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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尽天明/坠落擒网(顾子行)


凌霜说:“他也死了。”
之前有过几次围剿,警方虽然有重创到梁家在国内的售毒渠道,但依然留下一些残余势力。
根据明叔提供的线索,缉毒警按图索骥打掉了国内的□□窝点,又顺藤摸瓜去了清莱。
梁家倒台后,原地址已经空无一人,跨境处理案子费了不少力气,陆霆延他们暂时留在了泰国。
国内的涉案人员陆续被捕,凌霜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找人录口供,忙进忙出。
周浔安每天都会来队里,他给凌霜买吃的,也会给赵小光他们买,他在悄无声息地治愈秦萧牺牲后,众人心里留下的伤痛。
过年前最后一天,南城法院进行了一审宣判,44人判处死刑且剥夺政治自由,126人终生监禁,其余241人判处5年至20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赵小光从法院回来,松了一口气:“总算在过年前把这些事情都忙完了。”
王嘉怡也有同样感受,忙碌完又有点空虚:“真的结束了吗?”
赵小光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刺眼的太阳,整理好警帽,坚定道:“不管有没有结束,只要我们活着一天,就会和他们继续战斗。”
上头给重案组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在家好好过年。
下班后,凌霜在车里和周浔安说:“我想去一趟泰国。”
“去那儿做什么?”周浔安握着方向盘,没有着急发动车子。
“旅行散心,冬天去赤道多合适,阳光、沙滩、比基尼。”凌霜耸耸肩,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想去旅行。
“换个地方旅行,南亚国家里,新加坡最安全。”周浔安提议。
凌霜摁亮车顶灯看向他:“周浔安,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想去泰国。”
橘色的灯光映照着女孩眼睛,明亮,炯炯有神。
周浔安抬手摸了摸她的眉毛:“我是怕你哭。”这段时间,他看她哭过好多回。
凌霜撇撇嘴:“哭有什么关系,我哭你哄不就行了,你又不是不会?”
周浔安有些忍俊不禁,扬了下眉梢,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行,自己的老婆自己哄。”
凌霜拔走他嘴里的烟,问:“那你这是同意去了?”
周浔安发动了车子,反问:“你哪回提议我不同意了?”
凌霜莞尔:“那倒是。”
凌霜说要去泰国,周浔安次日便办妥了所有手续。
飞机在除夕夜降落在清莱机场。
下飞机后,他们直接从隆冬越进盛夏。
东西丢在酒店,周浔安领着自家女朋友去唐人街过年。
凌霜意外发现这里的年味比国内浓。
也可能是她每年除夕都要值班,所以对过年没什么特别感觉。
两人从美食街这头吃到那头,凌霜说:“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周浔安递给她一些手持的烟花,在那吵闹的舞狮鼓点里凑过来听她说话。
“小时候,我外公偏心我哥,给他的压岁钱总是比我多。”
“我猜凌霰肯定要显摆。”
凌霜夸张地掀了掀眉毛:“何止啊,他就是显摆精。”
周浔安笑:“那你没和你哥吵架?”
凌霜清了清嗓子道:“打了。”
走得有些累了,两人在道旁的石凳上坐下。
周浔安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放到她手里,说:“喏,压岁钱。”
凌霜愣了一下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不要啊?”他笑。
凌霜一把将那红包夺过去:“要啊,谁会和钱作对啊?”
周浔安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宝宝,我外套的左边口袋还有压岁钱,自己掏。”
凌霜觉得有趣,趴在他腿上去掏他左侧口袋——
里面果真有一个红包,折叠整齐,图案和刚刚那个一模一样。
没人能拒绝收红包的快乐,凌霜也不能。
周浔安趁热打铁,道:“你再掏掏左边裤子口袋。”
凌霜有些惊讶:“还有啊?”
“嗯。”
凌霜手指探进口袋,果然又得一个。
“再试试右边裤子口袋。”周浔安再次提醒。
凌霜一摸,又抽出一个红包。她得了乐趣,觉得今晚的周浔安简直像棵摇钱树。
“你快站起来。”凌霜命令道。
“干嘛?”他问。
“我要再仔细找找。”
“财迷心窍。”周浔安嘴上嫌弃,身体却自觉站起来,乖乖配合她找。
凌霜搜身似的,从上到下把他摸索一遍,又找到两个红包。
“凌队,你这是当街耍流氓。”
凌霜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红包,笑眯眯道:“我这是当街抢红包。”
周浔安捏了捏她的脸:“好久没看到你这样放松地笑了。”
“这叫见钱眼开。”凌霜麻溜地将红包折叠进口袋,“你怎么准备那么多?”
“我的,凌霰的,秦萧的,凑在一起,哄哄你。”
凌霜听到这句,眼中隐隐泛起泪花:“你干嘛整煽情的?”
周浔安慢悠悠提醒:“不哭,还有一个红包。”
“在哪儿?”她随即把眼泪压回去。
“外套内袋。”他好心提醒。
凌霜把指尖伸到他心口,又瑟缩着拿回来,这个位置有点羞耻。
“干嘛不拿了?”
凌霜羞恼:“你是故意放这里的。”
周浔安大方承认:“嗯,就是故意的。”
他把最后一个红包拿出来,在倒计时里和她说了句:“新年快乐,小霜同学。”
来泰国的第二天,凌霜拿出一张地图和周浔安说:“我要去这个岛。”
周浔安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不好玩,还是别去了。”
凌霜坚持:“不行,必须得去。”
这就是明叔招供的那个岛,陆霆延他们也在岛上做后续工作。
梁家倒台以后,这个据点上的人全部离开了。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陆霆延正在检查一个地下洞穴。
凌霜好奇心作祟,硬要拉着周浔安去洞穴里面看看。
周浔安却说:“底下太脏,又黑,别去了。”
凌霜一眼看穿他,问:“你是不是不想我下去?”
“是不想。”
“为什么?”凌霜皱眉。
“有老鼠还有蛇。”他说。
凌霜立刻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点:“你怎么知道底下有老鼠和蛇,你来过这里?”
周浔安避开她灼热的目光,轻咳一声道:“这种地方,很难没有蛇虫鼠蚁。”
凌霜执意要下去,周浔安只好陪着一起。
外面天光明亮,洞穴内却一片漆黑,空气浑浊难闻,有股木头泡水腐烂发霉的味道。
两侧石壁,往下滴着水,走了一小段路,凌霜T恤袖子已经湿透了,好在并不冷。
洞穴内有人为开发过的痕迹,凌霜打开手电筒四处找楼梯。
地面湿滑,周浔安怕她摔着,引着她往另一边走:“这里。”
凌霜停下脚步问:“你对这里很熟悉?”
周浔安语气淡淡:“这里是他们关人的地方。”
凌霜忽然问:“你是不是也被他们关在这里过?”
“关过。”他知道凌霜为什么一定要来泰国,又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她在找答案,不给残忍,给了又怕她难过。
凌霜心里刺痛,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你被关在哪一间?我要去看。”
周浔安没有说话。
凌霜松开他的手臂道:“你要是不说,我就一间间找,反正总能找得到。”
她确实有那个本事。
周浔安快步追上前,走在前面带路。
“你怎么又肯了?”
“怕你生气。”
不多时,他在其中一扇木栅栏门前停下。
凌霜要推门,周浔安握住了她的手:“还是别去看了。”
凌霜愈发好奇:“你在这里受过很多折磨,不想让我知道,对不对?”
她太聪明,寻着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戳穿他。
“都已经过去了。”周浔安故作轻松道。
“没过去……”除非她亲眼去确定。
周浔安叹了口气。
木门推开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从她脚背上跑了过去。
凌霜吓得汗毛倒立:“是什么?”
周浔安说:“老鼠。”
他情绪没有波动,仿佛在这里遇见老鼠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老鼠出没的地方,偶尔也有蛇。周浔安从凌霜手里接过电筒,四处查看一遍,确定没有蛇,才让她跟进去。
这里封闭,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自然光照射进来。
凌霜只在里面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目眩、压抑难受。
“你那时候都在哪里睡觉?”凌霜发现这里面根本没有床。
“就是你站的那里。”周浔安说。
她脚边只有一块高出地面的石头,两尺见宽,不知道他这么大的块头是怎样蜷缩在上面的。
凌霜又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周浔安吞了吞嗓子,没有说话。
凌霜猜:“很久?对吗?”
“不久。”他说。
“撒谎。”凌霜拆穿他。
凌霜举着电筒,在里面转了一圈——
很快,她发现墙壁上有字,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
细看都是两个字母:L S
L S……
凌霜……
凌霜立刻反应过来,扭头问周浔安:“这些都是我名字的缩写么?”
周浔安点头,他怕被有心人发现,所以用了字母代替。
“为什么要写这些?”凌霜眼窝隐隐发热。
“想存留点希望,想回去,我每次想你的时候,都会写一遍你的名字。”
凌霜打着灯照上去,成千上万个L S,一遍遍都是她。
凌霜抬手抚摸着那些字,想象着他在这里刻划的样子,指尖忍不住颤抖。
她仿佛听见这些字母在和她说话——
它们在说:“凌霜,我想念你,真的很想念你。”
她低声啜泣:“周浔安……你说实话,你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走上前来,替她把眼泪擦干,回答道:“1054天。”
1054天,差几天就是三整年。
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么多个日夜,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蛇鼠成群,暗无天日,吃不好,睡不好,还有各种酷刑加身……
换个意志力薄弱的人,恐怕早就自我了解了。
凌霜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她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
周浔安愣了愣,搂住她。
很奇怪,她一来,他那些痛苦的记忆仿佛跟着淡去许多。
凌霜越哭越凶:“你以前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他安慰道:“都过去了,我已经回到你身边了。”
“不,你应该说的……呜……周浔安,你不该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
“好,以后都告诉你。”他改为牵住她的手,“走吧,不在这里待了。”
清莱正在下雨,雨水冲刷在石板路上,树木青翠。
两人搭乘公交车去了集市。
周浔安领着凌霜进入一家文身店。
老板起初没有认出周浔安,直到看到他胯骨上的刺青,才用泰语问:“好久不见朋友,原来是你。”
周浔安笑着说:“您居然还记得。”
那老板看见凌霜,好奇问:“这就是那个你要活着回去见的女孩吧?”
“是。”周浔安答。
“我猜你今天是来洗文身的?”老板不忘做生意。
“不洗,再文一句。”周浔安说。
“文什么?”
“LS。”
老板拿起工具,又问凌霜要不要文身,周浔安用一长串泰语委婉拒绝了。
那老板笑起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攀谈着。
离开文身店后,凌霜好奇询问:“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他笑得那么开心。”
“我说你家里人管得严,不让文身。他说,你家人很古板。”
凌霜有点懵:“我家里人,谁啊?”
周浔安揽着她的肩膀,懒洋洋道:“还能有谁,那当然是……你老公我呗。”
凌霜掐他:“你现在这个样子太不正经了。”
“哪里不正经?明明很正经。”他叹了口气道,“文身可不是好习惯,洗不掉的,而且很痛。”
凌霜觉得他的话毫无说服力,赏了他一记白眼:“你自己都这样说了,干嘛还要文身?”
“没办法,做个记号咯。”他笑起来。
“做什么记号?”凌霜问。
周浔安握住他的掌心摁到心口处,说:“此物已售。”
凌霜笑出声:“你怎么还成物品了?”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你懂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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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和周浔安在泰国连着待了几天,试图寻找徐司前的尸体,但是无果。
湄公河沿岸并不太平,徐司前的尸体也许早就被河水冲去了下游的缅甸。
回国前,两人去了一趟当年的整形医院,负责给他整容的医生早已不见踪影。
新医生对周浔安脸部进行过评估后说:“不建议再次手术,风险系数比较大。”
周浔安已经习惯了这张脸,不过他还是想听听凌霜的意见。
他把她牵到走廊里,问:“小霜,你想我再整回周浔安吗?”
“为什么要问我?”
“这毕竟不是我原本的样子,我怕……”
“你怕我介意?”凌霜默契接话。
“嗯。”确实介意。
凌霜低头认真思考一遍这个问题后,语速缓慢地给出答案:“你能变回去当然最好,那样就可以彻底做回周浔安。可是,如果重新做手术,你肯定又要吃一次痛苦。”
她环住他的胳膊,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不想那样,周浔安,这么多年,你已经够苦了。”
周浔眼底的光渐至柔软。
凌霜笑着补充:“而且,你现在也很帅嘛,建模脸不用再动刀,我很喜欢。”
周浔安好气又好笑:“意思是我原来的样子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凌霜红着脸小声嘟囔,“不然我以前也不会对你一见钟情。”
如果不做手术,他今后继续顶着这幅皮囊,稍许有些麻烦。
凌霜看穿他的顾虑说:“从法律角度恢复你的身份不难办,但是徐司前家人那里……”
“我回国会去徐家澄清道歉。”
“那我和你一起。”凌霜说完,眼底漾起柔和的笑意。
“那就有劳凌队。”
凌霜愣了一下,就他们俩这关系还需要这么客套的话?
凌霜拉住他的胳膊,抬了抬下巴道:“周浔安,你把你刚刚的话再好好说一遍。”
他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口,气息落在她眉宇间:“嗯,是辛苦老婆跑一趟。”
这两人都是行动派,从泰国回来直飞京市。
到了徐父徐母家小区,周浔安上楼,凌霜在楼下等待。
徐司前提着东西“回家”,徐司前的母亲杨慧见“儿子”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怎么今年在南城忙得不回来过年?我和你爸爸都想念你。”
周浔安放下东西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向二位坦白。”
杨慧眼中划过一丝晦涩的光芒,她隐隐猜到是什么事,扭头喊在阳台侍弄花草的徐业成:“老徐,你过来。”
徐业成哼着小曲踱步进来,他见到“儿子”也很高兴。
周浔安一直等“父亲”走到面前,才不疾不徐开口:“我有件事一直隐瞒二老,其实我……”
“是关于你不是司前的事吧?”杨慧打断周浔安道。
周浔安愣住:“您知道……”
“我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认不出来?”杨慧苦涩地笑笑,“其实,你回来那年,我和老徐就已经知道你不是我们儿子了。我们找人调查过,司前在泰国死了,害死他的是当地的某个组织。”
“你和司前长得一样,做事稳重,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所以。即便是假的,这几年,我和老徐也都默认你是我们的孩子了,我们俩都不愿丧子之痛。”
周浔安把随身携带的徐司前的证件以及一张银行卡还给杨慧,说:“我之前用徐司前的身份时,花过不少钱,这里面有一笔不小的金额,一并还给您。如果您和徐伯伯需要我去法院,我也都会配合。”
杨慧看着手里“徐司前”的证件,心情低落,她没想过他会坦白。
“孩子,你本名叫什么?”徐业成问。
“周浔安。”
杨慧颤抖着唇瓣说:“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周浔安点头:“您如果需要,我愿意再来探望您和徐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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