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泽眨眨眼,望着琉玉的眼满是怜爱:
 “咱们琉玉真是聪……”
 “那你准备如何撬动这两人的利益?”
 南宫镜的嗓音澄明如水。
 琉玉答:“一靠粮草,一靠人才。”
 玉珠琳琅的八个字,终于让南宫镜的面上浮出几分笑意。
 另一个通讯阵内的南宫曜开口:
 “姐夫听懂了吗?”
 “听不懂。”
 阴山泽噙着一抹浅笑,手中拨弄着腰扇上的细纹,窗外日光透过扇隙映在他冷白的肤和浅棕色的瞳仁上,漂亮如两丸绮丽琥珀。
 “你姐听得懂不就行了?”
 见南宫镜似是满意的样子,琉玉微抬下颌,揪了一下手边的玉石叶子:
 “倒是娘这边,神州玉玺的事,您是不是才知道?”
 南宫镜只是喝茶,没有说话,阴山泽浓睫轻扫,笑盈盈道:
 “王畿之内,除了少帝寝殿她不踏足,其余还有何处是不在你娘眼皮底下的?王畿与仙都玉京的事,暂时都无需你担心,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那头就行。”
 琉玉顿觉无趣地撇开眼。
 “小黄毛丫头,想同你娘一争长短,你还早一百年呢。”
 阴山泽略带自得的语调中,冷不丁插。入一个冷淡笃然的声音。
 “——我不觉得。”
 珠帘轻摇,通讯阵内外的人齐齐看向朝琉玉走来的玄衣妖鬼。
 “琉玉不过十九岁,若再隔两百年,年岁相同,未必不能一争长短。”
 三人看着墨麟在琉玉旁边的软垫上落座。
 平日的他坐姿狂放恣意,今日出现,话虽说得不客气,却按照仙都玉京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侧,和琉玉这样并排而坐,竟让阴山泽与南宫镜莫名有种补上了新婚大典叩拜高堂的感觉。
 正在一处断崖旁赏景饮酒的南宫曜笑道:
 “今日这副装扮,看着终于有些妖鬼之主的排场了,不像之前在龙兑城,穿得跟个小侍卫一样。”
 琉玉不满强调:
 “这衣裳也是我让绣娘给他做的,否则就他自己的旧衣裳,还没朝暝的好看。”
 阴山泽还惦记着方才墨麟的话,他手中腰扇掩去唇边笑意,再掀开时却故作不悦。
 “小子无礼,谁允许你提我夫人年纪的?”
 墨麟迟疑了一下,还是淡声道:
 “……那也是您先提的黄毛丫头。”
 阴山泽眨眨眼,立刻倒向南宫镜。
 “快教训教训你女婿,小王八蛋竟同我顶嘴!”
 琉玉杏眸微睁,也扭头跟南宫镜告状:
 “管管你夫君,怎么骂人呢!”
 南宫曜朗声而笑,南宫镜一手撑着阴山泽凑过来的脸,只觉得头疼。
 墨麟坐在此处,安静听着这四人从天下大势,聊得东倒西歪笑语连连。
 一种异样的心绪忽而爬了出来。
 因为从没有身处在这种的环境中,他的本能令他生出急于逃离此处,回到他更熟悉的环境中去的冲动。
 但心底更深处又有个声音在说——
 这是恐惧。
 从前在暗处窥伺时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些亲密与温情都与他无关。
 但如今他置身其中,无可避免地被他们所注视,所关切,让他无法控制地生出一种恐惧感。
 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手捧着他无法承载的珍宝。
 易被失手摔碎。
 也易因太珍重而捏碎。
 惧意爬满他心底,让他反而难以纯粹地感受这一刻。
 “——怎么了?”
 直到切断通讯阵后,墨麟才从琉玉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琉玉打量着他神思不定的模样:
 “方才我爹爹咳嗽了几声,你听见了吗?”
 墨麟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修者虽然身体强健,但也不是不会生病,你父亲看着身体单薄,或许是因为天寒。”
 琉玉瞥了他一眼。
 “身体单薄?那你可想太多了,我娘单薄还差不多,当初嫁入阴山氏时,我娘已经错过了修行的年纪,她至今境界也只有五境,但我爹爹可是正儿八经百岁内修到九境的天才,装得柔弱无骨那是在跟我娘撒娇。”
 所以她方才才会觉得有些古怪。
 以她爹爹的性格,真要是病了,恨不得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
 但方才琉玉却见他咳嗽时的动静却极微弱,借着茶水遮掩,几乎不太能注意到。
 又或者只是单纯呛了一下?
 琉玉有些不确定起来。
 “想回家了?”
 被墨麟一语道破心中所想,琉玉环住他的脖颈,将头轻轻放在他肩上。
 前世今生加起来,琉玉足有百年未曾回过仙都玉京,哪怕有通讯阵可以见面,但有时候千言万语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拥抱的分量。
 “你会跟我一起吗?”
 墨麟稳稳地接住她覆压上来的重量,将她的身躯嵌入怀抱。
 “想把我留在九幽,你回去娶个外室?”
 琉玉没料到这个答案,失笑一声。
 她会问这个问题自然有别的原因。
 妖鬼长城附近的世族对妖鬼都是这样的态度,更何况仙都玉京里的那些自视甚高的腐朽世族。
 而且——
 琉玉一直没有问过他对阴山氏的看法。
 他有恨吗?
 她的亲人中有他的仇人吗?
 琉玉从前从没有思考过无色城意味着什么。
 她出生起,世上就有了这样一座庞然大物,身边的世族子弟会因无色城属于她家而羡慕她,琉玉虽不引以为傲,但因为它存在得理所当然,也很少深思过无色城该不该毁的问题。
 直到她喜欢上了一个出身于无色城的妖鬼。
 直到她自己亲历过如过街老鼠般躲躲藏藏,朝不保夕,甚至低人一等的日子后。
 她才意识到,墨麟理应恨她。
 就如她恨着九方家的人一样。
 可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她感觉到这份恨意。
 “你……”琉玉难得有些迟疑,“跟我爹爹,好像相处得,还挺和谐?”
 墨麟眼眸微动,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态中觉察到了她的想法。
 上次与阴山泽通讯的时候,她都没关心过这件事。
 应该是那个时候对他并没有多少喜欢。
 ……可她有前世的记忆,前世那么长的时间,也对他没有几分喜欢吗?
 明知道不该翻旧账,但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头又不免生出几分贪欲。
 无色城的来龙去脉……还是不告诉她好了。
 阴山泽原本也不让他向琉玉提起,他只是……顺从了阴山泽的要求而已。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而且,他将你嫁给了我。”
 他捧着她的脸,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琉玉望入他幽深瞳仁中,一时间心跳骤急。
 因为心虚。
 虽然她脑子里也有很多借口,诸如“如果没有无色城妖鬼早就被当时的世族赶尽杀绝了”,或者“她爹爹并没有在无色城滥杀而且还下了禁杀令”之类的。
 这样辩驳的话说给自己听听可以,但在见过墨麟身上那些伤疤后,她却无法在他面前说出口。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无需自责。”
 墨麟见她细眉越拧越紧,忍不住轻轻将它吻开。
 他心想,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真要弥补,不如用别的方式弥补?”
 琉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轻哼一声。
 “我当然知道我做了很多,为了妖鬼,我还得罪了那么多世族呢,等日后我带着妖鬼走出妖鬼长城,与你们的债就一笔勾销。”
 墨麟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真相咽了回去。
 他目光在她莹白如珠的面庞上流转。
 “那就只怜我一个。”
 俯首吻住她红润的唇珠,卑劣感在他心底蔓延开。
 但想到被强行分开的方伏藏与他的妻子,他又将那点微妙的愧疚吞下。
 就当他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他宁可骗得她多一分的怜惜与同情,也不想日后她得知真相后冲他挥挥手:
 ——原来我压根不欠你什么呀,那我们就两清了,我要去找我真正喜欢的人了。
 光是设想一下,就令他想在此刻将怀里的少女一口吞入腹中。
 琉玉被他亲得喘不过气。
 “……怜的怜的,但能不能歇一日?”
 她沾了点水雾的眼睫轻眨。
 “好困,昨晚都没有睡。”
 墨麟对视着她的双眼,他已经能从她的表情中准确分辨她的心思了。
 她肯定是算了算今晚要赶回龙兑城,明日要做抢亲的安排,所以想趁午后补一会儿觉,才不想与他纠缠。
 小骗子。
 “我也想歇。”
 他将琉玉从左腿抱至右腿,垂眸看向琉玉方才坐过的位置。
 墨绿色的衣摆上洇开了一小块的湿痕。
 他眼尾染着绯色,指腹轻轻揉搓着那片湿痕道:
 “但明明是大小姐自己,好像不太想让我歇。”
 琉玉:“……”
 她回去就把那一匣子丹药统统丢掉!连匣子一起丢!
 “咳咳咳咳——”
 直到亲眼看着通讯阵的最后一丝金光收束, 阴山泽的喉咙深处才猛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声。
 清瘦修长的身躯在撕心裂肺的咳声中弯折如弓,南宫镜第一时间伸手接住他摇颤的手掌,对外面的女使疾声吩咐:
 “去请仙医!”
 女使的脚步声匆忙离去, 南宫镜取出一个白玉瓶,启开盖子,顿时有刺鼻的药味儿溢出。
 一闻这味道, 刚止住的咳意又涌了上来,阴山泽别开咳得潮红的脸,握住南宫镜的手腕欲要推开她手里的药。
 “……我不要喝这个,给我酒。”
 南宫镜微凉的指尖抚着他苍白的唇:
 “鸩酒如何?今日送你上路, 过了头七, 我便寻十个夫郎在你牌位前给你执妾礼。”
 漆黑如墨的发如流云铺开,阴山泽弓着身子枕在妻子的膝上, 缀在发丝里的暗红玉珠忽明忽灭,像他眼底那点心虚的光。
 “你吓唬我。”
 南宫镜不言语, 只是握着瓷瓶默然看他。
 暗红宽袖下伸出两根修长手指, 指尖涂了蔻丹,泛着莹润玉色。
 阴山泽仰面瞧着玉瓶里的药丸, 声线微哑道:
 “方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琉玉注意到。”
 “所以让你别出面。”
 “那不行,我都好久没见到琉玉了。”
 喉间又有几分痒意,阴山泽叹了口气,将玉瓶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九方潜凡事喜欢留后手,探不清他真正的底牌, 就这么让琉玉迎战, 心头总是难安。”
 南宫镜看着杯中浮起的茶梗, 心绪好似也随着茶梗浮沉。
 “没时间了,王畿那边的事态比我想得还要严峻。”
 阴山泽翻了个身, 懒洋洋道:
 “防了这么多年,也只是防的外敌,谁能料到会从里面被人蛀空……九方潜既然已经出手,必会留下痕迹,等查出宗室内到底是谁在搞鬼,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当初琉玉提起她梦中所见之事时,他虽然嘴上安抚她不过是幻梦假象,但也在心底存了疑影。
 并非是他们藏得够好。
 而是人总有不愿怀疑的对象。
 隔了好一会儿,南宫镜才低声开口:
 “你近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阴山泽抬眸轻笑:
 “这不是因为服了药吗?等你处理好王畿的事,我自然就好起来了。”
 冷白如瓷的脸颊贴着柔软绸缎,他轻蹭了一下,抬眸自下而上地望着南宫镜的脸。
 “若我如琉玉梦里所见的那样死了,真想看你替我簪白花的样子……烫烫烫!卿卿好狠的心,我画了两个时辰的妆都花了!”
 南宫镜面色平静地放下杯盏,将阴山泽交托给赶来的仙医后,她起身朝外而行。
 “召通事舍人入府。”
 女使闻言有些意外。
 通事舍人远在王畿神都,伴少帝左右记录起居,同时起草诏书——虽然王畿传出的诏令通常都出自南宫镜之意,但将通事舍人召来自家,还是头一次。
 女使道:“此时传召,今日傍晚或可入府,不过明日常朝,恐刚到没多见,就得往回赶了吧……”
 “没有常朝了。”
 南宫镜行过清风吹拂的长廊,借地势之高,望向远处的另一个里坊。
 仙都玉京汇集天下世族,这些年来家家宅宇竞相豪奢,远远望去,九方氏的宅邸重楼起雾,飞馆生风,高台芳榭数不胜数,几乎独占一整个里坊。
 她淡声道:
 “明日起,帝主会称病休朝,大晁诸事,皆入我阴山氏府内相商。”
 阴兰若与申屠世彦的大婚定在了一个良辰吉日。
 丹雀车驶入青铜城时,申屠氏的法器铺在向各地而来的修者散发红票,就连酒肆茶楼都挂出了“贺申屠氏喜事,今日削价三分”的招牌,城内各坊洋溢着城主之子大婚的热闹气。
 上官舟与北宫盈刚入申屠氏府邸,正议论着今日护卫阴子实而来的傀将时,忽见身旁一阵骚动。
 转头一看,便见众多车架之中,出现了即墨氏的族徽。
 上官舟有些讶异:“她怎么来了?”
 自从阴氏与申屠氏结亲的消息传开,就有小道消息说,即墨瑰身边有位之前效力于九方家的得力干将,正是阴氏之女的前夫。
 原本只当做世族间的闲事听听,没想到即墨瑰竟会出现在申屠氏的大婚典礼上。
 ……当日她对那些个妖鬼下属都如此护短,今日来这里,该不会是搅局的吧?
 北宫盈也是好奇。
 虽然当日即墨瑰自比阴山琉玉让她有些气恼,不过后来听闻她为维护自家妖鬼,敢于在场众多世族叫板,北宫盈心底还颇为佩服。
 可惜,有钟离家四小姐的命令在,即墨氏的人几番登门,欲向北宫家买盐,都被她祖父回绝。
 恐怕已经与即墨氏结下了梁子。
 北宫盈:“不过,谁给她的请柬啊?”
 申屠家主总不可能公然与钟离灵沼唱反调吧。
 两人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申屠世英身上。
 申屠世英望着高悬的红绸,淡声道:
 “谁知道呢。”
 “不过她今日来了,恐怕也讨不着好。”
 上官舟看向不远处正与申屠襄攀谈的一名青年。
 “这个阴子实攀上了钟离氏,为了保护他的安危,钟离氏又加派了傀将,阴山氏的人来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小小一个即墨氏?”
 门外一名仆役脚步匆匆行至那青年身边,耳语了几句,那青年眼神默然。
 “就是那个对灵沼小姐不敬的即墨瑰?”
 仆役答:“正往这边而来呢。”
 钟无庸转向申屠襄,淡声道:
 “申屠家主竟还给这等人递了请柬吗?”
 申屠襄的余光掠过不远处的申屠世英,心中已有答案。
 因为这桩婚事,世彦整日以泪洗面,世英与他更是大吵了好几次。
 ——申屠氏坐拥六城,工坊三千,族中英杰无数,你身为家主,儿女的婚事却要任由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摆布,何其耻辱!
 申屠襄不置可否,由她指着鼻子怒骂。
 没想到这孩子不光嘴上骂,还敢给即墨氏的人递请柬搅局。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是太大了些。
 “到底是同在妖鬼长城一带的世族,”申屠襄认了下来,恭谨道,“今日有钟离氏的人震慑,谅她也不敢起什么风波。”
 钟无庸双手抱臂,绑着机关弓弩的右手手臂碰撞出铜铁响声。
 “不过一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我们钟离氏的傀将可不是用来防她的。”
 这场大婚之后,阴子实手头的阴山氏坊市,就会正式交接到钟离氏手中。
 而阴子实也将得到钟离氏赐姓,进入南陆钟离家本家。
 上头已经传话,南宫曜这段时日一直在妖鬼长城一带徘徊,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刺杀阴子实,阻拦坊市交接。
 若南宫曜现身,他率领傀将,必须保下阴子实。
 至于那个叫即墨瑰的无名小卒……
 若能寻个机会一并解决掉她,自然更好。
 “——可以摸摸你的机关弓弩吗?它看起来好漂亮。”
 钟无庸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目光迷恋地看着他臂上弓弩。
 “穷乡僻壤里的乡下世族,真是没见过世面。”
 嘴上这么说,但钟无庸还是垂下手臂,攥紧拳头的同时,体内炁流朝臂上弓弩涌去。
 玄铁所制的弓弩内部发出冰冷沉顿的金属声,月娘微睁圆目,看着一圈雷电噼啪闪烁,轰然缭绕臂上弓弩,给锐利箭矢裹上一层雷炁。
 《仙工开物》九卷·远程机巧·雷霆玄弩
 好喜欢。
 好想拆。
 迟几步追过来的方伏藏扫了一眼钟无庸,出言提醒:
 “收收口水,别掉在人家弩上了。”
 月娘立马捂住嘴。
 “师父骗人!我没流口水!”
 钟无庸似是被眼前小女孩的蠢态取悦,大发慈悲地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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