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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松庭)


“你叫什么名字?”
月娘眨眨眼:“燕月娘。”
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但燕氏——
钟无庸脑海里浮现出之前总是跟在灵沼小姐身边的那个燕无恕。
出身低贱的小白脸,惯会揣摩主子心思,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是棋差一着,被灵沼小姐在他居所内搜出了阴山琉玉的画像,不仅把画像一把火烧了,还动用手段将他逐出了灵雍学宫。
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儿要饭呢。
钟无庸心底冷笑,打量着月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厌恶,顿时闭口不言。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燕氏并非世族,与此等庶人交谈,未免有些降低他的身份。
月娘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瞧不起自己,还在追问:
“这个弩要怎么发动呀?飞出去的箭矢能追踪敌人吗?有没有考虑过和阵盘结合?实不相瞒,我之前做过一个萤射的小游戏,射出的箭矢从虚空阵盘发出,对战之时更能出其不意……”
方伏藏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还敢给敌人出主意,你哪头的啊?
站在申屠襄身后的钟离家长老微掀眼帘,无声地审视着月娘。
钟无庸极为讥讽地嗤笑一声:
“区区庶人,也敢对钟离氏的雷霆玄弩提意见,真是不自量力。”
月娘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压根被没他放在心上。
“等等。”
转身欲走的钟无庸突然想起什么,他锐利视线落在方伏藏和月娘的身上。
“——燕月娘?你们,是即墨氏的人?”
另一头的琉玉正在庭院中审视护卫阴子实的傀将。
自从上次夜宴不欢而散后,这些自视甚高的世族便等着看即墨氏的笑话,今日即墨瑰主动送上门来,宾客们嘴上不言,实则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琉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面上仍然挂着半真半假的笑意,极自然地挤入宾客中,同他们一起围观庭院里的这些傀将。
“这么多傀将啊。”琉玉眨眨眼,笑眯眯问,“盈小姐,那个个头最大的也是傀将吗?”
突然被她点名的北宫盈愣了一下。
她跟她……很熟吗?
北宫盈迟疑答:“是……吧,它身上,不也穿着钟离氏的甲胄吗,就是个头确实有点不同寻常,实力估计也挺强的。”
院中墙下列队而立的傀将大多身型与常人无异,可这一只,却足有常人两倍高大,根本无法进入内室,就连站在院子里也有些遮光,所以只得盘膝坐在花圃旁。
庞大非人的机巧傀人披着金色甲胄,面部用布条绕了一圈又一圈,只在双目处透出一条缝隙,隐没在蓑帽投下的阴影中。
琉玉注视着这只计划外的傀将,正暗自揣测它的实力时,忽然见那只傀将转了转头,无声地面对着她。
庭院内掠过一阵犹带秋意的凉风,花圃内尽态极妍的秋牡丹微微摇曳。
……好奇怪的感觉。
明知道傀将不过是钟离氏的机巧。
但在刚才的一瞬间,琉玉竟有种在与它对视的错觉。
可她什么都没做,这傀将难不成还能感知到她心中所想?
“今日阴氏小姐与申屠氏公子二人大婚,即墨瑰,听说你的下属正是阴氏小姐的前夫,你带着你的人来此处,是不是多少有些煞风景了?”
宾客中,一名世族家主忽而出声相讥。
“前夫来吃前妻的喜酒,真是亘古未闻的奇事,即墨小姐莫不是觉得今日宴席无趣,特意来为我等增添笑料的?”
“公羊家主说错了。”
一名白须老者阴阳怪气地瞥了琉玉一眼。
“这位即墨家主视世庶尊卑为无物,或许是来替她下属抱不平的,不过,让那位方家公子由贵变贱的,不正是他自己选择的这位主人吗?”
又有人道:“世庶之际,实则天隔!若有人妄图混淆尊卑之序,人人得而诛……”
“这般严重?”
琉玉抬手掩唇,夸张地眨眨眼道:
“那公羊家主岂不是要去诛九幽的那位妖鬼之主咯?”
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那位公羊氏家主顿时哑然失语。
古槐树下的傀将微微转头,视线一动不动地追随着琉玉的身影。
棉布束缚的双目,幽暗如不见底的深渊。
“怎么?不能?还是不敢?”琉玉偏头笑笑,“看来这规矩也是挺看人下菜碟的呢。”
环顾周遭,她踱步至北宫盈身旁。
“我这不也是上行下效吗,仙都玉京的那些个世族都能欢欢喜喜地将阴山氏的大小姐送去九幽,我还以为咱们大晁已经没有了世庶有别,良贱不婚的规矩了呢。”
北宫盈朝她怒而视之。
她又公然羞辱琉玉小姐,是不是诚心跟她过不去——
琉玉将芥子袋中取出的一只药匣子塞进她怀里。
“听闻北宫氏家主缠绵病榻,正需一颗罗睺仙果配药,寻常坊市里的品级太低,这里有一颗百年药力的,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北宫盈顿时将脱口而出的怒言吞了回去。
什么叫能不能帮上忙?
帮大忙了!天大的忙!
在场其余世族面色各有变化。
即墨瑰何时与北宫家交好的?
碍于钟离氏的命令,他们都不得不断绝了与即墨氏的往来,同时也断了从前与相里氏的丹药生意。
光是生意,损失些钱财倒也罢了,但若是患病重伤之人,断了相里氏的丹药灵草,就如自断性命,这样的情况下,有不少世族对钟离氏都颇有怨言。
这些怨言,在今日见到即墨瑰送出罗睺仙果时,转变成了不满。
凭什么北宫家还能与即墨瑰往来?
钟离四小姐下个命令倒是轻松,他们这些世族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啊。
北宫盈也反应过来。
她若是收下这颗罗睺仙果,那钟离氏那边该怎么交……
“谁敢对灵沼小姐的命令阳奉阴违,报上名来,你是谁家的人!”
内室传来一阵雷电噼啪的声响,下一刻,木门被炁流轰然冲开,惊得北宫盈下意识就将那匣子塞回给了琉玉。
“北宫氏谨遵灵沼小姐命令,并未收取。”
与炁流一并冲出来的还有方伏藏与月娘。
月娘撒腿就朝琉玉奔来,在她身后,明显是仓促接招的方伏藏以炁为盾,生生抗下那支冲他面门而来的雷矢,脚下拖出数丈足迹。
月娘大喊:“小姐救命!”
快步跟来的申屠襄也蹙眉道:
“今日乃我儿大婚之日,还请钟郎君能给我几分薄面,莫要在府中闹事。”
“闹事?”
钟无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申屠氏不过次等世族,他乃钟离氏家臣,在他面前,申屠襄也需敬上他三分。
“不是那孩子想看我的弩吗,我只是给她开开眼界而已,喂,小孩,这弩好看吗?”
月娘在琉玉身后探出个头来,顿时有了底气:
“什么破弩!我要有材料一天能造十把!都比你这把能打!”
“就凭你?”
钟无庸眼底一片倨傲寒意。
“下等庶人,到死也摸不到世族家学的一页纸,偏又投靠了这样一个主子,沦落到要与妖鬼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身份更贱三分,这辈子只配当牛做马,再生下更多供人驱策的庶人,这就是你的命。”
世族自矜身份,即便心中如此作想,也不会说得太直白。
但这些依附世族的家臣平日被世族呼来喝去,心中有怨,抖起架子反而比真世族更张狂。
月娘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如此尖酸刻薄的话,一时间屈辱得眼冒泪光。
琉玉眼珠微动,看向一旁的申屠襄。
他眉头紧拧,显然是已然预知到今日这场大婚恐怕不会平静,冲琉玉缓慢地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制止。
紧绷得一触即发的氛围中。
琉玉忽而轻笑一声。
“这是不是她的命我不知道,但你的命会是如何,我知道。”
钟无庸冷冷嗤笑。
故弄玄虚。
即便她有八境之力又如何,今日满院傀将,申屠氏又听命于他们钟离氏,即便不能在婚宴上见血,待她跨出此门,就是她命绝之……
申屠襄与钟无庸同时朝一处上空望去,神色一凛。
远方而来的杀意具现化成千军万马,伴随着云层后隐隐约约的嘶吼声,一股汹涌炁流如山覆压,如水倒灌,弥漫整个苍穹。
疾如风。
徐如林。
侵掠如火——
兵势·七之式·不动如山。
……是南宫曜。
“南宫曜来了!”
内宅中的阴子实双股颤颤,跌坐在地。
漫天炁流化作风火兵势,带着九境之内第一人的压迫感而来,即便钟无庸早有准备,也是肝胆俱颤。
绕过拇指的傀儡丝绷紧,雷霆玄弩的噼啪声与院中傀将金甲相撞的响声同时荡开,钟无庸怒喝一声:
“护——!”
满院的傀将有了反应。
那只巨型傀将的实力还未摸清,她必须知会南宫曜——
琉玉的脚步刚迈出去,两处冲击同时袭来。
一方,是被南宫曜的风火兵势轰然碾压在地的钟无庸及数名傀将。
另一方,则是被突然袭击的琉玉。
……说是袭击或许有些不准确。
浑身绷紧的琉玉已凝出一把石头剑,然而朝她猛然扑来的那只巨型傀将却似乎并非是要攻击她。
细碎的噼啪声。
方才因南宫曜的攻势飞溅而来的碎石还未触及它身上金甲,就在一层幽幽异火中烧得粉碎。
俯跪在地的庞然大物圈出一个空间,被它身型圈在下方的琉玉顿觉视线一暗,诧异地眨了眨眼。
石头剑已抵在那傀将的胸腔。
没有进一步的原因并非是琉玉手软,而是一缕幽暗异火抵住了她的剑端。
无论是琉玉,还是此刻立于申屠氏府邸屋檐上的墨麟,都第一时间觉察出了那异火的似曾相识之处——
这只庞大得超出正常规格的傀将。
拥有与无量鬼火相似的异火。

南宫曜出现之时, 院中大部分宾客都被申屠襄的势纳入其中。
钟离氏的长老——钟离鹤从人群中上前几步,她目光凝视着那只扑向琉玉的巨型傀将,厉声质问:
“钟无庸, 你在做什么!”
这只巨型傀将,是钟离氏百年来所炼成的最为强大的傀将。
炼成此将的过程,至今仍是钟离氏的最高机密, 这一次决定带着它外出实战,操控傀将的人选乃是优中选优,可没想到,南宫曜才刚一出手, 钟无庸就乱了分寸。
——本该与南宫曜对抗的傀将, 竟跑去护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此刻的钟无庸被压在巨大土坑中,哪怕在南宫曜攻过来的一瞬间, 有数十名傀将替他挡下了最致命的炁流,也抵消不了那几乎将他五脏六腑碾碎的一式。
钟无庸呕出大口鲜血和血块, 含混道:
“艹他大爷的, 真是邪门了……”
他在钟离氏执掌傀将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傀将在制作之时, 炼器师就会在头颅四肢埋下炁流印鉴。
傀将为阴,操控者为阳,阴刻阳刻一一对应,那些共用一枚阳刻的傀将或许会出错,但这只单独使用一枚特殊阳刻的巨型傀将, 绝不该出错。
南宫曜的余光瞥向琉玉那方的巨型傀将。
若非那傀将对琉玉没有杀意, 南宫曜在见到那傀将朝琉玉扑过去的一瞬就差点露馅了。
因为就在那一瞬, 他捕捉到那只傀将身上所行之炁急剧膨胀,又迅速缩聚。
速度之快, 炁流之凶猛,令南宫曜战场搏杀的本能意识到,在场众多敌人中,这只傀将是最需要警惕的那一个。
可这傀将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南宫曜从它身上收回视线,对底下众人道:
“今日来此,只为除我阴山氏叛徒,无关者,退让即可,阻拦者,一并除之,钟离氏诸位,是退,还是阻?”
金色炁流化作的千军万马奔驰于苍穹,战马嘶鸣与战鼓擂擂声似真还假。
方伏藏也是兵道出身,见此情形,心中除了叹服之外不做它想。
听说直到南宫镜嫁入阴山氏之后,十五岁的南宫曜才得以开炁海,就这样,都能有如此成就,若自幼精心栽培,还不知是何等光景。
比起叹服,钟离氏的人则是畏惧更多。
南宫镜将南宫曜从王畿调离,无异于放了一只猛虎出山。
钟离鹤上前:
“光禄勋大人许是弄错了吧,今日乃阴氏小姐与申屠氏公子大婚,阴氏虽为阴山氏家臣,但男婚女嫁,两情相悦,结两姓之好,又怎称得上背叛?莫非阴山氏连家臣之女的婚事,也要干预吗?”
巧言善辩,南宫曜可没功夫跟他们拖下去。
他朗声而笑,浓髯随笑意与杀意而动。
“你弱我强,便是插手干预,尔等又奈我何?”
钟离鹤面色一沉。
寒门莽夫,果真鲁莽无礼!
她高喝:“钟无庸!你还在等什么!”
从大坑里往外爬的钟无庸咬咬牙,将左臂上的衣袖扯开,露出满臂刺青印鉴,呼令:
“天甲三十一,护!”
钟离氏的傀将按照天干地支排序。
上等傀将以天开头,由甲等排至末尾癸等,同等级按照制造先后排序,按照阴山氏获得的情报,钟离氏天甲等级的傀将,应该只有三十只。
而这个却被称为天甲三十一。
器炼司的机巧法器早就一年不如一年,巅峰期尚且造不出这样的东西,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只巨型傀将?
未等南宫曜想明白,钟无庸臂上一枚最大的方形印鉴应声冲出汹涌炁流。
覆在琉玉上方的那只巨型傀将缓缓动了起来。
说是“动”或许有些不准确。
离它最近的琉玉分明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响,那些响动似乎是从它身体里的每一个关节传来,随着它不自然的扭动而碰撞出刺耳锐鸣,激得琉玉生出满身鸡皮疙瘩。
不像在回应呼令。
倒像是……在与钟无庸的呼令对抗。
一只没有生命的傀将,它怎么会对抗?它在对抗什么?
琉玉不知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但她趁此机会反身踹开了这只傀将,终于从它的覆压下脱身而出。
方伏藏立刻上前询问:
“小姐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琉玉掸了掸身上尘土。
不管是不是多了一些意料外的变数,今日,必须让南宫曜假死于墨麟之手,阴山氏的坊市,也必须明丢暗夺,回到她的手里。
不管这一战再难,她都要赢。
“今日是阴山氏与钟离氏的较量,这边用不着你,去寻阴兰若。”
方伏藏怔了一下。
岂有主人搏命,下属却躲在后方偷生的道理?
琉玉回眸看向他:
“听说东极旸谷的阴山氏坊市,账目大多都要经你夫人之手,等你将她救回来,你夫妻二人为我赴汤蹈火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迟疑不决的眸色几番变化,最终沉静了下来。
哪怕是为了收买人心,为了日后更好的驱策他这个人。
方伏藏在心底叹息一声——
枉他在世间清清醒醒打工二十多年,自以为自己看穿了这些上位者收拢下属的套路,没想到以前不是不上套,是那些人手段不够。
遇上个手段高明的上司,他居然真的生出了上司把他当自家人的感动之情。
“……多谢小姐。”
方伏藏拱手郑重道:
“待我将兰若安置好,必定立刻赶回。”
月娘也道:“我也去救师娘……”
“你的确要救你师娘。”
琉玉一把揪住月娘的衣领,意味深长道:
“不过,是在这里救。”
轰隆——!!
琉玉与众人循声望去。
是南宫曜的一拳击碎十只傀将的响动。
满院世族愕然看着那些足有六境之力的傀将,在南宫曜的手底脆弱得宛如木雕,只需一拳便能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那只巨型傀将仍然未被钟无庸调动。
钟离鹤面色凝重。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申屠世英却抿出一丝笑。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父亲,低声道:
“堂堂钟离氏,也不过如此,父亲,这就是你效忠的强者?我看,咱们家倒不如趁早投降算了。”
申屠襄并未被激怒。
无知小儿。
钟离氏和九方氏联手,又岂止这点实力,他们若真投降,以这两家的心狠手辣,只怕下场凄惨。
但申屠襄又望着南宫曜的身影,心底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希冀。
他倒真希望阴山氏的人能赢。
钟无庸被南宫曜的兵势追得满院乱跑,匆忙放出一道雷矢,才险险避开杀招,却正好跌倒在琉玉的脚边。
琉玉轻声笑道:
“郎君自诩高贵,身份远在庶人之上,可得小心珍重些,别到时候活不过庶人,再尊贵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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