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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举路(折秋簪花)


人力之事,他尚可扭转,可这天灾,终是因为改动太大,被他忽略过去,若非方才大哥不对劲儿,让他猛的想起此事,只怕……
徐韶华闭了闭眼,徐易平见状却是宽慰起来:
“二弟,你且宽心吧,如今虽然府城下了雨,可是咱们瑞阳县离得偏,说不定我能赶上呢?
你啊,现在就吃完饭,喝了鸡汤好好去睡一觉,家里有事我会给你传信的。”
徐易平的大掌落在徐韶华的肩膀上,让徐韶华无端觉得有些安心,徐易平只有些歉疚道:
“只可惜,我每次来陪考二弟你都未能做到有始有终。”
“那是因为大哥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呀。好了,大哥,事不宜迟,你即刻出发吧。我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徐韶华调息了一下,终于镇定下来,那场山洪之下,让爹断了腿,若是当真来不及……如今徐家也远非此前贫寒,必不会让爹如书中那般,瘸了一条腿。
徐易平最是听徐韶华的话,从当初他亲眼目睹自己这个二弟不过数月时间,便抓到了许青云的把柄,为爹出气时,他便知道自己应该听谁的,怎么做。
这会儿,兄弟二人商量好此事后,徐易平直接去租了一辆马车,朝瑞阳县而去。
徐韶华则负手站在城门口,静静的看着徐易平的背影彻底消失,直至看不到,这才转身朝小院而去。
等徐韶华回去的时候,众人都不曾归来,整个小院安静极了,看来今日的杂文与这场大雨怕是要将考生们留到最后一刻了。
果然,等到天黑下来,众考生这才纷纷安静沉默的从贡院里走了出来,只是这次众人的情绪实在低落。
哪怕是胡氏兄弟二人都面有难色,无他那道律法题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未曾有人想过孝期不嫁娶的律条,可即便如此,那浣纱女到底伤人致死,一个斩立决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可是,看那题目,浣纱女又实在是无妄之灾,这让他们如何能写下当斩二字?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众人实在无力多谈,索性等明日公布名次了。
与此同时,贡院之内,数座值房的灯亮了起来。
今日只有三百篇考卷,是以只有五名吏员连夜批阅,每人可荐二十篇佳作,共计百人。
而其中最上面三篇便是他们认为最优之人。
只不过,今年上面临时变动了一部分考题,便是他们这些吏员都要斟酌细思。
其中,最让他们难以决断的便是那道判律题,如今连都察院的大人都一时无法决断,他们能做的也只能凭自己一己好恶了。
不过,大部分学子对于律条并不熟悉,在这道题上皆是答非所问,是以等到后面吏员们索性决定只要暂时能看过眼,开卷后再按字迹评判即是。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听的不少人只觉得昏昏欲睡,唯有油灯发出的几声“哔剥”声能让他们醒一醒神。
这几日考生不好过,他们这些判卷亦是不好过!
这会儿,王吏揉了揉眼睛,从糊名的考卷中随意拿起一份,提起红笔,一字一句的看过去。
首题,正确。
第二题,正确。
这让王吏终于打起点儿精神,两题连对者,他手里这六十篇考卷中,也有三两位,只不过那第三题……便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若是实在不行,他这边儿便只能等开卷后以字而论排名了。
王吏一面想着,一面看了下去,可看着看着,他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还能这么判?!
孝期子女不嫁娶,依律浣纱女与秀才无婚姻关系,便是在衙门里,只怕那纳妾书也批不下来——要是真批下来,那批复的官员都要吃挂落!
是以,这谋杀亲夫之死罪暂不成立。
不过,这后面的强抢民女……
王吏捋了捋胡子,除非有那女子的长辈可以当庭作证,其并未有嫁娶之心,才可判定。
但,这篇判词中所罗列的律条桩桩有处可查,且表面意思亦是差不离,若是都察院能定下这最关键的“强抢民女”,这考生最后所言的通律也未尝不可。
虽然这判词中还是有些许青涩之处,可其只凭寥寥数语的案件简述,便能写到这一步,已是其中佼佼者。
随后,王吏仔细看了一遍后,最终慎之又慎的将那份答卷放在了上首。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篇考卷批完,五人飞快将其呈给袁容,而袁容也已经等候多时。
只不过,今日袁容一连看了三人选中的三篇上佳,仍觉得有些瑕疵,眉头一直未曾舒展开过。
随后,他拿起下一篇首位答卷,一字一字的看了过去,等看到其虽然律条并不清晰,可却以孝入题,倒是将那浣纱女写成了一个为孝道而舍身取义之人。
此判词胜在角度新奇,虽还未让袁容满意,但袁容却已经将其放在了自己的右手下。
如无意外,这篇考卷将会是本次头名了。
王吏见状,眸子一颤,随后只低头看去,现下只有他呈上的答卷大人未曾看过了。
只不过,大人如今已有满意的答卷,不知自己看好的那位学子可还能与之一较高下?
袁容很快便将手中的三篇考卷看过,但却除了第一份外,不曾再取出任何一份考卷。
眼看着只剩最后一摞,袁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拿起打头的那份,只是,他看着看着,眉头便不由得舒展开来。
旁的不说,只这考生能从那并不明晰的案件简述中敏锐的推出种种律条,且有理有据,这头名,合该是他的。
“此篇上佳,来人,开卷,排名。”
袁容话音落下,又是一番忙碌。
翌日,徐韶华等人美美睡了一觉后,随后便约着一道去看发案,安望飞难得看到徐韶华身旁没有徐易平的身影,一时有些奇怪:
“华弟,易平哥呢?他怎么不在?”
“这两日府城多雨,我家正好在山脚下,我怕出了什么意外,故而让大哥回去瞧瞧。”
此事徐韶华并未想要瞒着安望飞,安望飞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
“若是如此,等回来我给我娘送封信,让她遣人去瞧瞧,若是能搭把手也是好的。”
徐韶华并不知道确切的日期,知道安望飞这话也是好意,当下也是温声应下:
“好,多谢望飞兄了。”
安望飞摆了摆手,笑着道:
“华弟客气了。”
徐韶华看了安望飞一眼,笑道:
“今日望飞兄竟恍若脱胎换骨一般,可是昨日答的不错?”
安望飞听了徐韶华的话,脸颊微红,但还是谦虚道:
“那两道律条题,考前前两日正好看过,至于那第三道……答卷的时候,我便想起我爹,若我是那浣纱女,必不能在孝期之时与人行,行云雨之事,如此想来,她所为也能理解。
那道题,我确实想不出来其律条如何来写,可法理不外乎人情,我写我所想,如华弟所言,尽力就好。”
安望飞如是说着,轻轻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却以一种勃勃之姿,与徐韶华并肩而行。
而徐韶华听到这里,却不由道:
“我倒是觉得望飞兄这般应答,许是歪打正着。毕竟,律条来的突然,若不能以律作答,以情理入手也未尝不可。”
徐韶华如是说着,即便是他,若非将那三本大周律啃下来,面对那样明明合乎情理,可却不通法理的案子也要麻爪。
安望飞只当徐韶华是宽慰自己,当下只笑嘻嘻道:
“那便借华弟吉言了,若是考的好,我请华弟去珍食楼大吃一顿!”
徐韶华闻言不由失笑,他这可是已经有第二次珍食楼的大餐了。
徐韶华和安望飞在后面咬着耳朵,胡文锦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可是却没有上前,今日胡文绣不在,胡文锦只是闷头朝前走着。
好在之后徐韶华与安望飞说完了话,看着一个人孤零零的胡文锦,也将他请过来一起说话。
还没说两句,胡文锦便有些别扭道:
“徐同窗,昨日我们回来,听说你兄长有急事归家了,你若是实在着急,我这里有路子传信。”
胡文锦这话,那便不是什么驿站这样的正路,徐韶华微微吃惊,随后便一脸惊喜道:
“果真吗?那真是太好了!稍后回去,我写一封家书,还请胡同窗代我送至家中!”
胡文锦点了点头,下巴微抬,看着少年双眸晶灿,里面盛满欢喜的模样,唇角弯了一下,随后这才用眼尾扫了一眼安望飞。
哼,他才是最有用的。
安望飞哪里不懂胡文锦那眼神的意思,当下只是回敬的半揽住徐韶华的肩膀:
“华弟,不是说好了让我娘过去搭把手吗?”
徐韶华见状,无奈的笑了笑:
“驿站送信不够快,我怕迟则生变。”
安望飞见徐韶华这般慎重,也熄了与胡文锦一较高低的心,点了点头,看向胡文锦:
“如此,便麻烦胡同窗了。”
胡文锦冷着脸道:
“徐同窗已经言谢,你便不必了。”
徐韶华见二人一眨眼不知为何恨斗鸡似的,忙转移了话题,不过还没有说几句,便到了发案台前。
今日依旧下着雨,可是却浇不灭考生一腔热血,这会儿发案台下,一把把油纸伞挤挤挨挨,如同雨中新长出来的蘑菇似的,徐韶华也是蘑菇大军的一员。
雨中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所幸众人还是在发案前终于挤到了前面,喜乐一响,衙役连忙将今日团案贴了上去,没让其沾上一点儿雨水。
“天,头名又是甲字十三号!”
“要是我没记错,他昨个又提前交卷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罢罢罢,且让我等看看这头名胜在何处!”
随着这人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去了三分之一的人,都去告示牌处看考卷了。
这第二场取中百人,徐韶华本要仔细看看,却不想身旁的安望飞直接送开了握着伞柄的手,看着团案长大了嘴巴,哆哆嗦嗦道:
“华,华,华弟,你看到了吗?我,我,我是第二名!”
安望飞这话一出,一旁的胡文锦先克制不住的抬起头来,他们这些世家出身,哪怕没落,该学的不会少学。
可这次的律条题实在是接地气,他一时没有思路,也不知这安望飞如何取胜?
胡文锦看着自己那第十八名的排名,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后朝告示牌而去。
他输也要输的明白。
与此同时,徐韶华眼疾手快的为安望飞捡起伞,看着他激动的双手颤抖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便合了伞,自己走过去将人笼在自己伞下,笑吟吟道:
“恭喜望飞兄得偿所愿!”
安望飞这会儿真的激动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当初他一直对律条耿耿于怀,甚至为此影响了首场的成绩。
然而,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峰回路转之时。
安望飞不由得深呼吸了两下,这才冲着徐韶华粲然一笑:
“华弟,我,我成功了!”
这一刻,安望飞只觉得原本在自己心间的枷锁仿佛被外力直接崩开,若不是这会儿顾忌着脸面,他真想呐喊一通,或者狂奔回小院也是使得的。
可即使如此,安望飞还是抓着徐韶华的手狠狠的晃了两下:
“华弟,还是要多谢你,让我和我爹未曾一直拧巴下去。也是因此,我才能有感而发……”
徐韶华看着安望飞激动的样子,不由眨了眨眼:
“望飞兄,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你看咱们两个的衣裳都快湿透了。”
安望飞闻言,不由面红耳赤,连忙规规矩矩站在伞下,安静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道:
“华弟,我真的太高兴了!”
徐韶华抿唇直笑:
“是,我知道了,走,让我且拜读一番望飞兄此番有感而发的佳作!”
安望飞只觉得脸颊滚烫:
“咳,也没有那么好啦。”
二人并肩去了告示牌处,而这时,容真这才撑着伞姗姗来迟,看到自己的名次依旧落在第三名,也不恼,只是定定的看着那“甲字十三号”几个字,眼睛却愈发亮了起来。
本次杂文一试中,除了徐韶华和安望飞外,其余瑞阳学子只能算是平平。
胡文绣不知为何,落在了第十名,马煜、魏子峰二人依旧很稳的排在了二十七名和三十一名,其余瑞阳学子仍旧榜上有名,但最惊险的却是刘铭,他竟然险险的坠在了百名的位置上!
可是刘铭对此那叫一个欢欣雀跃: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我差点儿以为我要在第二场便折戟沉沙了,没想到,没想到啊!”
刘铭忍不住大笑几声,其余认识他的学子纷纷掩面躲入人群之中,等刘铭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了过去:
“你们跑什么啊?!”
“别跑,等等我!”
“咱们不认识!咱们不认识!”
“羞煞我也!”
一行人你追我躲,嬉笑打闹,难得多了几分少年朝气,哪怕是在雨中,也欢乐无比。
徐韶华和安望飞明明是先退出人群的,可却被这几个在雨里追逐玩闹的落在了后面,可看着他们那般欢喜的模样,徐韶华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次第二场已过,大家倒是都松了口气,这样的状态还是进府城后头一次呢。”
安望飞这会儿终于笑够了,看着同窗们开心的模样,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嗐,是该高兴高兴,若不是明日要考试,我都想庆贺一番了!”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发案台下都学子也纷纷散去,很快,方才热闹无比,挤挤攘攘的发案台连并告示牌一下子清冷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却缓缓走了过来,他抬起头,看着那高悬的头名考卷。
“强抢民女么……”
少年唇齿间溢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随后,他又盯着那考卷的名字看了一眼。
“徐韶华,我记下了。”
下一刻,这里真正的安静下来。
发案台下的那不起眼的少年无人在意,这会儿,回到小院的少年们虽未曾大肆庆贺,却也都盘算着买些更好的饭食小小的庆贺一下。
席间,徐韶华虽是言笑晏晏,可是安望飞看了他几眼,还是压低了声音道:
“华弟,你若是实在担心伯父他们,也不必这般掩饰。”
徐韶华听了安望飞的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很明显吗?”
“并未,若非我与华弟太过熟悉,只怕也看不出华弟的笑中忧。”
安望飞摇了摇头,看着徐韶华道:
“看来,华弟比我的养气功夫好的多。”
徐韶华忍不住斜了安望飞一眼,随后道:
“都说风水轮流转,不过你我二人这风水转的实在是快,这才几日,就成了望飞兄宽慰我了。”
“哪里的话,左不过明个就考一场,华弟实在不放心,我让我爹准备好马车,咱们考完便直接回去可好?这里留个识字的小厮看着便是。”
“这……”
徐韶华犹豫了一下,遂点头同意了。
“那便麻烦望飞兄了。”
若是望飞兄不提议,他只怕明日也要先请辞再租一辆马车赶回去了,却没想到,望飞兄明明第二场取得这样的骄绩,却愿意放弃第一时间享受多年来应得的胜利之喜。
徐韶华眸子微动,安望飞见状,只与他相视一笑,二人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徐韶华与安望飞说了会儿话, 随后抬眸扫了一眼席间众人,却冷不丁发现里头少了一人:
“咦,怎么不见文绣同窗?”
徐韶华这话一出, 一旁的胡文锦这才道:
“文绣昨日受了风, 身子不爽,今日在屋子里歇着。”
“难怪方才我观他这次排名略有下降,那明日的第三场……”
胡文锦闻言, 抿了抿唇, 看着面前那盏颜色清亮的茶汤, 置气道:
“他愿意如何便如何, 总之我这个做兄长的, 是管不到他了!”
徐韶华知道胡文锦这是气话,当下只是无奈道:
“若真有个万一, 胡同窗不会心疼吗?可是文绣同窗昨日在贡院便有些不适?”
胡文锦点了点头:
“我方才看了他的答卷, 后面两题的字迹明显潦草起来,否则也不会落在第十名。
不过,明明考试前我便与他说好,遇到意外情况,一切以身子为重, 他倒好!”
胡文锦想起这事, 便气的不轻,当下只端起茶水, 一口饮尽,眉眼间难掩烦躁。
“可有请大夫瞧瞧?不若我与胡同窗一道去看看文绣同窗吧。”
徐韶华如是说着, 胡文锦只闷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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