颜色,代表封印了四个灾星主教。”
在赛场被虫族磁场扰乱后,还能这么和队友交流情报?
祝泉刚在心里赞叹一声,兰长夏忽地抿了下唇,眉头皱起,“不对,不是四个……还有一条透明的,一共有五个!”
“透明的?”
“恐怕这个灾星主教不是被封印的,而是死在了伊丽莎白·卡佩或者叶修罗手里。”
也不甘寂寞地凑过来观察封印光球的李修白目光一顿,祝泉看了他一眼,兰长夏自言自语式地解释了一句,语气难掩羡慕:
“灾星主教的身体都进行了特殊的改造,本命卡破裂了都不会死。不管实力高低,只有S卡卡师才能彻底杀死他们。
“你就别想了。”
兰长夏险些被祝泉若有所思的表情逗笑,“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用封印的办法,除非你们队里真的有S卡卡师。”
祝泉:……
虽然刚刚是在研究灾星主教为什么会杀不死但我的队里好像恰好真的有一个S卡卡师……
“对啊对啊,那群疯子打人可疼了,还是封印比较稳妥。”
瞥了眼捧着下巴,满脸写着赞同的李修白,祝泉不忍卒视地移开视线,问出她关心的问题:
“不管是谁,都解决了一个灾星主教……兰长官,灾星主教一共有多少人?”
“上次的统计人数是三十四万——灾星主教可没有门槛,他们来者不拒。”
难得开了个玩笑,欣赏了番祝泉一瞬间呆愣的表情,兰长夏满意地将话题扯回,“……但经过'教皇'册封的,一共有十位。”
“也就是说,还需要解决掉一半的灾星主教……”
“队长!”
祝泉若有所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急促的呼唤打断。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祝泉的眼神一瞬间严肃,能让一贯高冷的楚莺失态惊呼,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兰姐,兰因和封印球就交给你了!”
祝泉和李修白对视一眼,后者伸手揽过祝泉的肩,小腿弯曲猛地蹬地,银白光芒飞快在身后凝聚成喷气加速器,“嗡”的一声如炮弹般推着两人飞向楚莺探查的方向!
“楚莺,你没事吧?”
楚莺和加西亚很谨慎地没有走太远,全速奔驰下祝泉很快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正背对她站在崖顶的高树顶端。
听到这一声大喊,楚莺像应激的黑猫般,身体一抖,泛着森白光忙的匕首交叉护在胸前,险些条件反射般刺向身后准备拍她肩膀的祝泉。
“是我,怎么了?”
祝泉先是被楚莺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又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楚莺面色发白,瞳孔深处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惊骇还没有消散。她张了张嘴,被抿得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似乎又不知改如何开口。
最后她放弃尝试,微侧身体,让出身前的视野,眼神复杂地看向祝泉,“队长……你还是自己看吧。”
“这……”
尽管被楚莺的反常弄得有了心理准备,祝泉还是在看清眼前景物的第一时间,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短时间里竟然找不到任何语言来描述眼前所见。
人造之物要如何描摹世界的真实?人类创造出来的拙劣语言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概括眼前事物的词语。
极致的震撼是失语。
祝泉终于明白了刚刚楚莺的欲言又止——与所见之物相比,人类的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啊!
在那一瞬间,祝泉看到了过去,看到了现在,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所有美德和罪恶汇为一处,看到了宇宙在瞬间的坍塌与新生;看到了万物永恒长眠在同一个坟墓,看到了世界起源都归于唯一的母亲……
所有的这些超乎人类理解维度的事物,人的肉眼所能接受到的不过是投射在视网膜上的百万分之一,就足以让心志坚定者顷刻沉沦。
但下一刻,就在祝泉即将为永恒真理而伸出手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所有都一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处苍白惨淡的现实景象。
目睹这一切,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部分在破碎,在悲鸣,世界最大的残忍莫过于得到一切又顷刻间失去,悲恸一瞬间淹没所有感官。
在这一瞬间,祝泉甚至愿意用整个世界,只求再看一次刚刚那一瞬间里呈现的永恒。
那是只有神才能展现出来的神迹,是只有世界之树,万物之母的伟大母巢,才能拥有的伟力,能让渺小蜉蝣窥见真理的微光!
与这虚幻的彩光相比,世间的一切又都算的了什么呢……
不……等等……不、不对、不是这样……这不是我的想法! ……醒来过……滚出去!
“队长?!队长!”
“祝泉!”
半天得不到祝泉的回应,楚莺疑惑地皱眉,探头看向祝泉。看到的景象惊得她差点没站稳掉下树去。
祝泉直直地望着前方,目光空洞,眼帘好似凝固了,停止眨动。
片刻后,祝泉像是得到了什么最珍贵的信息,面上泛出陶醉幸福的笑容。嘴角勾起,像有尺子测量般两边弧度一丝都不差。
祝泉两颊肌肉抽动,嘴唇轻轻颤动,露出红的牙和白的肉,楚莺依稀听见几个“母巢”、“唯一母亲”、“宇宙起源”词后就眼前一黑,头好似被巨石砸中,脚一滑跌落下树,只得仓促叫了几声试图唤醒祝泉。
可祝泉似乎无知无觉,两颊边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要扯到眼角。可在这样幸福到了极致的笑容里,她的眼睛还是空洞失神,没有半点弧度,看上去分外诡异。
楚莺心越发沉到谷底,心中有点再不做什么就来不及的冲动,不顾头脑昏沉,一咬牙封闭听觉,踉跄起身,正积蓄四散的精神力,一道身影从树上跌落!
楚莺一惊,勉强聚起一道精神力减缓身影下落速度,挣扎着凑近,赫然是祝泉!
祝泉嘴角依旧带着愉快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可她空洞的眼睛如流泪般突然流出血水!楚莺胸口剧烈起伏,借氧气缓解大脑的晕眩,不知道该不该擦去这血泪,手一时僵直在半空中。
“啊!!!”
那血水越流越多,直到彻底淹没黑色的眼珠,祝泉嘴角的笑容一僵,下一秒喉咙里挤出似乎是痛极了的惨叫!
楚莺错愕地看着祝泉双手捂着眼,身体蜷缩如煮熟的虾子,喉咙里不断溢出非人般的痛苦嚎叫,过了十多分钟才平复下来。
“队长,你没事了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就当楚莺以为不会有回应,准备上前查看时,祝泉缓缓坐起,凌乱的发丝随意地披散,脸上沾满了血泥,沙哑的声音掩盖不了迷茫:
“我怎么从树上掉下来了?”
“你没事了?”
祝泉对着楚莺愕然的眼神,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等记忆伴随着抽痛缓缓涌入,她捂着头, “嘶,不对,刚刚的那里有问题,不能看!”
“嘭。”
祝泉话还没说完,瞳孔一震,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树上跌落,砸在她面前。
“所以我打晕了他。”
楚莺踉跄地跳下树,眼神毫无波澜地扫过捂着后脑勺从地上爬起的李修白,又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的一道魁梧身影, “加西亚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自己把自己打晕了。”
一个打晕自己, 一个打晕队友, 真不愧是同一个队伍里出来的。
祝泉在心中腹诽了两句,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完好无损的圆润后脑壳,意识到什么挑了挑眉,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
也是,连她都差点翻车, 要是每个人看到的都一样, 那小队恐怕就离团灭不远了。
“我看到的是之前的一些经历。”
楚莺神情淡淡,没多解释,拧眉看向前方,冰冷的眼神里掺杂着些许困惑, “……这是沃尔夫轮多战役?”
刚刚让祝泉等人失神的区域,此刻正浮动着宛如全息投影般的光影。光影穿过森林顶端层层堆叠的树枝,落在林间,投射出一道道人影,以及众多零散分布的庞大残骸。
“确实是旧沃尔夫轮多城遗址,可当地治安厅七十多年前就已经重建了新沃尔夫轮多城。”
被撞碎的百米高楼、不知名巨兽的尸体、天空中猩红翻涌着的雾气,光影幻化出的就是这么一副破败城市景象。
李修白看着眼前恢复正常的景象,指了指幻影一角里的猫状动物尸体,“这是阿德尔长毛巨猫,沃尔夫轮多城所在星球的特产,在旧沃尔夫轮多城毁灭后,这巨猫也随之进入了灭绝状态……那群疯子弄出沃尔夫轮多战役的投影干什么?”
祝泉试着攻击那光影,火球却在即将碰到光影的刹那,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般消失,“奇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保护它……沃尔夫轮多战役,难道不就是一场普通的对抗虫族入侵的战役吗?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祝泉摸摸下巴,她在读联邦历史时看到过沃尔夫轮多战役,就是一场寻常的对抗虫族入侵的战役,能登上史书的重要原因是这次战役的规模特别大,几乎囊括了大半个星系。
这场战役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吗?
祝泉托着下巴,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对面的光影,倏然顿住,伸手指向光影中央部分的某个区域,声音急促:
“不,这光影照出的不是当年的沃尔夫轮多战役……这是,防守失败后沦陷的沃尔夫轮多城!”
“那是沃尔夫轮多城的星空英雄纪念碑。”
祝泉指着光影中崩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碎石,眉头轻微皱起,“我记得,因为战争的规模太大,当地驻军在沃尔夫轮多城起初是占下风的,大半个星球都处在虫族的污染辐射场域中……”
“直到他们打到了星空英雄纪念馆,在刻有沃尔夫轮多城历代星空英雄的纪念碑前,当地驻军首领临阵突破,打起了沃尔夫轮多战役中反攻的第一枪。”
祝泉眼前一黑,身后冒出充满威慑的庞大黑影——是终于醒来的加西亚。他看着光影里四分五裂的纪念碑,忍不住低头念了段祈祷的碑文,才接着解释,“这块碑是当时整个纪念馆唯一留下的事物,因此即使是重建后,这块碑也依旧放置在新沃尔夫轮多城城市博物馆。”
祝泉和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突然冒出浓重杀气的加西亚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的相同答案,“这东西投放的假设中被虫族所毁灭的沃尔夫轮多城,是不存在的历史。”
谜题解开,新的谜题又再次出现。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可这东西的用处到底是什么?
祝泉看着眼前,光影投射出的衰败的城市,一时有点摸不到头脑,看向李修白和加西亚:
“暂时没搞明白这东西的用处……你们第一眼看见这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很显然,即使这光影未必是一个大杀器,可看到它的第一眼将随机看到一些事物的特性,简直能害死个人。
要不是祝泉在关键时刻靠意志力挣脱,今天恐怕就要栽在这儿了。
“我看到了……联赛被淘汰后,诺曼家那些人是怎么对待我母亲的。”
祝泉眨了眨眼,体贴地没再追问。对那群人渣来说,失去了所有价值的人,恐怕结局只会有两个。一个是被无情地抛弃,另一个嘛……很大可能是让人生不如死。
“我和加加看到的差不多。”
李修白随口给加西亚起了个外号,微微看向祝泉,眼里闪烁着祝泉看不懂的光,“我看到了……没有遇见你的未来。”
“这么简单?”
祝泉挑挑眉,虽然还没找到规律,但很显然,这道光影让人看见的,都是一个人生命中痛苦的体验,李修白的这么简单?
“您这么说我可就要伤心了。”
李修白不满地撅起嘴,突然凑近到祝泉面前,“万一对我来说,未来没有遇见你,就是世间最可怕的事了呢?”
过去、恐惧、历史……
祝泉没管李修白的日常发癫,仔细琢磨着三人看见的不同幻影,心中渐渐有所明悟,除了自己看到的不知为什么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看到的——
“这幻影能让人看到虚假的历史,而且还是往本人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眼前这片光影恐怕也是这样。
“沃尔夫轮多战役也是这样,虽然这场最终胜利的战役在联邦没有被大肆宣扬,但这场战役是当时交战范围最广的一次战役,如果历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纪念碑前的突破没有发生,恐怕如今整个第六星系的所有宜居星都会变成灾星。”
“不止第六星系。”
李修白比祝泉知道更多军方的信息,他眼眸一沉,“第六星系负责了联邦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制造业生产,除了第九星系外,每个星系都能找到通向第六星系的黑洞跃迁通道……如果当初沃尔夫轮多城失守,联邦至少要丢掉整整三个星系。”
祝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自从在茫茫宇宙中撞到虫族的那一刻起,人类的宇宙扩张就被迫终止,甚至疆域已经比全盛时期小了不止一半。对外扩张受限,内部的每一个星系的资源都越发宝贵,更何况一次性丢失三个星系?
“战略意义这么重要,为什么这场战役的宣传力度这么低?”不管放在哪个世界,赢了这种战略意义重大的战役,都值得大书特书地宣传一番吧?
“因为……”李修白食指点在脸颊,微微歪头,思考了片刻,“当初有更多输了比这个还严重的战役吧?”
联邦可真是风雨飘摇,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祝泉摇摇头,删掉脑里不合时宜的感叹,抬头看向空中越发浓郁的血色,眯了眯眼,对着天空举起手。也许是逆光的缘故,红光围着手指轮廓勾勒一圈,衬得苍白的皮肤宛如透明般,透着不真实的虚幻感。
祝泉眼中的冷意大盛,在半空中伸出的手紧握成拳,忽的偏头看向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些的投影,“我知道了!我全部明白了!”
“什么?”
祝泉顾不得回答队友的疑问,匆匆丢下一句“路上跟你们解释”,转头疾冲向来时的方向,“我们现在去找兰姐,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们!”
“啧,怎么还没回来。”
“队长她们可能发现了什么吧。”
兰长夏坐在树桩上处理好伤口,左腿弓起,右腿随意地伸出,看着兰因手里捧着的两个封印光团,努力收敛了心中的火气和不安。
“不行,这里可不是以往安全的赛场,发生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的……”
兰长夏没被兰因的话安慰到,眉头皱紧,左脸太阳穴前的伤疤凸起,随肌肉的抽动如活物般上下游走,像一只狰狞的黑色蜈蚣。
但兰长夏脸颊边的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她闭上眼,半晌才睁开,狰狞的伤疤又恢复了平静。虽然这样说有些冷血,但现在的状况里,不管祝泉她们遇到了什么,保护好封印光球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五分钟。”
兰长夏咬牙说出三个字,像是和什么达成了妥协,语气里压抑着对自己的火气,“再等五分钟,如果还没有传出信号,我们必须撤离这片区域。”
在全员五阶的情况下,她没把握能在未知敌人的手里保护好兰因和封印光球,只能先行撤退。
兰因看上去比她的姐姐平静许多,她注视着兰长夏眼中压抑不不住的怒火,语气平和得与其说是劝慰,倒不如说是在宣布什么已知的信息,平稳而笃定:
“姐姐你不用担心,队长她们不会出事的……你看,求助或是撤退的信号都没发出来。”
在如今通讯不畅的状况下,祝泉在路上就和兰长夏约定好了一套远程通讯信号,眼前的密林虽然安静得可怕,但祝泉她们也还没发出求援的信号。
“那万一林中有什么强大的敌人,让祝泉她们没来得及放信号呢?”
兰长夏并非想泼妹妹冷水,只是不解她的语气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妹妹的性格自己知道,兰因哪里都好,就是因为本命卡的缘故很不自信,说话总是唯唯诺诺的,上次听到她如此笃定的回答是什么时候?
“啊,倒是也有可能哦。”
兰因应了一声,摸了摸怀中两个封印光球,抬头对兰长夏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如果真遇到了让队长她们发不出信号的敌人,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的话,逃跑恐怕也没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