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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灾(二道河桥)


请市民非必要不出门,不聚集,尽量不要去往没有警察保护的地方。
市民居住密集的地方将会派遣解/放/军驻扎,实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以保证能在最快时间处理各种治安和突发事件。尽最大程度保护市民安全。
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恳请广大市民、旅客的理解支持!
萤川市关于变异昆虫引发突发公共安全事件的防控应急处理指挥部
2023年4月17日】

第29章
就像是悬在半空中没着落的时候,忽然有人托底,那一丝从她醒来开始就一直如影相随的紧迫感此时真正得到了缓解。
国家出手了。
她知道国家会出手,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且如此大的手笔。
第一起虫类事件的发生到萤川市发出封城通知都没有过足七十二小时!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做下这么果断的决定,这种魄力是尹青荇未曾见过,也不敢想象的。
昨天下午记者招待会发布以后,尹青荇就已经被政府的如此坦荡感到意外了。可也正因为政府极为坦荡告知民众真相,虽然使人们重视到这件事,但到底还是引起了民众的恐慌。从而发生了大规模的逃离事件。
她是经历几次虫灾的幸存者。所以她能够很明显的感知到当人们重视这件事和完全不知道的时候,两者带来的区别。
她当然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重视到这件事里来!
可是她一个人小力微,做不了什么。所以就算政府决定向民众隐瞒一部分,她其实也能够理解。因为她看过的小说,电影,还有别国的新闻,好像政府永远都是粉饰太平的存在。他们永远只在事后站出来道歉。
所以她并没有对此抱有太多期待。
但是记者招待会上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她想法, 并且让她做下那个冒险的决定。
在她坦诚过后,她有想象过自己以后的日子。很可能会被当做工具,马不停蹄的投入到处理各种虫类事件引发的灾害中去,这已经是她想象的比较好的结果了。更甚会被看管起啦, 不让她接触任何人。
最次她甚至可能会被人拿去研究。
在她决定说出自己的秘密以后,她就已经做好与过去生活彻底分割的心理准备了。
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灾难,这是无数数人的灾难。两起虫类事件的经历让她很清楚的意识到,只靠自己,她谁也救不了。等到整个社会系统崩溃。她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不一定能够保证,怎么能够自信觉得自己能够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保住自己身边的人呢?
她能够给他们像之前那样普通又平凡的日子吗?当变异昆虫彻底摧毁一切的时候,她用什么给?
她顶多只能控制虫类不伤害自己,但是这还是她能顾及到的地方,那她顾及不到的无数地方,她又能怎么做?
她想不出来。除非她彻底抛下人类的一切,去当一只虫子。而这种生活从最开始就不是她的最佳选择。因为在她看来,那样的生活并不比死去要好多少。
不到走入绝境,她从不会想去做虫子。
早在去往萤川高速的路上,她其实就做好牺牲自己一切彻底灭绝这些变异昆虫的准备。
与周书记坦白所有并不是她一时冲动所做下的决定。其实她早已经把前后都想清楚了,只是还欠缺一点张口的勇气,恰好周书记在知道她要去萤川高速,专门打电话过来,劝她不要涉入危险当中。
她顺势吐露自己的秘密。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如此荒谬,不可能有人会信。为了取信周书记,她甚至想好了自己可以借火蛾的事件来展现自己的能力。
至于之后……她并没有想过。因为她很可能没有之后了。
尹青荇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她想起那个时候她刚从救护车上醒来,以为能看到其他人对她有这样能力的惊喜和震撼。
结果却没想到,周洋不仅没有改变对她的态度,反而对她为了杀害变异昆虫伤害到自己的事情不满。
她当时心想,看来政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重视自己,也许是这次结果过于出彩?所以决定珍惜她,并没有把她当做一次性武器的打算?她没有就此说什么,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对她有好处的。
但她还是有一些情绪。怎么可能没有情绪呢?理智告诉她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她意愿的最佳选择。可是真的想到自己未来要被人控制,从此彻底跟平静的生活分离。
她多少还是有一些情绪在里面的。
“这么快就要干涉我吗?”她说出与她性格不相符的话,带着攻击性极强的尖锐:“我以为会晚一些。”
周洋并没有就此回应,早在短暂的相处过程当中,她很清楚的了解到这名警卫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看不清他的想法。但是当时,她也不需要看清他的想法。
救护车停在那里。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行动,还是自己张口问:“不带我走吗?”
周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所有的想法,幼稚的不成熟的好像都暴露在青年的眼中。
“我们在等您的决定。”他说。
尹青荇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不敢置信在知道自己有着这样的能力过后,竟然还敢放任自己四处乱跑。
“如果我要说我想回家呢?”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决定会被同意。他们自然会找各种理由搪塞她。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确认身体完全恢复过后,她真的被送回家了。
回到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的小区,尹青荇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扭头,朝着这名态度冷硬的警卫,近乎过分的再次提要求:“如果我希望你们不要再跟着我呢?”
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过分的话。也许只是想要等待一个拒绝。
你不是说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愿吗?哪怕与你保护我的任务违背也没关系吗?
但是周洋却并没有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没有保护好你确实是我的失职,随后我会向首长检讨自己的问题,并退出保护组。”
尹青荇沉默了好一会儿,在确定他并不是在以此博取她同情以后。她张口道:“检讨你随意,但是退出不必了。”
她其实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在朝周洋发泄身上的情绪,不到片刻她已经冷静下来,然后向周洋问道:“我能……询问之后对我的安排吗?”
周洋也并没有含糊其辞,而是很清晰的回复她:“首长没有下达除保护您以外的任何指示,他并没有对您有任何安排。”像是怕她不能理解,这个表情冷酷的警卫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您的生活一切如常。”
尹青荇因为这句话发了一小会儿的呆,在她发呆的过程中,青年没有任何催促,等着她自己消化完毕。
她怕自己想得太好了,以至于再张口,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一切如常的意思是……”
面前青年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您依旧可以照常上学,生活,像之前一样。”

第30章
“青青?”妈妈的声音把尹青荇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她才发现她对着这个通知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了。
她从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心, 但是很快那点担心被妈妈用笑容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我想问你要不要吃葡萄,这葡萄是路上跟人换的,价格很便宜,味道却很不错。”
尹青荇刚要摇头,忽然从这句话中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视线往四周寻找,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入厅口的地板上堆成山高,大大小小的塑料袋。
尹青荇从椅子上起身,妈妈愣了一下,也跟着一起站起来,接着就看到尹青荇走向门厅处,她忍不住有些无措,像是怕尹青荇责怪一样解释道:“……我跟你爸想着既然封城了,到时候说不定物资上会有困难,所以……”
尹青荇已经看清了, 那塑料袋里装的全部都是食物, 蔬菜水果,鸡鸭鱼肉全部都有。仅仅只是摆好的鸡蛋就有五六板,被挤在角落里。
爸妈不是空手回来的。他们带回了一车的物资,在他们意识到自己不能立刻带她离开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搜集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其实关于爸妈回家这件事,尹青荇并没有太多期待。她理智上认为他们不应该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回来。特别在萤川高速出事以后,她更是清楚她爸妈应该不会回来了。
但是情感上,她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非常需要他们, 特别是醒过来后看到了他们在家里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漏风的屋子突然修好了屋顶,她瞬间就安定下来。
在那个时候, 她心里就想,就算他们后面不理解她,并试图去干涉她的决定。她都不介意,只要他们陪在她身边就好。
她会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和委屈。
她已经做好决定,不会让任何一只变异昆虫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并不去奢望爸妈在知道所有一切后,会去无条件的认同她,甚至牺牲自己原本拥有的,只为了支持她。
而且,她也并不觉得他们需要牺牲自己,才能表达对她的爱。
既然她是个普通女孩的时候,她的爸妈没有说不爱她,那么为什么还要去试图试探人心呢?
她继续当一个被爸妈爱的普通女孩不就可以了吗?
在这之前,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回到正常生活的可能,所以她做得每一步都很彻底,有种豁出去的决然。她也从不去想之后该如何与自己的亲人朋友相处,因为在她彻底豁出去后,她很可能没有与他们再相处的可能。
但是现在,她发现她还能回到正常生活中去,她的生活确实改变了,但又不是她想象中的改变。
她比之前更加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生活。
在看到封城通知后,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担心物资供应,以她目前对政府的作用,断所有人的供应都不会断她的。就算家里又多了两口人,她也不慌,以她现在所作出的贡献,朝政府多要两份口粮简直绰绰有余。
可是就像她恨不得事事替爸妈考虑清楚一样,深怕他们受委屈。她的爸妈也是如此,样样也替她考虑周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不愧是一家人,从来都不是不作任何准备就冲动行事的人。
不管遇到任何困境,总能够想到办法。
看到眼前这么多的物资,尹青荇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卸下去一大截。她的爸妈也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样,成为她的负担。
她一直不说话,看起来那么严肃,就像是看到了一地的违法物资一样。
妈妈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怵,脸上的笑容都快摆不下去了。尹青荇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小鬼大,甚至干过十岁就训斥过一个不着调的长辈的战绩。以至于那个长辈现在还不敢在尹青荇面前大声说话。
妈妈甚至开始下意识的反省自己这种囤货行为的不正当性:“其实你别看这么多。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是帮别人带的。我和你爸不是卡在收费站吗?当时很多人进不来,就把这些东西交到能进来的人身上。到时候我和你爸还要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送给人家。”
尹青荇这才有了些反应:“都是别人的吗?”
妈妈有些不敢对视尹青荇的眼睛,感觉自己越说越错:“……啊,也不全是别人的,我们帮人送东西,虽然我和你爸是不想拿人家东西,反正也就是顺手的事情,送一送而已,没想要什么报酬,但是别人硬塞过来……再加上自己拿钱买的……总之一半一半吧……”一大半是自己的,一小半是人家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越说越乱七八糟:“总之,我和你爸真的没有借这个机会赚没良心的钱。”
爸爸本来在厨房洗碗,听到动静探头道:“怎么怎么了?”
妈妈没好气:“没你的事。”她有点不甘心的冲尹青荇道:“你要是介意,我们也可以多贴点东西给人家。当初拿钱买的时候,别人也是只肯收很少的钱,算是赚了人家的便宜。”
“不用。”尹青荇摇了摇头:“你能在这个时候送东西进来,也是冒了一定风险。收报酬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劳动成果。其他人只会比你赚得更多。更有的人直接昧下了也没人说理。”
妈妈松了一口气。她是觉得自己不愧于心,但是就怕尹青荇觉得这个困难的时候,还拿报酬,显得不太好。
但说句实话,这个时候大家都困难,妈妈肯定是只能尽量顾着自家。她当时也没想到一开口一下子会收来这么多东西,这还是被她推拒了不少的结果。
其实她后面也有点后悔,原本只打算拿点添头,东西多了以后反而有借此赚钱的嫌疑。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自己借这个机会,确实能捞不少钱。但很快就自己打醒自己。这种钱赚了也不嫌亏心!

正常的生活是什么?尹青荇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看着爸妈做完家务以后,开始收拾摆在门厅地面上的东西,那是如山一般堆积的食物,虽然看到它们真的给人一种安全感,但是想要把它们全部收拾妥帖,确实也是个大工程。
尹青荇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自告奋勇上去帮忙。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花了一个小时,所有物资都清点并放到冰柜里很好的储藏起来,剩下一些没有储藏起来的,则是打算送给别人的东西。
尹青荇在这其中发现一点就是,送给爸妈当添头的都是极不易储存的,类似于水果这些必须短时间内吃掉的食物,而务必要交到旁人手里的则是可以长久存放的食物, 比如大米,面粉, 肉之类。
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人生智慧?她心想。
接下来就需要把这些东西送到那些人的手上。
尹青荇自然是要跟爸妈一起出门。他们把那些物资用拖车送下楼, 然后再搬运到后车厢。
在这个过程中,尹青荇发现自己熟悉的小区多了许多陌生的变化。最明显的一点是多了许多穿军装的士兵,他们表情严肃,身上都配置武器。对于每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人都要认真打量一遍。
尹青荇一行人自然也是被关注的重点, 好几个士兵都把视线投过来。但是他们并没有上前来作出任何阻止的行动。
她试图在里面寻找认识的人,但是这些士兵穿一样的衣服似乎都长得差不多。她有点脸盲, 干脆就收回视线。
那些被安排保护她的警卫应该就在其中, 但是她没找到。
车辆开出小区以后,她注意到后面跟上来两辆车,但是她不确定是不是,对着后视镜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上了街道,发现街上的车明显变少了。路上都没有看到几个行人, 还不如小区下面遛弯的人多,街边的店铺都没有开门,肉眼可见的荒凉。
爸妈很沉默,尹青荇却是第一次看这场面,朝着车外看了许久。
车开了十几分钟,他们到了第一个目的地,然后在小区入口被拦了下来。物业的人拿着张表让她爸妈登记名字和手机号,并在联系业主确认之后让爸妈把东西放在物业这里。他们会进行消毒之后再送到业主手上去。
爸妈却是不肯松口,必须要业主本人亲自下来确认他们把东西送到之后才肯走。
如此僵持了一下,业主人亲自出来了。他显然也是从自己亲人朋友那里知道了消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送过来。在这么个困难的时候能够多一笔物资让他很惊讶也很惊喜,还说要给爸妈转钱。
爸妈自然没有收他的钱,就在准备走的时候。这里的动静吸引到了小区里其他人的注意,就有人上前想要问爸妈从哪里搞来的食物,他们也想要买。
一时间聚拢来了许多人,爸妈很努力的解释他们没有任何渠道,只是顺路帮人把东西送过来。这些也不是他们搞来的,是人家亲戚自己弄来的,他们就是跑个腿。
“你们能出城?”没想到不仅没有劝退人,反而让这些人更激动了:“我可以花钱让你们再跑吗?东西不用你出,我来弄。”
爸妈忙不叠的摆手,说自己是昨晚没封城的时候进来顺便带的,现在也不能出去了。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打消那些人的念头,爸妈匆匆挣脱众人离开这里。
回到车上的时候,尹青荇问爸妈:“现在都没有办法买食物了吗?”
妈妈说:“很多店都关门了,有一些网上平台还开着,但是根本抢不到菜。”
尹青荇皱了皱眉。
他们忙到下午五点才把最后一家送完。几乎送到的每一家人都要给爸妈一点回礼,但是爸妈都没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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