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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视力零点二一)


她的刀才动,刀光便泄露了她所在,夜色中有弓弦铮鸣之声响起。
小七妹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朝鸣响之处甩去。
有树枝摇动后互相撞击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似乎有人逼近了过来。
是这个射箭手失去了在远处蹲守放暗箭的优势,还是他有同伙来了?
小七妹浑身只剩长贵叔曾说起的那枚“绝手镖”,
因此她很谨慎,没有贸然攻击。
她也在等待机会。
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小七妹的绝手镖朝那个方向飞去,有人闷哼一声,随即有大步奔走的声音在丛林里响起,越来越远。
听起来,好像是来人被绝手镖射中,他逃走了。
但小七妹不敢放松警惕,连大气也不敢出,她只剩拳头了。
无意中低头时,心猛然一跳。
夜色下,就见从独眼龙微张的嘴角爬出来一根红色的丝线,紧接着有第二条、第三条……
顷刻间爬出来十数条,在独眼龙的口鼻间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小七妹的心怦怦跳,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这些像线条的红蛇刚爬出口鼻,便一条接一条停止了蠕动,僵直着死在他口唇边。
李昱白的身体也缓缓地从树身上滑下来,就躺在了地面上。
小七妹匍匐过去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李昱白没死,他的脸上也没有恶心的红蛇。
但他的两只手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
小七妹赶紧将他的上衣拉开,只见在他的心口,皮下似乎有个细小的线条在游走。
得进内城去找三平。
得把独眼龙的尸体也带去,三平才能好好分尸来瞧一瞧端倪。
但小七妹才冒头去推独轮车,夜空中便有“咻”的一声从远处传来。
对方狡猾得很,他果然还没走,他不会再近身搏杀了。
为什么,那些借来的高手都没有来接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
崇政殿。
龙椅上的赵煦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直到龙椅后传来“科”的一声。
有人从密道里钻了出来。
赵煦急忙问:“她怎么样?”
“没找到,”行色匆匆的长贵表情也很紧张,“小七借去的内宫高手出城后没多久就撤回去了,大理寺的人多跟了一阵,在山里跟丢了。”
他手里有个包袱:“老奴在河边发现了您送她的这些东西,料想是下水了。”
赵煦打开包袱,拎出了那件金丝软甲,金丝被河水打湿了,此刻一缕一缕的粘着。
见他面色担忧,长贵安慰道:“但老奴跟那几位说了,让他们只要发现小七和小郡王,便立刻出手相救。”
“长贵,你立刻出宫,没找到小七便不要回宫。”赵煦说,“有皇祖母的懿旨,他们未必敢反抗。”
长贵挑了小七妹使得顺手的那把错甲银刀:“小七这个用得比教她的那位都好,老奴给她带去。”
他又从龙椅后钻了下去,赵煦叫住了他,又递过来一个油纸包:“她怕饿又能吃。”
长贵很快又不见了。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赵煦一个人。
皇帝都称孤道寡,可他偏偏不想做个绝情的孤家寡人。

三平觉得有点心慌,他想了想,约摸是这三天两夜一直没喝酒的缘故。
一定不是因为王爷王妃给的太多而他没信心怕要还回去的缘故。
哎,他三平就是这么经不得人间疾苦。
这几天,他望了天空许多次,一次也没见到那只不听话的莽鸟。
王妃这些天茶饭不思,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王府的侍卫并没有跟上去,这是一早安排好的,怕的是独眼龙有所警觉而不会和他的同伙联系。
不过,早就安排有宫内的高手和大理寺的高手都跟了上去。
可惜回来报信的说,大家都跟丢了。
还好小老七抗造,也不知道身娇肉贵的小郡王抗不抗造?
小老七可轻点造小郡王,那可是能换大钱的主啊。
他正看着天发呆,就见林武神色不同寻常的从王爷的屋子里走出来。
“青鸾姑娘给我递了封信,”林武小声地说,“我刚交给王爷了,王爷让我带人去城外迎一迎小老七。”
“青鸾怎么说?”三平立刻警觉了。
林武:“青鸾姑娘倒没说别的,只是说宫中高手退回城的时间有些早,不及大理寺高手退得恰当,让我私下带人去。哦,还有,她说让道长您多备点各式伤药让我带在身上。”
三平皱着眉:“王爷怎么说?”
“王爷安排了人给我,沿着各城门往城外去寻。”林武说,“道长可有什么交代?”
三平:“呃,能不能捎上我?”
死马当活马医,那也得有个会医的,小老七就这点不好,他这一身吊儿郎当的医术,她就学了个麻沸汤。
死孩子真让人操心。
要是有个活少钱多没风险的事干干就好了
哎,要是离三七观近点就更好了。
他拎起了行囊,赶紧跟上了林武。
一行人乔了装,分不同的城门出了城。
三平跟了林武他们一组人。
离小老七跟着独眼龙出城已经三天了。
只怕小咕咕也会飞累了。
死鸟,跟死孩子一样让人操心。
他们从封丘门出了城,又分了两路,一路走官道,一路走小道。
乡村、田野、山陵……
“哎呀,我同你说,那股臭味绝对不同寻常,要么是死了只狗,要么是死了个人……”
三个男丁挑着箩筐,从田埂上走过来,一路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也只有死人能这么臭了,比烂田螺臭多了,咱避开那个林子走吧,不然染上了味洗都洗不掉。”
“成,别耽误了卖野味,万一把野味给熏了,咱这几天就白忙活了。”
“你这么一说,那真的比烂掉的野味还要臭……”
三平还是长了嘴的:“请问三位善人,是何处有这腐臭味,老道前去渡化一番。”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祖师爷慈悲,这也是功德一件。”
挑着箩筐的汉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那儿……”
三平和林武立刻赶了过去,越走越能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熏得人眼睛疼。
“这里有车辙印,从这滚下坡了。”林武扒开草丛仔细的搜寻着。
两人一起顺着痕迹往坡下找去,找到了一架翻倒在草丛里的独轮车,有血迹,有劈砍的印记,还有被射进车辙里的羽箭……
还不止一根,有根箭头扎得深,有根箭头扎得浅。
射箭的人功力很高,但好像被什么给干扰了。
“会不会是小老七留下的?”林武问,“道长看得出来吗?”
三平看不出来。
长贵在山林间奔走个不停。
油纸包已经凉掉了。
还是没找到小七妹的踪迹,反倒是找到了曾去教过小七妹刀法的其中一位内侍高高手。
“那边有个破庙被烧光了,有打斗的痕迹,庙里的老和尚不见了,破庙后不远处有具无头尸体,但没看到小老七。”
长贵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错银单刀,小七妹身边除了一把绝手镖,其他什么武器都没有了。
“这个和尚在这里修行多年了,听说以前是个苦行僧。”
“小的一看到火光就往这边赶来,但其他人不敢来。”
长贵:“你来得很好,官家会许你一世荣华富贵。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高手,比你加小的两个都高,也比小老七高。这么说吧,咱仨加一起,或许能跟他放手一搏。”
这样的高手,像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而那具无头尸体被火烧得肢体焦黑,附近找遍了,也没找到这具尸体的头。
但从脖颈断口来看,是被人一刀砍断的。
砍人脑袋这事,小老七倒是爱干的,但小老七手里没刀。
两人一路找,沿着痕迹找向寺庙后的山坡,越来越接近一股难闻的臭味。
经历过白塘县水患的长贵:“这是尸臭味。”
附近有死尸。
还有个分尸现场,这具尸体被剜了心肺,还被割了脑袋,脑袋同样并不在尸体附近。
长贵:“有人藏在附近。”
有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两人同时攻向藏身处,正待恶斗一番,就听到有人喊:“大贵子,一家人。”
是三平和林武。
“被开膛破肚的无头尸体是独眼龙于东家,约摸是小老七干的,”三平皱着眉头,“他若是死了,小郡王只怕……”
哎,小郡王这个官倒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死了可惜。
那些银子只怕也拿不稳。
但附近没有小郡王的尸体。
“若是高手还潜伏着,而小郡王又死了,小老七一定不会因为一具尸体而停步不前的。”
三平笃定得很:“小老七和小郡王都没死。”
他也高兴得很,收的银钱不用退了。
但小老七和小郡王究竟在哪?
天色已经渐渐的亮起来了。
“这死孩子,她究竟带着小郡王去哪了?”
七星借命的独眼龙死了,小郡王还活着吗?
一只灰色的大鸟从天空那边升起。
三平跳了起来:“你个莽鸟。”
他使劲的摇着手:“小咕咕……小咕咕……”

大贵子稳重地挥了挥手,没开口。
使刀的师父挠了挠头,这个辈分咋算合适呢,小老七喊自己师父,她的小姑姑得算自己的小老妹……
于是他挥了挥手:“喂,小老妹……”
大贵子迅速收回了手,又做回高高手长贵。
小咕咕没有飞过来,它在疾速盘旋,然后迅速俯冲。
“糟糕,”三平大喊,“快跑,敌人还在那……”
小咕咕摆出的是攻击的架势。
四个人才跑动,只见一只飞箭挟着惊天之势,从地上直射向飞旋着的小咕咕。
小咕咕咣……咣……的拍着翅膀,极度惊险的堪堪才避开,半空中有羽毛飘了下来。
“小咕咕,打不过就跑哇……”三平急得大喊。
但小咕咕在空中调头,换了个方向又俯冲了下去。
它的目标还是前方的那片大树林。
这可不是有利于这只傻鸟捕猎的地形。
“糟糕,必然是小老七遇险了,”三平喊,“大贵子,你快点先去,别管我们……”
只有长贵身法最快。
长贵“咻”地飘了出去。
“小咕咕,跑啊……”
独眼龙的伤口发黑,敌人的飞箭上是有毒的,三平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飞过去。
这只莽鸟,平日里贼得不理人,现在傻得不理人,死鸟!
“傻鸟,你倒是跑啊,跑啊……”
三平的嗓子都喊劈叉了。
半空中一声高亢清亮的鹰呖声,悠长而响亮。
小咕咕暂时没出事。
于是他大喊一声:“大家伙冲啊……捉住敌人,官家重赏,冲……冲……”
林武懂他的意思了,也跟在后面大喊:“救出小郡王,王爷重赏……”
使刀的师父不善言辞:“重赏……重赏……”
长贵已经不见了身影,他们仨也着急忙慌的冲进了树林里。
有刀和刀的对砍声传来,然后是长贵的一声闷哼,林武将斩马刀横在身前,双脚在树上一蹬,弹射了出去。
使刀的师父拉着藤蔓,双脚一跃,也飞了出去。
三平跳了起来,没捞着藤蔓;便爬上去双脚一蹬,duang的一声掉了出去。
前方有三人和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汉缠斗在一起,其中长贵明显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糟糕,不会是中毒了吧。
三平抓了把土在手里,“哗”的甩了出去:“看我七窍流血五毒散……”
尘土飞扬,他自己都呛了一下。
但蒙面汉找了个空子,将林武打退后,往密林中一闪,已然不见。
“别追,”三平低呼,“大贵子中毒了。”
他蹿到长贵身边。
长贵的胳膊上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伤口发黑。
“不知道是什么毒,”三平急忙解开包袱,乱七八糟的瓶子里各倒出一颗来。
“解蛇毒的,解砒石毒的,解断肠草的……就当糖豆子吃吃吧。”
他连塞了一大把进长贵的嘴巴:“嚼,快吞进去。”
然后又掏出根长布条,在手臂上端紧紧绑住后,取了把小刻刀,一刀将伤口扩大,呼呼呼的挤出一大滩黑血来。
林武和使刀的师父已经开始找小老七和李昱白了。
只见小咕咕咣……咣……的飞到树枝枝头,又飞向另一棵树……
“快,跟上小咕咕……”三平急道,“它在带路。”
不远处,就有一个危峰兀立的悬崖,小咕咕俯冲进了悬崖里,只见悬崖边有棵顽强生长的崖柏树上挂着只猴子,猴子手里拎着个人。
正是小七妹。
她的右手拎着李昱白的头发,用双腿紧紧的夹住李昱白的身体,全凭左手抱着树干。
好在崖柏下有块突出的石头托住了李昱白的腿。
小七妹抬头看到了林武,喘息着问:“三平……来了吗?”
“来了。”林武赶紧回答,瞅准了立脚之处,才攀了下去。
小七妹:“子母蛊,告诉他是子母蛊,不是借命……”
林武:“好,我来接你们。”
小七妹长吁一口气:“等李大人醒了,你可得告诉他,他的头发断掉是子母蛊造成的,可不是我拽的。”
林武看看小郡王被拎得整张脸都往上发紧的、已经看不出俊俏的脸,利索地同意了:“嗯,都怪子母蛊……”
能活着,青鸾姑娘也活着,这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头发啊什么的,断就断吧,又不是不长了。
三平趴在悬崖边探出了头:“唉呀妈呀,我腿软……啊耶……你用小郡王英俊的脸干了什么……”
小七妹:“呃,掉下来的时候,用他缓减了下滑的速度……”
等林武把他们拉上来,小七妹可怜兮兮地问:“有吃的么?肉饼、菜饼、白糖饼……实在都没有的话,有个馒头也行……”
已经睁不开眼的长贵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油纸包,可惜没人看懂。
小郡王没死,受了点伤毁了点容这样的小事,完全可以忽略。
至于子母蛊,三平觉得小老七真是高看了自己,他都啥蛊不蛊的,无非是走南闯北的听了几嘴看了几眼。
但小老七在王爷王妃面前已经吹下了这个牛,因此他捋着山羊胡子保持着淡定的笑。
“道长请放手去治,要银子要人要物您只要吩咐一声,府里自然有人做到,”王妃行了个大礼,“只是不知您有多大的把握。”
“把握?三七开吧,”三平道长微微颔首,“老道一定会尽力的。”
三天之内治不好,万一小郡王要过头七,他三平就赶紧尽力跑吧。
他看了看正在桌前大快朵颐的小七妹,咂吧了下嘴巴。
嗯,三平治不好,就治陈小七的罪吧。
独眼龙于死了,为何李昱白还没死?
这个问题有点难。
是子母蛊的话,母蛊死了,子蛊必死无疑。
“除非独眼龙不是母蛊,”三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小咕咕不是吃了一条红蛇么?会不会那才是母蛊?”
搞不懂。
那就搞懂了再说,反正李昱白没死。
可问题是,死了的两个人头不是小七妹砍的。
“我在被追杀,哪有时间和精力砍头,”小七妹边吃边解释,“再说了,这两颗人头对我来说又没用,我费那力气做什么。”
又不需要拿去弃婴塔祭奠。
三平挠挠头:“奇怪了,这个射箭手到底是谁,又是谁的人?他砍这两人的头又是为了什么?”
宝慈殿。
高滔滔端坐在圈椅里:“你信或不信都随你。”
“哀家的懿旨是不需救,哀家从未下过杀她陈小七的懿旨。”

“若陈小七于你、于这江山有碍,哀家杀她不会心软。”
“同样,哀家若要杀她,绝不会这样露了行迹,在你让御厨给她做的吃食里加点毒,对哀家来说轻而易举。”
高滔滔的面容淡定,眼神笃定。
赵煦是相信的,但他心中疑惑:“那追杀她们的高手是谁?”
高滔滔沉吟片刻:“这个来历不明的圣墟子委实让哀家琢磨不透,从顺妃,到大长公主,再到润王,他和他的徒弟一直在围猎皇室中人。”
赵煦:“皇祖母,太傅说,治水之道,堵不如疏。这圣墟子也好,永安里之乱也好,该让先生和小七查个清楚明白的。”
高滔滔沉默不语。
“皇祖母,”赵煦低声说,“孙儿想……”
高滔滔叹了口气:“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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