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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钟情(槐故)


易忱头也没回,伸手:“书拿来。”
“嗻!”程岸忙狗腿地把所有专业书递上。
易忱随手圈了几个章节,另只手还在给手机开机,三下五除二标注完,把书扔回去。
程岸抱着书,感恩戴德,肉麻兮兮地从后圈住易忱的脖子,嘴中唱着:“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易忱嫌弃地甩开他手,“滚。”
手机终于开机,他径直给钟吟拨电话。
拨了一遍,那头没有接。
他眉头拧紧,没做犹豫,又打了一遍。
钟吟过了好久,才看到易忱打来的未接电话。
足足有四五个。
图书馆的时候,她将手机静了音。刚刚又和林弈年在咖啡厅看书,一直没有注意到电话。
这会,看到半小时前的未接电话,钟吟心口突突一跳,下意识看向林弈年,几乎以为他已经把他们的事告诉了易忱。
注意到她的视线,林弈年从电脑前抬起眼,“怎么了?”
钟吟手指握紧,欲言又止:“我们在一起这件事,你告诉易忱了吗?”
林弈年安静地看着她。一直过了几秒,才回答:“没有。”
钟吟面色微松,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收回视线,温声道:“但这件事,早晚都要告诉他。”
意识到林弈年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钟吟忙解释:“我明白的,只是这件事情,我想亲自和他说。”
毕竟从一开始,她的行为动机就不单纯。哪怕这期间她被易忱气到多次,上头时也曾想在和林弈年在一起后再狠狠打他的脸。
但真到了这一天,她却一点也不想这样做,更希望能心平气和地先和他通个气。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不想让他太下不来台。
“可以吗?”钟吟又问他一遍。
林弈年微微一笑:“当然,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
这件事不能拖,越早说清楚越好。
钟吟说:“我现在就给他回电话,让他来这里。我和他聊一聊,可以吗?”
林弈年望向她。
她问了他两次“可以吗”,但都是早已拿定主意后的结果,几乎不会因为个人意志而改变。
尤其是这件事涉及易忱。
她很在意他。
他垂眼,手指意兴阑珊地把玩着咖啡勺,“当然可以。”
林弈年准备离开。
走前,他弯下腰,手掌抚了下她的发顶。
男生身上木质香浸入鼻畔,一如他始终清风朗月般的气质。
钟吟看着他,因为即将发生的事而心神不定。
“弈年。”她唤住林弈年,拉住他的衣袖。
林弈年凑近她,“嗯?”
“今天易忱回去可能会生气,你不要和他——”
她的唇上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林弈年半开玩笑地说:“吟吟,不要再提阿忱了,我也会吃醋。”
钟吟愣住。
唇上的触感让脸色微微涨红,后知后觉:“抱歉。”
林弈年没再说什么,收回手,“聊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怕他来去太麻烦,钟吟下意识要拒绝,转头想起二人身份的变化,又将话咽回了喉间。
“好。”
林弈年的分寸感一向拿捏得很好,他全然可以在这里等着,却十分尊重地将空间留给她。
钟吟收回视线,定下神,酝酿了片刻,才拨通易忱的电话。
几乎是下一秒,电话便被接通。
男声带着不悦,当头就是一句:“长本事了?不接电话?”
钟吟如实道:“刚刚在看书,没接到。”
那头顿了顿,从鼻尖轻哼一声:“临时抱佛脚。”
钟吟笑笑,“能抱一点是一点吧。”
“刚刚手机没电了,话没说完,”易忱语调懒洋洋的,“我妈让我和你说,十五号那天送你去机——”
“易忱,”钟吟打断他,“你现在有时间吗?”
那头一时没发出声音,半晌,才谨慎地说:“你想做什么?”
“出来和我见个面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易忱脑中嗡一声,舔了下唇,“现在?”
钟吟嗯声,轻问:“可以吗?”
“不是,”易忱“霍”得从座椅上站起身,绕着寝室转了个圈,“你知道外边正下着雪吗?”
她仍在坚持:“就麻烦你跑这一次。”
易忱靠在衣柜上,喉结滚动着。想一如往常地怼她几句,脑中却乱得像有蚂蚁在爬。
去年那个美院的女生,也曾这样郑重地约他出去,最后只是因为到了赌约的日子,和他表白。
“这件事真的…我必须要亲自告诉你。”钟吟唤他名字,“易忱,拜托。”
蚂蚁从脑子爬到心脏,一连痒到了脊椎。
好半天。
易忱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哪。”
钟吟松了口气,“在遇见咖啡馆,我等你。”
掐断电话。
易忱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
“谁打来的电话?”程岸抱着书转身,“这么大雪,还要出门啊?”
对上易忱仿佛神游天外的面色,他吓一跳,“忱哥?你怎么魂不在身的?”
他机械地朝他看来,黑眸有些涣散,像是死了机。
“我,”易忱喉结滚动一下,“我该答应…”
他又闭上嘴,“算了。”
“到底怎么了?”程岸第一次看他宛如cpu被烧坏般的神情,结合刚刚的听到的只言片语,猜测:“是钟女神打来的电话?让你出去?”
易忱撇开脸,虽未吭声,但那表情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靠,初雪日啊,”程岸挤眉弄眼,“不会要和你表白吧?”
易忱瞳孔动了动,“初雪日?”
程岸激动点头:“对啊,以前高中班里女生看韩剧,就嚷嚷着什么初雪日宜表白。”
易忱深吸口气,彻底往后一仰。
“诶,你答应不?”程岸蹦跶过来。
易忱烦躁地啧了声,“我为什么要答应?”
“好家伙,你当代慕容复啊,”程岸瞪着眼珠,比起个大拇指,“谁都不服,我就服你。”
易忱开始套外套,低垂着眼,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无意义的片段一阵阵在脑海翻涌。
闫晧、蒋坤、那个花孔雀一样的男主持,甚至是,现在的林弈年。
她身边的男人总是来来去去。
他试图找出些许理由,推翻上面的全部。
但为什么。
那夜她明明和林弈年在一起,却仍要欺骗他。
甚至连曾可搬弄是非的话,在这一刻,也来来回回地印刻脑海。
无名郁火翻滚窜上胸腔。易忱舌尖抵了下后槽牙。
她一点也不专心。
他将拉链拉到底,领子挡住半张面若冰霜的脸。
“走了。”
钟吟坐在咖啡厅,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咖啡厅有一座古钟,秒表滴答着,一声声,像敲在钟吟心上。
她手指缠绕着,不自觉变得焦躁起来。
“咚”的一声,时间显示三点半。
与此同时,桌面被人用指骨轻叩两下。
钟吟抬起头,对上来人的漆黑的瞳仁。
易忱穿了件长款黑色棉服,更显身材颀长,衣领敞着,露出里面的浅色高领羊毛衫。
他面上戴着黑色口罩。
正垂着眼,沉默地打量她,看不出什么神色。
“你来了,”顶着压力,钟吟站起身,指向对面,“坐吧。”
易忱一言不发坐到对面,边摘下口罩,“有什么话要说。”
钟吟唇动了动,一秒后,转开话题,“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
易忱盯着她看,看起来并不像和她废话:“不用,我不渴。”
钟吟被他看得垂下眼,机械地搅动着咖啡。
这件事,经不得细想。
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不地道。
按照易忱的脾气,如果处理不好,和她绝交都是小事,更严重一点,可能还会影响他和林弈年的情谊。
“易忱。”钟吟吞吞吐吐地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我慢慢说,麻烦你心平气和一点。”
易忱从鼻尖嗯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说。”
钟吟深呼吸一口,“易忱,我,我其实…”
她连看他也不曾,手指也因为紧张而攥紧,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易忱手指慢慢收紧。她是惯会让他心软的。
别一会还要哭。
心中翻滚着从未有过的焦躁,几乎到了天人交战的地步。
有那么一念间,他竟然想要应下来。
哪怕她真的只是和美院那个一样,只是想要玩他,玩过了就撒手走人。
理智又将他拉回来。
他还没这么贱。
架不住这种拉锯般的折磨,易忱索性别过脸,先发制人:“我话说前头,被拒绝是人之常情,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同一时刻,钟吟几番纠结,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谢谢你,易忱。不是你,我没法这么快和弈年在一起。”
这一时刻。
像是有人按住了时间的发条。
极尽安静。
钟吟忍不住抬眼。
易忱一动不动,黑眸像是无机质的机械,定定落在她面上。
像是她说了什么外星语。
钟吟刚刚实在过于纠结紧张,没有听清易忱说了什么。
这会看着易忱的表情。
不由怀疑,他是不是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为表礼貌,她先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易忱视线仍没挪开。
只是眼神迟钝地像失去程序指令的机器人。
指针滴答滴答地过去十秒。
就在钟吟纠结着再复述一遍刚刚的话时,对面终于有了动作。
头抬起,又垂下,瞳仁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几番来回后。
“说什么?”他突然笑,“说梦话。”

同时,眼眸却一动不动地摄住她。
他总是看起来冷,其实还是个少年,很少有这样极具压迫感的时候。
钟吟被他看得握紧手中的咖啡杯,继续道:“弈年是我的高中学长,我暗恋他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他。”
说到这里,她停顿,欲言又止。
易忱缓缓动了下头,应是很快便理清了她的言外之意,嗓音很轻,几乎冷到了漠然的程度:“所以你就借着我,接近他?”
“每一次都是?”
是这样。
但钟吟踟蹰着,没法点下这个头。
她的沉默就是默认。
甚至不愿辩解一句。
来时的焦躁缓缓下沉,变成一片不起波澜的荒原。
易忱张了张唇,一时却发不出声音。
他脑中印出两个大字。
——小丑。
“行。”他垂下头,舔唇。
他接受得这样平静,反而让钟吟心底越发不安起来,“抱歉,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但我又怕你不让我——”
“别说了。”
他突然打断。
钟吟心中咯噔一下,看着他站起身,视线很轻地落在她脸上。
垂着的眉眼张扬褪去,藏着荒谬的自嘲。
“钟吟,你真的好样的。”
他转身就要走,钟吟忙要起身跟上去,被他淡淡的眼神逼退,“还要我再说一句百年好合?”
她顿时僵立在原地,有些无措地说:“外面还下雪,要不要等一会。”
“刚刚也在下雪,你怎么没让我别来?"
钟吟脸色有些发白,“我不想拖。”
“忍很久了吧?就这么迫不及待告诉我?”
易忱朝她走近一步,眼中的讥讽几乎快溢出来,压着声音说:“看来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现在看我像条狗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钟吟手扶住桌角。
心中不知有什么在缓缓坍塌,使她不断下坠。她克制着情绪,尽量冷静。
“易忱,你能告诉我,你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我会解释。”
她眸色清晰,一如清泉。
看谁都温柔,此刻却含着困惑,错愕,紧张。
哪有一丝情意。
他还在气什么?气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还是气她借着他和林弈年在一起?
此情此景,易忱竟还咧唇笑了下。
碎发在他眉眼洒下一层阴影。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重拿出口罩戴上,满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正好,以后少来烦我。”
他丢下这句后,抬步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钟吟站在原地,眼睫轻颤着,几乎快要喘不来气。
推开门。
凛冽的风伴着雪,如沙尘般扑在脸上。
易忱脚步一僵,抬起眼,和对面撑伞站立,不知等了多久的林弈年对上视线。
“阿忱。”他朝他走近,态度一如平常自然,不给人半分尴尬,“带伞了吗?”
易忱看着他,好几秒,才摇头。
“给,”林弈年把手中的伞递给他,“早点回去。”
见他没接,林弈年补充:“我没关系,吟吟也带了伞。”
——吟吟。
眼前雪花飞舞,易忱一开口,冷风便顺着口腔灌进喉中。
他轻咳着,嗓音极尽喑哑:“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才在一起。”林弈年轻声道,“吟吟是我高中学妹,我们有点渊源。”
“一开始以为她对你有好感,直到不久前我发现她对我——”
“别说了。”
易忱低声重复一遍,“别说了。”
“就这样吧,”他垂下眼,接过他递过来的伞,脚踩在地面的薄薄一层雪上,走出几步,突然顿住。
试图留最后一丝体面,“这事儿算过去了,以后别提。”
“不然,”他顿了顿,“我很没面子。”
他离去时很安静。脊背仍是笔直,步履却很慢。
那满身骄傲的劲头好像突然散了大半。
林弈年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垂下眼,轻吸口气,咽下所有矛盾的情绪,才推门进了咖啡厅。
钟吟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抠着指甲。
纤纤干净的指甲被她弄坏,直到被另一双清润如玉的手盖住,来人气息清浅:“怎么这么大了,还爱抠指甲?”
“你来了。”钟吟看向他,有些失神。
林弈年指腹轻缓地抚平她的被扣得崎岖指甲,“还看书吗?还是我送你回去?”
钟吟哪还有看书的心情,“回去吧。”
“好。”林弈年替她整理好桌面的书,拿起她的书包,“平时怎么放的?”
“书放大包,别的放小包。”
林弈年有条不紊地照做。
等收拾完,他替她拿着包,“走吗?”
钟吟点头。
出了咖啡厅,林弈年撑起伞。他自始至终没有问她一句,这让钟吟有些不安,抬头望他,“你怎么不问我聊得怎么样?”
林弈年笑了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可能再也不会理我了。”钟吟轻声说。
林弈年另只手轻揉她发顶,“他脾气就这样,以后会好的。”
钟吟仍蹙着眉,“你觉得我错了吗?我借着他接近…”
“嘘。”林弈年手指竖在她唇边,“我永远不会觉得你有错。”
钟吟一顿。
一直纠结着的心,总算因为他的话微微放平。
仰起脸,“谢谢你。”
林弈年伸手替她拉好围巾,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半开玩笑:“再谢我一句试试?”
钟吟终于噗嗤笑开。
两人沿着小路离开,沿途踩下一双双的脚印。
直到走到很远,几乎看不见影时。
咖啡店后的巷子里,才走出另一道身影。
易忱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立。
雪花鹅毛般落下,氤氲着视线。
好像一切都不太分明了。
“哥,你怎么了?”
网吧里,顾旻错愕地看着面无表情对着电脑大开杀戒的易忱,心中有些慌。
问他什么,他也不答话。
只顾着埋头打游戏。
“不是,这都考试周了,你不用复习,我还要抱佛脚呢。要挂科我爸可不得揍死我。”
易忱还是没搭理他。
屏幕上一片血红,接着变暗。
又死了。
易忱胸膛起伏着,压嗓说:“去,叫一打啤酒。”
“啊?”顾旻傻了,接着对上易忱的视线,“哦,哦,我去拿。”
酒一瓶瓶变少。
顾旻喝了半杯,酒意就上了脸。
而他哥,已经开了第三瓶。
“哥,”顾旻拉住他,“你少喝点啊,别喝醉了。”
易忱甩开他的手,死盯着屏幕。
手指继续操控着键盘。
“这战地系列你都打通关多少遍了,”顾旻以为他是游戏打不通才不爽,瞥了眼屏幕,劝道,“走,咱去吃个饭,吃完回寝——”
“我不回。”易忱手撑在额头,另手握着酒杯,用力到发白。
他眼神发直,盯着屏幕上倒在废墟里的人。
“傻逼。”
顾旻喝了口啤酒,“你骂谁?”
易忱埋下头。
他骂自己。
他这样实在反常,顾旻动作迟缓着拍了拍他哥的肩膀,“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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