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真不真的,人家娃儿能在公堂上说出来,难道能没有证据吗?况且,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来了小一年了,不说修桥铺路了,连去岁冬日北街冻死人都没管……”
百姓们议论纷纷,许青云顿时便想要让衙役去将人驱离,可定睛一看,却发现门口的衙役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气的当场发怒道:
“愚夫蠢妇!本官乃一府知府,何人敢质疑本官,上前来说!”
百姓们虽然齐齐住了口,可却看着许青云的眼神都变得多了几分嫌恶。
“知府?知府大人好大的官威!”
马清终于掀开了幕笠,一旁的陈舍礼立刻站了起来,但随后他又猛的坐了下去:
“原来是马大人,你我同为钦差,你若来此,何须藏头露面,做鼠辈之举?”
陈舍礼对于马清的恨意最大,若不是当日朝上马清横插一杠子,自己怎么会被右相大人派出来搅进这滩浑水里?
是以,这一路马清所遭遇的种种截杀,多是陈舍礼私下派人去做的,此事陈力也已尽数交代。
马清这会儿只是一笑,他踱步至陈舍礼的面前,淡淡道:
“本官奉皇命微服来此,详查许知府残害瑞阳学子之时,自不敢如陈大人这般坦然与嫌犯沆瀣一气!”
“你!许大人是不是嫌犯还未可知!”
“若不是右相求情,今日来的便不是你我,而是压解嫌犯许青云回京了!”
马清寸步不让,片刻之间,二人之间已是剑拔弩张,许青云并不知京中事儿,这会儿听到两人的话,一时心惊胆颤起来。
难道,难道当初朝堂之上圣上竟然差点儿直接定下了他的罪吗?
这便是地方官最不便之处了,脱离了权利中心,如若没有人捞,或者没有大的功绩,迟早会被圣上忘记,届时便是被人揉圆搓扁之日!
陈舍礼虽是坐着,可即便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却仍与马清分庭抗礼,而他落在身旁的手则悄悄冲许青云做手势。
许青云立刻会意,一边看向守在门口的管家,一边笑呵呵道:
“马大人呐,您与陈大人也是同朝为官的,何必因为许某闹这么僵?既是圣上有命,您若有指点,只管上门便是,如今闹到公堂之上,对大家都不好不是?”
马清冷着脸看向许青云,如果说当日陈力所言陈舍礼种种罪孽让他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那么许青云亦然!
瑞阳,那是他崇敬半辈子的昔日先主故地啊!
明明张瑞口中有那么多惊才绝艳的学子,可是他们都因为此人一己之私,导致瑞阳这些年不进反退!
他们不该如此!
瑞阳更不该如此!
而这一切,许青云便是祸首!
“不好?本官看好的很!好让你治下之民,看看你这高坐上首的父母官,官袍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马清直接指着许青云的鼻子痛骂一通,而许青云这些日子虽然对陈舍礼伏低做小,可也只是想用陈舍礼手里的势力替自己铺路,这会儿他只镇定道:
“马大人,口说无凭,您可有证据?”
“证人张瑞之供词与其供出与你勾结书信便是铁证!”
许青云听到这里,面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哦?敢问张瑞何在?”
陈大人可是得了手下传信,那大牢早就被烧的一塌糊涂了,张瑞,呵,一个死人能做什么?
“马大人呐,刑讯逼供可不算数的,您可敢让张瑞上堂作证?”
许青云这会儿自觉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张瑞,面上顿时便露出了几分挑衅,只不过被他压了下去。
现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他不能急。
“张瑞供词之上有其亲自按下的手印,做不得假!”
马清冷冷的说着,可许青云却只是笑了笑:
“供词可以作假,那么,让一个人毫无还手之力,按下手印也是可以的吧?马大人,若是您有本事,便让张瑞上堂说话,否则……许某可不认的。”
“好,那便如你所愿。”
马清闻言,也不再拖延,而是看向人群:
“张瑞,还不过来?!”
话音落下,面色苍白的张瑞被一名侍卫压着走了进来,只不过,张瑞看向许青云时,倒是面色如常,唯独看向徐韶华,那叫一个抖若筛糠。
许青云都不由一脸狐疑的看向徐韶华,这少年方才便敢说那些不敬之言,如今竟能让张瑞这般,他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徐韶华见状,只是冷冷的看了张瑞一下,张瑞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当初在瑞阳县公堂之上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许青云不由色变,他看着张瑞:
“不!不!不!他不是张瑞!瑞阳县大牢起了火,他如何能活下来!定然是你等为了污蔑我,用些腌臜手段!”
随后,许青云立刻看向陈舍礼,陈舍礼也道:
“马大人,我本来要下令瑞阳县令提审张瑞,却不想听到其大牢着火之事,您贸然带个假张瑞来此,莫不是在与我们玩笑?”
马清闻言,只捋了捋胡子,笑容中带了一抹讥讽:
“着火?谁说着火的是大牢?那是于县令向青兰村百姓拨了安民银后,百姓们自发送了一篓山上才挖出来的红薯。
于县令不愿独自领受,让诸衙役一道在县衙之中烤红薯吃,倒是不知陈大人从何处得知是大牢着火了?”
“胡说,我分明,我分明……”
“分明派人去瑞阳大牢放了火?”
马清反问一句,陈舍礼下意识的看向许青云身后的少年,若是他不曾记错,他少年说过,不久前县衙大牢多了八个他的人!
他没有骗自己?!
陈舍礼不由得攥了攥掌心,一时汗如雨下,在心里默念告诉自己,自己的护卫对自己忠心耿耿,哪怕死都不会背叛自己,他这才放松下来。
“即便如此,也应先查明此人身份才对。”
随后,陈舍礼看向自己身后的护卫首领:
“你去,看看他可有冒充迹象?”
但随后,陈舍礼的眼睛飞快的眨了眨,护卫首领点了点头,几步走了上去,他直接伸手要抬起张瑞的脸,只是那一瞬,一抹微不可查银光飞速闪过!
徐韶华见状,猛的拔剑斜刺而出,只听一阵铿锵之声,那护卫首领手中银针直接弹射至一旁的柱子之上,入木三分!
马清见状,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陈大人这是何意?”
张瑞更是被吓得肝胆俱裂,直接膝行过去,死死抱住徐韶华的腿:
“徐同窗救我!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许青云听到这里,也不由一顿,他看向徐韶华:
“你姓徐,你是徐韶华?”
徐韶华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将剑收回剑鞘,随后直接提着张瑞的衣领,给了张瑞一巴掌:
“冷静了?”
张瑞安静如鸡,徐韶华直接扭着张瑞的脸转过去:
“诸位且看,据我所知,江湖中难得的【人】【皮】面具,可无法做到触之留痕。”
张瑞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让众人不由一静,陈舍礼更是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护卫首领。
这个废物,下手竟然被这么一个少年逮住了!
护卫首领这会儿却是心有余悸,他虽是用剑的,可实则让他在大人身边站稳脚跟的,却是那独门掌法!
方才他那掌看似举重若轻,可他知道,只要掌心的银针随着掌风而下,必能直接刺入张瑞后脑,让他乖乖闭嘴!
可是,那少年究竟是如何看透他掌风落下的轨迹,并直接将那银针挑飞的?
这会儿,护卫首领看了一眼那银针,仍觉得心有余悸。
“陈大人,验也验过了,张瑞如假包换,许青云残害瑞阳学子之事已是证据确凿!来人,剥了他的官袍,压入大牢,择日压入京城!”
“放肆!何人敢动?!张瑞不假那又如何?你手中握着的所谓证据,当真是铁证不成?!”
陈舍礼冷喝一声,这会儿他身上官威浓重,竟是一时震慑住了要上前来的侍卫。
而马清见状,眼神冰冷如霜: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
“来人!将证据呈上来!”
马清如是说着,可却自己没有上手,无他,这证据……被于沉放在自己那堆数日未曾清洗的足衣盆里,有些日子了,也不知可是腌入味儿了。
侍卫并不知此事,直接将里面最有代表性,印着官印的书信拿出来,马清看着许青云,哼笑一声:
“许青云,此乃你知府官印是也,你认是不认?!”
许青云听了这话,倒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想要接过书信仔细看,可是侍卫得了马清授意,不许他上手。
但随后,许青云还是蘸着口水蹭了蹭上面的印子,随后这才朗声道:
“此印,确实是许某的官印不假。但这印,却不是许某所盖!”
马清听了许青云这话, 顿时面色一变:
“你放屁!这上面的官印本官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识不得!”
马清自徐韶华看到他时,便是个端方有礼的性子,甚至温吞文弱, 还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而许青云听到这里, 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却升起一丝庆幸之意,当下许青云只捋了捋袖子, 做哭天抢地之状:
“马大人呐!您便是想要冤枉下官, 也不能如此呐!这官印之上, 虽是许某手中的知府官印, 可却还是有几分不同的!”
随后, 许青云自己起身,将放在案头, 用红布包裹着的官印取了出来, 他一抬腕,似哭实笑的看着马清:
“马大人且看,许某此前曾不小心磕到官印,可又因此前犯下错事,不敢上言天听。
今日马大人来势汹汹, 许某不敢隐瞒, 可马大人方才所言种种罪行,许某, 实在不敢认呐!”
许青云慢悠悠的说着,看着那官印之上的一个小豁口, 心里却是一派舒坦。
这会儿, 许青云虽是带着哭腔,可是语气中却透出了一股难言的得意, 马清听了这话,顿时气的浑身哆嗦。
他没有想到,这许青云竟然如此舍得下本钱,倘若圣上降旨怪罪,许青云不是降职就是罢官!
但这远远不够!
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张瑞一介平民,之所以可以告了许青云一状还能直达天听,便是因为其手中的铁证。
可若是这些铁证是假的,那张瑞……民告官,做假证,乃是死罪!
而许青云这会儿也终于眼神冰冷的看向张瑞,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官印,似笑非笑:
“张瑞是吧,便是你污蔑本官?如今证据确凿,你该死!来人,将张瑞送入大牢,上报刑部秋后问斩!”
张瑞瞳孔狠狠一缩,他连连后退,缩到了徐韶华的身后:
“别杀我!别杀我!!!”
而许青云又一次将目光落在方才护住张瑞,将他逼到不得不将官印露出的徐韶华,眼利如刀:
“还不动手?”
“且慢!”
徐韶华抬起头,遥遥与许青云对上,此刻,许青云高坐上首,身后是“明镜高悬”的巨匾,他一身绯袍,身前云雁展翅飞翔,一双利眼淡淡的睨了过来,一股威势扑面而来!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这小子造次?!”
许青云方才得胜,这会儿毫不留情,却见那少年仍旧面不改色,微风吹过他面颊两旁的薄纱,却见他只是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
“许大人莫急,纵使如今张瑞交出的证据有些漏洞,可这证据之上的笔迹亦是铁证,为了许大人之清白,还请许大人将笔墨公之于众,以洗清嫌疑。”
少年声线极稳,不急不躁,仿佛盛夏中的一口冰西瓜,让方才心急如焚的马清立刻觉得整个人都凉的通透了。
“不错!贤侄此言不错,许大人方才的官印虽有旧迹,可这世间多的是仿古做旧之法,本官亦可以说这官印乃是事发之后被许大人变成这般的……”
马清冷静下来,声音缓慢的说着,可是锐利的目光却在许青云和陈舍礼二人身上扫过。
陈舍礼当日虽然给许青云出了主意,可是风险他却是不担的,这会儿倒是老神在在。
而许青云闻言,心里狠狠一跳,可却面色不改,当下只冷冷一笑:
“看来,马大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来人,去取本官日前写的诗词来!马大人若是不信,可要本官现场写几个字?”
许青云这话中带了几分讥讽,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与张瑞密谋之时用自己为官的字迹来写?
无人知道,他许青云自入朝之后,便刻意练了双手同书之法!
不多时,许青云的诗词被拿了出来,那上面感叹其时运不济,看着却是颇有文采。
只不过,马清看过那字迹后,却不由心中失望之极,这字迹与那些书信之上的字迹,实在相差甚远!
马清一时心乱如麻,难不成当真是张瑞做了伪证不成,可若是如此,陈舍礼前面何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里面种种,无一不在说明这许青云必定是残害瑞阳学子的幕后黑手,可现在,难道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其脱罪?!
马清猛的看向徐韶华,对,还有小郎君,他一定有办法!
而徐韶华这会儿却是仔细端详起了那字迹,半晌后,徐韶华这才终于抬起头,面带斟酌道:
“敢问许大人,这果真是您的字迹?”
“自然。”
许青云眼见自己要洗清嫌疑,只得意的捋了捋胡子,而徐韶华又一次确定的问道:
“许大人确定吗?”
“难不成你还要本官当场写两个不成?”
许青云带着几分怒气的说着,一旁的陈舍礼也起身看了一眼,悠哉悠哉道:
“是许大人的字迹,错不了!”
“贤侄,此事作罢吧……”
马清看了一眼许青云,眼神含着怒气,可此刻却不得不低下头:
“许……”
可还不马清开口,徐韶华便解开自己肩上的包裹,他从里面拿出几张轻飘飘的纸:
“既然如此,那这几份县试考卷,便需要许大人解释解释了。”
那纸张微微泛黄,可是被保存得当,这会儿上面字迹清晰可见,马清不由先一步看了过去,随后立刻道:
“这是许青云的字迹!虽然尚有几分青涩,可与他如今的字迹神似至极!”
马清这话一出,陈舍礼不由脸色一变,他几步走了过去,看着那上面的字迹,哑口无言。
而许青云这会儿则是整个人仿佛湿透了,他根本不敢起身,他怕自己腿软的站不起来,直接露了馅儿!
可即使如此,许青云的脑中已经响起了一阵尖叫: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他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陈舍礼到底出身世家,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字迹相同又如何?这考卷有什么特殊之处?”
徐韶华微微一笑:
“陈大人一看便知,如若这样的答卷都可为我瑞阳案首,那便该是我瑞阳无人了。”
陈舍礼听了这话,深深看了徐韶华一眼,这少年这话属实有些太过傲气。
可等陈舍礼一一看过之后,连他也不由得陷入沉默,无他,这考卷实在太过平庸。
其观点经义僵硬,观点死板,若是这样的文章都能取中,他当初也能以科举入仕了。
即便是陈舍礼这个不通文理的,这会儿都哑口无言,何况是正儿八经自己考中的马清,他那对儿眉毛简直皱的可以夹死蚊子了:
“如此作答都能点为案首,本官他日回京,定要好好参当初瑞阳县令一本!”
随后,马清抬起头,目光犀利如电的看向许青云:
“许青云,你有什么话要说?!”
许青云,许青云看着那考卷,整个人却发起了呆。
二十年过去了,他从未想到,这张曾经多次午夜梦回,在他梦中出现的试卷,会真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这不可能!”
许青云低低的说着,随后又扬起声:
“这不可能!你们冤我!”
许青云扬起了头,就像扬起脖颈的鹅,看上去颇为倨傲,而徐韶华只将证据收好,将包袱重新绑好,背在自己的背上,淡淡道:
“对于许大人来说,是不可能。”
还不等许青云面上恢复光彩,徐韶华便淡淡道:
“毕竟,随着你那曾经的糟糠之妻尘归尘土归土,而曾经助你犯下这等错事的岳丈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这件事……或许真的不可能为人所知。”
徐韶华这话一出,许青云的脑门之上已经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他死死的盯着徐韶华。
这少年如何会知道当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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